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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17 09:4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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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十年的中国社会语言学
作者:赵蓉晖
www.enterwang.com/doc/zhrh2.doc
提 要:根据对1994~2003年国内学术文献的调查可以发现,根据对最近十年国内学术文献的调查可以发现,中国社会语言学在近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取得了不少成果,更在进入21世纪的最初几年里掀起了新的研究热潮。在学科理论、语言变异、语言接触和语言规划这4个主要研究领域中各有新的进展。对现有成果的总结与回顾有助于把握中国社会语言学发展的动向,为今后的研究工作提供借鉴。
关键词:中国社会语言学 最近十年 文献综述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Sociolinguistics in the Past Decade
Zhao Rong-hui
Abstract: According to a survey on major Chinese academic journals in the past decade, it is found that Chinese Sociolinguistics has made remarkable progress in the past few years. And the first few years of the 21st century witnessed an upsurge of research in this field, with new developments made mainly in such aspects as disciplinary theories, language variation, language contact and language planning. It is believed that a brief summary and review of past research achievements helps to grasp the tendency of development of Chinese Sociolinguistics and provides reference for future research work in this field.
Key words: Chinese Sociolinguistics; the past decade; literature review
0.导言
社会语言学(sociolinguistics)是一门以 “研究社会中的语言”为主旨的语言学科,它在中国的发展大致经历了3个阶段:(1)初创阶段(1979年~1987年:从自发到自觉);(2)迅速发展阶段(1987年~1993年:从引进走向结合中国实际);(3)稳定深入发展阶段(1994年至今:从热潮走向冷静和成熟)。(郭熙,2002)最近十年里,特别是世纪之交的几年中,中国社会语言学发展迅猛,成果之丰硕和学术活动之频繁令人瞩目。本文在大型文献调查 的基础上扼要总结了中国社会语言学在最近十年的进展情况,这对把握该学科的动向不无裨益。
十年间,中国社会语言学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发展态势,有关成果不断涌现(见图1) 。与此前的研究相比,这一时期的中国社会语言学呈现出一些新的特点:(1)学科发展中的整合趋势日渐加强,研究领域不断扩大。方言学、文化语言学、语言与交际研究已经发展成为社会语言学的分支学科,与此同时还出现了社会心理语言学、社会心理修辞学、文化语用学、国俗语言学等新的边缘分支学科。(2)研究方法不断改进,研究成果的科学性和可靠性明显增强。这一特点突出地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语言调查的规模和范围较之以往明显扩大(首次全国性的语言调查在这一时期进行),二是计算机技术的普及和各类语料库的建设为社会语言学的研究提供了更加科学的手段和资源。(3)研究材料极大地丰富,出现了不少新的研究热点,例如港澳台的语言状况、网络语言、法律语言、都市语言、濒危语言(方言)等均是近年的热点话题,这充分体现了社会语言学贴近社会现实生活的特点,也使该学科的应用性进一步得到了加强。