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料库在汉译英教学中的应用

湘里妹子

作者：马会娟 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商学院

1. 引言在汉译英中，母语为汉语的译者所遇到的最大困难是难以使用地道、自然的英语表达方式。而中式英语很难为英语读者接受，从而使翻译难以达到有效交际的目的。在汉译英教学中，笔者发现由于译入语不是学习者的本国语，译文中经常出现一些从语言角度来看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是却不为英美人所接受的词语搭配组合方式。对于汉译英学习者来说，译者怎样才能判断他/她的用词是地道的英语表达法还是中式英语呢？由于语料库为学习者提供了大量真实、自然的语言材料，语料库在教学中的应用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思路。本文旨在尝试借助于语料库并将其成果应用到翻译教学中来帮助学习者克服中式英语，提高翻译能力。

2. 问题的提出长期以来，国内外翻译界人士基本达成共识，认为翻译应以译入本国语为主（程镇球1991）。以汉译英来说，译者应该是英美人士而非中国人。然而，随着全球的一体化和英语作为一种必备的世界语言，中国要想在世界竞争中获得优势，培养自己的汉译英翻译人才是当务之急。而困扰汉译英翻译教师和学习者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在译文中避免中式英语，译出能为英美人所接受、认可的好的英语。

2.1. 中式英语

翻译家Peter Newmark指出：“He (one who writes or speaks in a foreign language) will be ‘caught’ out every time, not by grammar, which is probably suspiciously ‘better’ than an educated natives, not by his vocabulary, which may well be wider, but by his unacceptable or improbable collocations.” （1981：180）。（讲或写外语的人，很容易被讲本族语的人识别出来，他们不是通过语法，因为其语法可能比一个受过教育的本族语人还要好；也不是通过单词，因为其词汇量可能很大；而是通过他所用的词汇搭配难以或者根本不可能为讲本族语的人所接受这一点而判断出来的）。Newmark这里所说的，也就是汉译英译者最应该努力克服的中式英语。曾在外专局工作多年的美国专家Joan Pinkham曾对中式英语下了一个比较全面的定义: “Chinglish, of course, is that misshapen, hybrid language that is neither English nor Chinese but that might be described as ‘English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所谓中式英语就是那种畸形的、混合的、既非英语又非汉语的语言文字，也可称其为“具有汉语特色的英语”）（Pinkham 2000：1-4）。将“经济发达国家”译成“ the economically developed countries”，“一小撮捣乱分子” 译成“a tiny handful of troublemakers”都是我们常见的典型的中式英语。因为“developed countries”，本来就是指“经济发达国家”，而“a
handful of” 本来就是指“一小撮”，译文中所添加的“economically”“tiny”都是十足的画蛇添足。在英语中，这些“多余的词”显然与其所修饰的成分构成了“语义重复”，而为讲英语的本族人所难以接受。

如果说，“语义重复”式的中式英语，一经点破，能够或者容易为译者所识别和接受的话，“语义冲突”式的中式英语，即使教师（尤其是母语为汉语的翻译教师）指出，却难以为汉译英学习者所信服。比如，学生将“学习知识” 译为“study/learn knowledge”，“犯错”译为“commit a mistake”，老师指出这样译不妥。学生对此难以理解和接受。他们会问“为什么可以用“acquire knowledge”而不可以用“study/learn knowledge”？为什么可以用“commit a crime”而不可以用“commit a mistake”呢？对于以上问题，只用在英语中习惯上如此这样的解释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最重要的是，如果在以后的翻译中碰到类似的问题，我们怎样才能判断这样的译法是不妥的？怎样译才是自然、地道的英语呢？

2.2.

semotactic inappropriateness与汉译英的习得

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许多翻译家和翻译理论家。美国翻译理论家Eugene Nida认为，不少母语为非英语的译者译出的东西即使单词、语法都是正确的，但他所译出的某些词语组合在英语中是不被接受的（Nida and Taber 1969:138）。如great famine在英语中是没有这样的说法的。因为great一般是指重要的、有价值的东西，famine作为一种自然灾难，是不能被great修饰的。Nida把great famine这种语义组合称为semotactic inappropriateness. 认为要使翻译更为自然、地道，符合译入语的表达方式，译者必须避免semotactic inappropriateness。之所以将great famine这种结构称为semotactic inappropriateness，是因为这样的词语组合不是一种传统上语言学界所认为的collocation; 而讲英语的本族人读到这样的英语时是凭本能觉得不自然，不是好的英语。[又比如：serious chaos, mutual cooperation, frenzied aggression，hinder the cause, end the past，grasp knowledge, the cause of success。]陆国强把这种语义本能称为语义能力（semantic competence）。显然，这样的语义能力很难为外语学习者在短时间内掌握。Nida指出，掌握一门外语的句法结构大约需要4到5年的时间，而掌握一门外语的semotactic结构（即我们这儿所说的语义能力），则只有极少数的个人需要至少20年的时间（Nida and Taber 1969:158-159）。翻译家刘士聪认为，对于哪些缺乏合适语言环境的学习者来说，即使20年或更长时间，也难以保证他/她能够获得如同英语本族人一样的语义能力（刘士聪2001:71-72）。

