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方言地图的总结与展望

霜叶红

作者：牛 冬 来源：http://blog.csdn.net/gnudoyng/archive/2004/10/03/124285.aspx
南京大学 城市与资源学系 GIS专业江苏 南京 210089    niu_dong@msn.com

摘 要：本文结合了地图学、语言学和软件工程学的知识，分析总结了各种传统类型的方言地图的优缺点，并提出了中国语言学未来发展方向应把重点放在将中国自己的方言地图数字化与软件工程化方面。

关键词：方言定点符号图、方言范围图、方言同言线图、方言接近率图、方言动线图、数字方言地图

The Retrospect and Prospect of the Cartography of Chinese Dialects
                                             Niu Dong
Dept. of Urban & Resources, Nanking University, Jiangsu, Nanking 210089, China   niu_dong@msn.com

Abstract：Based on the background knowledge of Cartography, Linguistics, and Software Engineering, this paper analyses the merits and flaws of different types of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dialectical maps, and comes up with a viewpoint that the digitization and software-engineering of dialectical maps should be the main task for the Chinese linguists.

Key Words：Dialectical Pointing-symbol Cartography, Dialectical Bound Cartography, Dialectical Homolingual-line Cartography, Dialect-Resemblance Cartography, Dialectical Locomotor-line Cartography, Digital Dialectical Maps                                                                           
2004年5月

0．引言

上图是西方学者绘制的一幅中国方言地理分布略图。

中国方言的地理分布就如同中国的自然地理特征的分布，错综而复杂。如果可以将方言分布的特点表现在地图上，或者说，把方言的地理调查结果利用地图的形式公布出来，这样就可以使方言的地理分布现象更直观更明确，有利于方言学者从整体宏观的角度进一步地研究问题，同时也方便了普通读者的阅读和理解。
1．传统的中国方言地图的回顾

中国学者对方言的记录和研究，可以追述到两千年前，但是方言地图的思想却是近代以后由西方学者引入的。

方言地图有别于一般的专题地图，它传达的信息主要是某区域的方言地理分布状况。任何方言地图，都应当客观而简洁，为的是方便读者观览与查阅。图上一般只有方言地点、较大的河流和湖泊，有时也画上行政区划给读图者参照，并标有比例尺。

传统的方言地图，根据研究专题问题的不同特点，常见的可以分成这样两类：方言定点符号图和方言范围图；此外还有一些比较特殊的方言地图，例如方言同言线图、方言接近率图和方言动线图等。下文将先就这五种方言地图作简单的总结。

1.1 传统方言地图的五种类型

1.1.1 方言定点符号图

方言定点符号图的地图学理论基础是定点符号制图法。定点符号制图法是指采用不同的形状的符号，表示各自独立的、以整体概念显示的各个物体的质量特征。符号的大小不代表物体依地图比例尺表示的分布面积，一般超过它的实际面积。

方言定点符号图是基于对某区域内的方言点的考察，并将每个方言点考察的结果进行分类，有多少种不同类型就设计多少种符号。符号一般都很简单，因此必须在图例中说明其含义。符号都尽可能地准确地标注在该地理位置上，地名标注在旁边。如图是一张山东省平度县的方言特征图，用于比较各地异同的项目是“中古日母止摄开口三等的今音”，以“儿耳二”三字为代表

下图是中国官话方言分布图，该图的资料基于对中国官话方言区的主要大中城市的方言点的考察。

方言地点符号图上的信息完全地基于对方言点的考察，而没有经过任何的综合加工。因而方言地点符号图是比较客观的方言地图。它尤其适合于描述零星的方言地理分布现象。但是这样的图不利于读图者从宏观上归纳出该区域的方言地理分布规律。
1.1.2 方言范围图

方言范围图的地图学理论基础是范围制图法。范围法（有的书上也称之为区域法）是一种表示制图区域内某种或某些现象在一定局部范围内成片或连续分布的表示法。

方言范围图的制作是在方言定点符号图的基础上绘制成的。它需要制图工作者对已经调查好的方言点进行比较研究和区域划分。方言范围图力图按某一个原则或标准，把性质、特点相同或相近的地点方言划归为同一个区域。如下图是现代吴语方言的分区简图：

