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形词与咬文嚼字

霜叶红

来源：中国语言文字网  2006-8-15

　　一、什么是异形词

　　异形词是普通话书面语中并存并用的同音(本规范中指声、韵、调完全相同)、同义(本规范中指理性意义、色彩意义和语法意义完全相同)而书写形式不同的词语。举例子如"唯一""惟一"是同音、同义而书写形式不同的异形词，而"法制""法治"同音，"法制"表"法律制度"，而"法治"表"根据法律来治理"。它们不是异形词。异形词不仅在一般的报刊书籍中存在，在一些名篇中也同样存在。例如，鲁迅在《故乡》中用"模糊"，在《社戏》中又用"模胡"；老舍在《小麻雀》中用"糊涂"，在《茶馆》中又用"胡涂"；曹禺的《雷雨》中既用"混账"，又用"混帐"。到底哪个词是规范的？举例说，鲁迅先生的作品，从简化汉字的角度看，有不少错别字，谁会把"纪念"写作"记念"？谁又会把他老是用眼盯着之"盯"字写作"钉"？诸如此类问题在中学语文教科书里的鲁迅文中不是一处。难道这些字已约定俗成了吗？有的词已被写进词典，叫异形词。如果某些错字是大部分人易错的就把它当对的来处理，全国人民都高兴，但把个别名人的笔误强加给人民大众，万万使不得。选入中学课本中的鲁迅先生的《灯下漫笔》无论写此文当时错对，但从简化汉字的角度来看就有两个明显错字，"直接了当"和"沉垫垫"。名家名篇中的异形词用就用了，教科书上还保留着它原来的词形，当时的时代，是语言文字动荡的时代，中央政府没有发布过《规范字表》，我们不能用现在的规范去苛求古人。

　　二、出台经过

　　"规范现代汉语不能以古代为准，也不能以某一个或某一本词典为据，应该以当代约定俗成的写法为准。由此可见语言文字规范的复杂性和重要性。"大量异形词语给汉语教学、新闻出版、辞书编纂和中文信息处理带来了困难，加重了人们学习、工作的负担。国家语委于1999年7月开始组织制订现代汉语异形词语规范，研制组对1 500多组异形词语进行了收集研究，整理了现代汉语书面语中经常使用而公众取舍倾向比较明显的异形词语400多组，拟制出了《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草案）》，向社会公布，在发布前广泛征求意见（笔者也以个人身份参加了讨论）。2001年 冬，由教育部、国家语委主持制定的《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和《GB13000.1字符集汉字折笔规范》由部长陈至立签署发布，自3月31日起试行、实施。整理表收集研究了1 500多组异形词(完全同音、同义的词语)，选取了普通话书面语中经常使用、公众的取舍倾向比较明显的338组异形词，制定了《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重在引导人们更好地使用祖国的语言。这是我国首次制定的现代汉语词汇规范，并为推荐性试行规范。此次异形词的整理方针为"积极稳妥、循序渐进、区别对待、分批整理"。整理异形词首先遵循的是通用性原则，选取公众目前普遍使用的词形作为推荐词形，如"必恭必敬"从源头来看出现较早，但从目前的使用频率看，"毕恭毕敬"通用性强，故以"毕恭毕敬"为推荐词形。其次是理据性原则，如"规诫"和"规戒"，因现代汉语中"诫"多表"告诫"义，"戒"多表"警戒"义，"规诫"是以言相劝，"诫"的语素义与词义更为吻合，故以"规诫"为推荐词形。此外还遵循了系统性原则，如"侈靡"和"侈糜"，"靡费"和"糜费"，根据使用频率难以取舍。但从同系列的异形词"奢靡"和"奢糜"的使用情况看，前者占有明显的优势，故整个系列都确定以含"靡"的词形为推荐词形。

　　另据了解，目前社会上还流行着一批含有非规范字，即国家早已废止的异体字或已简化的繁体字的异形词，造成书面语使用中的混乱。这次选择了44组，明确作为非规范词形予以废除。如"抵触"不能写成"牴触"，"浩渺"不能写成"浩淼"，"红果儿"不能写成"红菓儿"。

