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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克定
来源:http://chinese.fudan.edu.cn/bbs/viewthread.php?tid=490
毛泽东同志说:“事物内部矛盾着的两方面,因为一定的条件而各向着和自己相反的方面转化了去,向着它的对立方面所处的地位转化了去。”(《矛盾论》)
古汉语词类中的实词的虚词,也是事物内部矛盾着的两方面,它们也会因为一定的条件而各向着和自己相反的方面转化了去,即实词转化为虚词,虚词转化为实词。此外,还有在一定的条件下这种实词转化为另一种实词,句子的从属成分的成员转化为主要成分的中心词,句子的主要成分的中心词转化为从属成分的成员,等等,这种现象也应看作是事物内部矛盾着的两方面的互相转化。
(1)由实词——动词或代词,转化为虚词——介词、连词或助词以及句子的主要成分的中心词和从属成分的成员互相转化。
介词和某些连词是由动词转化的,但是转化必须有一定的条件。这种条件决不可能“省略”,可谓“省略”,实质上是“没有” 既然没有使事物的矛盾着的两方面——实词和虚词互相转化的条件,那末原来是动词或代词的词就不能转化为介词、连词或助词。
《左传•庄•二十八》:曲沃,君之宗也,蒲与二(或曰:‘二’当为‘北’ )屈,君之疆也,不可以无主。……若使大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与屈,则可以威民而惧戎,且旌君伐。(“旌”,表扬也;“伐”,功绩也。)“不可以”的“以”是动词,意为“使”。“不可以无主”是复杂谓语;“以”是第一中心词,对主语“曲沃”和“蒲”、“屈”来说,主语表示“被动”,“不可”是“以”的修饰语;“无”是这个复杂谓语的第二中心词,“主”是宾语。后面一句的“可以”的“以”也是动词,意为“被依靠”。“可以威民”也是复杂谓语;“以”是第一中心词,对省略了的主语,即对上一分句所说的这种措施来说,主语也表示“被动”,“可是“以”的修饰语;“威”是这个复杂谓语的第二中心词,“民“是宾语。“而”和“且”都是连词。“惧戎”、“旌君伐”,意为“可以惧戎”、“可以旌君伐”。“若使……则……”是连接两个分句的连词。这两句中没有什么转化的。
《国语•吴语》:大夫种乃献谋曰:“……王(指越王,而且不仅仅是指越王,是指越王出兵抗吴这件事)不如设戎(布置战备),约辞(低言卑语),行成(请求和平),以喜其民,以广侈吴王之心。……”这两个“以”已由动词转化为连词了。转化的条件是,上文有三个动宾词组,下文有两个动宾词组,这些作为谓语的动宾词组又都是对共同的主语“[越]王”有所陈述。这样,“以”不再作为谓语中心词了。
《国语•吴语》:申胥谏曰:……夫越……使吾甲兵钝弊,民人离落,而日以憔悴。……年谷时熟,日长炎炎,及吾犹可以战也。为虺弗摧,为蛇将若何?“吴王曰:“……越曾是以为大虞乎?……”吴王夫差既许越成,乃大戒师徒,将以伐齐。申胥进谏曰:“……今王非越是图,而齐鲁以为忧。……”
这个例中的两个“以为……”的“以”,性质同上一例中的“以”一样,但意思是“被认为”;为(系词)大虞“和”为(系词)忧。意为“是深忧大患”。“日以(因也)憔悴”、“可以(依据也)战也”、“将以(凭借也伐齐)”,其中的动词“以”都已转化为介词,宾语[之]是省略了(没有宾语不成其为介词);这个省略了的[之]分别指代上文的“甲兵钝弊,民人离落”(“憔悴”的原因)、“年谷时熟,日长炎炎”(“战”的有利条件)、“大戒师徒”(“伐”的手段)。转化的条件是,作为修饰语的介宾词组必须紧挨着那个决不能省略的谓语中心词(在这个例中是“憔悴”、“战”、“伐”);否则这个动词“以”不会转化为介词。至于动词“以”转化为助词的例,以屈原的作品中的一句话最能说明问题:
《九歌•涉江》:乱曰“鸾鸟凤皇,日以远兮。……”再说一件事,如果没有作为修饰语的“特以伐齐”的“将”,假设原文是作“乃大戎师徒以伐齐”,则这个“以”就不是介词,而是连词了。其转化的条件是,“大戒师徒”和“伐齐”这两个一般谓语所陈述的对象,都是共同的主语“夫差”。“以”由动词转化为连词的实例也是有的:
《左传•成•二》:晋人许之,对曰:“君臣(晋人的自称)师赋舆(兵车也)以为鲁、卫、请。若荀有以借口而复于 寡君,君之惠也。敢不唯命是听?”