(4)学科的本土化进程明显加强,参与社会语言学研究的人员中有大量的汉语学家、汉语方言学家和民族语言学家,外语方面的学者也在不断探索将汉语和外语研究结合起来的道路,“开发本土资源、关注中国问题”已经是中国社会语言学家们的共识,发表了一大批针对本国实际的研究成果。(5)研究队伍不断壮大,组织建设成就突出。目前我们已经拥有一支年龄结构和知识结构都比较合理的研究队伍,组建了专门的研究机构(如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下属的社会语言学与媒体语言研究室、南京大学中文系下属的社会语言学实验室),成立了中国社会语言学会,出版了会刊《中国社会语言学》,相继开展了一系列有重大影响的学术交流活动,同时还开始培养社会语言学方向的博士研究生。这一切都说明,中国社会语言学已经随着新世纪的到来进入了一个新的繁荣时期。
最近十年间,中国学者在社会语言学方面的研究涉及到很多方面,其成果主要集中在学科基本理论、语言变异、语言接触和语言规划这4个领域中。
1.学科基本理论研究
由于社会语言学是一门密切联系社会生活实际的学科,人们普遍关注的是如何运用社会语言学的现有成果去调查分析乃至解决现实中的语言问题,因此“以具体问题的研究为主、以理论探讨为辅”就成为有关研究的突出特点之一。然而理论建设薄弱一直是社会语言学家努力克服的一个不足,最近十年中,有关工作取得了一定的进展,出版了《当代社会语言学》(徐大明等,1997)、《中国社会语言学》(郭熙,1999)和《语言与人类——中华民族社会语言透视》(周庆生,2000)等重要的通论性著作,探讨了一系列重要的理论问题。
1.1 国外社会语言学理论的引介
中国社会语言学是在借鉴国外相关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因此,对国外社会语言学名家及其理论的引介始终是中国学者非常重视的一个方面。自1978年起,英、美、苏等国的一些理论被相继介绍到国内,《国外语言学》等学术刊物上也刊载了不少国外社会语言学家的论文译文或评介性文章。这些文章和著作对我国相关研究的开展发挥了重要的指导和推动作用。最近十年中,被介绍到中国的除大家已经比较熟悉的W.Labov、R.A.Hudson、E.A.Nida等名家外,还有美国互动社会语言学(Interactional Sociolinguistics)的一批名著。外语教学与研究和上海外语教育这两家出版社还分别引进了一批原版的社会语言学著作,其中主要是通论性质的著作。
就目前情况来看,我国学者对英语国家(主要是美、英两国)的社会语言学关注较多(引进专著和文集16部,近年应邀来华访问的W.Labov、J.Gumperz和Myers-Scotton等均来自英语国家),而对其他国家(如俄罗斯、德国、法国、日本……)的相关研究则知之甚少(翻译著述3部,其中2部来自法国,1部来自日本,且都是简易读本)。尽管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这样的“偏食”对中国社会语言学的健康发展是不利的,应引起人们的高度重视。此外,从研究的深度来看,目前的成果基本上停留在引介阶段,较为深刻的独立研究和对比研究还比较缺乏。
1.2 对社会语言学理论的认识
社会语言学是一个跨学科性质的研究领域,它复杂的来源和异常丰富的研究内容常使其学科面貌模糊不清,研究起来难度颇大,国际社会语言学界对此问题的争论从未停止过。
目前,国际学术界对社会语言学理论的认识主要有3种观点:一种认为社会语言学是对现有语言学理论的完善和补充,它并不与以往的语言学研究截然对立;第二种认为社会语言学是若干微型理论的集合;还有一种认为社会语言学应当属于社会学研究的一部分。(杨永林,2004:20)我国学者大多持第一种观点,在承认社会语言学是语言学有机组成部分的同时,又强调它在研究理念和方法上的创新之处。顾曰国先生在“使用者话语的语言学地位”(1999)一文中的看法就颇具代表性。他从普通语言学的高度着眼,把“语言与社会”这个主题放在20世纪语言学的大背景之下进行了考察,指出:“语言学视野的扩大使其研究对象的范围也在逐渐扩大,使用者话语的语言学地位日益提高。” 社会语言学顺应了这个重要的发展趋势。这种顺应不仅说明社会语言学是语言科学发展的必然产物,也预示着它将在21世纪得到更多的关注和更全面的发展。与此不同的是,也有个别人主张将社会语言学划归社会学,持这一观点的学者认为,应严格区分“语言社会学”和“社会语言学”这两个概念,而后者显然更能说明这一学科的性质和意义,刘援朝在“同异之争:语言社会学和社会语言学”(1999)中就再次强调了这一认识,但这种看法在国内(特别是语言学界)没有得到大范围的支持。
