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之南人类学影像展”想到的

梦的轻波

作者: 郝 跃 骏  
来源：http://www.yntv.com.cn


2003年初春的3月，尽管有伊拉克战争和非典型性肺炎的干扰，但在昆明，还是有5000多观众与来自中国、美国、英国的纪录片制作人一起共同经历了一段充满情感和“文化氛围”的时光。也是在这初春的3月，一次在中国纪录片发展史上足以建立起其特殊地位的“民间影像活动”在昆明悄然出现，主办者原本只想悄悄地举办，然后悄悄地留下一点印记即可。然而，此次“民间活动”所带来的影响、震撼以及给人的思考，随着春风悄悄飘向“圈内”，又飘向了云层之外……

这就是由云南博物馆主办的“云之南人类学影像展”。影展分为竞赛作品、经典回放、学生作品、专题放映和对话等五个不同的单元，在一周的时间里，有22部入围纪录片参加了对三个奖项的角逐与竞争，云南大学科学馆300个座位的报告厅除上午以外场场爆满，每场放映过后，作者都要回应观众的提问并进行自由的讨论；有约100场次的各种讲座和作品展映分别在云南大学、云南民族学院、云南省博物馆、云南艺术学院和新建设电影院成功举行。

这是一个以思想、艺术交流为主旨，以人类文化和生存环境的多样性为主要内容，以纪实影像为主要表现形式的影像盛会，一次以“影像展”的方式，鼓励原创性，多文化视角和多样化艺术表现的纪录片参展；也是一次符合国际规范，具有一定学术地位的纪录影像展。主办者试图以自然和文化多样性著称的土地——云南为立足，通过学术的探讨，为纪录片提供一个活泼、开放的空间，以宽容的态度鼓励影像制作人以多视觉、多维度和多元化的影像表达方法来进行文化思考，以促进不同文化和人群之间的对话和相互理解，促进人们对本土文化价值的思考。

作为评委，我参与了此次活动的前期策划和对送选作品的初选与终评，看了近百部来自国内不同领域、不同背景的纪录片制作人送来的纪录片作品。我为此次影展着实激动了一回，也为影展中涌现出来的许多作品深深地感动了一回。
影展结束了，可我仍有许多话想说。

一、中国独立制作纪录片的制作理念和水准已经非常接近国际水平

应当说，这是我在中国内地看到的最好的一次纪录片影展。尽管主办者不想说这是一次“纪录片影展”，但毫无疑问，这是一次运作符合国际惯例，同时也具有国际水准的纪录片影展。我敢保证，所评选出来的作品大多数作品，就其纪录理念和所达到的水准完全可以独立地参加任何一个国际性的纪录片电影节。

这是我在国内看第一次看到的具有如此好的“文化氛围”的纪录片影展。在这里，有不仅仅来自电视台，也包括不同领域、不同职业的纪录片作者（filmmaker）和独立制片人聚在一起平等地竞赛，并与观众进行真诚的交流与讨论；有观众表达心声的平台，有由评委来决定获奖作品的机制（这恐怕也是国内第一次获奖作品完全由评委评们来决定，而不需要最后的“平衡”和“调整”的纪录片影展）；有首次在国内的商业影院售票放映纪录片作品的成功尝试；有不同类型、不同风格、不同拍摄方法的纪录片的集中展示，有来自不同文化和不同声音的平等的表达；有对一个长期被遗忘并曾经受到种种不公平待遇的老前辈的首次表彰……；太多太多的“第一”，使这次影展具有了太多太多特别的意义。

最让我难忘的是，影展上有一部纪录片竟然感动得包括我在内的许多评委“老泪纵横”，这就是获得此次评委会大奖的纪录片：《在一起的时光》。这是北京独立制片人沙青独立完成的第一部作品。这部49分钟长的纪录片讲述了一个特殊家庭的感人的故事，作者用影像语言细致地描述了从小患脑瘫的少年雷熙冠怎样用脚与家人交流，在伟大的父爱的关怀下顽强地活下来的故事。作品“表达了对苦难的深刻理解与悲悯情怀，描述了生活在底层中的人们爱的力量。对生命与死亡的尊重，具有诗性的光辉。简练、节制、干净，纯银般的美”（评委会评语）。我想补充说的是，这部片子令任何一句“解说词”都显得苍白而多余，作者通过独立而成熟的影像语言在说他想说的话，并表达普通人的真情实感，每个镜头的运用都十分的到位而意味深长，画面的张力给人以震撼，令人在平静、克制的解读中感受到了作者对人性、亲情，以及爱的伟大的力量的赞颂。这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一部好纪录片，不可不看。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送展的90多部纪录片中有CCTV和其他电视媒体，其中包括孙曾田、张以庆等等国内大师级的著名纪录片制作人的作品，一些具有“大手笔”之感的纪录片如《来自1910年的列车》等等，均纷纷落选。相反，却有不少新人新面孔首次拿起摄影机拍摄的“处女作”纷纷入围，大有令大师们的作品“暗然失色”之感。

同时，有许多好作品令评委们陷入痛苦的抉择之中，许多时候不得不临时更改评选规则，如，原来评选规则规定同一位作者不能有两部作品同时入围，但由于初评委难以割舍，沙青和合作者季丹的另外两部作品《老人们》、《贡布的幸福生活》被作为“特别推荐”同时入选了本次影展，使原定只能有20部入围影片变成了22部，引人注目。

