湘里妹子 发表于 2004-7-24 19:45:20

從漢字誤寫誤讀現象看語言文字應用研究

FROM:華語橋
郭熙 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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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晚報》1999年6月30日報導,6月26日,
武漢市第六屆教師5項基本技能競賽出現了一
個尷尬的局面:面對24個應用頻繁的漢字,該
市131名出類拔萃的教師中只有1人順利過關。
這131名教師是從該市兩萬多名45歲以下的青
年教師中層層選拔出來的。這次選拔的人員一
共有138人,其中7人因故缺考。據報導,在出
現差錯的130人中,差錯一般都在3─7個,其
中最多的達12個,差錯率達50%。例如把“度
假”寫成“渡假”,把“再接再厲”寫作“再
接再勵”,把“家具”寫成“家俱”,把“部
署”寫成“布署”等等。
這一結果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許多報紙爭
相轉載。理由很簡單:過五關斬六將的人的語
文功底尚且如此,那兩萬多名沒有過這些關的
教師呢?其實,這一現象可能並非武漢所獨有
,如果在全國開展類似的活動,出現錯誤的比
例一定會更大。這說的是誤寫。我們在對有關
人員進行普通話水平測試的時候,誤讀現象也
非常嚴重。由此可見,提高教師素質已經是刻
不容緩了。
不過,我們卻由此想到另一個問題:為什麼這
些常用字這麼多人都用不好?為什麼這麼容易
出錯?除了多年的語文教育存在失誤以外,我
們是否還有必要再回顧語言研究本身呢?如果
說出錯的是少數人可能還比較容易解決,面對
這麼大的錯字隊伍,我們是不是要重新審視這
個問題呢?

傳統上把誤寫分成兩類,一是寫錯字,一是
寫別字。從今天的情況看,錯字已不再是漢
字誤用的主流,而且由於現代的印刷出版技
術的提高,在正式出版物中已經基本絕跡,
因此本文所說的漢字誤用主要是別字。別字
的情況比較複雜。過去一般把這只看成是漢
字的書寫問題,實際上它涉及到語言的各個
方面。
(一) 方言語音的影響
1996年第7期《咬文嚼字》以《“妹子”大
減價》為題,刊載一篇配圖短文。文章原文
如下:
在泉城濟南某繁華市場邊上,有一年輕女子
在大聲吆喝著賣襪子。為了招徠顧客,還在
攤前用大紅紙寫了五個字:“妹子大減價”
。本該是襪子大減價,由於方言關係,讀成
“mi zi”又寫成“妹子”,鬧出了個讓人哭
笑不得的笑話。
我們無法證實這件事的真偽,但方言語音導
致誤寫卻是事實。例如“安裝”寫成“按裝
”、“酒瓶”寫成“酒並”、“理解”寫成
“理介”、“既要”寫成“即要”(或相反
)、“出生”寫成“出身”(或相反)、“
終生”寫成“終身”(或相反)、“毛豆”
寫成“毛頭”、“豇豆”寫成“扛豆”、“
金腿”寫成“金太”等等。
應該說,這類問題應該進行規範,而且解決
起來並不困難。一是隨著“推普”工作的開
展,普通話水平越來越高了;二是這種錯誤
在正式出版物中較少。
(二) 異形詞的“規範化”
《現代漢語詞典》1978年版12月第1版(
1979年第11次印刷,印數203000冊)和
1983年1月第2版(1992年第135次印刷,印
數200000冊),都以並列詞條收了“裝潢”
和“裝璜”、“摩擦”和“磨擦”、“摩
電燈”和“磨電燈”、“模仿”和“摹仿
”、“模糊”和“模胡”、“模稜”和“
摸稜”、“模擬”和“摹擬”等等。
修訂前的《現代漢語詞典》凡例5b說:
