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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程度副词+名词”结构的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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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4 14:10: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王  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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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一夜之间,一种新用法异军突起,广为流行,那就是在文学作品、广告及各种传媒甚至在口语中大量出现的名词前面直接受程度副词修饰的结构。譬如以“很”为修饰语的例子:
   很青春、很淑女、很诗意、很传统、很生活、很理性、很文艺、很文学、很上海、很美国、很西方、很农村、很马列、很风度、很款式、很唯物主义、很异国情调……?
    一、目前对“程度副词+名词”现象语法分析中存在的问题?
   对于这种“程度副词+名词”的现象,已经有不少语言学家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剖析其特点,论证其合理性抑或不合理性,追溯其来源,预测其发展趋势。尽管各自观点不尽相同,但据我们所见到的,这些论著多半具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认为这种现象是对传统的“名词不
能接受副词(包括程度副词)修饰”的组合限制的一种突破,这种现象的实质是名词开始接
受程度副词的修饰。?
    我们认为,从词类组合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是存在缺陷的。其不足有三:?
    第一,就与程度副词结合的名词来看,它不仅是组合发生了变化,更主要的是在这种结构中的意义已经发生了变化,具有了形容词的某种内蕴和功能。在“很中国”、“非常绅士”中,“中国”、“绅士”等名词的词义已具有借代性转移的特征,这些词语并不表示人物或事物的名称,而是表示与之相关联的某种性质或状态。比如“很中国”是指“很中国化的”、“具有很典型的中国(人)的特点”,这时的“中国”已经不是指一个国家的名称,因而我们说这些名词的意义已发生了重大变化。这时如果单纯从词类组合角度解释程度副词修饰名词,就不能充分说明名词在意义上的变化。?
    关于这一点,论者也多有涉及。如有学者指出,这种结构中名词意义具有更强更丰富的表现力和语言张力。一是它具有一种补偿表义的作用。如果名词所指事物的性质特征没有相应的
形容词来描述,处在“程度副词+名词”中的名词便因此种结构而获得一种性状意义。二是它可以使表达更加生动形象。一般来说,许多动词、形容词的语义都比较抽象模糊,不如相关的名词生动形象,人们从名词所指称的物象上,更容易联想到它们所具有的性质特征,因而使表达更加生动、形象。三是它可以使语言更加含蓄幽默。形容词往往带有或贬或褒的感情色彩,而进入此种组合的名词可以避开强烈的感情色彩,显得相对客观、含蓄、模糊。但是,论者往往从结构的角度考虑这种语义上的变化,而我们认为这里发生意义变化的只是名词,名词语义上的变化显然不是单纯的结构组合问题。?
    第二,这种认识不能很好地解释“程度副词+名词”能够为人接受且逐渐流行的原因。几千年的语言发展史告诉我们,任何新的语法现象的出现,总是在原有基础上产生的。正是有了这种继承性,人们才能接受新的现象,才能够正确地理解话语的含义。这正是语法的稳固性的一种表现。而把“程度副词+名词”看成是一种组合上的变化的话,那么它就是对原有组合规律的一种绝大的破坏——由“不能”到“能”,这是一种根本性的改变。那人们为什么会接受它呢?如果这样的根本性改变都可以成立,那么还有什么组合规则不能够在一夜之间被改变呢?实际上,这种分析,未免太高估了人们的语言接受能力,也太低估了语法的稳定能力;如果这种观点可以成立的话,那么整个语法发展史、甚至整个语言发展史都应该重写!或许,我
们该换个思路来考虑这种语言现象。?
    第三,这种解释只能说明名词在与程度副词组合时的现象,而不能解释名词的其他一些变化。在新时期的语言运用中,名词除了受程度副词直接修饰外,在其他的语言环境中还会出现在谓语的位置上,可以带上其他的状语、补语甚至带上宾语!请看下面一些大家所承认的例子:?
    1.名词后面可以带补语。?
   (1)潘虹以往是以悲剧明星出现的,……那时潘虹正当盛日, 悲剧得光芒四射。?
   (2)即使如刘姥姥这样的粗人到了此地,怕也要淑女起来。?
    上例中的“悲剧”、“淑女”都是名词,在上面的语句中,都是当成动词来用。从意义来看,“淑女起来”指“具有了淑女风范”;“悲剧得光芒四射”,指“把悲剧演绎得光芒四射”。?
    2.名词与形容词构成联合词组。?
(3)妻子念念不忘要她学钢琴,说钢琴多高雅多贵族。?
