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里妹子学术网

 找回密码
 注册
查看: 2997|回复: 0

中台新中华语言文化比较研究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3-12-23 07:13: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作者: 吴英成博士
来源:http://www.zaobao.com



一·序言

  有鉴于血统的延续性,一般的华人总习以为常地认同“中国人”
这一“想象共同体”,简单地认定三地华人(甚至全球华人)皆属同
文同种,应当很容易进行血浓与水的交流与合作。但是,近年来新加
坡、中国及台湾三地的政经接触却出现许多不愉快的摩擦,其中台海
两国论的僵局、新中苏州工业园合作开发案的触礁以及近日新电信收
购香港电信的投标失败案,都是明显的例子。

  新加坡贸工部长杨荣文曾直言:“苏州的经验显示跟在中国的华
人比较起来,我们已经变得多么不同。追根究底,苏州的问题是一个
文化的问题。”(《联合早报》1999.6.19)。对中国抱着亲切好感
及热烈期待的新加坡华人,在现实商战中频频受挫后开始认知:海外
华人虽然都是数百年间陆续从中国祖籍地迁移而出,但由于各自不同
的历史命运(中国大陆的共产专政、台湾和香港各自经过日、英的殖
民地统治、新加坡由英国开埠殖民后扶持立国),加上华语与当地通
行的华族方言以及外族语言的融合等因素,中国及海外华人早已衍生
出不同的意识形态、生活价值体系及语言变体。

  暂且不论与中国或台湾华人的差异,即使是同居于新加坡岛国的
黄皮肤黑头发华人,便戴着不同的面具(文化认同)。中台的华人还
都利用华语来陈述各自的文化故事,新加坡则出现一批不会或不愿说
华语的“英校生”,他们以血统、姓氏、习俗、信仰为核心价值(
Pakir 1993:85)。这类“同种不同文”的华人的英文读写能力十分
强,家人多以华族方言沟通。他们与另一批“华校生”形成强烈对比
,后者趋向以言语(华语)作为建立与传递族群认同的主要指标,对
于华人的要求非常强调(中华)文化性认同:说华语、写华文、读中
文书籍、了解中国历史(Pakir 1993:85)。比起新加坡华校生以严
格的同“文”定义对“中国人”的要求,我们可以说英校生的自我认
定较偏向于“人类学似的”。(黄锦树1998:112)

  本论文将在下节先分别论述华语在新加坡、中国及台湾三地的社
会地位,而后以实例举证三地的词汇变化及不同的语码混杂方式。由
于这些语言变体的实例,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即使是使用同样的
文字,鸡同鸭讲的文化沟通障碍仍随时可能发生。

二·华语在三地语言社群的地位

  在三地通行的华语虽然是同一语言实体,但因为在三地的定位不
一,名称也就有别。新加坡称为“华语”,在中国称之为“普通话”
,在台湾则称为“国语”,而这三个名称又各自代表其深层文化的意
义。

  在新加坡,政府鉴于南来的华人族群只能以各自的祖籍方言沟通
,于是从1979年起大力推行“讲华语运动”,自此以祖籍方言(例如
:闽南语、粤语、客家话等)作为主要家庭用语的人口,由1980年的
76.2%急剧下降至1990年的48.2%,反观以华语作为主要家庭用语的人
口,却从1980年的13.1%急速上升至1990年的30%(Lau 1993:6)。这
些数字标识着华人祖籍方言已失去最保守语言堡垒(家庭域)的主导
地位,华语终于“名副其实”成为所有新加坡华族的共同语。

  然而,在学校被当成华族学生“母语”必修课程的华语,却因教
学目标被局限在延续中华文化或传统价值的窠臼中,教材内容常与学
生的现实生活脱节,教学也被视为说教八股,以致不能引起学生的兴
趣,本来就依赖英语为主要学习语言的新加坡学生,华文程度难免日
渐低落(吴1999)。

  虽然目前华语还是新加坡华人最普遍使用的家庭用语,然而英语
却是政治、经济、法律、教育、科技、行政等公共领域的高阶与强势
语言,无论在工作场合或行政机构等正式情境,英语都被视为主导语
言。另一方面,据1990年的人口普查统计,在家里使用英语交谈的华
人家庭,已由1980年的10.2%倍增到1990年的21.4%(Lau 1993:6),
而且增加趋势必会日渐加剧,英语取代华语成为新加坡主要家庭用语
指日可待。

  目前在新加坡这个双言制社会里,英语与华语具备不同社会语言
功能:英语的实用功能高,而且被定位为进入国际社会的桥梁,属于
高阶语;华语则偏向文化传承的情感功能,属于低阶语。相对而言,
中国和台湾则是汉语体系内的双言制社会,在两地基本上华语还是高
阶语,各地的汉语方言则属于低阶语。