　　三、公布的异形词不算错别字吗

　　我国公布《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后个别媒体报道称："把'仔细'写成'子细'、'计划'写成'计画'、'牛仔裤'写成'牛崽裤'，今后就不再算错"，引起极大误导。异形词规范的起草人李行健教授表示，个别媒体不负责的报道完全曲解了异形词规范的本意，导致人们对异形词规范理解的混乱。李教授指出，尽管异形词整理表只是推荐性试行规范，不是强制性规范标准，但它的宗旨是明确的，就是要鼓励和倡导人们选择推荐的词形，不要使用不规范的词形，以更好地使用和掌握祖国的语言，逐步达到词语用法的统一。就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而言，各组异形词中破折号前的是推荐使用的词形，破折号后的是非推荐的词形。在语文教学、新闻出版、辞书编纂、信息处理领域，人们应该使用国家推荐的规范词形。在对语言文字进行专业检查时，希望以推荐词形为准。个别媒体的说法正好与异形词规范的本意背道而驰，是完全错误的。在异形词整理表发布施行以前，书面语的确存在着混乱现象；有了统一的规范写法，只会在使用上更加方便。以前写"牛仔裤""牛崽裤"都不算错，在整理表发布施行后，"牛崽裤"是建议淘汰的形式，再使用就是无视语言的规范性和群众性。推荐破折号前面的词，是说后面的词不规范，多数不是对错问题，只有个别词是对错问题。可以说，表中前面的338组异形词是取舍问题，"附录"中的44组词是对错问题，是明确要予以废除的。在我们的语言生活中，破折号后面的一些词早就不用了，所以有的看上去像错别字。可是，权威的辞书中还存在这些词，所以有整理的必要。因为这是第一次，不把这些异形词整理出来，以后人们在查辞书时，还会提出质疑。有了这个整理表，今后辞书改版，就会考虑修订这些异形词了。

　　四、异形词规范利国利民

　　很长时间以来，像"订婚"还是"定婚"、"月食"还是"月蚀"，这些同音同义写法不同而又并存并用的异形词，时常困扰着我们的语言生活，使新闻出版和文字处理产生诸多不便，让编校、质检人员伤透脑筋，有时甚至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笔墨官司。现在，随着《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的公布，这些五花八门的异形词有了规范，人们咬文嚼字也有了根据。汉语词汇方面迟迟没有相应的规范是因为规范起来难度很大。就整个词汇来说难度在于它变化快、渗透力强，就异形词来说，如果一个人的规范意识较强，就会刺激他主动使用推荐的标准，今后再加上媒体、辞书、教材、字库都使用这种推荐的标准，那么没被推荐的写法就会逐渐被淘汰。那时推荐标准就成了唯一的标准。异形词的几种不同写法本来是客观存在的，老知识分子也都是熟悉的，整理不过是从已有的几种写法中选取流传最广、使用频率最高的词加以推荐。某些人的书写习惯与推荐形式可能不完全一致，遇到这种情况要改变一下习惯。不过这种情形并不多，改动也并不困难。不规范写法如果只是写给自己看，怎么写都可以，如果要公开发表，就只好请责任编辑帮帮忙，这样有几次也就记住了。知识分子是异形词整理的受益者，他们是十分拥护语文规范化的。文化水平中等的人士对此就更加拥护了。随着社会现代化、信息化程度的不断提高，我国对语言文字规范化、标准化的要求也会越来越高。异形词整理表作为我国第一个汉语语词规范，标志着我国在语言文字规范化、标准化道路上迈出了新的一步。新闻媒体在语言规范中起着重要的示范和榜样作用，新闻工作者应积极使用规范的语言文字，正确地宣传国家的语言文字方针政策，促进祖国语言的规范化、标准化进程。

　　五、规范异形词， 教育界先行

　　学校是语言文字规范化、标准化的重要阵地，让学生从小打下规范使用祖国语言文字的良好基础，无疑将使他们终身受益。推进全社会用语用字的规范化，教育系统应发挥怎样的作用呢？《教育部国家语委关于在教育系统试行〈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的通知》，对教育行政部门、各级各类学校、教育出版和教育影视部门试行此规范提出了明确的要求。贯彻规范是通过教师进行的。教师尤其是语文教师，理所应当地要关注语文现实、关注国家语文建设，自觉执行规范，《通知》要求各级各类学校的教师，都要认真学习并掌握《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的内容，在教育教学的各个环节贯彻执行规范，向学生教授推荐词形。师范院校和教师进修院校是培养、培训教师的"工作母机"，责任重大，应该带头执行好此规范，使用推荐词形。教育部有关负责人说，在教育系统公文的行文中，也要主动执行《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通知》强调新编教材要使用推荐词形，现行教材再版时，应依据此规范进行修订。必须忠实于原文的教材，应对其中的非推荐词形加注说明其推荐词形。国家语委有关专家介绍说，《通知》没有对名家名篇留口子，一是"名家名篇"本身不那么好界定，二是如果对其网开一面的话，也会削弱语言文字规范标准的严肃性，给人造成"双重标准"的印象，这对引导学生正确使用祖国语言文字是不利的。新闻出版、广播影视、信息产业和广告行业也是语言文字规范化的重点领域，在贯彻国家语言文字规范标准、推进全社会用语用字规范化工作中，也具有示范带头作用。这些领域如何执行规范？教育部负责人说，原则上都应该执行《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使用推荐词形。事实上，这几个领域历来对语言文字规范化工作十分重视。据了解，教育部、国家语委已与有关主管部门会商，以联合发文的形式，做好《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在上述领域、行业的试行工作。