这个“以”已转化为连词,连接“帅赋舆”和“为鲁、卫请”两个谓语。“为”是动词,同“鲁、卫、请”组成动宾词组。(“……作为从鲁国、卫国请来的人。”这可与下文所引《晋语八》中“……将以鲁叔孙穆子为戳”这一句的“以”不能由实词转化为虚词的例作比较,以见两者之不同。)
《战国策•秦策二》:子独不可以忠为子主计,以其余为寡人乎?
这两个“以”已由动词转化为介词,宾语“忠”和“其余”都没有省略。实现这种转化的先决条件是,两个谓语中心词“为”(动词),分别紧接于这两个作为修饰语的介宾词组之后。后一个“为”带宾语“寡人”;前一个“为”带直接宾语“计”;“为……计”之间的“子主”是间接宾语,是“为计”这一行为所向的对象。“为计”这个动宾词组的意思就是“为谋”;“为谋”之成为动宾词组,为时很早。
《诗•大雅•板》:出话不然,为犹不远。(郑笺:“犹”,谋也。)
《诗•小雅•巧言》:为犹将多,尔居(助词)徒几何?(郑笺:“犹”,谋也。)由于“谋”和“计”既是名词,又是动词,这就具备了由作为句子的从属部分(谓语中心词“为”所带的宾语),转化为作为句子的主要部分(谓语)的中心词的条件。
《战国策•秦策三》:今反闭关而不敢窥兵于山东者,是穰侯为国谋不忠而大王之计有所失也。
《战国策•魏策三》:君无为魏计,君其自(提前于介词“为”之前的宾语)为计。
试以“为魏计”同上引的例中的“以忠为子主计”比较一下,就可看出:本来作为句子的从属部分(宾语)的“计,已转化为作为句子的主要部分(谓语)的中心词了;而本来作为句子的主要部分(谓语)的中心词了的动词“为”,则转化为作为句子的从属部分——介宾词组的成员之一了。
还有一种情况,表面看来与《秦•策二》所述者相似,其实并不相同。例如:《秦策二》太后病将死,出令曰:“为我葬,必以魏子为殉。”(……必须拿魏子作为殉葬者。)有人误以“以”为介词,“魏子”为宾语。其实这是复杂谓语,“以”是其第一中心词,“为”是其第二中心词,“魏子”是兼语。
《韩非子•说难》:故绕朝之言当矣,其为圣人于晋而为戳于秦也:此不可不察。(所以,绕朝的话其实是恰当的,他在晋国作为圣人,而在秦国却做了杀身的罪犯:这教训不可不加审察。)
《国语•晋语八》:执政(指正卿花室子)使栾氏之臣勿从,从栾氏者为大戳施。(韦昭注:“施”,陈也,陈其尸也。参照《晋语》:“请杀其生者而戳其死者。”韦昭注:“陈尸为戳”。)
《国语•晋语八》:虢之会,鲁人食言。楚令尹围将以鲁叔孙穆子为戳(……将拿鲁国的叔孙穆子作为斩首示众的罪犯。)……[叔孙]对曰:“豹(叔孙自称)也受命于君以(连词)从诸侯之盟,为(动词)社稷也。若鲁有罪而受盟者(指叔孙自己)逃,鲁必不免(不免被讨伐),是吾出而危之(指鲁)也。若为诸侯戳者倘若[我]做了斩首示众的人),鲁诛尽矣(鲁国该受的惩罚也就到了头),必不加师。请为戳也!……”([我]要求成为杀身成仁的人!……)
《墨子•尚贤中》:使[三代暴王]身死而为刑戳。(使[三代暴王]身死而做了刑杀之犯。)
《墨子•明鬼》:武王……折讨而系之赤环,载之白旗,以[纣]为天下诸侯僇。(使[纣]对天下诸侯作为受辱之徒)。
《墨子•法仪》:使[暴王]遂失其国家,身死为僇于天下后世。(……身死而对于天下后世作为一个受辱之徒。)