(4)这么美,这么健康,这么青春。?
(5)××畜牧产品营养、卫生、新鲜,有益健康……?
    3.名词后面还可带上宾语。?
(6)这是“三鹿”妈咪奶粉,它〖ZZ(〗营养〖ZZ)〗宝宝,健康妈妈。?
    其实,不仅名词有种种变化,新时期以来形容词在使用上也有一些变化。如:?
    4.形容词带宾语。?
    这种现象已有相当的讨论,这里只举几个例子:?
(7)美丽的灯光温馨着宁静的夜。?
(8)俄罗斯,苍白了昔日的荣光。?
(9)在一隅孤独时,有一种静汹涌成潮,拍击我;有一种动凝结成无,茫然我;悲从中来,又以一种泪,撕扯我;……?
    5.一般动词受程度副词修饰。?
(10)他对这项工作很投入。?
     显然,名词受程度副词修饰与上述几种现象是有密切联系、有着共同特点的。如果只是把“程度副词+名词”看成对名词组合规律的破坏,就不能解释其他几种现象。可见,这种观点的解释力是有很大局限性的。?
    二、我们的看法:词类活用的广泛应用?
   在我们看来,名词以及形容词、动词的种种变化只要用一种解释便可以通盘加以分析,这就是词类活用;换句话说,这是一种修辞现象,而不是语法现象。?
    所谓词的活用,是指有一些词一般具有甲类词的语法特点,只是在某种情况下为了达到修辞的目的,临时当成乙类词来用。从语法上看,这种活用的词已经不同于其通常的词性,而是具有了另一类词的语法特点。从意义上说,活用的词都是改变了原有的含义,而具有了与原义相关的另外的意义。不过,这并不影响这个词的词性,因为离开这个偶然的环境,其语法特点仍然是其通常的用法。在修辞上,词类的临时转作他类来用称作“转品”(或称“转类”),是一种修辞格。例如:?
(1)我很怕变成张大哥第二——“科员”了一辈子,……?
(2)他比阿Q还阿Q。?
    例(1)中的“科员”本是名词,这里带上了补语,实际上是“当科员”的意思,相当于动词性组合“当科员”;例(2)中加点的“阿Q”本是名词,但做谓语,并且有程度副词“还”(更加)修饰,相当于一个形容词性成分,指“具有阿Q那样的特点”。?
   我们来看“程度副词+名词”之类的组合,完全具有词类活用的特点。其一,被程度副词修饰的名词只是偶尔地受其修饰,一般情况下仍是完全具有名词的特点。比如“很中国”的“中国”,并不能像其他动词或形容词那样比较自由地接受其他副词(如“不”)的修饰,它在一般情况下仍是名词。尽管“很中国”之类的说法的频率有提高之势,但毕竟还是极少数的用例。其二,这种用法中的名词的意义都发生了变化。除了上例所分析的外,再如:“很贵族”是指很有贵族那样的气质或作派,“很女性”是指女性特征很明显,等等。其三,这种用法都有一些特别的修辞作用,如上文提到的“形象生动”、“含蓄幽默”等。而“转品”的作用正是“使语言更加活泼、生动、幽默、诙谐”(张涤华等主编《汉语语法修辞词典》)。?
    如果用词类活用来解释的话,则完全可以解决上文提到的三个问题:第一,被活用的词都会发生意义上的变化,如上所述,兹不赘。第二,正因为是修辞上的问题,那么,人们对这种结构的正确理解就不足为奇了。说话人尽管对此会有一种“陌生感”(许多修辞现象会使人产生陌生感,如夸张、比拟、借代、拈连等等),但毕竟可以通过一些复杂的心理机制使意义得到正确的还原,而这种“陌生感”正是使人感到表达方式新颖的原因。具体的表达是新颖的,而这种表达的方式(转品辞格)人们并不陌生。因此,原有的语法组合规律并没有被破坏,语法的稳固性并没有被打碎;或者说只是表面上被破坏而已,人们在理解时仍需要把“程度副词+名词”结构中的名词理解为形容词才能够正确掌握它的含义。第三,不仅名词有活用为形容词(受程度副词修饰)的问题,还有名词活用为动词、形容词活用为动词、动词活用为形容词等现象,它们的共同特点都是临时具有他类词的语法特点。只注意名词活用为形容词这一种现象,而忽略其他活用现象,未免是片面的。?
