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龙先生访谈录：（九）您开始招收词汇学专业博士生的动因是什么？

湘里妹子

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招收词汇学专业博士生的？开设这个专业的动因是什么呢？

答：我是从1997年开始招词汇学方向的博士生。当时为什么要开这个方向呢？主要是因为，从方言词汇入手作了一些方言词汇的对比研究，常常感到词汇学的研究成果对于我研究方言词汇来讲太不够用了。从方言词汇切入，动不动就涉及古汉语词汇，另一边又牵连着共同语词汇，还有其他方言词汇。现在词汇所提供的结论和方法太不够用了，所以我想试着带一批博士生来研究这些问题。我不敢说我对词汇学有多少造诣，无非是编过几部方言词典，作了一些方言的词汇比较，通过考本字对方言词跟古汉语的关系作了一些比较研究。还有一些具体部门的研究，如地名学，里面实际上有许多是词汇学的问题，这些成果只能说是词汇学研究的一些垫脚石。

我国词汇学研究，分割成许多块块，比如说，从古汉语训诂学脱胎出来的对于古籍中难僻词的考证索隐，有大批人在作这项工作。在此基础上作词汇史的研究，是在近些年来才注意到的；有断代的汉语描写词汇的研究，但往往只限于普通话；研究近代汉语，可以不管古代汉语、现代汉语，研究现代汉语的可以不考虑方言，不考虑古汉语，处于一种分割的状态，这对词汇学理论体系的建立非常不利。这些年来，国外的语义学被介绍到中国，包括认知语言学，但都刚刚起步，怎样结合汉语实际来开展研究，恐怕现在还看不出眉目来。

在传统的训诂学之外，还有结合文学作品来研究修辞，像古代的诗话、词话之类，但那是针对文学作品的。针对语言本身的特征开展研究，是五四以后陈望道开启的修辞学。进二十年来, 修辞学吸收了语体学. 语用学的方法得到拓展, 但是似乎也还没有重大的突破。我感觉到不够用也就是这个原因。我想，作为汉语词汇学，如果能够把古今贯通、南北结合，本体研究和应用研究想促进, 这就很有可能建立一个新的. 完整的体系。词汇学研究应该说在现代汉语语言学的研究中是一个薄弱的环节，不如方言学音韵学，不如语法学。所以，开辟这个方向招博士生，我是希望能够依靠年轻一代的力量为这项工作做出一些贡献。如果年轻人掌握了比较好的方法，也许会有所突破。


问：我们都知道汉语词汇学处于比较薄弱的状态，您是不是认为词汇学的研究要比其他分支学科更难呢？您认为今后词汇学的研究从大的方面说应该从哪些方向着手？

答：在语言学的许多部门中，词汇学并不比音韵学、语法学容易。在西方没有词汇学，只有语义学，很多词汇学问题要用语法来代替。事实上词汇学本身还是有很多课题值得去研究，而且难度很大。因为词汇是语言里数量最大的单位; 它是不断变动的，新词语不断产生，变动很快; 系统性不强，不像语音系统、语法系统那样。词汇有没有系统，肯定有，比如说，从《尔雅》开始的义类系统，但这个系统比较零碎，不像语法系统大的套小的那样明确。


另外，词汇学的应用范围是非常广泛的，许多部门都需要词汇学的研究成果，它面临的课题非常多，比如在文学作品的词汇方面，就有语体色彩、艺术构思与词汇的关系，基本意义与语用意义、修辞意义之间的关系。言语交际如何才能得体，达到公关的目的，有人称之为“公关语言学”。词书的编纂，这是规范问题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词书如何为每一个词定音、定义, 分义项, 划词界，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这里面有许多词汇学需要解决的问题。术语，现在科技发展这么快，每天都在产生新术语，如何规范术语，这是术语学研究的内容，还有专名学，中国有数量最为庞大的人名，最近国家语委打算提出人名用字表，报纸上有很大的反弹，说这是破坏了“命名权”，应该反对一切限制。怎么样才能建立应有的规范？地名，中国领土多，古今地名多，异地同名，多得不得了，许多问题已是燃眉之急了，这些都是跟词汇学相关的应用问题，牵扯的范围非常广，很多部门都在等待着词汇学的成果。词汇学要作好确实难，它本身的分类系统，包括同义词系统、反义词系统等等，甚至普通话吸收了方言词后，究竟算是已经吸过来了，或者暂时还是方言词，都没法划清界限。所以，词汇学难，也是词汇学发展令人不满意的一个重要原因，你不能说我们的这么多学者都很笨，它本身就有很多的难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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