  中国自五十年代末期积极推广普通话,1982年中国宪法规定:“
国家推广通用的普通话”,认定普通话不仅是汉民族的共同语,也是
中国境内各民族的共同语(周有光1997:17-20,Chen 1999: 23-30
)。同时,它也是唯一的官方语言与重要的国际交际语。从语言使用
场合及其社会功能而观,普通话属于强势的高阶语言。举凡政治、经
济、法律、科技、教育、学术、传媒等领域与较正式场合,无不以普
通话为主导语言,而大部分的学校也以普通话为主要教学媒介语。

  在中国,各民族语言和各地区的汉语方言则属于弱势的低阶语言
,一般局限在非正式场合(例如:家庭域、市场域等)使用。然而由
“普通话”这一名词也可知道,中国当局强调华语的通行价值,并未
因此而贬低人民大众使用的其他民族语或汉语方言的地位。

  在台湾地区,主要的领域(例如:法律、科技、学术等)与正式
场合也是以华语为主导强势语言,它同样是学校的主要教学媒介语,
但由华语被称为“国语”一词可想见,推广时期行政当局曾极力赋予
它正统的地位。直至近年来台湾本土意识兴盛,原处受压抑地位的本
土汉语方言(尤其是闽南语与客家话)开始被赋予高度的政治内涵,
成为争取族群认同的利器。本土汉语方言的使用也不再局限于非正式
场合,连国会殿堂、广播电台、电视台等正式场合也可使用。但是,
其使用场域及普及度与国语相比较,还是颇受限制(宣范1993,曹逢
甫1997)。

三·华语变体:中、台、新华语词汇比较

  词汇是语言符号中最敏感且变化最大最快的部分,也最能具体反
映出社会文化变化的面貌。中、台、新三地特有的华语词汇或以同名
异实的形式出现,或以同实异名的形式存在,然而这些相对应的词汇
相互之间却是无法任意替代的,因为它已经深深地打上该社会特有意
识形态的烙印。三地的华语甚至还出现不少本土自产的特有词汇,反
映了该社会特有的政治、经济、文化风貌,即使一样是方块字,但在
其他地方硬是无法找到任何对应的词汇。

3.1同实异名的词语——本土认同的标志

  华(汉)族的共同语及演奏的传统音乐,三地便出现名称迥异的
词汇:

中国大陆      台湾    新加坡

汉语、普通话    国语     华语

    民乐     国乐     华乐

  各地选用的名称可谓社会意识形态沉淀的结果。中国大陆称之“
汉语”强调其为汉民族的共同语,以区别于其他少数民族语言;称“
普通话”则与传统名称——“官话”相对,强调此语言的普通特性,
乃人民大众的语言,不具任何特权性质,此名称与中国大陆政权所标
举的共产意识紧密相连。台湾称之“国语”乃沿袭国民党在中国大陆
建立中华民国时的名称,强调其作为“国家语言”的地位。在多元种
族的新加坡社会中,华人以“华族”作为族群的身份表征,与他族(
马来族、印族等)形成对照,自然把华人的共同语称为“华语”,以
强调其海外华人的认同。许多词语(例如:华裔、华社、华校、华教
)也以“华”作为词素,以突显其民族性。

  以此类推,三地炎黄子孙也以各自的语言意识形态为中国民间乐
器演奏的音乐命名:“民(族)(音)乐”(中国大陆)、“(中)
国(音)乐”(台湾)、“华(族)(音)乐”(新加坡)。

  “旧词语”的存留更替也体现三地的社会心理:例如:清道夫(
台湾)、清洁工人(新加坡)、清洁工人或环卫工人(中国大陆)。
新加坡及中国大陆以新词替换旧词意味着社会观念的转变,而台湾沿
用清道夫此一旧词则意味着传统的承继。

  外来新事物的译名本应比较中立,但是某些译名与当地的社会心
理发生联系后,就会有不同的“文化”内涵。例如:德国生产的“
Mercedes-Benz”便有不同译名:奔驰(中国大陆)、宾士(台湾)
、马赛地(新加坡),由此可看出三地对象征财富和身份的名牌汽车
有不同的涵义。

3.2 同名异实——文化分化的标志

  同名异实的词语有两种类型:一种是一地已经消失的义项仍在另
一地存留使用,例如:“检讨”一词原本有两个义项,可指正面或负
面的“对事情进行反思”,在中国大陆经过文革后,此词汇大多只使
用负面的“对错误的反思”义项,而在台湾与新加坡此词汇的两个义
项还被存留。另一种是一原来通用的词语在一地加入新的义项,而在
他地则仍用原来的义项,例如:“同志”一词原指“志同道合的人”
,新加坡也以同志作为称谓,但是仅用于政党内部。在中国大陆也作
为人民之间的称呼,而在台湾则新增“同性恋者”的意思。

3.3 自产的特有词语——本土社会文化的镜子

  三地自产的特有词语或流行语,最能反映三地特定社会生活的变
迁,而且在其他地区常常无法找到对应的词语,因为它与特定地区的
政治、经济、文化生活紧密相连,可谓社会文化的镜子。

  中国大陆早期共产社会的用语,例如:集体领导、半边天、红卫
兵、臭老九、五讲四美等,记录了当时的变革情况。近20年改革开放
的脚步也留下许多语言印记:“经济特区、万元户”,反映改革开放
初期的社会生活;“房改、下岗、机构改革、创收、国有企业关停并
转”则是近年来改革深入的写照。

