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语＂意义的完整性＂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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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鹏慈

　　“意义的完整性”是成语的主要特点之一。
　　成语既然是一种定型的语素组合，那么组成成语的各个语素在成语中必然会或多或少地保留着语义的独立性，但是独立的程度有差别。根据这种差别，成语可以分为“融合性成语”“综合性成语”“组合性成语”三种类型。本文中，我们对这三种类型成语进行分析，不难看到，无论哪种类型的成语，它们的意义都是完整的，不可分割的。“意义的完整性”作为成语的主要特点是无可非议的。
　　一、融合性成语
　　这类成语在语义上是一个不可分割的统一体，整体的意义已经不能从部分的意义探求出来。因此，不少时候人们可以了解这类成语的每一个语素的意义，却未必能正确理解整个成语的意义，往往还需要知道来源或典故才能懂得意思。例如：
　　1、也有“青出于蓝”的，像这里指出郑文宝的诗比韦庄的新鲜深细得多。（周振甫《诗词例话》）
　　“青出于蓝”源自《荀子•劝学》：“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意思是说“蓝色从蓼蓝提炼而成，但是颜色比蓼蓝更深”，比喻学生胜过老师或后人胜过前人。光从字面上的确无法理解这条成语的意义。
　　2、战后这位老先生逢人便说：陈司令员成竹在胸，指挥若定，真是个了不起的军事家。（顾寄南《黄桥烧饼》）
　　“成竹在胸”语见宋朝苏轼《筼筜谷偃竹记》：“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少纵则逝矣。”了解了它的来源方知这条成语是比喻做事之前已经有了通盘的考虑。
　　3、那五一笑，嘲弄的说：“这主意是极好，我对令妹也有爱慕之心，可惜就是阮囊羞涩。”（邓友梅《那五》）
　　“阮囊羞涩”有个典故，宋朝吕祖谦《诗律武库后集•卷三•俭约门》就有著录此语的故实。目前辞书多引阴时夫《韵府群玉•阳韵•一钱囊》的记载：“阮孚持一皂囊，游会稽。客问：‘囊中何物？’曰：‘但有一钱看囊，恐其羞涩。’”后人就用“阮囊羞涩”指经济拮据。不知晓这个典故，是无法从字面了解它的含义的。
　　4、冰如说他自己也知道，不过特殊的机会总会到来吧，遇到了机会，就可以把先前的意旨一点儿一点儿展布开来。这样，他采取“守株待兔”的态度，还是当他的乡董。（叶圣陶《倪焕之》）
　　“守株待兔”出典自《韩非子•五蠹》：“宋人有耕田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比喻不主动地努力，而存有万一的侥幸心理，希望得到意外的收获。不知道这条成语的出典，也不可能从字面上掌握它的实际意义。
　　再如“朝三暮四”“杯弓蛇影”“误付洪乔”“殃及池鱼”“邯郸学步”“三人成虎”“合浦珠还”“江郎才尽”也都属于这一类。这类融合性成语占的比例不大，大多有很强的典故性。它们“意义的完整性”是显而易见的。
　　二、综合性成语
　　这类成语的意义可以从各类语素的意义推导出来。因此，人们即便没有经过学习，不知道它们的语源，也有可能根据构成成语的各个语素的语义推导出一个大概的意思。但是，要真正理解它、运用它，还必须进一步掌握它的整体意义。例如：
　　5、这里是路不拾遗的。（冯牧《滇云揽胜记》）
　　“路不拾遗”从字面上就可以知道是“路上的失物没有人拾取”的意思。这也就能基本了解整句话的含义了，但要真正理解“路不拾遗”的完整意思，还必须进一步知道它是形容社会安定、风气良好。
　　6、你把他估计得这么坏！我总不忍往坏的方面想……现在怎么办？要对付这样一个人，究竟投鼠忌器啊。（高云览《小城春秋》）
　　“投鼠忌器”从字面上就可以知道是“要用东西投掷老鼠，又恐怕砸碎了老鼠附近的器具”的意思，也晓得这是形象化说法。这也就不难懂得整句话的含义了。但要真正理解“投鼠忌器”的完整意思，还必须进一步了解它是比喻想要打击坏人却又有所顾忌。
　　7、爱情是相互吸引，共同苦乐，是思想的交流，感情的汇聚，它不是商业交易，不应该同床异梦。（孟伟哉《夫妇》）
　　“同床异梦”从字面上就可以了解是“同睡在一张床上，却做着不同的梦”的意思。人们也就能懂得整句话的含义了。但要真正理解“同床异梦”的完整意思，还必须了解它是比喻虽然共同生活或者共同从事某项活动，但是各人有各人的打算。