  幾個寫法並列(一般用得較廣的寫法
列在前面),如【魚具】【漁具】,【約
莫】【約摸】,【耿直】【梗直】【鯁直
】。
這說明當時的詞典編纂者認為這些詞是異
形詞。1996版的《現代漢語詞典》刪去了
此條凡例,但在具體處理方面有不同的做
法。一種是將這種情況分別改為“也作某
某”或“同某某”。例如【耿直】一詞的
釋義後面注明“也作梗直、鯁直”,而在
【梗直】和【鯁直】後面則說“同耿直”
。也有的是將原先排在後面的從詞典中刪
除,例如“裝璜”和“摸稜”。
不要小看這一處理方式的改變。這實際上
反映了《現代漢語詞典》編纂者對當初的
所謂異形詞的態度發生了變化。即,有的
仍被看作異形詞,有的則是通過該詞典的
“特殊地位”進行了“規範化”。“耿直
”之類屬於前者,“裝潢”之類屬於後者
;對“耿直”之類來說,幾種寫法都是正
確的,而“裝潢”類則只能有一種寫法,
否則就是錯的。概言之,這一批錯別字是
因為我們對異形詞的規範化造成的。
(三) 類化
類化可能是漢字誤寫的另一個重要因素。
“其他”也是典型的例子。於根元分析了
“其它”產生的原因,分析得很有道
理。“家具”寫成“家俱”可能也屬於這
一類。《現代漢語詞典》在“家具”條後
特意注明又作“家具”,“家”字條下又
有“家伙”“家什”。這些字都可以加“
”旁,對於廣大使用者來說,為什麼“家
具”的“具”就不能加呢?有趣的是自然
碼1999年5月版也編入了“家俱”,而且
頻率在“家具”之前,估計這個詞又要傳
播得越來越廣了。遺憾的是,語言文字應
用研究中對類似的情況注意得還不夠。
(四) 語法詞的標幟化
70年代末期討論新的教學語法系統的時候
曾把三個“的”合併為一個。後來正式公
佈時改為前兩個合併為“的”,後一個仍
然用“得”。現在初中的教材就是這樣處
理的。但實際的教學中,教師仍然需要教
學生如何對此進行區分。
把“的”和“得”區別開可能是為了避免
歧義。例如有不同的“高興de跳起來”
。實際上這與重音有關。至於說這樣會引
起歧義,其實有歧義的不只這些。例如“
我想起來了”也是有歧義的,我們是否要
造出兩個“想”呢?
區分“的、地、得”也好,區分“他、她
、它”也好,都是文人引起的,也都是“
西學”引進的結果。在文人們看來,這樣
的語言更完善。我們是否可以問,為什麼
漢語在傳統上不區分這些東西?是漢語落
後?為了“完善”,我們必須付出許多代
價。中學語文教學中,這成了一個長期困
擾人的問題。一方面,說“的”是定語的
標記,“地”是狀語的標記,另一方面,
必須弄清楚某一結構是“定心結構”還是
“狀心結構”後才知道應該用“的”還是
用“地”。既然如此,“的”類的標記作
用何在?
當然,並非所有的語言學家都熱衷於這些
區分。一些著名的語言學家,如趙元任就
不理這一標記。他在呂叔湘譯《漢語口語
語法》的中譯本的序中把“的”作為“狀
語的標幟”。朱德熙在他的著名論文《說
“的”》中也用所謂的“的1”、“的2”
等等。
(五) 漢字簡化
漢字簡化也是造成誤寫的一個誘因。例
如“象”和“像”、“重疊”和“重迭
”、“雞蛋”和“雞旦”、“原來”和“
元來”等等。這裏不詳論。
(六) 音同義近詞
這又有兩種情況:
(1)
不同詞中有一字相同,該字所代表的語
素也相同,而另一字音同(或音近)代
表的語素不同。例如:“啟示”和“啟
事”、“啟用”和“起用”、“報導”
和“報導”。
(2)
不同詞都是單音節的,例如“做”和“
作”,“像”、“象”和“相”。於根
元對“做”和“作”的區分進行了詳細
的描述。但真的用起來還有不少難
處。筆者調查過幾位做過或正在做編輯
工作的語言文字工作者,他們也對這些
字的區別感到困難。他們尚且如此,更
何況普通老百姓?