就学科理论归属而言,我国学者提出,社会语言学应属于与形式主义相对的功能主义阵营。陈建平在“社会语言学的理论基础”(2002)中把西方哲学的两大哲学-文化体系(笛卡儿体系和黑格尔体系)作为语言学的哲学基础,探寻了社会语言学的理论根基,指出:“社会语言学是一种以语言使用者为中心的语言学……将社会语言学放到黑格尔哲学体系和功能语言学理论框架中来讨论是恰当的。”相关研究还有“社会语言学研究——反思与展望”(杨永林、司建国,2003)等。这些观点的提出,说明我们对社会语言学的学科认识已不仅仅停留在划定学科边界的层面上,而开始深入学科内部,挖掘其深刻的哲学-文化根源。这是我国社会语言学学科理论研究的一大进步。
1.3 中国社会语言学的定位
关于中国社会语言学应如何定位的问题向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争论的焦点在于它是否应属于应用语言学的一部分。由于中国社会语言学得以产生的背景之一就是社会建设的需要,因此它始终带有浓厚的应用性质,把中国社会语言学定位为应用科学的观点因此而产生,陈章太、陈建民等学界前辈早在1991年就提出了这样的看法,但也因此而受到了置疑。郭熙的看法就颇具代表性,他认为:“社会语言学的应用方面主要表现在它的社会工程方面。……社会语言学的应用方面应该由应用语言学来承担。因此,与其把社会语言学定义为一门应用科学,不如把它看成是一门基础理论科学。”(郭熙,1999:4)支持这一观点的论述还有祝畹瑾的“中国社会语言学研究之我见”(2003)等。我们也认为,虽然把社会语言学归入应用语言学的想法不无道理,但从学科建设的角度来看,这两门学科毕竟不能混为一谈,中国社会语言学应当是已有的社会语言学的有机组成部分,不仅可以以其独到的成就在这个领域占有显著的地位,而且能对整个社会语言学做出应有的贡献。
1.4 社会语言学与其它相关学科的关系
社会语言学是建立在多门其他学科知识基础之上的边缘交叉学科,它和一些相关学科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往往会影响人们对其学科面貌的认识。因此,这一内容的探讨对社会语言学的理论建设十分重要。国内不少学者参与了这一方面的讨论,具体涉及到社会语言学与社会学、人类学、民族学、文化语言学、语用学、修辞学、方言学、文体学、语篇分析、语言与交际等多种学科之间的关系,这足以显现社会语言学的交叉学科性质。相关研究有“社会语言学及其诸邻近学科之间的相互关系”(武建国、庞人骐,2001)、“汉语方言学与社会语言学”(游汝杰,2003)等。其中令人瞩目的是对社会语言学与文化语言学、方言学之间关系的探讨。游汝杰先生在前面提到的文章中提出:“社会语言学是方言学发展的新阶段。”由此肯定了二者之间的结合。至于文化语言学,情况则要复杂一些。作为其代表人物之一的游汝杰先生在1992年第三届全国社会语言学学术会议上曾表示,可以将其暂时纳入社会语言学的范畴,但在其后来所发表的《中国文化语言学引论•修订版序言》(2003)中又提出:“从源流来说,我心目中的文化语言学是西方的人类语言学和‘语言与文化研究’的继承和发展。”这种矛盾的现象恐怕还会存在一段时间。从文化语言学方面所发表的研究成果来看,它和社会语言学在研究理念和内容上的众多共同点的确很容易使人把它们归结为同一种学科,因此苏金智先生在“1994~1997年中国社会语言学研究综述”(2002)中断言:“在文化热的推动下,文化语言学已经发展成为社会语言学的一个分支学科。”我们认为这一结论是有说服力的。
除了上面提到的文献之外,还有一些关于社会语言学学科全局的论述值得注意,如“论民族语言学的社会语言学研究”(王远新,1994)、“我国社会语言学研究现状及问题”(高一虹,1996)、“20世纪的中国社会语言学”(陈章太,1998)、“社会语言学40年”(杨永林,2001)、“中国社会语言学:现状与前瞻”(郭熙,2002)、“中国社会语言学发展的若干特点”(赵蓉晖,2003)、“中国社会语言学研究的几点思考”(苏金智,2003)、“社会语言学研究——反思与展望”(杨永林、司建国,2003)等。
综上所述,我们以为可以这样认识作为一门学科的社会语言学:社会语言学是语言科学的一个分支,是语言学的有机组成部分。它特别强调语言的社会本质,关注语言结构及语言使用同社会因素之间的相互影响与制约关系。联系社会研究语言是其最基本的出发点,结合多种学科的理论和知识、运用多样化的研究方法是其突出的特点。在语言学理论的归属方面,它属于功能主义阵营,在揭示语言的社会功能、社会语境中的语义和语用方面独树一帜。该学科具有很强的应用性,能够为社会工程建设提供有益的指导。与此同时,这门学科所具有的边缘性和交叉性使其呈现出一种开放的状态,这是一门有着强大生命力的、不断发展的科学。
2.语言变异研究
语言变异的研究是社会语言学的核心问题,以拉波夫变异模式为代表的变异理论始终是社会语言学的经典和核心,也是国内介绍得最早、最完整的国外社会语言学理论。过去一直认为,和语言规划等宏观研究所取得的丰硕成果相比,我国在语言变异方面的研究还显得比较薄弱,(陈章太,1998)(赵蓉晖,2003a)本次调查却表明,最近十年里,国内的变异研究取得了不少进展,在成果数量上已经远远超过了社会语言学其他方向的研究,还出版了探讨变异理论的专著《语言变异研究》(陈松岑,1999)、探讨中国语言变异实际的《中国语言和中国社会》(陈建民,1999)和一系列讨论具体变异现象的专著,有关论文更是数量众多。