《国语•楚语下》:彼其父为戳于楚,其心又猬而不洁。(他的父亲在楚国做了斩决的罪犯,……。)
《荀子•王霸》:……齐湣、薛公是也。……而身死国亡,为天下大戮。后世言恶,则必稽焉。(对天下作为奇耻大辱。)
《荀子•正论》:桀、纣者,其知虑至险也,……身死国亡,为天下之大缪。后世之言恶者,必稽焉。(……成为天下的奇耻大辱。注意原文“大僇”看上列九例,就能发现有的语法学家把“为戳”的“戮”当作谓语中心词是不对的;谓语中心词应该是动词“为”,戳是其所带的宾语“为”戳之间的词语或者是对“戮”加以限制或修饰,是宾语的组成部分,或者是间接宾语。“为戳”这一行为,与上文所谈到的不同,不是加之于作为间接宾语的那个词语的,而是表达作为主语或兼语的那个词语自己所做的事,不再加之于他人或他物。“为”的意思是“作为”、“做了”、“成为”、“成了”等等。由于“戮”是动词,意为杀戳、侮辱(或为名词,意为杀戮、侮辱的对象),这个词虽在此例中是作为宾语的,但具有转化为作为谓语中心词的条件(例从略)。在此例中本来作为谓语中心词的动词“为”,从而也有条件转化为作为修饰语的介宾词组的成员之一了。例如:
唐王度《古镜记》:某是华山府君庙前长松下千岁老狸,……遂为府君捕逐,逃于河渭之间,……
“捕逐”所处的地位相当于“戳”所处的。在唐代,有“逐为府君捕逐”,却无遂为府君之捕逐。可见“为”的词性,确已由动词转化为介词;作为句子成分,则已由主要成分(谓语)的中心词,转化为从属成份(修饰语)介宾词组的成员之一 了。
“遂为府君捕逐”这句唐人文章,可译为现代语“便被府君搜捕追逐”。无论“为府君”或“被府君”,都是介宾词组,作为修饰语以限上或修饰谓语中心词“捕逐”。这个“为”在唐人文中作这样解释则可,但对于《左传》却不能滥用。
《左传•昭•二十》:虽其不善,吾亦知之,抑以利故不能去,是吾过也。……君子不食奸,不受乱,不为利疚于回,不以回待人,不盖不义,不犯非礼。(虽然他并不善良,我也知道这一点,但是由于好利的缘故,不能离开[他],这是我的过失。……君子不食奸人的俸禄,不受叛乱的命令,不因图利就瘫痪在邪道里面,不用邪道待人,不掩盖不义之举,不犯非礼之罪。)
《左传•昭•三十一》:是故君子动则思礼,行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疚。(所以君子一有行动就想到礼,一有行动就想到义,不因图利就堕入邪道,不因见义却瘫痪不动。)
有的语法学家认为“不为……”可释为“不被……”,恐不妥。这样的解释甚至也不能用于明人的文章中:
归有光《先妣事略》:吾为多子苦。
有的语法学家认为此句的大意是:“吾被孩子多这事若恼着。”恐怕还是以释为“吾因孩子多这事受了苦”为宜。
还有的并没有从动词转化为介词为已经转化了的例:
《论语•先进》: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提前了的宾语)之(助词)为恸而谁(提前了的宾语)为?(颜渊死了,孔子哭,他哭得万分悲伤。随从人员说:“您太悲伤了。”孔子说:“是太悲伤了吗?我不为那个好人万分悲伤,还为谁呢?)