誤讀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主要有五:
一是對一些異讀字不了解;二是不知道
一些異讀字經過審音後改為統讀;三是
讀半邊;四是方言影響;五是形近誤認
。這裏主要從對異讀字的角度作些分析
。目前異讀字有以下幾種。
(一) 地名、姓氏和人名用字的異讀
地名用字出現異讀更多的是因為所謂“
名從主人”。這又可分為兩種情況。一
種是一般用字和地名用字異讀。例如:
蚌埠(屬安徽省,“蚌”不讀bng而
讀bng)、六安(屬安徽省,“六”
不讀li而讀l)、天臺(屬浙江省,
“臺”不讀ti而讀ti)、麗水(屬
浙江省,“麗”不讀l而讀l)、監利
(屬湖北省,“監”不讀jin而讀
jin)、泌陽(屬河南省,“泌”不
讀m而讀b)等。
另一種是都用作地名而在不同的地方有
不同的讀音。例如:黃埔(在廣州市,
“埔”讀p),而大埔(在廣東省,“
埔”讀b);同樣是滸灣,在河南省讀
Hwn,在江西省卻讀Xwn;同樣是
漯河,“漯”在河南省讀作lu,而在
山東省讀作t。
如果是小地名,錯則錯矣,沒有大不了
的;而像蚌埠、六安、臺州、天臺這樣
的地名如果錯了就會“貽笑大方”。對
廣大語言使用者來說實在太難了。出現
這種情況關鍵是我們太看重所謂“名從
主人”了。其實這種“名從主人”是靠
不住的,例如“泌陽”的“泌”當地人
就不讀b而讀bi。
有不少姓氏用字的讀法和作為普通常用
字讀法不同。例如“紀”、“要”、“
任”、“臺”、“查”、“那”等等作
姓時都另讀。這些字的誤讀可以說是屢
見不鮮。人名用字異讀也很複雜。例如
“茜”,同樣是作人名,有時讀x,有
時讀qin。《新華字典》(1998年修
訂本)解釋說,這個字“多用於人名”
,但同時又說,“人名中也有讀qin
的”。再如“廣”有兩讀:(1)
gung;(2)n(《現代漢語詞典》
1996年修訂本和《新華字典》1998年修
訂本都注明“多用於人名”)。那麼,
對於廣大語言使用者來說,遇到這些字
時到底該怎麼讀呢?
(二) 特殊事物用字異讀
我們曾討論過“烏拉草”之類的讀音
,類似的還有“哈達”的“哈”和
“哈什螞”的“哈”、“檳子”的“
檳”和“檳榔”的“檳”、“頭暈”
的“暈”和“暈車”的“暈”、“工作
”的“作”和“作坊”的“作”等等。
此外,像“悄”有兩讀:(1)qio(
靜悄悄);(2)qio(悄然)。“雀
”有三讀:(1)qu(麻雀)(2)
qio(《新華字典》1998年修訂本說
:義同“雀[qu]用於‘家雀兒’等口
語詞”);(3)qio(雀子、雀斑)
。這些字要都正確地讀出來似乎也不那
麼容易。奇怪的是,像“呆板”中的“
呆”讀di和i雖有區別意義的作用卻
被規範為統讀di,而像“雀”的這麼
複雜而又沒有意義的區別卻又保留下來

(三) 方言影響造成的異讀
《現代漢語詞典》1996年修訂本和《新
字典》1998年修訂本都收了不少方言詞
,這也形成了一些漢字的異讀。例如“
拆爛污”的“拆”讀c、“節骨眼”的
“節”讀ji、“弄堂”的“弄”讀
lng等等。這裏有一個似是而非的問
題。一個北方人讀到“拆爛污”的時候
應該怎麼讀?如果按我們當然可以說方
言詞就應該按照方言的讀法,但是方言
中的“爛”是否讀作l劋n?“污”呢
?“節”類的情況也如此。
(四)文讀和白讀不同形成的異讀
對於許多非北京人來說,一些字的文白
異讀在普通話水平測試中常常吃虧。常
見的字有“色”、“血”、“剝”、“
削”、“露”、“嚼”等等。
(五)古今音不同造成的異讀
一些詞今天已經不常用,但在讀古書或
涉及到歷史方面的文獻時也會碰到。例
如“裳”和“衣”組成“衣裳”(“裳
”讀shang),但在古書中意思是
“裙子”,讀chng,又如“見”讀
如xin、“衰”讀cu等。對於一般
讀者來說,很少用到這些古書中的讀法
,遇到以後讀錯也就不奇怪了。漢字讀
音如此複雜,讀錯就毫不奇怪了。在我
們看來,上面說到的五種情況,除了(
五)以外,都可以考慮放寬標準:可以
統讀,也可以多讀;對於多讀的來說,