2.1 语言变异理论
语言变异现象的存在已是众所公认的事实,但对于如何认识这一现象的问题过去讨论得并不多。近年来,有关研究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使我国的变异理论研究向着更深的层次迈进了一步。目前主要存在3种看法:(1)从语言与社会的相互影响中寻找变异存在的根源,认为语言变异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语言结构与社会结构之间的相互关系;(2)从“语言即复制”这个哲学命题出发,认为万物之所以具有同一性又有差别性,是因为复制保持了同一性,同时也为变异提供了一个“能在不同的环境中继续复制”的机会;(3)从语言系统内部的矛盾入手,揭示变异产生的必然性。相关研究的代表是“语言的社会性与语言变异”(吴国华,2000)、“语言即复制”(吴小晶,2003)和“变异研究综述”(阮畅,2003)等。
变异现象是十分复杂的,可以通过分类对其进行理论上的梳理。陈松岑在《语言变异研究》(1999)、丁崇明在“语言变异的部分原因及变异种类”(2000)中的观点较有代表性。其中陈文从导致变异的原因、变异在语言系统中出现的范围或层次、变异在语言社会中的作用等几个方面对变异加以区分;丁文则区分出无序变异和有序变异,个人语言变异、部分人模仿变异、群体模仿变异和言语社团变异,恒常变异和偶尔变异,有意识变异和无意识变异,母语变异和非母语变异等几类。我们更赞同陈文的分类方法。
导致变异的原因有多种,其中既有语言系统内部的因素,也有许多外部因素(如社会心理、语言接触、语言传承、语境等),对此国内学者的看法基本一致。值得注意的是,陈松岑在前面提到的专著中特别提出了社会因素与语言变异相关的复杂性问题,把变异研究引向了更微观的层面。
此外,变异还是引起语言变化的一个重要原因,这方面的研究具有重大的理论和实际应用价值。目前有两种对立的观点,分别把语言变化归因于语言系统内部的不平衡性和语言外部诸因素的影响,通行的观点是同时兼顾语言内外因素,但对于孰轻孰重的看法不一。相关研究有“语言变迁研究综述”(李美霞,2002)、“语言变异的部分原因及变异种类”(丁崇明,2000)等。
同以往的研究相比,近期的变异理论还有3个重要的进展:(1)不再局限于语音和词汇层面的讨论,已逐渐将变异研究扩展至句法层,如“英语对香港书面汉语句法的影响──语言接触引起的语言变化”(石定栩、朱志瑜,1999)等;(2)不再局限于对变异现象的描写和归类,提出了变异的规范问题,如“语言变异与规范”(丁崇明,2002)、“我国现代化进程中语言变异的伦理思考”(萧净宇,2003)等;(3)开始从语言系统的全局关注变异问题,将语言调节与变异结合起来考察,使二者变成了社会语言学宏观与微观研究相互联结的枢纽,从而进一步增强了社会语言学自身的体系性。在社会语言学因体系的不完备而频频受到“攻击”的时候,这样的研究无疑是非常及时和必要的,有关研究的代表作是“语言调节与语言变异”(施春宏,1999)。此外,国外的言语适应理论(Speech Accommodation Theory)也被介绍到国内并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它极有可能加速社会语言学研究由描写走向阐释的转变进程。
2.2 语言变体研究
近年来,中国学者涉及的具体语言变体非常多,从说话人的社会特征来看有语言的国别变体、民族变体、地域变体、性别变体、年龄变体(主要是儿童语言变体)、行业变体(广义的理解还应包括领域语言)等,从说话人对语言的使用看有各种功能变体(语体)。由于后者主要属于修辞学和文体学,本文暂不讨论。从文献数量看,十年里受到关注较多的是性别变体、行业变体(广告语言、法律语言、媒体语言、网络语言、舞台语言……),其中的部分内容尚属新课题。国别变体研究主要针对英语展开,这和英语的广泛传播有直接的关系。由于文献数量众多,我们仅择其要加以介绍。
(1)性别变体
“语言和性别”是社会语言学变异研究中的经典课题,我国学者对此也做过不少探讨,这是目前发展得比较成熟的一类研究。以往研究中存在的问题可以概括为“四多四少”,即:描写现象多,深入分析少;英语材料多,其他语料少;语音词汇多,句子语用少;零散论述多,系统研究少。这些不足在最近十年中得到了不少改善。目前,国内的学者们已经开始关注汉、俄、德、日、法语和中国民族语言乃至方言中的性别差异现象,并且将研究的层面扩展至句法与语用层面,在该变体形成的原因探讨上也有了更多的进展,还出版了两部系统研究语言性别变体的专著——《女性交际语言学》(以汉语口语及书面语为语料)(王丽琴,2003)和《语言和性别——口语的社会语言学研究》(以汉、俄口语为语料)(赵蓉晖,2003)。
