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荒的语文建设工程

常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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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惠迪

　　华人聚居、生息与繁衍的国家或地区统称为华人社区。华人社区可以是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国家的某个行政区，或者城市中的一个比较大的街区。由于地理、历史、政治和经济等原因，各华人社区都或多或少地产生了一些反映本社区特有的事物或现象的词语，而各社区也都存在着一批异名同实或同词异用词语。这些词语统称地区词。

　　地区词为某个社区的全体成员所用，同时随着社区成员之间的往来、经济和文化的交流、信息的传播而互相渗透，互相吸收，从而扩大了流通的范围，一些原本是甲社区单独使用的词语，在长期互动中成了双区、三区或多区共用的词语。这就大大地丰富了共同语的词汇，增强了共同语的表现力。

　　现在，人们足不出户，只要上网，就可周游列国，而在网上漫游的时候往往会迷失在词语的密林中。新加坡的网民可能看不懂台海两岸三地网络媒体上出现的某个地区词，台海两岸三地的网民也会遇到同样的情形。在面对面的交际活动中，这种情形更加普遍。

　　如果我们能把中国大陆的“东突”“汤耗子”“蛋壳文化”，台湾的“轰趴”“金龟蛾”“双B主义”，香港的“斋啡”“无厘头”“棺材老鼠”，澳门的“荷官”“嘟嘟”“司沙”，新加坡的“乐龄”“新生水”“跳楼bid”，马来西亚的“敦”“布城”“丹斯里”，新马的“巴刹”“史古打”“加龙古尼”，新马香港的“得直”，新马台湾的“高丽菜”，加拿大和澳洲的“雅柏文”等地区词整合在一部词典中，把“中乐”（港澳）、“华乐”（新马）、“民乐”（中国大陆）、“国乐”（中国台湾），把“木兰”“速可达”“轻骑摩托车”“小型摩托车”“小轮摩托车”（中国大陆）、绵羊仔（香港）、速克达机车（台湾）、史古打（新马）等异名同实词语整合在一部词典中，那么，这部词典就像词语密林中的路标，指引着人们前进的道路，就像一本电码，帮助网民解读来自异域的陌生的语码。笔者把这部词典叫做《全球华语地区词词典》（简称《地区词词典》）。

      笔者认为，《地区词词典》应当是一部注重实用的描写型语文词典。既是描写型词典，就不妨把收词的门槛放低，把收词的范围放宽，最好是“见到就收，逢词必录”。其次，这部词典收录的是当代的词语，因而是一部共时性的语文词典。第三，地区词土生土长，散发着浓郁的地方气息，又带有文化的负荷（cultural load），因此《地区词词典》应当具有各华人社区的本土特色。第四，地区词主要在某个地区通行，带有地区局限性，这就决定了《地区词词典》跟方言词典一样，是一部限制性词典。第五，《地区词词典》主要是为了满足全世界的炎黄子孙相互交际的需要而编纂的，所以社交性也应当是它的特点之一。描写性、共时性、本土性、限制性和社交性，是《地区词词典》的五个特点。

　　如上所述，《地区词词典》是一部描写型词典，而不是一部规范型词典，可是，这并不妨害它在规范与协调之间发挥应有的作用。“规范”是在一国或一个行政区的范围之内进行的人为的对语言使用标准的干预，它的对象是本国或本区的共同语。“协调”是在国与国、国与区或区与区之间进行的对语言使用标准的干预，它的对象是不同国家或地区的共同语。“规范”的目的是为了解决一国或一区内部在共同语使用中所产生的问题，“协调”的目的是为了解决在全球范围内共同语使用中所产生的问题，目的是提高各社区在用共同语进行交际时的沟通度。

　　举例来说，中国大陆以“艾滋病”（AIDS）为规范，但在《地区词词典》中，就不能只收“艾滋病”，还应该收“爱滋病”和“爱之病”，并且告诉读者，港澳台，马泰印尼以及纽澳、美加和欧盟等国华人社区，都用“爱滋病”，新加坡用“爱之病”。这样人们到中国大陆，就知道要用“艾滋病”，到新加坡就要用“爱之病”，到其他国家或地区就要用“爱滋病”，不但消除了沟通的障碍，而且增强了沟通的亲和力。
    《地区词词典》不妨秉持“实录原则”，采取“中庸之道”，以规范与协调为主线，把整合全球华语的地区词整合在一典之中。

　　《地区词词典》是对两岸三地现有的各类语文词典的补充。中国大陆虽然出版了几部优质的大、中型语文词典，但是，这些词典都只收大陆，不收境海外华人社区的地区词，除非它们进入大陆，已经融入大陆人民的语文生活，并且为普通话所吸收。大批尚未流入大陆人民语文生活的词语，或者已经流入却正在经受“考验”的词语，那就通通是《地区词词典》收录的对象了。这样可以同大陆的词典形成互补关系。

　　其次，词汇是社会的一面镜子，是人们了解、认识一个社会的窗口。例如人们可以通过解读新加坡特有词语了解新加坡，认识新加坡，走近新加坡，接触新加坡，融入新加坡。《地区词词典》将为读者提供更广阔的视野，使他们放眼世界，看到更多的域外风景。

　　第三，《地区词词典》将提供丰富、生动、鲜活的境海外语料，扩大了汉语词汇学、社会语言学和应用语言学研究的空间。就中国大陆来说，从域内延伸到域外；从境外和海外的某个华人社区来说，不但可以跟主流华语进行比较，而且可以跟其他华人社区进行比较。例如 “中乐”“华乐”“民乐”“国乐”，无疑是进行语言变异研究的典型而生动的例子。

　　第四，《地区词词典》将为语言规划（language planning）提供有价值的参考资料。
      中国向来非常重视语言规范化，出台了好些重要的语文法规，但是，笔者认为不能闭门搞规范，应当放眼世界华人社区，进行深入的调查研究。以viagra为例，当“伟哥”在境海外走俏时，中国大陆却决定以“万艾可”为规范译名。走出大陆，大约没有一个华人社区用“万艾可”；走进大陆，大约没有一个海外华人知道“万艾可”是什么。如此规范，作用甚微。《地区词词典》的出版，将有助于从事语言规划的语文职能部门和关心这一工作的语言用户打开思路，拓宽视野，为他们多提供几个参照点。

　　今年6月23至25日，笔者参加了在新加坡举行的“国家疆界与文化图像国际学术会议”。24日晚，会议筹委会顾问周清海教授召集并主持了商讨编纂《地区词词典》的工作会议。会上，据来自北京商务印书馆的周洪波先生透露，该馆有意出资，并广邀海内外的语文专家和学者集体编纂、审定这部词典，共同完成一项弥补辞书空白的开创性的语文建设工程。目前，这项工程已经启动，各项筹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编纂《地区词词典》是中国走向世界，汉语走向世界，各国朋友走进中国的需要，是旅居世界各地的华侨、定居世界各地的华人和大陆人民相互沟通与交往的需要。编纂《地区词词典》是时代赋予的任务。笔者期待着这部具有跨国、跨地区特色的工具书早日问世，让炎黄子孙从中一睹环球汉字文化圈内汉语词汇夺目的璀璨和绚丽的姿彩。

　　（作者按：本文系据在“国家疆界与文化图像国际学术会议”上宣读的论文重写，原文附《地区词词典》条目示例，因限于篇幅，从略。）

·作者是报业控股华文报语文顾问

原载2004年7月28日新加坡联合早报言论版

孙兰荃

这部将要问世的书将在华语地区以及其他国际社会引起巨大反响。
汪先生的文章文彩超群，令人爱读，是本栏目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