语言的学习是终生的。我们不能因学习者的语义能力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获得而感到汉译英教学意义不大。事实上，随着语料库语言学的发展，尤其是借助于英语语料库对搭配的研究，汉译英教学可以有效地帮助学生克服不妥当的语义组合，加快语言习得的内化过程，避免中式英语，译出自然、地道的英语表达方式。

3. 利用语料库对搭配的研究

英国语言学家Firth认为，理解一个词要看该词的结伴关系（You shall know a word by it keeps.）（Firth 1957）。词语的这种结伴关系就是一种词语搭配关系。一般说来，搭配的词语之间在语义上存在着相容性。以英语为母语的英美人生来就有一种语感，知道一个词能够与哪些词一起结伴使用，而不能与哪些词一起使用。但是，对于母语为汉语的译者来说，一个英语词究竟能不能与另一个英语词搭配使用却是不甚清楚的。例如，在中国学习者语料库里，出现了频数很高的“large role” 和“large fortune”的用法，而在FLOB语料库里，却只有“important role/major role”和“good fortune”，没有中国学习者的那种用法（桂诗春 杨惠中 2003：37）。“正确选择搭配中所吸引的词对本族语人来说是自动的，直觉的，且选择范围非常有限。对于外语学习者来说，这种选择的范围要大得多，他们会认为很多聚合词在语义和句法上都是适当的”（杨惠中2002：186）。Benson曾针对搭配设计了一套填空测试：

填空练习

Sentence	Candidates
“If a fire breaks out, the alarm will _____.” “The boy doesn’t know how to___ his bicycle.” “The American congress can ___ a presidential veto.” “Before eating your bag of microwavable popcorn, you have to ___ it. ”	“ring, go off, sound, start” “drive, ride, conduct” “ban/cancel/delete/reject” “cook/nuke/broil/fry/bake”

本族语者很容易选择出合适的搭配词，而第二语学习者却觉得右栏中很多词在句法和语义上都是合适的（Smadja 1993）。正因为如此，母语为汉语的译者在汉译英中经常随意组合英语词语，其中很多这样的搭配组合并不符合英语本族人的语言习惯。例如，将“疯狂侵略”译为“frenzied aggression”表面上看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以英语为母语的英美人却认为不妥。因为“ aggression
”是一种事先策划、有预谋的行动，而“ frenzied ”指一时冲动丧失理智。也就是说，这两个概念在语义表达上是不相容的（陆国强1999：3）。再如，下面这句译文The bourgeoisie followed a policy of vacillating. “policy”是讲原则性的，而“vacillating”却是不讲原则，观点受他人的影响而左右摇摆。由于英语中根本不存在这样的搭配组合，“a policy of vacillating”的表达方式被英美人视为中式英语（Pinkham 2000）。

由此可见，词语的搭配范围是有限的。正如P. Hanks所说，英语的词汇并不是自由地和任意地组合和再组合的。……典型的搭配词是可以观察到的。一个词能否被选择来和另一词搭配是由一种语言使用的典型性所决定的。而选择的基础就在于典型性这个概念（Hanks：1988）。换句话说，词语搭配的有限性与语言使用的地道性与自然性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汉译英中，违反了词语搭配的有限性，也就破坏了搭配词之间的语义相容原则，从而使译文不是自然、地道的语言表达方式。