在已经发表的论文中,有一些涉及有关理论的成果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例如针对以往的研究偏重揭示差异的做法,于国栋、吴亚欣在“语言和性别:差异与共性并重”(2002)中提出“差异与共性并重”的观点;唐玉环在“性别观念的实现方式与语言共性”(2003)中从语言共性的角度出发,把性别观念在语言中的实现方式归纳为3种对立;武继红在“试析‘行为集团’在性别语言研究中的应用”(2001)中认为,传统的社会语言学理论在分析性别变体的形成时常常表现出过度概括的倾向,提出应以行为集团作为语言分析的单位。关于造成语言性别差异的原因,施兵在“人类语言性别差异的根源分析”(2003)中指出,每个社会的语言性别变体的形成都有其特定的原因及条件,需要分别对待。我们对上述看法持肯定的态度,并认为未来的相关研究将向着精细化方向发展,同时在揭示语言的社会本质、语言和人的诸多关系方面会引起更多的关注。
(2)行业变体
行业变体的具体内容非常多,近年来的研究涉及到很多方面,既包括了多种行业,也有多角度、多层次的研究(语言形式描写与功能分析等),语料包括汉、英、俄、日等多种语言。其中的热点问题有:
○1黑话、隐语、行话、俚语。这些语言现象涉及特定的社会团体和行业,不属于标准语的范畴,以往因被视为难登大雅之堂而不受重视,近年来则受到了相当的关注。相关研究有“现代隐语的社会语言学的考察”(沈明,1994)、“隐语行话(秘密语)研究与辞书编纂”(曲彦斌,1999)、“中国近代民间秘密组织的隐语传播”(王慧,2003)等,讨论俚语的主要有“俄语俚语:历史、研究现状、面临的任务”(荣洁、赵为,1998)、“俚语的社会语言学分析”(李桔元,2002)等。
○2法律语言。法律语言学是20世纪90年代才兴起的一门新学科,《法律语言概论》(华尔赓等,1995)对法律语言的定义是“当代法律工作者使用的具有专业特色的口语和书面语。”至今已经发表了大量的相关成果,出版了《法律语言学教程》(王洁,1997)、《语言与法律——司法领域的语言学研究》(吴伟平,2002)和“语言与法律首届学术研讨会”文集《语言与法律研究的新视野》(周庆生等,2003)等,这是社会语言学领域中发展很快的一个研究方向。
○3广告语言。在商品经济社会中广告几乎是无所不在的,广告语言的研究应运而生。有关成果从1995年开始出现,至今已有近400项,但大多属于比较简单的材料描写,其中值得一提的是,教育部语用所广告语言课题组的“广告语言课题研究纲要”(1995)中提出了有关研究的基本问题,曾祥喜在“从当代中国广告语言看语言扩散”(2003)中把广告语言与语言接触结合起来研究,颇有特色。
○4网络语言。网络语言是新时期的新现象,它一出现就引起了众人的关注,有关研究成果始见于2001年,成果数量逐年上升,其中较具代表性的有“试论社会流行语和网络语言”(祁伟,2002)、“网络语言:虚拟世界的信息符号”(陈榴,2002)、“网络语汇对传统语言的渗入和冲击”(王军健,2002)、“浅析汉语网络交际语的基本特征”(张静,2003)等。
除此之外,媒体语言、教师语言、舞台语言、股市语言、校园语言、商业品牌用语等也都受到了一定的关注,《都市语言研究新视角》(邢欣,2003)一书对语言变体研究的扩展发挥了一定作用。
(3)词汇变体
除了上面所做的分类外,语言变体还可因其出现的层面而划分为语音、词汇、句子、篇章、语义等变体,目前讨论最多的是词汇变体,且主要集中在委婉语、称谓语等传统课题上。
委婉语始终是社会语言学的热点之一,十年里发表的有关成果超过了400项(年平均42项,2000年以后年平均68项),其中半数以上的研究以英语为主要分析材料,其他的则涉及俄、德、日和中国少数民族语言,讨论汉语的不多。以往的研究以描写和介绍为主,近年来的研究则呈现出明显的多元化趋势,不仅有理论探讨、汉外语比较,还有更多结合语用学、语义学、社会心理学、文化学、符号学、修辞学、言语交际理论和认知理论进行的探讨。相关成果有“X-phemism的言语调适功能”(陈道明,1999)、“委婉语——社会文化域的语言映射”(彭文钊,1999)、“委婉语与语言变迁——论委婉语使用对语言系统的影响”(辜同清、周榕,2000)、“从语用角度看委婉语”(刘淑珍,2003)等。
称谓语是个跨学科性质的课题,一向为社会语言学所重视。近年来涉及称谓的成果有200多项,有关研究同样呈现出多元化的特点,讨论的语言材料有汉、英、俄、日、越和中国少数民族语言。例如方经民在“称谓研究中的几个理论问题”(2002)中探讨了称谓研究中的几个理论问题,区分了称谓/称呼、自称/对称/他称、参照点/视点等几组概念;李明洁在“称谓图式:称谓语的认知模式”(2000)中提出了称谓语的认知模式;张维耿在“漫话中国大陆50年间称谓语的变化”(2003)中总结了中国大陆50年间的称谓语变化。
3.语言接触研究