    因此,我们认为,名词不能受程度副词修饰(以及名词不能带补语、形容词不能带宾语等)的语法组合规律并没有发生变化;变化的只是修辞格“转品”的高频使用而已。?
   三、词类活用与词的兼类?
    应该看到,尽管“程度副词+名词”的用法只是修饰上的一种临时性变化,但是,这种用法实际上也孕育着语法上发生变化的可能性。不过,这种语法变化不是组合关系的变化,而只是一个词的词类转变或兼类。?
    汉语中有不少词属于兼类词,即兼有几类词的语法特点。如“人民代表代表人民”中,前一“代表”受定语修饰、做主语,是名词;后一“代表”带上宾语做谓语,是动词。不过,在
具体的语言环境中,一个词的词性是确定的。如果在具体的语境中仍不能确定词性,则结构就会具有歧义,如“自行车没有锁”中的“锁”。?
    词类的活用与词的兼类最为相似:都是一个词在不同的语句中表现为不同的词性。两者的根本区别在于:词的兼类是指一个词比较固定地具有几类词的语法特点(其意义也发生分化,
词典中一般要把这种区别记录下来);而词类的活用则只是偶尔的临时的用法,临时被活用
为另一类词,表现为另一类词的语法特点(由于是临时的修辞用法,因此词典上不会收录)。可见,两者的区别点就在于用法的是否固定上。“活用不是兼类,也不改变原来的词性。”(《汉语语法修辞词典》)?
    我们现在讨论的“程度副词+名词”结构中的名词,目前来看还只能属于偶尔的活用,比如“很中国”中的“中国”并不能说已经具有了形容词的词性。其他的名词用为动词、形容词用为动词等用法目前也属于这种情况。?
    不过,临时变化正是历史变化之源。如果词的临时变化频率达到一定的程度,逐渐成为固定的用法,那么,这个词就会变成兼类词。事实上,从兼类词的产生来说,总是先由偶尔的活
用开始,最后形成固定的兼类的。这方面的例子可以说数不胜数。例如,“科学”本来是一个
名词,但后来兼有形容词的词性(如“很科学”);“进步”本来是一个动词,后来兼有形容词的词性(如“很进步”);等等。最近的一个例子是“投入”,大约十年前它还只是一个及
物动词,但慢慢地有了“很投入”之类的说法,还有了做状语的用法(如“投入地笑一次”,
这种用法已经被人们接受,现在恐怕没有人否认“投入”是动词兼形容词了。《现代汉语词典》1978年版对“投入”的解释是:“投到某种环境里去”;而1996年版的解释是:“①投到某种环境里去;②聚精会神地做某事;③指投放资金。”其中的②正是形容词的用法。方言中原为名词后转为名词兼形容词的例子如北京:运气(如:太运气了);山东淄川:村(指孤陋寡闻,村野,如:“你好村!”此例摘自蒲松龄《聊斋俚曲集》);山东寿光:秦(指喜好欺
凌人,盖从秦始皇之“秦”而来)。因此,现在被看成是程度副词后面的名词,是存在着将来
变成名词与形容词兼类的词的可能性的。至于到底会不会变到这一步,那就需要看语言的发展
了。?
    四、结语?
    词类活用现象,在文言文里屡见不鲜,而且活用的范围也非常大。名词、形容词活用作动词,以及不及物动词活用作及物动词等等都比较普遍。例如:?
(1)不耕而食,不蚕而衣。(《盐铁论·相刺》)?
“蚕”为名词,这里活用为动词,意为“养蚕”。?
(2)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荀子·天论》)?
“强”“贫”都是形容词,这里活用为动词,意为“使之强”、“使之贫”。?
(3)项伯杀人,臣活之。(《史记·鸿门宴》)?
“活”本为不及物动词,这里用为及物动词,意为“使之活。”(上3例均转引自郭锡良等编《古代汉语》)?
    需要指出的是,在古代汉语中,这种所谓的“活用”是比较普遍的现象,是古汉语语法特点的一个方面,因此并不具有特殊的修辞意义。后来由于词的语法功能相对地趋于稳定,词类活用的现象减少了,范围也变得狭窄了。这时,少数的词类活用就被当作“超常”的修辞现象,具有了修辞意义。而引起人们广泛关注的“程度副词+名词”之类的活用现象则是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不断产生且迅速发展的,目前颇有“蔚成风气”之势。这可以说是新一波的词类活用高潮。至于这种现象与人们在表达上求新求异的关系,与受港台方言影响的关系,以及其中夹杂的一些不规范现象,人们已经有较多阐述,这里就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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