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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地名读音浅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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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1-16 10:16: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蘇州雜誌
2001年第4期
(总第77期)
2001年8月15日出版   
苏州市文联 主办

苏州地名读音浅探
陈毓雷

     为什么临顿路叫作“伦敦路”?为什么浒墅关称之为“许市关”?为什么葑门变成了“富门”?这些问题似乎一直使苏州人感到大惑不解。我从小听惯的说法是——苏州人好读白字。对这种自嘲,我以前也深以为然,但自卜居香港之后,对这个问题渐渐有了不同看法。这一方面是因为数十年来将粤语、吴语和普通话相互比较印证,颇能使人省悟;另一方面是因为性喜聚书,闲来翻阅旧籍,往往从中发现疑难问题的现成答案。因此,收到家兄寄来的《苏州杂志》2000年第6期,拜读了《弄不懂的苏州地名》一文后,抽空想提出自己的一点浅见。

苏州一些地名的读法和常音不同,我认为并不都是讹称,其中主要有两种情况:一是吴语的语音起了变化,但某些地名仍读如古音,故而和今音有了差别;二是一些地名更改了,但苏州人的习惯改不了,叫法一仍其旧,于是也造成了字面和读音的不同。

中国的汉字不是拼音文字,语音变化不易觉察,其实这种变化是在潜移默化间不断发生的。只要将老一辈苏州人和今日青少年的口音作一比较,便会发现有很大不同。如果说数十年间语音已有明显变异,那么数百年,甚或数千年,其差别之大就可想而知了。不过,古音常常会在口耳相传的用语中留下种种蛛丝马迹。例如,苏州的善男信女念佛,“南无阿弥陀佛”这六个字中,“南”、“无”、“阿”三字的读法和今音便已大相径庭。其实这句佛号的读法,仍接近于古音的缘故。

先说临顿路。苏州人把这个历史悠久的地名叫作“伦敦路”,正是古今音不同的典型例子。何以见得“伦敦”是古音呢?我想举出三点依据。依据一是古代的字书。按宋代的《集韵》和元代的《古今韵会举要》,“临”字的注音都是“犁针切”;明代的《洪武正韵》则是“犁沉切”。所谓切,即反切,是中国古代的注音方法。用现代的概念来解释,就是将上字的声母和下字韵母相拼,再以下字的声调读出。如果我们用苏州话把“犁针”或“犁沉”反切,得出的发音不正是“伦”么?依据二,是口语中和“临”同音的字(即在普通话中都读作lin)。语音变化后,古音往往仍保留在部分口语词汇中,例如苏州人把鱼鳞叫作“鳞爿”,这个“鳞”字,如何发音,想来无须赘述了。依据三,是以粤语作旁证。广东地处岭南,从前山高皇帝远,受近代官话影响较小,保存古音因而也较多。如果谁有相熟的广东朋友们,请他用广府音读“临顿”两字,他会读成“lun dun”,就好像苏州人说“伦敦”。

再说苏州人称之为“鱼翅坊”的吴趋坊,求证方法与上面一样。若由广州人读“吴趋”两字,发音为“ng tsui”近乎苏州话的“鱼翅”。“吴”字老苏州都知道,本来读若“ng(鱼)”,吴县,就向来读作“吴(鱼)县”,跟“何、胡、贺”等姓氏搞不清还是近几十年的事。至于“趋”字,宋代《广韵》注音为“七逾切”。如果用普通话来“切”,读音自然是“qu(区)”,但若用苏州话,那就成了“翅”。所以说,把吴趋坊念成“胡区坊”,那是蓝青官话,叫作“鱼翅坊”方是正宗吴音。

古音保留在地名中,在全国各地其实都可找出不少例子 。例如,广东省有个县名为番禺,这个“番”字如果照本音读,是要让广东人笑痛肚皮的,他们叫作“潘禺”。为什么“番”会变成“潘”?原来古汉语中本来没有唇齿音,今天声母为f、v的字,古代声母原是p或b。“番”和“潘”古时同音,后来“番”字读音变化了,但“番禺”这个地名世代口耳相传,依然照老样子叫,于是便成了“潘禺”。

那么,苏州人称葑门为“富门”,是否也因为依照古音呢?这倒不是,“葑”字从来就读若“封”,这里涉及的,是另一种情况,即地名虽已变更,但苏州人的叫法没有跟着改变。

“富门”这一叫法,由来已久,宋代名臣范成大主编的《吴郡志》卷三即说葑门:“今俗或讹呼富门”。不过,这句话有两处语病:一是“今”,“富门”的叫法并非始自宋朝,而应再上溯一千多年;二是“讹”,“葑”变成“富”不是以讹传讹,而是另有道理。这个道理,其实在《吴郡志》卷四十八《考证》中已剖析得很明白。考证者引用唐代张守节所著《史记正义》,指出苏州本无东门,越王伐吴时,梦见伍子胥“令从东南入”,越王于是“筑坛祭子胥,乃开渠,自罗城东开门入吴”,当时“有**随涛入,故以名门”。所谓“**”,即江豚,俗称江猪,在今天已是濒危动物,但在二千多年前,原来在苏州偶或也可见到,并为位于苏州东南的这个新开城门带来其名称。苏州人所说的“富门”,其实是“X门”,或“X门”。“XX”两字今天声母虽然不同,但古代没有唇齿音,两字都和“富”音相近。后来“X门”更名为“封门”,取“封禺之山”之意(见《吴郡图经续记》),以后又改为“葑门”,但苏州人仍按春秋时代的老习惯,叫作“X门”。