社会语言学自始至终强调语言的多样性,而个人和社会的语言多样性起源于语言之间的相互接触。有关语言接触的研究始终是社会语言学的重要组成部分。近年来的语言接触研究主要涉及一般理论、汉外语言接触和汉语不同变体间接触的研究,其中讨论较多的热点问题是双语和语码转换。
3.1 语言接触理论
语言接触是引起语言变异、促进语言变化的一个重要因素,这一课题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而21世纪的人类社会将逐渐走向全球经济一体化和文化多元化,这种格局的形成必然要以各国以及各族群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为前提,以语言沟通和语言接触为手段,因此,研究族群互动中的语言接触将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罗美珍在“论族群互动中的语言接触”(2000)中为有关研究勾画了蓝图,提供了研究框架。除此之外,有关方面的具体进展还有:徐思益等在《语言的接触与影响》(1997)中提出了民族语言变体问题;戴庆厦、袁焱在“互补和竞争:语言接触的杠杆——以阿昌语的语言接触为例”(2002)中提出“互补和竞争是语言接触的杠杆”的论点;余志鸿在“语言接触与语言结构的变异”(2000)中、陈原在《语言和人》(2003)中提出了将语言接触放在历史、社会文化的大背景中考察的观点;邹嘉彦、游汝杰在《汉语与华人社会》(2001)中讨论了语言与文化接触中的汉语情况……在民族交往日益增多的背景下,有关研究具有极大的发展潜力。
3.1 双语问题
双语(包括双方言)研究是我国社会语言学内部发展较快的领域,十年间国内学术期刊上发表的涉及双语问题的研究成果多达1400余项,出版了论文集《双语双方言》(1994,1995,1997)和《福建双方言研究》(李如龙等,1995)等,充分体现了学术界对这一问题的关注。随着新时期族群交往的增加,语言接触将更加频繁,双语双方言现象将更加普遍,未来的中国社会将逐步双语化,有关研究将继续成为社会语言学研究的热点。
我国的双语研究涉及面很广,其中包括双语的一般理论问题、国家双语状况、双语制度、辞书编撰、双语心理、双语失语恢复、网络双语、港澳台语言、语码转换等具体内容。
关于双语的基本理论问题,近年来的进展主要有:充分肯定了双语研究的重要性,讨论了这一领域中的基本概念,明确了双语的性质,划分了双语类型,探讨了造成双语现象的原因和研究方法,提出了创建“双语学”的构想。相关研究有“双语现象的产生及其语言特征”(余珍有,1996)、“双语和双语研究”(瞿霭堂,2000)、“我国双语现象的政治文化背景试述”(丁石庆,1999)、“双语制对语言本身及社会生活的影响”(班弨,2003)、“我国少数民族双语研究的现状分析”(李怀宇,2003)、“双语双方言研究的学科思考”(陈恩泉,2000)等。目前的争议主要在于对“双语”和“双方言”这两个概念究竟当如何理解。
双语教育是我国改革开放以后发展特别快的一个领域,其中需要研究和探讨的问题非常多,涉及面也特别广,这是一个综合性很强的跨学科研究领域,需要结合教育学、心理学等学科的知识来进行,属于社会语言学的应用方面。双语教育指使用两种不同语言进行学科教育的活动,双语教学在中国有“汉语+民族语言”和“汉语+外语”这两种情况。在充分肯定双语教育作用的同时,如何有效地实施双语教育以及如何评价两种教学语言的作用,又是争议较多的问题。这一方面的研究有“双语教学的性质、条件及相关问题”(张维佳,2002)、“双语教学的实质及在现代中国的两种现象”(叶新,2003)、“关于双语教学的调查分析与思考”(傅淑玲等,2003)、“中国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的现状及发展趋势”(戴庆厦、关辛秋,1998)等。我们认为,我国的双语教育在今后仍将持续发展,但如何正确处理外语(主要是英语)作为教学语言的问题,值得深思。从维护国家主权、提高民族意识、满足一般交际需要的角度来看,没有必要过分提倡英语教学;从保持文化多元的方面说,还应提高除英语以外的其他外语的地位。
3.2 港澳台语言问题
20世纪的最后几年里,香港和澳门相继回归,港澳特殊的语言状况和回归后面临的实际语言问题引起了学者们的极大兴趣。从80年代起就有不少学者对这一问题进行了研究,进入90年代后,有关研究无论在深度还是广度上都大大超过了从前。通过这些研究,人们对三地的语言状况、民众的语言态度、语言接触情况、语言教学等问题都有了深刻的认识和了解,并开始有意识地运用社会语言学理论对当地的语言规划做指导。值得关注的研究成果有“试论澳门语言现状及其发展趋势”(盛炎,1994)、“台湾语言现状的初步研究”(范登堡,1994)、“‘三言’‘两语’说香港”(邹嘉彦,1997)、“再论香港地区的语言文字规范问题”(田小琳,1996)、“港澳回归与双语问题”(潘家懿,1995)、“论香港的双语现象和双语的发展论”(杜金榜,1997)、“英语对香港语言使用的影响”(苏金智,1997)、“内地与香港的语言变异和发展”(何自然、吴东英,1999)、“澳门社会的语言生活”(程祥徽,2002)等,这些作者中的一些人还在实际生活中积极推动港澳地区双语政策的制定与实施。我们认为,港澳台特殊的语言环境是进行社会语言学研究的理想场所,有关研究还有相当大的发展空间。