但是更通常的情况是，由于人口迁徙流动的原因，在方言区之间存在着“飞地”现象，或者称为“方言岛”；另外，在一个地区完全可能出现同时通行两种甚至是多种方言的情况。这些方言问题最适合用方言范围图来刻划研究，因为范围制图法允许通过图形的相互重叠或符号的穿插配置，以显示现象的重合性、渐进性和相互渗透型。例如下图是一张中国东南部的方言区划图，就包含了多处“方言岛”和“一地多方言”现象。方言岛见福建省南平市的官话方言岛，湖南省西部的赣方言岛等等，从图中可以一览无余。而在广州北部和东部的两个区域内，用两种不同的底色交错配色，表示该地同时通行着粤方言和客家方言。

方言范围图除了能在一定程度上宏观地揭示某地区方言的地理分布外，它可以表示的诸如“方言岛”、“一地多方言”等信息都是方言定点符号图无法表示的。虽然这种类型的地图应用最为广泛，但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因为实际上一个方言区划的边缘地区往往是模糊的，无法通过一道界线来细致地刻划其过渡的细节规律。所有的方言范围制图者都需要对边界区的方言性质进行较深入的研究和判断，使自己所画的边界线尽可能地符合客观事实；但各家原则不一，导致不同的方言范围图上的边界线画法出入很大，这严重影响了方言范围图的参考价值。例如福建北部与浙江交界的蒲城市，该地区通行的方言介于闽语和吴语之间，很难说到底更类似哪一边，地图制作者们只是根据自己的标准来将其划归——这样的信息，就不可尽信了。为了弥补这样的缺憾，于是有了方言同言线图。

1.1.3 方言同言线图

方言同言线图是方言同言线图的辅助地图。它的地图学理论基础是线状符号制图法，线状符号法是指用不同样式的线状符号来表示某些呈带状分布的专题现象。

方言同言线图是专门用于描述相邻的两个方言区的过渡状况的特殊的方言地图。图上的内容主要有两项，一是方言地点，二是同言线。同言线图上的每一条同言线一般是两分的，即对于同一个项目，同言线的两边方言特点不同，同言线的同一边方言特征相同。多条同言线用不同的线条符号，综合画在同一张地图上，形成同言线束，并在图边对采用的符号进行说明。如下图，是一张江苏省南京市溧水县的同言线束图。图上的方言地点，“在城”是溧水县政府所在地，其他都是乡政府所在地。吴语和官话的分界线有一部分是通过溧水县的，这张图上有三条同言线，分别说明了中古并母、定母和澄母在溧水县的西北部读清音声母[p、th、tsh]，在该县东南部则读浊声母。

方言同言线图适合于表示不同方言区划过渡带之间细致入微的过渡状况，调查的项目越多，刻画这种过渡状况的性质就越准确。它弥补了方言范围图中对过渡带划分概括度过高的缺点，有着很高的学术参考价值。

1.1.4 方言接近率图

方言接近率图是一种特殊的方言地图。这种地图把一个地区之内任何相邻的地点方言之间的接近率，用数字直接标记在图上，检查图上的表示接近率的数字，可以比较任意两个相邻的地点方言的接近率，而且可以看出一个地区内哪些地带的方言互相较接近率图。请看下图：

该图的作者用了52项方言特征（包括声母、开合、韵母及韵尾、声调、特字、词类）比较了湖南各地方言的差异，并以这52项特点为标准，计算任意两点的接近率，图上每一数字均表示用直线相连的两个方言特征相同数。例如常德和安乡有35项特征相同（为了便于观览，图中只是标出部分邻县的接近率）。从这张图上可以看出哪些方言比较接近。例如浏阳河平江较接近（25），而与长沙较疏远（17），所以浏阳更可能和平江归为一区，而与长沙分归两区。

方言接近率图基于比较语言学的理论，用全新的方法来刻画某区域内方言点之间的亲缘关系。同言线图和方言范围图容易使读者误会，以为同言线的同一边或同一方言区域的各种地方方言，不仅其特征都是相同的，而且相互间的亲疏也是均等的；而方言接近率图可以避免上述问题，能够更准确地表示方言间的亲疏关系。但方言接近率图只适合于绘制小范围区域的地图，如果调查点太多，将使地图很不明朗。这样的方言地图不直观，因而很少使用。