　　8、凌轩，你好风光哟！你的大名上了墙壁，还劝你悬崖勒马呢！（苏叔阳《丹心谱》）
　　“悬崖勒马”从字面上也可以了解到“在高高的山崖边上勒住马”的意思。人们也就能够懂得整句话的含义了。但要真正理解“悬崖勒马”的完整意思，还必须知道它是比喻到了危险的边缘及时醒悟回头。
　　再如“落井下石”“螳臂当车”“一石两鸟”“兴风作浪”“火上加油”“赴汤蹈火”“晴天霹雳”“推波助澜”也都属于这一类。这类综合性成语占的比例相当大，而且大多具有形象性。它们“意义的完整性”是无庸置疑的。
　　三、组合性成语
　　这类成语的意义基本上是由组成成语的各语素的意义直接组合而成，但决不意味着是组成成语的各个语素的意义的简单相加，它们也同样具有“意义的完整性”。例如：
　　9、它一出炮口，人们就无可奈何它了，任何力量都不能使它停止飞行或是改变弹道。（苏进《射天狼》）
　　“无可奈何”指没有办法或无法可想，从字面上就能得知这条成语的意思，但它是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这种成语的“意义的完整性”是不言而喻的，再如“似是而非”“岂有此理”“不胜枚举”“持之以恒”等。
　　10、我想叫自己一辈子有始有终，虎头豹尾更好，至少要虎头虎尾。（蒋子龙《乔厂长上任记》）
　　“有始有终”指做事能坚持到底，从字面上就能得知这条成语的意思，但它是个整体，语义是由前后两部分通过意念关系完整地体现出来的，再如“理直气壮”“名存实亡”“杀一儆百”“不卑不亢”等。
　　就是组合性成语中“精打细算”“真凭实据”一类，也不能简单地与自由词组“精细打算”“真实凭据”划等号。它们虽然组成的语素毫无二致，但是由于结构布局有所差别，表达效果不尽相同。作为成语形式的不仅结构凝固，而且语义加重了，语气加强了。前后两者语义的丰厚与单薄是显然的。这也体现了成语“意义的完整性”。试比较下列成语与自由词组：
　　成    　语                自由词组
　　心满意足                心意满足
　　通情达理                通达情理
　　歌功颂德                歌颂功德
　　精雕细刻                精细雕刻
　　真才实学                真实才学
　　下面是将一般的自由词组“深厚情谊”改用为成语“深情厚谊”的修辞实例，也很好地说明了这种组合性成语具有“意义的完整性”：
　　11、原文：乡亲们怀着深厚情谊，连同韶山的泥土，送给我们一棵盛开的红杜鹃。
改文：乡亲们怀着深情厚谊，送给我们一棵带着韶山泥土的红杜鹃。（毛岸青、邵华《我们爱韶山的红杜鹃》）
　　即便是组合性成语中“粗心大意”“骄傲自满”一类，也绝不能认为是“粗心”与“大意”或者是“骄傲”与“自满”的简单相加。这种成语的整体意义比各组成部分之和的语义要重得多，表达效果也不同。如将下列例句中的“粗心大意”换成“粗心”或者“大意”都显然是不妥当的：
　　12、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万万不可粗心大意。（毛泽东《关于情况的通报》）
　　综前所述，融合性成语也好，综合性成语也罢，或者是综合性成语，“意义的完整性”是它们共同的特点。
　　最后还须说明：我们根据成语语素的独立程度将成语分为融合性成语、综合性成语、组合性成语三种类型，但是这种分类只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不能截然分开，而且还可能有交叉。
　　首先，随着语言的发展，它们之间是可以互相转化的，而主要是组合性成语向综合性成语、融合性成语的转化。例如“水落石出”，本来是描写自然景色的，是个组合性成语；后来比喻真相大白，好像变成一条综合性成语了。再如“不亦乐乎”，本义是“不也是很快乐吗”，是个组合性成语；后来却用来表示达到过甚的程度，似乎成了一条融合性成语了。
　　其次，有些多义成语在表达不同的意义时，可分别归入组合性成语、综合性成语或融合性成语。例如“风雨飘摇”，在表示“大风大雨、动摇不安”时，仿佛是一条组合性成语；而在比喻“（政权、机构、社会等）动荡不稳”时，又好似是一条综合性成语了。再如“呜呼哀哉”，在表示“对死者沉痛哀悼时”（多用于祭文中），好像是一条组合性成语；而在指“坏人死了”或“事情完结”时，又似乎是一条融合性成语了。

（原发表于《内蒙古电大》198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