3.3 语码转换
在社会语言学中,语言、言语、方言、俚语等都可称之为语码。语码的运用与社会语境的关系是社会语言学的中心问题,语码转换是其中重要的一个部分。语码转换(code-switching)是指在同一次对话或交谈中使用两种甚至更多语言变体的现象。语码转换研究的实质是把社会环境和语言环境结合起来,这是一个重要的研究领域。目前,关注它的不仅有社会语言学,还有语法学、心理语言学、语用学、会话分析等。近十年里值得注意的现象是:(1)关于基本概念和类别的讨论使我们对这一现象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如“语码转换研究述论”(李刚,1998)、“语码转换研究述评”(何自然、于国栋,2001)、“语码转换的分类及存在原因”(陈耘,2003)等;(2)多学科多角度的研究使有关研究更加完善,与语用学的结合是一个显著的特点,如“语码转换研究述评”(蒋金运,2002)、“语码转换的心理语言学分析”(镡冬玲,2000)、“语码转换的语用学研究”(于国栋,2000)、“语码转换和跨文化语用学因素”(严敏芬、戴雅丽,2001)等;(3)结合具体语言使用环境(如家庭、校园、文学作品、歌曲等)的研究报告比较多。语言转换的现象在我们的生活中屡见不鲜,这也是社会语言学领域内一个极富有潜力的增长点。
4.语言规划研究
语言规划指有计划地管理与改进现有语言和文字的活动,具体包括语言选择、语言协调、语言规范化、文字改革、文字创制等内容,属于社会语言学的宏观领域,具有很强的应用性质。我国在宏观社会语言学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这和国家在语言建设方面的实际需要是分不开的。
近十年来,语言规划研究向更深更广的方向发展,其成果主要体现在这样几个方面:(1)对国外语言规划理论与实践的介绍,其中涉及到土耳其、新西兰、新加坡、加拿大、澳大利亚、比利时等多个国家和地区;(2)对国内多年来语言规划工作的回顾与思考,如“中国的语言政策和语言规划”(道布,1998)、“中国现代的语言规划——附论汉字的未来”(李宇明,2001)、“我国外语教育规划的得与失”(胡文仲,2001)等;(3)对语言规划的理论思考,如“应用语言学的研究现状与学科建设问题”(谭汝为,2002)、“我国社会集团的语言关系及其政策协调——论语言规划的研究对象与主要任务”(姚亚平,2001);(4)语言本体规划受到了更多的重视,并和语言变异研究发生了有效的联结,例如“关于网络时代语言规划的思考”(张普,1999)等。我们相信,随着变异研究的深入开展和社会生活的不断进步,这种微观化的语言规划研究将成为迅速发展的一个领域。除此之外,对语言状况的调查和认识、语言文字规范化方面的进展也比以往有所进步。
4.1 对语言状况的调查和认识
语言规划的前提是对语言状况的认识,国家各级政府和研究机构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开展语言状况的调查和研究,成效十分显著。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1997年开始启动的首次全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这是我国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语言调查,意义重大。较小规模的语言调查也一直在进行着,其中既有汉语方言、外语、少数民族语言间关系的调查,也有针对语言内部变体和文字使用情况的调查,如“乌鲁木齐地区汉语状况及成因研究”(高莉琴,2000)、“中国新兴工业区语言状态研究(中原区)”(杨晋毅,2002)和《都市语言研究新视角》(邢欣,2003)等。针对外语的调查相对来说还很不够。
濒危语言问题是全球现代化发展过程中一个十分严峻的现实问题,是对文化多样性的严重挑战,现已成为国际语言学界研究的热点,中国学者对此同样给予了热切关注。2000年,中国民族语言学会和民族语文杂志社在京联合召开了“我国濒危语言问题研讨会”,专门探讨了中国的濒危语言问题。从2000年起,国内学术期刊上发表了一系列讨论濒危语言问题的论文,探讨了如何认识语言消亡现象、如何界定濒危语言、如何挽救濒危语言等理论问题。目前一致认为,“多语共存、协同进化”才是良好的语言生态环境,任何一种语言(包括方言)都是人类文化的宝贵财富,虽然有些语言的消亡是不可扭转的趋势,但还是应当尽力挽救和保存濒危语言的资料,采取有效措施延缓弱势语言向濒危状态的转化。讨论有关理论问题的著述主要有“语言的生态环境”(张公谨,2001)、“关于濒危语言问题”(孙宏开,2001)、“濒危语言研究中定性定位问题的初步思考”(戴庆厦、邓佑玲,2001)、“关于濒危汉语方言问题”(曹志耘,2001)等,具体的个案研究有“中国濒危少数民族语言调查研究——满语现存情况调查报告”(朝克、赵阿平,2002)、“鄂温克语言的未来”(杨虎嫩、严明,2002)、“云南少数民族语言数据库”(陈锡周,2003)、“濒危语言的语言活力——仙仁土家语个案研究”(戴庆厦、田静,2003)等。有关濒危语言的研究正在成为中国社会语言学的新热点。
