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方糖－－写在“见证”之《远在北京的家》播出之际

梦的轻波

作者：禹成明  写于2003/8/27  
编辑：东子　
来源：CCTV.com
央视国际 2003年11月03日 16:33　

   
      十年一瞬间，2003年农历正月初四，当我们再次来到安徽省无为县，拍摄“见证”之《远在北京的家》，又见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和土地时，心里有一种无名的惆怅和兴奋；重新审视我们当时的行为，如果把日历与时钟再拨回十年前的话，其实我和陈晓卿选择了一个太大的题目—中国三农问题。这样的内容，今天是社会学家时髦并热门的话 题。

　　用电视来纪录并讲述社会学的内容显然是力不从心的。20世纪的最后十年，我们目睹了中国的一切变化，物质的、精神的、城市与农村的，而农民的变化是最大的。78年农民还在为一纸大包干契约的出现而兴奋不已；十年之后的90年代，农民兄弟们就已经坐不住了，为什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到头来却空空如也！农民是最伟大的实践者。他们沉默不语，他们怀揣着不靠上帝靠自己的信念，他们结伴迈向了城市，只做不说历来是农民兄弟姐妹的性格。

　　我们用一年多的时间，跟踪拍摄记录了几位从安徽省无为县农村来京做保姆的女性。在平淡的叙事中，向观众展示了复杂多味的人生图景：谢素平离别双胞胎亲子而去异乡，在这种近似悲壮的悲哀中，饱含着挣脱贫困和自我拯救的勇气；张菊芳凌晨4点赶早买菜，做早点、带孩子、当临时工，虽然受苦受累，仍自强不息，体现出勤劳倔犟的农家少女的奋斗意识；“三八”服务公司里，被辞退的小保姆哭诉所遭遇的人格屈辱，显现人与人交流的不平等、生存的艰难，追求尊严的完整人格；谢素平因被迫离开别人的孩子而泪流满面，足见母爱的深广与情感的真挚……等等。种种无奈、悲哀、羡慕、骄傲、失落……

　　历史短暂的停滞，有时是以更大的进步作为代价的。“盲流”“打工者”曾经是对农

　　民进城的称呼，这种歧视性的字眼今天也许日渐稀少了，但在90年代的报刊上，人们常常可以看到。

　　无意识的同情与潜意识地不满，92年元月——93年元月，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我和陈晓卿几下无为，无数次地穿行于北京的大街小巷，拍摄出了纪录片《远在北京的家》。

　　我很欣赏刘亮程说得一句话，其实我们每个人的老家都在农村，我们只不过用摄像机到

　　不是家乡的老家东张西望了一回。

　　十年一梦，如今我调到了深圳，依然是干着电视，而晓卿主持并担任起了分量惊人的纪录片栏目—《见证—记录者》。天各一方，人在不同的生活、工作空间里行走，当年的小姑娘呢？

　　一切都变了。我记得1993年冬天，《远在北京的家》播出后，由于当时的省主要领导一句不高兴的话，吓得县里上上下下如坐针毡，如今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地与你畅谈劳务输出带来的巨变；当时穿得衣衫不整的农民现在花花绿绿自信地穿行在无为县新的城区；一些在外面挣了钱回到家乡的青年，已经不适应家里寒冷的气候，带着全家住进了有暖气的宾馆。

　　无为县经济也有了很大的发展。目前无为还是有大量的劳务输出，数字与十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质量有了变化，一些人是空着手出去的，如今已是千万家产，回到家乡建厂办企业。面对家乡的贫穷状况，外出的人很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它。

　　时光无情，时间催人老，当年天真的小姑娘如今已是成熟的女人了，张菊芳、刘红春已为人之妻、孩之母；离开家乡的那个黎明，行走在小路上，谢素平、李继武怀揣着无数个创业的梦想；十年后，小两口夫妻离婚，各奔东西，憧憬与背叛有时就是一对孪生姊妹。

　　我们拍摄的几位小姑娘，家里在原来的地基上都已盖了新的房子，有的还是二层小楼，生活也有了变化，家家都有电话、大屏幕电视机、摩托车、家里也用上了煤气。

　　当时破破烂烂的小镇上，冒出了城里有的饼屋面包房、婚纱摄影馆，年轻人改变

　　了头发的颜色与发型，他们的生活方式与城里相差已经不远了。

　　正月里、常年在外谋生的人回到了家乡，他们三五成群，城里行驶着许多北京车

　　牌的车子，一打听，大多是开着自己的车子回来的，一方面是方便，另一方面在小小的

　　县城里、家乡人面前做一个巧妙的炫耀。几百辆外地派照的小轿车，行驶在一个不大的

　　县城，着实显眼，大多是奥的、丰田、本田、甚至还有奔驰。我们还碰到浩浩荡荡的结

　　婚车队，有的人趁着过年把婚事也隆重地办了。

　　纪录片彰显了时光流动的魅力，人们忘却了一些苦难，铭记的是奔波停歇下来的短促幸福；十年前，姑娘们的目光里充满着慌张与恐惧，生活与时光无情地折磨着如花似玉的岁月；磨难的回报是自信，十年里的每一次归家，胜利的自豪与喜悦洋溢在她们脸

　　上。有人说，什么是快乐？快乐是引诱小孩子吃药的方糖。对于她们，快乐是行走在泥

　　泞之路上的小憩！

　　她们几乎有着同样的经历，小保姆—饭馆服务员—售货员—工厂流水线上的工人。她们的理想也惊奇地相同，回到家乡后，有一间属于自己的美发店或服装店。

　　美国经济学家斯蒂格利茨说：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的城市化与美国的高科技发展，将是深刻影响21世纪人类发展的两大课题。

　　中国有十亿人口，八亿以上是农民。在以后的二十年间有三、四亿人口到城市里去。

　　这个大搬迁牵涉的数字等于八十个现在广州市的人口。在这个迁徙过程中，小城市会出

　　现，而迁徙到现有的大城市里的会有近两亿人。

　　急剧变革中的社会，纪录片与纪录片人，将可以做出更多的选择及捕捉。我曾经看到过一幅有趣的卫星图片，这是根据多个夜晚连续拍摄的全球城市灯光分布影像，很显然，美国东部，欧洲和日本是比较明亮的，证明城市地区分布广泛，而非洲、亚洲 、澳大利亚、南美洲比较黑暗,说明分布着大片的农村地区。

　　城市里的霓虹灯、商店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也许是吸引张菊芳、谢素平等小姐妹们来到城市的最直接的原因，城里人俏，城里人有很多的优越感，想一想，城里人只不过比别人早来三、五天而已，大家还得在同一片星空下生活呢！

　　这个城市说不准还是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