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炸炸”状的什么声?

余少平

汪曾祺《故乡的元宵》描写了他的家乡，江苏高邮，元宵节期间的“送子麒麟灯”：

　　故乡的元宵是并不热闹的。
　　没有狮子、龙灯，没有高跷，没有跑旱船，没有“大头和尚戏柳翠”，没有花担子、茶担子。这些都在七月十五“迎会”——赛城隍时才有，元宵是没有的。很多地方兴“闹元宵”，我们那里的元宵却是静静的。
　　有几年，有送麒麟的。上午，三个乡下的汉子，一个举着麒麟，——一张长板凳，外面糊纸扎的麒麟，一个敲小锣，一个打镲，咚咚当当敲一气，齐声唱一些吉利的歌。每一段开头都是“格炸炸”：
　　格炸炸，格炸炸，
　　麒麟送子到你家……
　　我对这“格炸炸”状的什么声?送麒麟的没有表演，没有动作，曲调也很简单。送麒麟的来了，一点也不叫人兴奋，只听得一连串的“格炸炸”。“格炸炸”完了，祖母就给他们一点钱。

    汪先生的学问，连老舍先生都是佩服的。汪先生的家乡风情，若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我就更没法知道了。所以一直就这么糊糊涂涂地读着，心里有时也在想：“这个‘格炸炸’到底状的什么声呢？”
    现在读了扬州评话《皮五辣子》（王澄等人根据余又春口述整理），才知道状声词“格炸炸”原来状的是成串的爆竹爆炸的声音。见《皮五辣子》第25回《明赌暗送》：

    皮五辣子先请菩萨喝酒，然后点烛焚香，放下拜垫，对着桌子里头的烂泥墙跪下：“我家菩萨在哪块，就对着烂泥墙叩头；心到神知，多叩几个头。”叩过头，爬起来，放了一串小爆竹，只听得噼噼啪啪的。“不坏!咯炸炸的，比送灶那串爆竹好得多哩!”这串爆竹开头不坏，放到中间这一段，秃秃勃嗤秃，秃呀秃的。“唉!还是不顺遂呀I”到了尾段，噼啪噼啪……又是略炸炸的。“咦!又响起来了!不坏!头尾都好，中间不好，这串爆竹——定是说的我一生：从小儿过的好日子，爆竹就咯炸炸的；父母——死，我玩冲了家，过的穷日子，爆竹就勃嗤勃嗤的；尾子上又咯炸炸的，看来明年我定有办法。这串爆竹越到最后越响，哈哈!顺遂哩!’放过爆竹又放天地响，头一个，砰——啪；第二个捻子点着嗤了下子，‘响也不响；第三个，砰——啪!三个天地响也是头尾好的，中间不好。皮五辣子点点头：往后去就好了。

    汪先生幼年是听过《清风闸》的，他还写了篇小说，题目就是《皮凤山楦房子》。大概他离乡多年，一直没有温习《皮五辣子》，所以忘了这个“格炸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