1.1.5 方言动线图

方言动线图的地图学理论基础是动线制图法。动线制图法是指用箭形符号表示某种事物或现象的运动趋向的方法。普通的方言地图只能显示某一特定时期的方言分布，而方言动线图是专门用来描述某种方言在历史上的迁移、扩散现象的特殊方言地图。这样的地图一般要标注历史年代，并对图上的信息加以注释。

1.2 传统的方言地图的意义

方言地图是语言学者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展示给别人的最佳的方式；方言地图是研究方言地理不可缺少的基础，是语言学者研究语言不可缺少的材料；而且有时候它还能反映方言特征历史演变过程。例如中古汉语的全浊声母在现代知识完整地集中保留在吴语区，在赣语区、湘语区和西南官话区的方言地图上，全浊声母只是不完整地星散在若干交通较为落后的地方。例如下图便是赣北及其周围地区全浊声母（以“茶”字为代表）的分布。从图上可以看出整个赣北地区，除了玉山、广丰、上饶三地与浙江吴语相通有全浊声母外，大片地区“茶”字读tsh声母，全浊声母dz只是退守鄱阳湖北部沿岸的湖口、星子、都昌以及武宁一小片地方。往西则有湖北东南角的蒲圻、崇阳、通城三地，湖南东北角的临湘和岳阳。从方言地图上看，也可知全浊声母只是残留在这些交通不便的少数地点。

方言地图还有助于佐证社会学和历史学的研究。从方言的地理分布地图上，可以看出本地居民的来源或移民背景。例如观察中国方言全图可以发现，除了福建本省以外，还有许多地方都通行着闽方言，如台湾、广东潮汕地区和雷州半岛、海南、浙江南部和四川境内个别县等；从这样的分布可以推断出历史上福建曾经经历过多次居民向外省迁居的过程，而历史学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2．关于方言地图未来——开发中国数字方言地图软件的设想

随着近几十年来信息技术的不断发展，在制图领域已经出现了一种新的地图形式——数字地图。将方言地图的制作数字化和软件工程化，应当成为我国现代方言地图制作的重点之一。数字方言地图可以存放在数字存储介质上，例如硬盘、磁带、软盘、U盘、CD-ROM、DVD-ROM等等。这样的方言图可以显示在电脑屏幕上，也可以随时打印输出到纸面上。地图显示出来的内容是动态的、可调整的。

2.1 数字方言地图软件的用户与界面

数字方言地图软件的用户，多半是一些语言学者或对语言学感兴趣的普通用户，他们需要从这个软件中查询到他们所感兴趣的内容，或是利用这个软件制作他们自定义的数字方言地图。这些人很可能对计算机的操作不熟悉，因此方言地图软件的操作界面必须方便而友好，这点是十分重要的。这样的软件必须有标准化的界面术语，拥有HELP帮助功能，强大的容错力等等。

2.2 数字方言地图软件的功能

2.2.1 无级缩放

该软件展示的是一张完整的中国地图，具有无级缩放的功能，这样便可以打破纸质地图比例尺一成不变的桎梏。它在一定限度内可以任意无级缩放和开窗显示。这样，用户不但可以查看中国方言宏观的地理分布，也可以在很小范围的地区内查看某地区的方言的细微的地理分布特征。

2.2.2 漫游

它还必须提供“漫游”功能，一次性地容纳一个地区的所有地图内容，不需要地图分幅。

2.2.3 自动调整载负量

它必须带有自动载负量调整系统。地图载负量是指地图上信息的密度，载负量太高会使得地图杂乱，而太低又会使得地图信息量不足。例如，显示中国八大方言区分布特征的中国全图，就没有必要把县级以下的行政单位列在图上，因为这样将导致赌徒杂乱难读；同样地，例如要显示某一个省内的方言分布，就有必要将地图上人口数超过1万的居民点都标示出（尤其是中国东南部），因为每一个居民点所使用的方言之间都有一些或细或宏的差别，必须将这些信息详细地提供给用户作参考。