另外，无可争议地获得新人奖“黑陶奖”的《厚街》，以具有勇敢、敏锐、独立的纪录精神，以及充满粗砺的真实的力量，无可争议地赢得了评委，也赢得了观众。
　　

二、云南纪录片依然一枝独秀，但差距犹存

云南在此次为表彰对中国记录影像作出杰出贡献的中外人士，本届影像展组委会决定设立“云之南奖”。这个首次设立的特别的荣誉，首次授给了为影视人类学在中国的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的老一代民族志电影制作人杨光海先生。许多年轻人还不知道，杨先生是我们云南大理白族人，我二十年前，就听他讲过，他在年过半百之后，怎样在没有经费的情况下，请朋友用边三轮摩托车拉着他在大理拍片的故事。自1950年以来，他一直致力于用电影手段记录少数民族的社会生活，被誉为中国民族学电影的重要奠基人。扬先生当之无愧地赢得了这一荣誉。他当年拍摄的影像资料，已成为了今天珍贵的历史影像。

值得一提的是云南电视台魏星的《学生村》，以工整自然而完美的画面，流畅的剪辑，以及真实的情感投入打动了观众。经过激烈的争论，使得评委们不得不临时更改“幻面奖”本来已经明确的奖项内涵，把原定的“最佳创新奖”，临时更改为“评委会特别奖”，并将此奖授给了《学生村》，以表明对这部纪录片的特别褒扬。评语称：“该片触及了中国乡村教育的重大社会问题。与其说是讲述了贫困，不如说是面对贫困坚忍不拔的乐观与奋发的精神。背景厚重，剪辑流畅。创作者对被拍摄者的情感投入也是该片成功的因素”。

这是《学生村》的第三次获奖。而回顾云南的纪录片，几乎在一些重大的竞赛中都有作品获得不错的奖项。而今，尤其令人鼓舞的是，在此次影展中，送展作品竟有1/3的作品是学生作品，而这些学生又绝大部分来自云南，他们中的许多人又是按照国际惯例由“国际合作项目”培训出来的有相当于硕士学位的学生。这再次显现出云南“纪录片王国”雄厚的实力和后备资源与队伍，可喜可贺。

此次影展无可辩驳地表明，云南不仅是纪录片资源的王国，也是影视人类学在中国最重要的诞生地，纪录片研究、教学和拍摄制作的一个重要基地。然而，身在其中，并作为其中的一分子，我们也应当清醒地看到我们的差距……。


三、电视台怎样应对纪录片发展和变化的趋势

从90部参展片遴选出的22部入围片，大多不约而同地呈现出灰暗的色调与灰色的感觉。同时，死亡、西藏、农村、边缘人群的生活依然是许多纪录片人偏爱的主题。
然而，面对新的观众和新的时代，纪录片应当怎样发展，尤其是对于官方电视台的纪录片制作，应当怎样面对今天的观众，面对我们今天多彩、真实而丰富的生活，成为值得我们思考的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问题。毫无疑问，拍摄主流社会中的主流文化与生活，以及那些具有“大手笔”、“大气之作”兵团式运作的纪录片，包括那些更能代表未来纪录片发展方向，更能满足观众日益变化胃口的“大众化纪录片”（作者将有专文介绍和探讨——编者），依然是电视台的强项，独立制片人尚没有实力与之竞争。然而，对于官方媒体来说，纪录片的所谓“独立制片”的运作方式，并不应当成为我们唯一和主导性的纪录片运作模式。我们不仅需要具有独立的长期“散兵游勇”游击战似的个体运作，更需要收紧拳头集中优势兵力打阵地战的大兵团运作。我们既需要平民的、内在的，甚至是边缘的视角，但我们更需要有官方的、不同的，以及历史、文化和大众的视角。

我们既然站在主流媒体的立场，就应该在站稳“阵地的基础上”，主动出击，抢占更大的阵地和市场。惟有这样，才能适应不断变化的观众日益增长的需要。一些具有历史价值的题材，一些具有国际交流意义的题材，一些具有记录时代变迁的，以及一些具有抢救性的拍摄题材，主流媒体就应当主动出击，应当积极参与，采用强强联合和资本运作的方式来进行一些重大题材的制作。不然，阵地很快会被占领，被一个一个地占领。最近开机拍摄的《茶马古道》就是明证。

所以，对于电视台而言，应当有紧迫感，对于一些具有国际意义的纪录片类的大型特别节目，应当拿出资金，统一规划，统一管理，统一运作，应当使纪录片的栏目化的定期运作与播出，与不定期的大型节目的运作与播出并存互补，成为一种动态的播出模式。以使纪录片有机会经常性地一展“大台风范”。另外，对于栏目化运作纪录片，应当在怎样开拓新的视野，未雨绸缪方面有所预见性，不然会失去我们本来就不多，而且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观众群。

借用此次影展的主办者郭净教授的一句话表明我此时的心绪，“中国是当今文化变迁最剧烈的地区，也是辉煌的历史戏剧频繁上演的大舞台。记录影像赋予我们一个有力的工具，让我们去参与新文化的建设，去表达不同人群的声音，去冷静地观察时代演变的脉络，去尽力保存这一代人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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