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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义的形而上与形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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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5 16:22: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翟振明 来源:2008-10-22 9:49:55       

我和女性主义者荒林合著的《撩开你的面纱:女性主义与哲学的对话》由北大出版社出版发行后,已经引来不少评论(还有英文的)。此外,还有北京的《出版商务周报》的跟进访谈,通过这个访谈,作者获得了就书中内容做一些补充的机会。以下把这个访谈呈现给这里的读者,以期让读者对《撩开》一书的理念背景有进一步的了解。  
  
  编者按:女性主义理论自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从西方传入中国,至今一直深刻影响着中国女性的方方面面。女性主义在本土的构建、意义生长,不仅丰富和活跃了当下理论话语和思维方式,而且其实践也构成了当下的文化景观。但西方女性主义理论的驳杂和混乱,也让理论“拿来”和“先天不足”的中国女性主义理论在发展自身时面临诸多困境。中山大学哲学系翟振明教授与多年从事女性主义理论建设的荒林教授展开了一场“女性主义与哲学的对话”,本报围绕这场对话,就女性主义本土建设中的一些问题与两位教授展开深入访谈,以促进对女性主义理论建设的思考。
  
  ■受访者:荒林 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中国女性主义》丛刊主编
       翟振明 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导
  □采访者:宋学鹏 本报记者
  
  女性主义:理论混乱与寂寞
  
  《出版商务周报》:先借用荒林老师的一句话开始,我认为这句话是翟老师和荒林老师关于“女性主义与哲学对话”的点睛之语:“没有女哲学家这件事让我觉得很痛苦,我很寂寞,因为我没有对话者,我需要知道我的祖先。”所以关于这场对话,我首先解读为:由于女性哲学家的缺位,所以女性主义的对话只好找来一位男性哲学家来展开。这是否是让“中国女性主义”接受一次哲学的“洗礼”?
  
  翟振明:这次对话,始作俑的是我这个男性。我在美国任教期间,发现有些“女性主义哲学家”在理论上很混乱,但她们对我们这个社会的男权性质的揭示,却也有不少击中要害的地方。至少,她们能引起我们对这个社会中隐蔽的歧视女性的双重标准的注意。我发现,女性主义作为一种批评的视角,有不少合理的地方,但她们的理论混乱却妨碍了她们合理诉求的传播和实现。近些年来,西方的女性主义越来越多样化,有些人在建构更为合理的理论方面很有成效,但中国的情况好像还差很远,特别是在性道德方面的反思,在哲学层面听不到什么声音。我觉得中国的女性至今都比较可怜,男人为了奴役她们给她们立下很多规矩,她们长久地按照这些规矩生活,习惯了,还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天性。这样,她们实际上几乎是在实行自我歧视嘛。有鉴于此,我还真有“让中国的女性主义接受一次哲学的洗礼”的想法呢。我要让中国的女人想清楚了,求得应有的公正。就是想不清楚,既然被男人卖了,至少也不要再给男人数钱啊。当我得知荒林在编《中国女性主义》丛刊时,我就向她提出了对话的建议。
  
  荒林:关于这场对话的“点睛之语”,我承认你的阅读发现超出我的设想,却正中了我的对话潜意识。这场对话在表面上,是翟老师先向我提出一百多个问题,他以头脑风暴的方式向女性主义发问,我选择了我可以回答并且认为对于中国现实语境而言有意义的话题进行对话。我很感谢翟老师向女性主义发问,是他的发问让我发现日常生活才是女性主义思考问题的出发点。围绕日常生活制度展开对话,才能体现思辨的力量。女性主义学术尤其必须具备对话的能力,通过对话才可以更好呈现女性主义的方法与策略,也能够比较好地保留女性在学术过程中的经验。

  虽然世界范围看女哲学家已经出现并有一些重要影响的女思想家,包括女权主义圣母波伏娃,但女哲学家还是太少太少,尤其在中国,让人觉得很寂寞。然而女性主义本身是具有哲学力量并在不断开发哲学空间的文化运动,我们可以也应该与传统哲学展开对话。换言之,我们也可以说,传统哲学通过与女性主义对话,可以获得更多经验与理性支持。当然,在这次与哲学对话的过程中,我感到很大的压力,我被翟振明一再强调的“逻辑性”在困绕,当他说我不合逻辑时,我联想到所有关于女人逻辑性差的说法。我想,我有自己的直觉和道理,我必须说服他,所以他常常是我的辩论假想敌。

  《出版商务周报》:在国内,有这样一种声音:我是女性,但没有主义。强调性别身份、感觉和体验,拒绝理论话语的构建和导引,如何理解这种拒绝“形而上”的理念?
    