2.2.4 拥有海量的数据

这个软件的数据库必须拥有海量的、权威的数据，我认为应当达到以下的标准：

1) 对每一个人口数超过1万的居民点都应当拥有该地的方言属性数据。这些属性信息至少要包括该方言属于哪个方言分类区、该方言点的人口数、用以区别该方言的音系特征（声调数目、每种声调的调值、连读变音变调规律、声母、韵母、韵尾等等）、该方言地区的特征词（这些词必须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并要严格地分类，尽量涉及到生活的各个方面）；对于该方言点所具有的最显著的特性也应当列出。例如闽方言区的福州方言点，可以把它的属性列出如下（部分）：“闽方言区闽东语系、50万人、7个声调，阴平55、阳平53、上声332、阴去212、阳去242、阴入24、阳入5，……，入声分阴阳而韵尾脱落为喉塞音，保留上古的重唇音和舌上音，……” 关于开发汉语方言属性的数据库，香港、日本和欧美的汉学家比我们先走了很多年，我们可以借鉴他们的经验和成果。

2) 对每一个直辖市、市、县的行政单位除了提供以上的属性文字信息以外，应当提供方言录音的多媒体信息。录音文件中应当包括一些有代表性的字词的读音、分别从《诗经》、唐诗、宋词里朗读3至5篇诗或词、朗读3段不同内容的段落文字、以及一段3分钟左右的日常对话。理论上说，每一个行政单位都应当提供自己的方言录音，但是在中国北方官话方言区，许多地方的方言相似性极高，这样可以有所选择地共用一些语音文件，减少冗余信息。

2.2.5 查询

为了使用户能有效地提取信息，软件必须提供强大而易操作的查询功能。设计一个友好的对话框让用户填写他们想查询的内容，由程序自动生成SQL语句并进行查询，将查询得的方言点高亮显示在地图上。譬如一个用户想查询以“汝”为日常使用的第二人称代词的城市，他可以在对话框中这样操作：选择要查询的类型为“市级城市”，在查询的字段下拉列表中选择“第二人称代词”，操作符选择“=”，后面填写“汝”，按下“确定”。这样，中国全图中以下几个城市将高亮显示在屏幕上：宁德、福州、台北、莆田、泉州、厦门、漳州、潮州、汕头、海口等等，一目了然。

2.2.6 设计、编辑与打印

类似当今市场上的其它的一些地图软件或GIS软件一样，这个软件也应当支持用户对方言地图的设计、编辑与打印。通过简单的操作，让用户可以制作出自己的方言地图。用户可以自己设计方言地图的主题、范围、比例尺、符号、色彩等等。

2.3 开发一款中国自己的数字方言地图软件的意义

中国语言学者对于方言的研究有着悠久的历史，特别是在近代引入了西方比较语言学的研究方法后，更是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他们已经留下了丰富的方言地图供后人参考和研究。但是，囿于时代的限制，这些方言地图都是以纸为介质，正如上文所讨论的那样，不可避免地带有各种局限性。而数字方言地图弥补了所有的这些缺点，方便了语言学者的学习和研究。

另外我认为，在普通话推广如此深入的今天，方言的消失正在缓慢地进行着，当然这是促进民族大融合和经济发展的进步，但同样也是语言进化的一种倒退。如果能实现并发行这样的一份软件，将在一定程度上增强国人的语言文化多样性的意识，减缓方言的衰亡。

更重要的是，一款能全面而深入地涉及到某国方言的各种知识、现象的地图软件，在国际上目前还没有先例。如果能把中华语言文化的博大精深以这样的方式展现给世界，无疑是意义深远的。

3．结语

由上文可以看出，中国的纸质方言地图经历了一个多世纪的发展，已经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完善的形式，但无论是哪一种形式，都是优缺参半。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数字地图已经被成功地应用到了地图学的各个分支，但是在地理语言学方面却还是相对地空白。因此，将方言地图数字化与软件工程化，应当成为当今国内语言学重点研究和开发的领域之一。

参考文献
地图学教程    马永立    南京大学出版社    1998年2月第一版
新编地图学教程    蔡梦裔等    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0年6月第一版
地理信息系统软件工程的原理与方法       毕硕本等       科学出版社    2003年7月第一版
汉语方言学导论    游汝杰    上海教育出版社    2000年6月第二版
现代汉语方言概论    侯精一    上海教育出版社    2002年10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