可以提倡一種讀法。而不必認為另一種
讀法是錯的。

上面不厭其煩地舉了許多例子。從這些
例子中可以看出不少問題:它不僅涉及
到文字理論,也涉及到語言理論;不僅
涉及到一般的語言理論,還涉及到語言
的應用理論;不僅涉及到對語言和文字
的認識,還涉及到對廣大的語言使用者
的態度。這充分驗證了一個重要觀點:
應用是有理論的。在語言文字應用
研究中有許多理論問題需要解決。圍繞
著漢字誤寫和誤讀問題,我們覺得下面
幾點尤其重要。
(一) 立足點必須站在廣大語言使用者
一邊
一個時期以來,立足點問題人們不大願意
提了,立足點站在人民群眾一邊更是很少
聽到了。其實這個問題解決不好,就會帶
來一系列的麻煩。例如,為什麼要進行語
言文字應用研究?為誰進行語言文字應用
研究?就拿規範化來說,規範化是為了什
麼?僅僅是為了語言的純潔?不對。規範
化的目的是為了讓廣大語言的使用者更好
地、更方便地使用語言。也就是說,規範
化的立足點應該是廣大人民群眾。語言文
字應用研究的目的是為了解決應用中的一
些問題,研究不是為了語言研究而進行語
言研究。審音也好,整理異形詞也好,推
廣普通話也好,編寫工具書也好,都要立
足於廣大的語言使用者。因為正是那些普
普通通的語言使用者左右著語言的發展,
正是他們在檢驗規範的制定的正確與否。
人們不是常說“從眾從俗”嗎?面對那麼
大的“錯誤隊伍”,我們難道不應該從他
們的“俗”嗎?立足點在人民大眾一邊,
自然就會去考慮和研究廣大語言使用者為
什麼會用一些權威所不認可的形式,就會
考慮到如何方便廣大語言使用者的學習和
使用。還以前面提到過的“裝潢”為例。
把“裝潢”寫作“裝璜”的到處都是。其
實,這樣寫的不光是普通老百姓,連一些
計算機的編碼專家(例如1999年5月版的
自然碼)也在使用“裝璜”。它對“裝璜
”的普及所起的作用是不可忽視的。一些
語言學家也對此提出了頗有意思的見解。
高更生也談到了這兩個詞。他說:“從語
源講,從當前運用的頻率講,都應傾向於
用‘裝潢’。但是當前用‘裝璜’的也不
少,而且‘璜’指半璧形玉、從玉黃聲,
同裝飾有聯繫。”
按照中國人用字很講究“來歷”的傳統,
或許“裝璜”更有生命力,因為人們看見
“裝潢”的時候的聯想可能沒有“裝璜”
豐富。事實上,社會上有不少詞語誤用都
與人們追求字的來歷有關。例如,1978和
1996年版的《現代漢語詞典》都有“山清
水秀”而無“山青水秀”。這可能意味著
詞典認為後者是不規範的,但我們在對
103個大學生進行的選擇判斷性調查中90%
以上的人認為應該使用後者,因為後者似
乎更有解釋力。類似的還有:
名副其實 名符其實 固步自封 故步自封
直截了當 直接了當 不假思索 不加思索
莫名其妙 莫明其妙
應該承認,對異形詞加以規範有許多好處
(異體字的整理、異讀字的審音也是如此
),但是,我們也不能忽略問題的另一面
:對於異形詞來說,一旦一個詞的形式被
選為規範形式,其他形式就成了不規範形
式了。例如,隨著《現代漢語詞典》修訂
本的出版發行,“裝璜”之類一夜之間成
了錯誤用法。那麼,確定異形詞標準形式
的依據是什麼?為什麼“鯁直”等可以作
為“耿直”異形詞存在而“裝璜”卻不能
?修訂本在“鯁”下注明書面語中有“鯁
直”的用法,或許這是保留“鯁直”一詞
的理由,那麼“梗直”呢?再退一步,為
什麼書面語用的可以保留,而普通老百姓
用的就不能保留?“唯書、唯經”,這是
一代又一代文人的傳統,唯有老百姓是不
能“唯”的。這不是立足點問題又是什麼
?語言權威和語言使用者之間鴻溝的日益
加深是世界性的,中國歷史上也是如此。
現代中國社會的語言權威們當初曾是大眾
化的積極鼓吹者。隨著社會的發展,一些
語言權威隨著地位的改變發生了異化。值
得慶幸的是中國大部分語言權威在不斷發
展的語言面前保持了清醒的頭腦(P
143)。我們覺得應該堅持現代中國語言
權威的大眾化傳統,多從廣大群眾的利益
出發。而且,歷史已經證明,影響語言發
展的是人民群眾而不是語言權威。過去經
常看到對一些所謂不規範現象的追認,便
直接影響了語言權威的威望。