       翟振明:至少从策略上看,话语权比经济权、政治权等还更重要,如果女性主义者不在概念上和理论上颠覆男权话语的歧视性前设,那么你就在思维方式上被套牢了。比如说,作为褒义词的“贞操”概念,隐藏着对女性的歧视,如果你不进行某种程度上的理论反思,你就不能发现其中的欺骗性,弄不好还会染上所谓的“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指犯罪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感情,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症状,编者注)呢。感觉和体验不管对女人还是对男人当然都很重要,但如果你的体验基本是在奴役或骗局中得到的,难道你不想改变一下体验产生时的关系格局吗?

  荒林:传统的“哲学”“形而上”不仅是一种权力话语,还是一种排除了女性生命经验和主体认知的男权话语。女性在探索知识的过程,常常遭遇这种男权话语的否定。正是这种否定让很多女性拒绝理论话语的构建和导引。但女性主义实践并不总是拒绝理论话语的构建和导引,恰恰相反,女性主义在不断发展和反思自己的理论建构。
    
  女性主义:“爱的哲学”
  
  《出版商务周报》:作为男性参与这次对话,我感觉翟老师承受着一次“理论的冒险”,因为你不是“女性哲学家”,所以你的身份在对话中一直被怀疑,时常被荒林老师解读为她对话的“假想敌”。我有两个方面的问题需要两位继续澄清。一方面,这里面是否含有一种中国女性主义表达的焦虑?另外一方面,女性主义哲学的构建是否可以走经验性的路子,避开男性哲学话语的侵袭和检验,从而实现哲学面貌的改观。比如,荒林老师提出的“女性主义爱的话语”作为构建女性主义哲学特色,但由此产生的一种疑问:这种话语检验的基础是什么,在逻辑和概念上是否可以和如何走出一条有特色的道路?

  荒林:其实我们两个人都承受着 “冒险”,但是我感受到翟老师很有信心地承受着这一次“理论的冒险”。我的确是把他当成“假想敌”,目的是用经验性和感性冲击“逻辑性”,证明传统“哲学 ”和“形而上”对于女性主体的缺失是严重错误。当然,我有表达上的焦虑,当我不能用概念对抗,不能用“逻辑性”证伪,我觉得很郁闷。女性主义对于直觉和经验很重视,但女性主义哲学的构建是否可以走经验性的路子,避开男性哲学话语的侵袭和检验,目前是有争议性的话题。我仍然倾向于对话性的建设,也就是吸收各方所长,呈现出哲学中两个主体存在的事实。

  如果说“女性主义爱的话语”是对平等主体的认可,也可以说,同时是对于直觉、经验、感性等等的哲学意义的认可,是把直觉、经验、感性与逻辑性和概念一视同仁,而不把它们等级化,分出高下与先后,承认它们是互补与互动的关系,是生命认知世界与世界建立关联的不同角度。女性主义哲学是开放的生命哲学,是对于生命尊重的哲学,所以我称之为“爱的哲学”。

  翟振明:我这次冒险很值得的,我偶尔扮演一下恶棍男人的角色,也可以享受一下反串的乐趣嘛,呵呵。至于“男性哲学话语”这种说法,那就要比较小心。我倒是这么想的,如果以往的男性哲学家说了些歧视女性的话,那是哲学没做到家而出的差错,但不能说哲学话语本身必定有性别的内涵。哲学的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对一切话语的前设表示不信任,对这些前设进行质疑,考察这些前设是否有最后的根据。如果把这种“将自我质疑进行到底”的思维方式看成只是“男性”固有的,那么你怎么还能从“女性主义”的角度继续质疑呢?
    
 《出版商务周报》:上世纪90年代伴随女性主义观念而起步的一批女作家,比如,陈染、林白、张抗抗等,她们以强烈的女性意识开启的女性新的话语和经验,推动了中国女性主义的发展。如何评价这些可贵的女性经验在构建女性主义话语和本土化方面的意义?

