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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系列之一《Y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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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27 00:15: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利川小人物系列之一《Y老婆婆》
作者:巴蛮

      前天,天然气停止供应,爱人打电话给我,叫我下班后到S局把电炉拖回来,不然下午就要断炊了。军令如山倒,虽然还没下班,我放下电话就直奔S局。我记得电炉是放在宿舍五楼楼梯间的,跑上去一看,影子都没有。再往车库旁的杂屋间去找,但见一大堆垃圾堆在门口:臭气四溢,少说也有50个立方米。我知道这是Y老婆婆的宝贝,无论如何是动不得的,于是怏怏而返。

     这么回去是交不了差的。果然,下午爱人回家听了我的汇报后,用很犀利的眼光看着(通常她只有在审问我有无小情人时才这样看我),说:“不可能,Y老婆婆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

     “什么?”这回轮到我跳起来了。幸好我确实到S局去过,确实看到过那堆臭不可闻的垃圾,否则连我自己都认为撒谎了,会情人去了。

      因此,我想起Y老婆婆,想想这个人人头疼的垃圾王。

     八十年代,我进城读高中,于是全家都搬进城,住在S局。和那时的很多单位一样,S局的办公大楼只有一楼办公,二楼、三楼、四楼都是职工宿舍。我家住二楼,Y老婆婆是我们的邻居。她的老公K老头人比她矮,胖乎乎的,人很和气;她们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年龄并不大,打扮得很入时。人人都说她儿女长得象妈,想来Y老婆婆当然也有几分姿色,是个美人。起初,我对Y老婆婆并无多大印象,估计她才从农村来,为人较为低调。

      但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不久,Y老婆婆就在院子里出名了。因为她开始与另一家人吵架,不得不承认她骂人的水平真高,节奏快、合辙押韵,一口气骂下来,没有一句重复的话,别人的祖宗八代都被她问候到了。对方本来水平也不低,但遇到Y老婆婆没有一次不偃旗息鼓。几次败北后,对方终于使出撒手锏,开始把矛头对准Y老婆婆的女儿。大家可以想像,这都是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事实上,中国男性少年的性启蒙,大抵都缘于泼妇骂街。

      公正地说,对方这种做法很不厚道,但非常有效——两强相争勇者胜嘛!Y老婆婆虽然口头仍不服输,但嗓门自然低了八度。

      八十年代后期,知识分子开始吃香,S局在我们市里开先河,专为工程师修了一幢宿舍楼——那年头工程师还是稀有品种。我们家搬到工程师楼,和Y老婆婆就少打交道了。不过,我知道修楼的初衷是很好的,但反响很差,很多没住上工程师楼的对我们非常不满。Y老婆婆当在其列。

      S局的知识分子多数为半边户,即爱人是农村的(他们结婚的那年代基本上都是牛鬼蛇神,能在农村找一个老婆都不错了)。住上新楼不久,这些半边户逐渐解决工作。在我的印象中,到八十年末初不仅有点水平的知识分子告别了半边户时代,就是一般的工作人员也能妥善解决家属工作问题。

     只有Y老婆婆是个例外。

     一个原因可能是她的老伴在单位职位不高,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她的文化水平太低了罢。反正,这事儿绝对是她家的心头之痛。据说很有些热心人给她家帮过忙,搭过力,都没有成功。

      到九十年代初,Y老婆婆的工作问题才算解决:给S局当门卫。工资虽然不高,全家似乎都为之振奋,门卫室总是打扫得干干净净,K老头整天乐呵呵地跟老伴一起守门。K老头爱好下象棋,一些象棋爱好者常常在门卫室和他杀上一盘。我和他下过几回,他是攻杀型棋手,力量很强,但算路不细,我的中炮盘头马总能战而胜之。

      好景不长,Y老婆婆不久责任心就下降了。晚上回来晚了,她不愿意开大门,院内自行车没多久又被偷了,她从来没管过。因为她有了一个新的爱好——收垃圾,她的心思都在垃圾上面了。垃圾很快塞满了小小的门卫室,然后探试着向门卫室和变电器房之间的空地发展,开始是较为整齐的啤酒瓶,然后是浅浅的一层纸品,看着没人管,那堆垃圾很快高达数米,臭气熏天。