其實,《現代漢語詞典》的編纂過程也應
該是語言文字應用研究的一部分。《現代
漢語詞典》編寫修改的不同階段反映出詞
典編纂者的立場和態度。這同他們的立足
點有密切的聯繫。50年代的編纂者反映了
當時的語言文字工作者除了考慮規範以外
,還考慮到廣大群眾的接受性,也考慮到
當時語言文字的實際。在這一點上,初版
的《現代漢語詞典》要比修訂版做得好。
當然,修訂本也有處理得好的,例如“摸
稜”就的確可以刪除,因為如果保留“摸
稜”的話就使“摸”多了一個讀音。
立足點站在人民群眾一邊,就要充分考慮
方便人民群眾。《現代漢語詞典》修訂本
的修訂說明說:“對一些異體字和有異讀
的詞,按照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的規
定作了一些改動”。但是為什麼不列出哪
些做了修改呢?這樣不更方便廣大讀者嗎
?除了一些對詞典版本比較有興趣的人,
恐怕不會有誰會去買兩本不同版本的《現
代漢語詞典》一一對照。
(二) 必須按科學規律辦事
語言學是一門科學。應用語言學同樣是一
門科學。按科學規律辦事,人們常常提到
,但是,在實際的工作中人們好像又常常
忽略它。立足點在人民群眾一邊,就會更
多地尊重科學,而不是實行“權威意志”
,搞“拍腦袋工程”。語言是歷史的產物
,它不是自然現象,而是一種特殊的社會
現象。這是稍有語言學常識的人都懂的事
實。但是,一些學者卻恰恰忽略了這一點
。他們試圖以自然科學的方法在語言學中
類推,甚至把語言看成是元素週期表一樣
的東西。這顯然是不妥的。
對語言現象的全面觀察也體現出一種科學
態度。我們強調語言文字應用研究站到廣
大群眾一邊,並不是一味地遷就不規範現
象。對誤讀和誤寫的原因作出較為全面的
分析,對於規範的確定有著重要的意義,
它的價值遠遠超越所謂的“從俗從眾”原
則。因為只有弄清了錯誤的原因,才能知
道哪些可以從眾,哪些易於從眾,哪些規
範容易讓社會接受。這就是一種科學態度。
再如,雖然人們對異形詞已經有所注意,
但這主要是在異形詞的選用上。從目前已
經發表的文獻看,人們對異形詞產生的原
因的研究做得還不夠。異形詞的研究應該
從多方面入手。異形詞的出現可能與漢字
的不表音性有關。從本質上說,現代漢語
的異形詞與上面所說的受方音影響誤寫的
情況沒有區別,唯一的區別就在於有的使
用頻率高,使用的範圍廣泛,使用的人的
地位高。異形詞的出現也可能源於人們從
不同的角度記音,例如“趁機”和“乘機
”、“成規”和“陳規”等可能就屬於這
種情況。如果是拼音文字,可能就是另一
種情況了。另一方面,即使是錯誤的也可
能得到社會的承認。例如“滑杆”本來應
該是“筏杆”(P 38)。方光燾談到
語法研究時說要透過文字的縈惑,這
一論點同樣適用於語言文字應用研究。
按科學規律辦事還表現在決策的科學上。
50年代出於拼音化的考慮,在簡化漢字中
大量採用同音替代的方式,這就有了“像
”、“象”合為“象”,“迭”、“疊”
合為“迭”,“覆”、“復”合為“復”
等等。80年代重新公佈《簡化字總表》,
又改回去。弄得許多人弄不清楚。甚至高
校中文系的教授、博導都常常找我們咨詢
。可見決策不當所造成的影響。至於70年
代後期的“二簡”的草草公佈、草草收回
所造成的危害更是不可低估。不僅是決策
本身需要按照科學規律,就連一項決策在
全社會的貫徹實施也不例外。例如,國家
語委等部委1985年12月27日在頒布《普通
話異讀詞審音字表》的通知裏就明確地這
樣寫道:“自公佈之日起,文教、出版、
廣播等部門及全國其他部門、行業所涉及
的普通話異讀詞的讀音、標音,均以本表
為準。”這樣規定可能嗎?科學嗎?我們
應該把時間差考慮進去。要加大對已有規
範標準的宣傳力度。提法的科學性也很重
要。例如於根元說的“提倡寫‘裝潢’”
就比動輒說“應該寫某某”科學。實
踐一再證明,按照科學的方法開展研究,
符合科學規律的研究成果或方案,就會得
到社會的承認,就會為廣大人民群眾所採
用。
漢字簡化就得到了社會的廣泛擁護。儘管