  荒林:女性与存在世界的一切冲突,根本在于两性关系中被压抑的处境,反过来,这种被压抑的利比多趋力,又成为女性领悟与正视自身境遇的重要能源。当代女作家们通过书写各种各样女性的故事,探讨了女性主体成长的艰难,也探索了女性认知世界的诸种方式,我非常欣赏当代中国的女性主义写作,她们贡献了丰富多彩的女性经验和话语,不仅对于中国文学和文化有重要影响,也将是哲学研究的最好材料。张洁、张抗抗、陈染、林白乃至安妮宝贝们,各个不同,但在追问“我是谁 ”、“女人是什么”这些重要哲学命题上,都做了自己的努力。而像残雪这样的女作家,几乎在用小说探索哲学,她的小说研究人的存在状态,特别关心现代人的“ 个体”、“存在”,为女性主义和哲学提供了很好的资源。

  翟振明:文学作品我读得太少。所以我没有发言权,但我相信女作家一定有许多有价值的不同于男作家的独特的洞见。
    
 《出版商务周报》:作为对赤裸性本能掩盖的爱情,欺骗话语往往让女人成为受骗者。荒林老师辨析出的一个结论是“男人的话语系统是假爱,女人的话语系统是真爱”。这个判断是否是女性成为受骗者的根本原因?翟老师在追问何谓“真爱”时,是否从根本上颠覆了两个话语系统?荒林老师对这两个话语系统的设置基础是什么?“女人的话语系统是真爱”是否也可以称为“女性主义哲学”思路或特征的一种体现?

  荒林:“男人的话语系统是假爱,女人的话语系统是真爱”。这个判断是在谈论“性”议题时做出的关于欺骗话语的分析。女性成为受骗者的根本原因与她们面对“性”的后果——生育承担有直接关系。男人的一夜,女人的一生。当一个男人说爱而不准备承担后果,他其实是说性,他的爱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就是欺骗。女人话语系统中的爱是关怀和承担,而不仅仅是性。翟老师在追问何谓“真爱”时,则只是强调性爱的纯粹。我们两个人在对话中表现了非常不同的立场。这种不同深刻地体现了男女经验对哲学抽象的影响。应该说,对于生育、生命经验的重视,是女性主义哲学贡献给人类哲学的重要内容。大多数女性要怀孕、生孩子、带孩子,这样的生命历程,会使她的思想和表达深受影响。

  翟振明:这种“两个话语系统”的说法,认定了男女两性之间话语的不可沟通和不可调和,不但错误,而且无益。男人和女人都想得到真爱,但又时常有付出假爱的企图,这并没有很大的区别。也许,稍微正确一点的表达是,男人比较倾向于拿真当真拿假当假,而女人却比较倾向于拿真当真,拿假也当真?这样的话,就不是 “两个话语系统”的问题,而是心理习惯问题,而这种不同心理习惯的形成,倒很有可能是男权社会造成的,在这一点上,女性主义者可以展开批判的攻势,但并无须真正认为有两种话语系统。
    
 《出版商务周报》:想请荒林老师就“女性主义作为爱的哲学的策略”做一些阐释。

  荒林:当谈到女性主义要改变男权统治秩序的时候,人们总会非常关心它采用什么样子的策略。经过200年的实践和努力,结合所处时代的特点,实际上每个阶段和时期的策略都不同。早期的游行示威这类本身也有一定暴力色彩的策略模式,现今就很少用了。但遇到特别的压迫,还会重新启动。因为话语权往往与政治、经济实权结合在一起,不能不通过破坏权力结构来进行权利争取。

  自上个世纪60年代美国女权运动成果进入社会体制之后,运用教育手段进行女性主义改造已成为全球女权主义比较通用的策略。而且,学院女性主义者们,更加愿意在哲学、社会学和各种学科跨建中加入女性主义思想理念,从而通过话语改造,去实现对于受教育者的影响,进而和平地演变社会秩序。

 “女性主义作为爱的哲学”是男女两个生命主体认知和探索世界的知识体系,把生育经验和女性生命的直觉与感性与理性同等看待并加入哲学中,丰富人类求知、求真的方式。换装策略是女性主义经常采用的。比如在课堂上让男孩子扮演女孩子、男性扮演女艺术家,男性扮演孕妇等等,通过体验增进感受,使两性能够设身处地地想象对方,理解对方,以此获得的生命知识也比以往更加全面。如此,人类爱的经验就能够建立于理解、尊重、关怀、欣赏和信任的基础上。爱智慧的哲学,也是爱人的哲学。
  