      这时的Y老婆婆已经无人敢接近了,她终年穿着一件黑色(本来是蓝色的)上衣,拖着一双烂皮鞋。吃的是别人扔掉的烂菜、剩菜、馊饭,有的人传言她吃耗子,这我没见过,但确实知道,有次下水道钻出一条蛇来,估计是从旁边饭馆里溜出来的,一个骑“麻木”的师傅看到了,一下子捉住这条蛇。Y老婆婆在门卫室听到风声,跑出去扯住蛇尾巴,说蛇是她发现的。“麻木”久闻她的大名,于是奋力一扯,将蛇扯过去后放入下水道,说:“您想要,大家都搞不成。”

      我晚上到朋友家玩,无论怎么疯狂,一般要在晚上十一点半赶回家,否则就要吃Y老婆婆的闭门羹。有两次回来晚了,幸亏我母亲对Y老婆婆一直很好,好说歹说之下,她终于勉强将钥匙拴在一根竹棍上,递了出来。我想这竹棍可能是她平时翻垃圾的吧,心中一阵恶心,很小心地不碰到竹棍,将钥匙拿下来。拿到钥匙时,心里又想:不知钥匙上有多少细菌!进了大门重新锁上并归还钥匙后,我飞奔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拼命地洗手——虽然平时我并不是个计究卫生的人。

      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Y老婆婆亦未能免俗。为了垄断院内垃圾,她不让其他捡垃圾的人进入S局;院子内的人倒垃圾,最好也在她指定的地方,否则她绝无好脸色;那次争蛇失败后,她连麻木、摩的也不让进了。为了将她的主张贯彻到底,S局的大门总是锁着的。有次,她有事走了,大门就这样被锁着,院子内的人出不来,院外的人进不了,大家隔着门唯有苦笑。

      为了维护S局的形象,好几届局长都想整治门卫,拿Y老婆婆开刀,但都以失败告终,只得放任Y老婆婆扩大规模,做大垃圾产业。其实,Y老婆婆的女儿嫁给了一位大款,大儿子在一家待遇非常好的单位上班,小儿子更挣气,在某大学念博士,F老头在S局也是元老,家庭条件应该不错了,但Y老婆婆对垃圾已经入迷,任何人都不能劝阻她收手。一直到新世纪,Y老婆婆才遇到对手,新来的局长采用大棒加胡箩卜政策,成功地让Y老婆婆退休。门卫室清理干净,重新粉刷,但门卫室附近那味道经久不散,除了可怜的新请的专业保安不得不整天呆坐在屋里,其他的人对门卫室都敬而远之。

     作为交换,新局长允许Y老婆婆继续经营垃圾,这可苦了宿舍区的人。2001年我搬到广播新宿舍后很少回S局,对Y老婆婆的情况不了解。只是去年岳父修屋,我想起S局车库杂屋间我还有些木材,于是找了个车准备把它们拖走。没想到去一看,车库里堆满了垃圾,老住户告诉我,现在连Y老婆婆的寝室里也全是垃圾,楼上楼下的住户烦得不得了,大家经常为些爆发口水仗。幸好S局和Y老婆婆进行了新一轮,Y老婆婆同意清理车库里的垃圾,据说那些垃圾卖了个好价钱。

     Y老婆婆终于走了,还有些垃圾没来及处理就走了——估计车库里的新垃圾是她临死前才收集。我爱人了解些情况,说她得了胃癌,估计是那些腐烂变质的饭菜害的。我倒认为,她从门卫这个重要岗位退下来,就注定活不了多久。我们所说的事业心,大抵都是如此,一旦没事可做或事业缩水,闲了下来,又没打门球等高尚爱好(K老头是S局门球队的主力队员),一般都会要人命的。
发表于 2006-9-13 07:46:5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像是真人真事!

也许是半真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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