也有人主張回到繁體上,但實踐證明是行
不通的。漢語拼音方案公佈後,臺灣當局
一直反對。最近還是宣佈採納了。
(三) 應緊跟時代,服從需要
語言文字應用研究必須跟上時代。只有跟
上時代,充分了解新的條件下的廣大語言
使用者的實際情況,才能使語言文字應用
研究更好地為社會服務。中國有語言文字
研究的傳統,《說文》、《切韻》也都可
以說是語言文字應用研究的產物。但是,
我們今天不能再用《說文》、《切韻》時
代的做法。我們不能指望今天的語言使用
者還能把《四書》、《五經》背得滾瓜爛
熟,不能指望他們還知道一個又一個的“
破讀”。雖然我們強調語言教育是終身的
,但社會日益加劇的多種競爭使得人們更
多把注意力放在其他方面。沒有多少人再
沉湎於“回”字有幾種寫法的自豪中。我
們也不能再完全用50年代的做法,因為50
年代我們認為無法解決的問題,現在的科
學技術已經解決了。
修訂《現代漢語詞典》就是時代的要求,
是非常必要的。編寫新詞語詞典也是必要
的。語言發展了,國家的標準修改了,社
會上出現了新詞語等等,語言文字應用研
究者如果熟視無睹,就不是科學的態度。
自然,規範詞典在取捨方面有自己的原則
,不能等同於一般的描寫性新詞語詞典。
但是,就反映時代風貌來說,無論如何都
是不可忽略的。
(四) 應全面認識漢語和漢字的關係
漢語和漢字的關係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問題
。語言文字應用研究對此不應迴避,因為
它直接影響到我們對一些應用問題的處理
。我們曾經指出漢字和漢語的一些矛盾(
郭熙,1998a)。這裏再以漢字整理研究
中“四定”之一的定量為例。定量的好處
是為了便於使用。但是這也帶來了另一個
後果。漢語的發展(主要是詞匯的急劇擴
張)和漢字使用的不適應。因此,所有的
新詞都得通過原來漢字的再擴展來記錄。
除了化學家以外,沒有人能夠造出新的漢
字。另一方面,即使是新造的漢字也有問
題,例如“”,恐怕又要有人讀錯了。另
外,如果允許造字,漢字還要造到什麼時
候?
近年來,人們對漢字改革的問題已經淡漠
了。當我們提到傳統文化的時候似乎一切
都是好的,大有厚古薄今的勢頭。按照一
些人的觀點,我們現在似乎還應該回到中
世紀,似乎只有那時的一切才是好的。語
言不是一成不變的,漢字也不應該是一成
不變的。漢字是為人服務的,人是第一位
的還是漢字是第一位的?古往今來人們對
漢字進行過一次又一次的改革,就是因為
不改革它不能很好地為社會服務。漢字沒
有規範不行,漢字不改革也不行。整個社
會都在改革,為什麼漢字不能改?過去過
分地強調漢字的缺點好像是走向了極端,
但是如果把漢字看成是最完美的也未必正
確。從根本上解決誤寫誤讀,是不可能的
。但是要減少誤寫誤讀,進一步對漢字進
行改革還是必要的。
還有一個是誰決定誰的問題。是語言的讀
音決定文字,還是文字的讀音決定語言?
例如“擇菜”,在口頭上許多人都說“
zhici,但由於漢字讀音(如“選擇
”的“擇”)的影響,在讀書時許多人又
讀成zci。“安裝”的寫法也是類似的
情況。人們口頭說nzhung,但因為
受到漢字偏旁的影響,寫的時候偏要加上
一個提手旁,寫成“按”。
漢字的超方言性也很值得研究。按照我們
的理解,漢字本身是不超方言的。人們通
常所說的我們可以和廣東人筆談,實際上
是我們用了統一的書面語。如果一個人只
是用漢字記錄自己的方言,這種交談可能
還是無法進行的。許多人都有這樣的經歷
:拿一張用方言寫的香港中文報紙,我們
仍然如同看天書。
總之,漢字誤寫誤讀現象既表明全民語文
素質亟待提高,也反映出語言文字應用研
究尤其是以往規範化研究方面還有不盡人
意的地方。應用語言學家們要多關心一些
語言應用的實際問題,使我們的語言文字
更易掌握、更易規範化、更好地為全社會
服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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