那么，母语不是英语的汉语译者在翻译中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搭配错误呢？传统的翻译理论常常将之归罪于译者的“死译”，或者译者拘泥于原文字面的翻译。总之是译者的翻译方法不当。事实上却复杂得多。除了翻译方法不当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学习者在运用外语时受母语的影响很大。如在汉语中，“掌握知识”、“学习知识”的搭配都是合适的，符合汉语的搭配习惯。但是，如果直接搬到英语中去，“grasp knowledge”“study knowledge”这样的搭配并不存在，因而也难为英美人所接受。其次是由于英语作为外语后天习得，大部分都是靠学习者对单词意义的记忆，而不是靠掌握词语的典型搭配意义而获得的。因而，翻译中经常出现一些语法虽然正确，词语组合却难以为讲英语的英美人所接受、认可。

学习者怎样才能判断自己的词语组合是否自然、地道，避免或者有效克服这种表达上的缺陷，写出或译出为英美人所认可的好的英语来呢？这一直是困扰英语学习者和教师的问题。英语语料库的开发为学习者提供了很好的方法。


4. 语料库在汉译英教学中的应用 语料库在汉译英教学中的应用这里主要包括两个方面：教学生使用语料库或者教师利用语料库进行教学。为了帮助学习者克服搭配错误，使用地道的英语表达方式，我们尝试从以下两个方面来应用英语语料库：（1）验证搭配组合是否典型；（2）判断词语的语义韵是否和谐。

4.1．验证搭配组合是否典型

语料库索引能为我们提供真实可靠的语境信息，使教师和学生能在真实的语言应用中验证翻译练习中所使用的搭配是否地道。例如，在翻译练习中，有同学将“犯错误”译为“commit a mistake”。那么，在判断这样的译法是否是自然、地道的英语表达方式时，我们可以从5000万词的COBUILD语料库中提取有关“commit”一词的词语索引：

merely by staying on, did not commit a criminal offence.
[p] Both the

she felt she would never be able to commit a serious sin again. Thirty-one

a knock-out or somebody's going to commit a major faux pas, and outside of

prison walls; or for governments to commit abuses that won't cost their

Exodus 20 14), `Thou shalt not commit adultery" has become `Be faithful

for a crime they knew he did not commit and you know, Monroe County is like

of an Account Holder or if you commit any breach of the Conditions,

for their own uses. They will commit any crime, but never in passion.

months inside for a crime he didn't commit. But in the meantime he had found

does. It's very difficult for me to commit but when I do, I really do.
[p]

countries (and therefore free to commit crimes there), that country's right
Open daily, volunteers are asked to commit for at least one year; hours are
of Mold, Clwyd, denies incitement to commit grevious bodily harm. The case

in the US determination not to com--commit ground forces under any foreseeable

essentially he says he's afraid to commit himsor--himself to a course of

other words, the Soviet Union must commit itself to coherent economic

However, I feel that by refusing to commit itself to a date for the special

an action towards you cause you to commit murder?" [p] Sommers turned from

a determined and deliberate act to commit murder. It was well planned and

the activist students, he saw them commit no vandalism; on the contrary, they

THE INDEPENDENT says he did not commit resources; instead he spent much

had ended my life. [p] Jane I would commit suicide. I wouldn't want someone to
in and decide whether he should commit suicide or not, but his real

but I believe that he did not commit suicide she said. [p] [c] PHOTO

together, but his wife tried to commit suicide and his children started

voice suicidal thoughts or even commit suicide. They are prone to extreme

of my injuries, I badly wanted to commit suicide. only there was no way I

Graham and told him `I'm going to commit suicide" only 24 hours after


watch on him. Last week he tried to commit suicide," one waiter said. Why?" He
you can move away or you can commit suicide.
And that's one of the

the size of the new German army and commit the Allies to synchronized

claimed not only that Green did not commit the crime but that the body was not
is dead, that the detective didn't commit the crime, that the person who
……
上述词语索引显示出，commit一词的主要右搭配词包括crime, offense, suicide, murder等。但却没有一次与a mistake搭配。通过索引，学生观察到了该词在不同语境中的确切使用，增加了感性认识，验证了“commit a mistake”这一词组在英语中不是地道的英语表达方式。再如，我们上文提到的“grasp knowledge”和“study knowledge”，也可以在库容量分别为100万词的LOB和 BROWN语料库中得到印证：“grasp knowledge”和“study knowledge这两组搭配在LOB和 BROWN语料库中从未出现过。从上面的例证可以得出，基于语料库的实证研究方法对学生掌握典型的英语搭配组合，提高翻译能力必然非常有益。