张静、张桁在《古今汉语比较语法》中对最后一句是这样解说的:
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 ]?(不为那人恸哭,而为谁[恸哭]?见该书321页)
他们认为这两个“为”都是介词,而最后一个“谁”字后面则省略了谓语中心词“[恸]”。我看有两个问题需要商榷:(1)“恸”作何解释?汉代马融注:“哀过也。”梁朝皇侃疏:“谓哀甚也 。”宋代的《说文•新附》:“大哭也”。(不是专为《论语》作注)倘若释“恸”为“恸哭”,那末上文“子哭之恸”,
该译为“孔子哭他哭得恸哭”。这不成话。(2)最后一个动词“为”,它就是谓语中心词,“谁”是提前了的宾语,并没有什么省略。(参照上文所引《晋语八》:……为社稷也。此“为”也是动词而作为谓语中心词的,并没有什么省略。倘若说谓语中心词“恸”省略了,“为”则是介词(其实明明是“没有”而不是“省略”),这犹如说没有必要的先决条件,而矛盾着的两个方面仍能互相转化一样,这不合客观事物运动的规律。
在春秋末期或战国初期,有这么几段文章:
《国语•吴语》:夫吴之与越,唯天所授,王其无庸战。(是天授予的国号。)
《左传•成•二》:齐、晋亦唯天所授,岂必晋?”(也是天授予的国号)。
《左传•襄•二十三》:祸福无门,唯人所召。
(祸福都没有特别的门路,是人们召来的人事。) 这些文句中的“唯”或“维”,都是由助词转化过来的系词,“所”是代词,分别作为复杂谓语的第一中心词和第二中心词。“唯”或“维”,其古韵韵母属“脂部”,韵母的主要元音可以假设是个比最低的前元音高一级的前元音。由于古韵韵母的发音有高化的趋势,因而原属古韵“歌部”的“为”,其韵母的主要元音会由最低的前元音(“歌部”),向高发展一级(“脂部”)。由此可见,“为”和“唯”、“维”,两者的词义之所以可以通借,是有其音韵上的根据的;因此,在有的文句中系词作“唯”、“维”,在有的文言句中系词作“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为”后来就几乎取“唯”、“维”而代之。而在“唯×所×”这种句式中的“唯”或“维”,一旦为“为”所代替而出现于战国时期的文章中,则“为”已开始由动词转化为介词,“所”已开始由代词转化为助词,都已由实词转化为虚词了。
《竹书纪年》:尧之末年,德衰,为舜所囚。
《庄子•瓷*》:申徒狄谏而不听,负石自投于河为鱼鳖所食。
《荀子•尧问》:孙卿不遇时也,德差尧、禹,世少知之,方术不用,为人所疑。
《韩非子•外储说左下》:夫直议者,不为人所容;无所容,则身危。(“无所容”的“所”仍是代词)。
《战国策•秦策三》:是王“过举”显于天下而为诸侯所议也。
《战国策•秦策四》:楚遂削弱,为秦所轻。上列六例,“为×所×”的“为”都由原来的系词转化为介词,意为“被 ……;”“所”由原来的代词转化为助字,不为义。这也是由复杂谓语的第一中心词和第二中心词分别转化为从属成分的成员和助词之例。尔后,自汉至今大都作这种解释,只有在少数文章中,仍作“唯人所召”这样的一种解释,例如:
阮瑀为曹操作《与孙权出》:孤与将军,恩如骨肉。割授江南,不属本州。……而忍绝王命,明弃顾交,实为侫人所构会也。(……实在是侫人构陷的恶果。)
杜预(晋人)对于《左传•桓•十八》所作的一条注:“时人讥祭仲失忠臣之节。仲以子弥为渠称所立,本既不正,又不能固位,安民,*其见除,故即而然讥者之言,以明木意。”(……祭仲认为子*是渠弥立的国君,……)
还有一个“被”字,原来也是动词,后面可带宾语,两者组成动宾词组。例如:
《吕氏春秋•精通》:所被攻者不乐,……
《战国策•燕策一》:夫燕之所以(原因也)不犯寇、被兵者,以赵之为蔽于南也。
这两个“被”都是动词,意为“遭受”;“攻”和“兵”分别是“被”所带的宾语。《吕氏春秋》中的“被攻”这个动宾词组,是主语中心词“所”的修饰语,“者”是助词,“不乐”是谓语。《燕策一》中的“燕不犯寇,被兵”,是个主谓词组,其中的“被兵”和“犯寇”都是动宾词组,饰状词“不”是“被”和“犯”的共同的修饰语。修饰语“不”,一般谓语的中心词“犯”,一般谓语的中心词“被”,宾语“寇”和“兵”,共同组成谓语;主语是“燕”。主谓词组“燕不犯寇,被兵”,作为全句的主语中心词“所以”的修饰语,主语中心词和修饰语共同组成主语;“夫”、“之”、“者”都是助词。“以赵之为蔽于南也”是全句的谓语。
只要处于宾语地位的词语是动词(例如“攻”),这个宾语就具有转化为谓语中心词的条件。而一经转化,则原来的谓语中心词“被”(动词),就转化为修饰语,它对后面那个由宾语转化为谓语中心词的动词(例如“攻”,加以限制或修饰,以表示其主语是处于被动的地位。现在且举南北朝时的几句文章以为例:
刘义庆《出明录》:虞晚家有皂荚树,……晚被斫,此树枯死。(“被”是修饰语,“斫”是谓语中心词;主语[虞]晚处于被动地位。)再进一步,这个动词“被”还会转化为介词:
刘义庆《幽明录》:明*之有一从者,夜眠大魇,……三日乃寝,说云:“被三人提是,……”这样,“被三人”这个介宾词组就作为修饰语来限制或修饰谓语中心词“提”了。
句末的“为”,在先秦时期没有作为语气助词的,它是动词,一般地是作为谓语中心词。如:
《墨子•节用上》:其为衣裘,何以为?冬以圉寒,夏以圉暑。(……用来干什么?……)
这个句末的“为”就是动词而作为复杂谓语的第二中心词的。当在句中有谓语中心词,句末的“为”已经不可解再是谓语中心词的时候,它才由动词转化为语气助词。如:
宋林尧叟对于《左传》的一句注文:
《左传•成•十七》:……召韩厥。韩厥辞曰:“……二三子不能事君,焉用厥也?”林注:二三子不解事君而欲杀之,焉用召我为也?(“用”是谓语中心词)这个“为”就不可解作为谓语中心词了,而已转化为语气助词。
还有个动词“见”,它也会由原来作为一句句子的谓语中心词而转化为谓语中心词的修饰语的。例如:
《韩非子•说难》:所说,出于原利者也;而说之(指游说的对象)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实质上是“所[于]说”。此句意为:“游说的对象”,是追求原利的人;却用有关高洁的名声来晓喻他,那就显示了不懂人们的心情而远离实际事情,必定不被接受了。”)
这个动词“见”是谓语中心词,后带两个作为宾语的动宾词组--“无心”和“远事情”。
《荀子•宥坐》:王子比干不见剖心乎?此句中的动宾词组,其动词“剖”是作为谓语中心词的 ,而在它前面的动词“见”则已转化为作为对于“剖”的修饰语了。这样,“剖”对于主语“比干”来说,“比干”处于被动地位,是被“剖心”了。这种谓语中心词一般地是不带宾语的,其产生的时间要比带宾语的更早一些。例如:
《左传•僖•二十》:随(小国名)之见伐,不量力也。
以上所述,是关于动词“见”由作为谓语中心词,转化为作为加于谓语中心词的修饰语。此外,动词“见”还有一个转化的方向,这就是:
(2)由实词——动词,转化为实词——代词。这种转化大约从东汉开始:
东汉朱浮《为幽州牧与彭宠书》:凡举事,无为亲厚者所痛,而为见仇者所快。(……而为仇我者所快。)