4.2 语言文字规范化
近十年里,我国的语言文字规范化工作成就斐然,取得了一些重大进展,对国家的语文生活产生了重大影响。其中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1)1994年10月,国家语委、国家教委和广播电影电视部联合发出《关于开展普通话水平测试工作的决定》,启动了普通话水平测试工作;(2)2000年10月31日,第九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八次会议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这两件事对我国的语言文字规范化工作意义重大,也是中国社会语言学的重大成果。除此之外,国内还发表了一系列学术研究成果,其中主要的专著有《普通话水平测试大纲》(六照雄,1994)、《规范汉字》(傅永和,1994)、《规范语言学探索》(戴昭铭,1994)、《普通话基础方言基本词汇集》(陈章太、李行健,1996)、《国家语言文字政策法规汇编(1949~1995)》(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政策法规室,1996)、《国外语言政策与语言规划进程》(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等,2001)、《国家、民族与语言——语言政策国别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等,2003)等,重要的论文有“普通话水平测试若干理论问题探讨”(仲哲明,1997)、“普通话水平测试题库建设的理论与实践”(王渝光等,1997)、“普通话水平测试的社会语言学思考”(叶军,1997)、“论我国的语言制度”(李作南,1997)、“语言规划刻不容缓”(胡文仲,1997)、“语言文字规范化与语言文字研究”(许嘉璐,1996)、“我国术语的规范化工作”(冯志伟,1995)等等。
这一时期语言文字规范化工作的特点是:(1)理论研究与实际应用相结合,提出了建立规范语言学的构想,开展了卓有成效的具体工作;(2)重视语言文字使用情况的调查,开展了规模不等的众多语言调查;(3)规范化研究主要集中在词汇方面,新词、外来词、术语等是近年来讨论较多的内容,研究语音、语法规范的成果较少。
社会生活的不断进步和语言状况的不断变化时刻对语言规划研究提出新的要求。在新世纪新的语言形式下,还有不少问题(如网络语言规范、行业语言规范、英语冲击下的语言接触、教学语言的选择等)还有待于研究。
5.结束语
为把握中国社会语言学研究的总体发展态势,我们特地将最近十年里国内学术期刊上发表的有关社会语言学的文献进行了主题分类 ,并将几个主要研究领域的成果数量进行了对比(见图2),结果发现:语言变异和语言接触是最活跃的两个领域。这一结论多少改变了过去认为变异研究是中国社会语言学的弱项的看法。
随着21世纪的到来,语言生活的不断丰富、学术观念的更新和研究手段的改进都为中国社会语言学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条件。未来的中国社会语言学应该是一门学科门类齐全、理论体系完整、研究方法完备、实践价值明显、特色鲜明的学科,它将在中国的语言学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在社会生活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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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苏金智,2002,1994—1997年中国社会语言学研究综述。载林连通、顾士熙主编《中国语言学年鉴(1995—1998)》北京:语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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