苏州人把浒墅关称作“许市关”,也和地名更改有关,但又是另一种缘故了。每逢苏州人提到“许、浒”之讹,乾隆皇帝便会在皇陵地下打喷嚏。这自然是一大冤案,因为这一谬误的流传,根源远在一千多年前。当时正是兵荒马乱的五代十国时期,太湖流域是李知诰南唐和吴越国的势力范围。据元代高德基的《平江纪事》,浒墅关本名“虎*,至南唐讳琥(与虎同音),钱氏讳*(与*同音),遂改名为许市。后人讹旧音,于许字加点水为浒,市讹为墅。”千馀年来,“许市”这个名称早被苏州人叫开,但是与此同时,“浒墅”这一写法也固定下来,因此而出现了一个音字不符的千古之谜。

接下来想谈谈养育巷、 因果巷、乘马坡巷等巷名。很多人诟病苏州人把这些十分雅训的地名“讹呼”为羊肉巷、鹦哥巷、陈麻皮巷。这其实又是一宗冤案,因为千百年来,早在这些“雅名”出现之前,苏州人本来就一直是这么叫的。证据何在?可查一查差一点连中三元的明代苏州才子王鏊所编的《姑苏志》。此书中根本不见著录“养育”、“因果”之类巷名,却提到“乘鲤坊巷俗名鹦哥巷”,永安巷“俗名羊肉巷”。而所谓“乘马坡巷”,书中记载正是“陈麻皮巷”。

由此看来,在明代末叶或是清代,苏州曾出现过一场“文革”,横扫过一切被认为粗俗的街巷名称。其办法或是在意识形态上将之拔高,例如“羊肉”易名“养育”(使人联想起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人皆唱的“爹亲娘亲不如——”一歌),“鹦哥”改为“因果”;或是在字面舞文弄墨加以美化,于是“牛屎弄”变“由斯弄”,“狗肉弄”成了“钩玉弄”,“陈麻皮”则摇身一变成为“乘马坡”。可惜市井细民不吃这一套,依然“羊肉”、“狗肉”般叫,真是枉费了红卫兵祖师爷的一片苦心。

苏州城内外并非读别的“讹称”还有很多,但大致不出以上两大范围:震泽呼作“进闸”、陆墓叫“陆m”、阳澄湖变成“扬长湖”等,都可归于保留古音一类;西美巷称为“西米巷”(按明代《苏州府志》和《姑苏志》,该巷原名“米巷”)、梵门桥弄称为“眼门桥弄”(唐代陆广微《吴地记》著录为“雁门桥”,“雁”字古音近“眼”。)、唯亭称为“夷亭”(《吴地记》:“阖闾十年,东夷侵逼吴地,下营于此,因名之。”),则属沿用古名了。不过,也有个别地名是苏州人故意读别的,乔司空巷即是其例。苏州人都把这条巷叫作“乔师姑巷”,位列三公的“司空”沦为三姑六婆的“师姑”,堪发一噱,但若照正字面读,司空音近“屎孔”,恐怕许多淑女绅士都会感到难以启齿吧。

那么,是否所有的“讹称”都错得有道理呢?当然不是,确是读别的地名不但自古就有,而且很多,例如谢衙前成了“象牙前”,都亭桥成“都林桥”,泰让桥成“太阳桥”等,都是很典型的例子。又如糜都兵巷先讹为“耳朵饼巷”,后在“横扫一切”中雅化为“宜多宾巷”,游墨圃巷被谑称为“油抹布巷”后,易名为“游马坡巷”(想来跟“陈麻皮巷”改为“乘马坡巷”同出一手,不知此公为何特别锺情于“马坡”二字。)更使“讹称”的问题变得错综复杂。

不过。贯穿苏州城的人民路旧时为什么叫作“马龙街”,促狭一点的甚至叫作“马桶街”,却真令人难明究竟了。人民路旧称“护龙街”,清帝南巡前则为“卧龙街”。“护”与“卧”字均与“马”相去甚远,按理不可能音转。但若依上述“X门”、“夷亭”、“雁门桥”等地名更改一二千年后苏州人仍坚持用旧名的例子,那么或者可以大胆假设,人民路在唐宋或更久远的时代,曾名为“马龙街”或与此音近的地名。按“马龙”即“龙马”,南朝刘勰的《文心雕龙》称“马龙出而大易兴”,若作地名倒是很旺风水的。只可惜《平江图》、《吴郡志》等较早的文献资料对坊桥寺观的记载巨细无遗,却偏对这么一条南北通衢不著一字,令人难找依据,只得信口开河了。 还保存着两支老秤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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