西晋嵇康《与山巨源绝交出》:少加孤露,母兄见骄,不涉经学。(……母兄骄我,……)。
西晋石崇《王明君词》:父子见陵辱,对之惭旦惊。(父子陵辱我……)
东晋裴启《语林》:若可覔千解来见借,当为尊公为佳传。(着可覔千斛米借我……)
唐元稹《莺莺传》:鄙昔中表相因,或同宴处。婢仆见诱,遂致私诚。(……婢仆诱我,……)很显然,这个“见”已转化为代词,作为提置于动词之前的宾语。
(3)由虚词——助词,转化为实词——系词。
《诗•大雅•韩奕》:其殽维何?包鳖鲜鱼。其蔌维何?维徇及蒲。其赠维何?乘车路马。
《诗•小雅•斯干》:吉梦维何?维熊维罴,维虺维蛇。大人占之: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
《诗•商颂•玄鸟》:邦畿千里,维民所止(居也),肇域彼四海。
《诗•小雅•十月之交》:番维司徒,家伯为宰。
《诗•小雅•生民》:厥初生民,时维姜嫄。
《尚书•立政》:桀德,惟乃弗作德任,是惟暴德罔后。
《尚书•秦誓》:责人斯无难,惟受责,俾如流,是惟艰哉。
这些诗文中的“维、惟、为”,都是助词。但到了此产生这些诗文更后一些的时期,则同样的“维、惟、为”或“唯”,我看是已经转化为系词了。
《国语•晋语六》:栾出杀厉公,乃纳孙周而立之,是为倬公。
《左传•成•二》:齐、晋亦唯天所授,岂必晋?
《尚出•禹贡》(战国时期作品):济、河、惟、兖州。
《竹出纪年》:颛顼产伯鮌,是维若阳,居天穆之阳。
《旬子•议兵》:令不进而进,犹令不退而退也,其罪惟均。
由助词或形容词转化为系词的,还有个“是”字:
《左传•襄•十四》:惠兰……谓我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这个“是”同形容词“实”通借。)
刘邦《手敕太子文》:吾以尔是元子。(这个“是”是系词)
《墨子•节葬》:此岂寔仁义之道哉?”(这个“*”同形容词“实”通借。)
《史记•刺客列传》:此必是豫让也。(这个“是”是系词)
《诗•秦风•小戎》:四牡孔阜,六辔在手。骐駠是中,騧骊是骄。(这个“是”是助词)
以上几种类型的有关词的性质的转化,只是各举数例,如动词转化为介词的,举“以”字以为例,还有“与”、“由”、“自”、“于”、“在”等,都是由动词转化为介词的。现在且对“于”字特别谈一下:
《诗•大雅•大明》: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女维莘,长子维行,篤生武王。保右(祐)命尔,燮伐大商。
这章诗的前三句,从文义上来看,是两句:“有命自天”是一句,“命此文王于周于京”是一句。第二句的主语“天”省略了;“命此文王于周于京”是复杂谓语。“命”是动词,是复杂谓语的第一中心词,“文王”是兼语,“于”是动词,是复杂谓语的第二中心词,“周”是宾语,“京”是宾语。这句子的结构有如现代语的“上级命令我在沈阳,暂时不走。”——“在沈阳”不是“命令”的补语,而是兼语“我”的谓语,不是介宾词组,而是动宾词组。如果紧挨在“于”字之上的是个动词或动宾词组,这就为“于”字创造了由动词转化为介词的条件了。例如:
《诗•秦风•黄鸟》:交交黄鸟,止于桑。
《诗•邶风•静女》: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在古文中,词的活用,即在特定的场合,本属这一词类(如名词)的词,偶而用作另一词类(如动词)的词是少见的。在一般的情况下,例如:
《左传•僖•五》:陈辕宣仲怨郑申侯之反已于召陵,故劝之(指申侯)城(筑城也)其赐邑。
《诗•小雅•出车》:王命南仲,往城于方。
《左传•襄•二十四》:齐人城郏。穆叔如周,聘,且贺城。王嘉其有礼也,赐之大路。(第一个动词“城”是谓语中心词;第二个动词“城”是宾语。)
《左传•襄•二十五》:吴子诸樊伐楚,以根舟师之役,门(攻门也)于巢。
《左传•哀 •十五》:子路入,及门;公孙敢门(守门也)焉,曰:……
所引文中的“城”和“门”都是动词,而不必理解为名词活用作动词。这同现代语中的有些话:“用龙骨水车车水。”“笼络人心。”其中的“车”、“笼络”都是动词,而没有人把它们理解为“车”、“笼”、“络”活用作动词,是同样的道理。“城”是动词,还有一证:
《左传•宣•二十八》:筑郿,非都也。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无,曰邑,邑,曰筑;都,曰城。“筑”是动词与之相应的“城”自然也是动词了。
《左传•庄•八》:齐侯……见大豕。从者曰:“公子彭生也。”公怒曰:"彭生敢见!"射之. 豕人立而啼。
这个“人”,是作为谓语中心词的动词“立”的修饰语的。名词“人”可以作动词的修饰语,正象“席捲”、“囊括”中的名词“席”、“囊”可以作修饰语一样,并不存在名词活用为形容词的问题。
可以称为活用的,有这么几种情况:
已故的语法学家《国文法草创》的作者陈承泽提出了“使动”和“意动”这两个专门术语。这是指的下列这种文句:
《国语•吴语》:君王之于越也,繄起死人而肉白骨也。(君王对于越国是使死人起来,使白骨长肉。)
这就是“使动”。“起”是自动词,活用为他动词而带宾语“死人”而就文意来说,则是宾语“死人”活用为兼语,作为动词“使”的宾语,同时又是谓语“起”的陈述的对象,“起”仍旧含有自动的意义。“肉”本是名词,活用为动词而带宾语“白骨”,而就文意来说,则是宾语“白骨”活用为兼语,作为动词“使”的宾语,同时又是谓语“肉”(意为“长肉”)的陈述的对象。
《荀子•天论》: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以天为大,……。认为天伟大,……。)
这就是“意动”。“大”是形容词活用为他动词而带宾语“天”,而就文意来说,则是宾语“天”活用为兼语,作为动词“以”的宾语,同时又是复杂谓语“为大”的陈述的象。
有以活用作动词的:
《史记•吕太后本纪》:吕后以计诈名他人子,杀其母,养后宫,令孝惠子之,立以(连词)为后及诸王,以强吕氏。(“子之”意为“以之为子”。拿他们当作亲生的孩子。)
“子”本是名词,活用为他动词而带宾语“之”,而就文意来说,则是宾语“之”活用为兼语,作为动词,“以”的宾语,同时又是谓语“为子”的陈述的对象。
有的是结合修词手法,把名词活用为动词。如:
《史记•张仪传》:楚夫人郑袖言怀王曰:
“……妄请子母俱迁江南,母为秦所鱼肉也。”“鱼肉”意为“杀戳”。
恒宽《盐铁论•箴石》:若夫剑客论,博栾辩,盛色而相苏秦,立权以不相假,……。
“苏秦”意为“辩论”。
也有把名词活用为形容词的:
岳飞《五嶽祠盟记》:自中原板荡,夷狄交侵,余发愤河朔,起自相台。
《板》、《荡》是指的《诗•大雅》中的两篇诗,应是名词,在此文中活用为形容词,作为谓语而对主语“中原”有所陈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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