4.2．判断词语的语义韵是否和谐

语义韵是一种特殊的词语搭配现象。在语义韵中，所研究的关键词项总是习惯性吸引某一类具有相同或相似语义特点的词项并与之构成搭配。例如，set in的主要搭配词有rot、decay、 malaise、ill-will、decadence、impoverishment、 infection、prejudice、disillusion、slump等，这些词大都具有消极涵义，均指生活中不受人欢迎的事物或者令人不快的事情（Sinclair 1991:74-5）。由于set in吸引的词语几乎都具有鲜明的消极语义特点，整个语境都弥漫着强烈的消极语义氛围，在此种情况下，与set in构成搭配组合的词语除少数几个表示“天气”的词之外，那些具有积极语义特点的词项不可能与之一起组合使用。否则，便破坏了set in的语义韵。

语义韵研究对汉译英教学有着重要的启示和意义。语义韵的发现揭示了“搭配和谐”这一重要的语义原则。“一旦词项发展起自己的语义韵，一定的语义氛围也就随之产生。位于节点词（即所研究的关键词项）语境里的各词项都必须符合语义韵的要求，与整个语义氛围和谐。……与语义氛围冲突的词将被排斥在语境之外，除非是为了创造一定的修辞效果”（杨惠中2002：274-275）。我们前面所提到的“frenzied aggression”以及“a policy of vacillating”的译法之所以不妥，就是因为它们违背了语义韵“搭配和谐”这一重要原则。下面我们再以几个汉译英译例来进一步探讨语义韵对翻译教学的意义。在学生的翻译练习中，“成功的原因”、“取得进步的原因”经常被直译为“the cause of success”、“the cause of progress”。这样译是否妥当呢？如果让母语为汉语的一般英语学习者去作判断，他们中不少人觉得有一定的难度。但是，利用语料库证据驱动的语义韵研究却能够帮助学习者在语境中观察该词的典型搭配行为，了解该词在语境中的语义特点。Stubbs在其研究中发现，当cause的意义是“原因”时，它所要求的搭配常具有强烈的消极语义特点。cause的主要搭配词有accident, concern, damage, death, trouble等。这些搭配词都具有“令人不快”或“不合意”的语义趋向（Stubbs1996）。正是由于cause一词具有强烈的消极语义韵，在英语里常见的搭配组合有the cause of failure, the cause of trouble, the cause of anxiety等表达方式。但是如果将汉语里常见的词组组合“成功的原因”、“取得进步的原因”直译为“the cause of success”、 “the cause of progress”则完全违反了cause一词的典型搭配行为，破坏了其一般的消极语义韵（杨惠中2002：294）。这样译法自然也就不可能是英美人士所认可的好的英语。同样，如果译者认识到happen一词具有消极语义韵，take place具有中性语义韵（如其主语为event, meeting, transaction, discussion等），那么他们在翻译时就不会把二者当作同义词来不加区分地使用。

5．结束语语料库在翻译教学中的应用并不仅限于本文所说的搭配研究。学习者汉译英能力的提高也不是只依靠语料库就能短时间解决的，而是靠他们对语言的长期学习而获得的。但是应该肯定的是，基于语料库数据驱动的语义研究为翻译教学提供了很好的思路和启示。因为，建立语料库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对词语的研究，而翻译归根结底是一种意义的转换。学习者只有学会应用典型的英语搭配组合，才能使自己的译文为讲英语的英美人士所认可、接受，才能达到翻译的交际目的。

注释：只能hinder the progress or success or advancement of the cause, 不能hinder the cause； put the past behind us比end the past更自然、地道。分别见Joan Pinkham著《中式英语之鉴》一书的80页、366页。.

参考书目：
Hanks, P. 1988. Definitions and Explanations. In J. Sinclair ed. Looking up[M]. 116-136. London: Collins COBUILD.
Liu, Shicong. Reading and the Translator[J]. Nankai Journal, 2000 (supplement),71-72.
Newmark, Peter. Approaches to Translation[M]. London: Pergmon Priess, 1981.
Nida, Eugene A. & Charles R.Taber.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Translation[M].Leiden:E.J.Brill, 1969.

Pinkham，Joan. The Translator’s Guide to Chinglish[M]. 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0.
Sinclair, J. Corpus, Concordance, Collocation [M].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1.
Stubbs, M. 1996. Text and Corpus Analysis[M]. Oxford:Blackwell Publishers.

程镇球. 汉英翻译问题[A]. 翻译新论[C]. 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4.
陆国强. 英汉和汉英结构对比[M].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 1999.
桂诗春, 杨惠中. 中国学习者英语语料库[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3.
杨惠中. 语料库语言学导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参考使用的语料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