　　六、这些词语考不得

　　小学《语文》课本上有一个词"蜡梅"，让小学生摸不着头脑：这"蜡梅"是否为"腊梅"之误呢？我们查阅了《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02年增补本），只找到"腊梅"，没有查到"蜡梅"；又查阅了《新华词典》（商务印书馆2001年修订本），查到了"蜡梅"，字典解释又作"腊梅"解；再查《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年缩印本）也查到了"蜡梅"，而且注解又作"腊梅"。 随后又请教了专家，得出的结论是"腊梅"和"蜡梅"都是正确写法，腊月开的梅花不都是"蜡梅"，"腊梅"的写法较常见，对于正处于认识祖国文字起始阶段的小学二年级的学生来说，放弃常见的"腊梅"而用相对生僻的"蜡梅"，似乎尚无必要。但为尊重科学、遵守规范计，毫无疑问中小学教科书肯定要率先执行《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用"蜡梅"了。教育部官员说我们主张在语文教学中逐步贯彻异形词规范标准，但不要用这些异形词作为"题眼"来进行考试。我们特别反对让这些异形词出现在高考等重要考试的题目中。要让学生心中有数。此表是我们国家发布的第一个推荐性规范，而不是强制性规范。也就是说它只是希望并指导人们对一些词语的写法作出更合理的取舍，如果你真写了另一种它不推荐但本已存在并通用的形式，也不能算错。由于此表的发布与语文学科的考试干系最大，也最容易引起混乱，所以2002年6月10日，教育部和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又发出了《关于在教育系统试行〈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的通知》，《通知》第五条明确指出："为稳妥有序地贯彻执行《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全国统一考试和各种升学考试，出题时暂不涉及异形词；考生答题中使用了非推荐词形，不影响成绩评定。"

　　今年多省市（安徽、江西等地）使用的全国高考语文卷的错别字题，着实爆了一个冷门，考了两个不该考查的成语，使这道题失去了应有的信度和效度。下面是原题："2．下列词语中没有错别字的一组是 A．梦魇 春风和煦 不可或缺 有志者事竞成 B．置喙 如日中天 轻歌曼舞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C．忤逆 毛骨耸然 拭目以待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D．什物 荆棘丛生 天随人愿 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这一题给的参考答案是B．这一项的词语无疑都是正确的。但是另外三项却不能都定为有错。A项确实有错，"有志者事竞成"的"竞"应为"竟"。问题出在C、D两项上。通过比较可以断定，命题人是把"毛骨耸然"和"天随人愿"作为有错字的成语来看待的，即他们认为这两个成语应分别写为"毛骨悚然"和"天遂人愿"。那么，"毛骨耸然"和"天随人愿"就真的错了吗？在高考试卷中就真的可以考这样的词语吗？首先从它们的使用情况和工具书收录的情况看，这两个成语的两种写法应视为异形词。一是它们的两种写法人们都在使用，古人、今人的用例比比皆是。二是多种工具书对它们的收录情况也不太相同，有的两种写法兼收，有的收此不收彼，有的收彼不收此。这说明工具书对它们的写法也是莫衷一是。因此我们不能武断地判定一种写法是对的，另一种是错的。再从它们的意思上看。"毛骨耸然"中的"耸"可以认为是"悚"的通假字，该写"悚"的地方写成了"耸"的不只是"毛骨悚然"一个成语，相似的还有"耸人听闻""危言耸听""耸惧"等，而这些写法都被人们作为正确的来看待和使用，那么使用"毛骨耸然"这种写法自然也是合情合理的了。在"天随（遂）人愿"中，"随""遂"都有"顺应、符合"的意思，人们在使用中也感觉不到它们的差别。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从国家的语言文字规范上看。既然从使用情况、工具书收录和成语意思等方面我们都不能判定这两个成语的某一种写法是错误的，那么只能看语言文字规范上对这些词语的写法有没有明确的规定了，而与此相关的也只有教育部和语委2001年12月19日发布，并于2002年3月31日起试行《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此表选取了普通话书面语中经常使用、公众的取舍倾向比较明显的338组异形词(指完全同音、同义的词语)作为第一批进行整理。要强调的是："毛骨耸（悚）然"和"天随（遂）人愿"并不在此表之列，即不是规范的对象。这就说明，就算是此表中列出的词语，在全国高考这样的考试中也不能作为辨别错别字的语料出现，更何况是此表之外的其他异形词呢？对于高考试题中拿异形词作语料来考错别字这样的疏忽，广大师生、家长和社会上其他关心高考的人士一定会和笔者一样感到遗憾，真心希望以后的高考不再出现这种不严谨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