  女性主义:话语权之争
    
  《出版商务周报》:翟老师一句话:“有时候貌似女性得到话语权,实质没有拿到,可能是男人允许她得到说话的机会而已”,而“话语权,它比其他权力更根本”。这似乎是“在各种权力格局中加入女性因素”的女性主义的失效,这让我有点困惑,女性主义在多大程度上才能算作是实现话语权?似乎永远存在一种“男性主义”的模式笼罩着女性主义。如果从这个意义上说,真让我开始相信,如果有一个女性主义“哲人王”的话,才可能从根本上,从话语的源头实现改变。
  
  翟振明:哲学上如果真有“哲人王”的话,那么这个“王”就是将道理讲到了底的人,所讲的这个道理不会有性别偏向的,那也就不可能是“女性主义”的了。

     荒林:借用翟老师的话:话语权,它比其他权力更根本。人们老以为经济权力最根本,而话语权,说说话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吗?其实,话语是思维的表达,也塑造思维模式。用什么话语来谈论一些事情,按照怎样的话语来建造现实的层级关系,都是很关键的问题。以前公共话语主要是国家控制,权力都是掌握在男人手里,所以话语必然染上了男权色彩。话语权包括概念的用法、对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的句子判断、价值判断等等,这在男权社会都是非常根本的,是把他们的权力结构联系在一起的。所以西方的一些女权主义者提出的一个方案是从语言的使用开始。比如“历史”的英语“history”——他的故事,改为 “herstory”——她的故事;比如讲上帝时候,不用“he”,而改成“she”来指称;原来用男性代表全人类,现在可能用女性来代表或两者同时用,“man”变成“woman”。包括一些女性哲学家,她们一开始也是在语言问题上开刀。我也很期待学鹏说的女性主义“哲人王”出现呢!既然中国古代有班昭这样制《女诫》的女哲人,将来出现女性主义“哲人王”也很自然。

 《出版商务周报》:在逻辑起点上,女性主义是否应该去追求“先天的有效性”的东西?这种东西对女性主义的必要性和实际意义是什么?

  荒林:女性生命的经验也可说是“先天的有效性”的东西,这种东西对女性主义的必要性和实际意义是通过尊重和命名,让它们成为“经验理性”,并能够与“知识理性”对话。如此,它得以保存在知识系统中。
    
  女性主义:男哲学家是其最好的同盟军
    
 《出版商务周报》:“女性主义与哲学的对话”让我感觉到荒林老师是用“女性主义激情的火”烘烤了“男性哲学的盾”,这也许是女性主义的另类策略。但正因此也让我们看到了一次趣味的对话,呈现出女性主义的很多状态。请问两位通过这次对话各自收获的思考是什么?

  翟振明:我要补充的是,不管你是否乐意,过去的哲学家绝大多数都是男人。现在,女性主义者可以在一般的话语习惯和制度层面颠覆男人强加的习惯思维,但在哲学理论思维方面,以往的男哲学家却是女性主义者的最好同盟军。概念清晰、说理透彻,这是女性主义者应该做到的,不能因为过去这方面男人占了优势,你就干脆来个“金蝉脱壳”,永远拱手出让,自己宁愿概念模糊、说理跑调了啊。

  荒林:感觉很美。对话,是相遇,是发现,是互相补充和丰富,也是思想的成长。我在思考:女性要有对话的勇气,倡导更多对话。

    在一切女性生命经验没有加入的领域,女性主义都想涉足。女性主义很愿意与多种学科展开对话。
    
 《出版商务周报》:我这样认为,女性主义是一种“差异性”的存在。我觉得“差异性”是其最可贵的品质。我是从历时性和当下文化语境的多样性来审视这个“差异性”的。所以我觉得它是一种可贵的声音,但永远没有必要在这里面建立或添加“对立模式和思维”和建立在这种模式上寻求“颠覆快感”。我尊重女性主义的也正是在我们当下语境中,我看到了这样一个可爱而可贵的视角。

  翟振明:“差异性”是相对于男性主导的社会中的作为常态的一般规矩而言的,因为这些规矩中的一部分是歧视女性的,所以寻求本来就应有的公正就成了“另类”的事情,表现出某种抢眼的“差异”,从而让一些没进入反思状态的人“诧异 ”。这种让人“诧异”的“差异”,最终是为了达到常态的“公义”,而不是一定要坚持某种“主义”,哈哈。我没在绕口令吧?

  荒林:我用女性主义的微笑和致意谢谢你的姿态!  

时间:2008年10月13日 | 来源: 出版商务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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