  从台湾流行语就可管窥当地的“花花世界”,其中包括台语(闽
南语)流行语:“盈盈美黛子”(形容这个人太闲没事做);数字流
行语:“119”(求救代号)、“520”(我爱你);日语转换的流行
语:“秀斗”(脑筋短路、迟钝的意思);歧义流行语:“淑女”(
“俗”气的“女”人);洋腔流行语:“BMW”(Big Mouth Woman;
形容大嘴巴的女人)。

  新加坡建国以来的自产特有词语中,“人民协会、公民咨询委员
会、居民委员会、社区发展理事会、集选区”反映本地的政治生态;
“组屋、大牌、小牌、建屋发展局”反映政府推行的住房制度;“拥
车证、限制区、现金卡、阅卡器”反映政府特有的交通管制方法;“
乐龄”(指老年)词汇链……“乐龄中心、乐龄公寓、乐龄村、乐龄
网、乐龄俱乐部、乐龄周、乐龄综合服务中心”反映政府提倡的“关
怀”与“分享”政策。

四、语码混用:由句内层扩散至句间层

  新加坡政府将在四月起展开“讲标准英语行动”(《联合早报》
2000.3.10),这个语言行动的对象是针对40岁以下的学生与工作人
士,希望纠正他们的“新加坡式英语”。其实在一个双语或多语的社
群中,说话者很容易在交际中,同时(掺杂)使用两种或者以上的语
码或者语言变体,这种语言现象叫做语码混用,也就是我们经常听到
的杂烩式新加坡英语或新加坡华语。

  这种语码混用的现象,在双言制的社会相当普遍。就以台湾为例
,2000年总统选举期间,外省籍候选人宋楚瑜为了争取本省(闽南、
客家)族群票源,在华语讲词中有意无意地夹杂以闽南语、客家话发
音的词汇与句子,象征他对本省族群成员的认同。另一方面,由于华
语在台湾属于强势语言,许多新兴词汇为本省语言所无,因此,本省
籍候选人陈水扁在以闽南语发言时,夹杂以华语发音的词汇与句子也
是常见的现象。在中国大陆,这种华语夹杂方言或者或者方言夹杂华
语的语码混用现象在各汉语方言区也非常普遍。由于这属于同一语言
中的方言与方言之间的语言混用现象,华人都不觉得怪异或者不自然。

  然而,当属于不同语族的语言(例如华语夹杂英语)互相混用时
,许多提倡“纯净”语言的卫道者就会大加斥责,认为这是语言能力
低落者的副产品,这也正是新加坡社会不断出现讲标准英语或讲标准
华语相关呼吁的原因。

  在新加坡这个多元语言的社会中,华英(或者英华)语码混用的
现象虽然屡见不鲜,但仔细分析又有句内层与句间层两种语码混用类
型的差别。例1是两位华族小姐在地铁站交谈时的对话:

  初到新加坡的中、台旅客乍听到例1的对话,或许还以为他们正
在以英语交谈。例1是属于比较早期的语码混用类型。它起源自六、
七十年代英语口语能力不强的华校生,为求时髦,提升自己的社会地
位,特意在言谈中加入部分英语语码,这种在华语系统内包含着英语
、汉语方言、马来语等不同语言的语码混用现象,形成本地独有的杂
烩式华语特质。当然,说话者也会视状况自由选择保留华语的词项,
尤其是在讲究“正统”华语的正式场合,以免遭人诟病或者批评。

  新加坡教育部自70年代末期,逐渐取消以往华英校有别的二元学
制,转而在中小学广泛推行英语为主要教学媒介语,“母语”仅为一
门必修科目。教育部原先的构思是期望通过新的双语教育制度培养出
大量左右逢源的双语人。但是目前却出现许多双语水准皆属二流的“
半桶水”,他们因为在学校接触英语的频率比华语高出许多,无论来
自哪种家庭语言背景,一般上掌握英语的能力逐渐高于华语,以致在
日常华语交谈中陷入词汇不足的困境,中英文语码混杂的现象日渐加
剧,而且成因跟早期追求时髦的华校生心态截然不同。

  因为无法找到相应的华语词汇,现在的新加坡学生只能在华语句
式中夹杂新加坡社会通用的英语词汇,杂烩式华语也继续成为新加坡
社会不同于其他使用华语地区独特的语言现象。例2是本地大学生在
校园讨论课业的对话实例:

  在大学学生餐厅里,两位被作业压得透不过气来的学生正在交谈:

  值得注意的是例2与例1(新加坡华校生)所使用的语码混用类型
有明显的差异:早期华校生的语码混杂只停留在句内层(
intra-sentential level),代换的项目多为词汇。现在新加坡学生
的杂烩式华语句子成分,不仅在句内层,同时在句间层(
inter-sentential level)也存在代换成分,例如:“Wheregottime
,这样多东西做,这个semester really like hell”同时包含从主
体语(华语)对译的子句:Where got time(哪里有时间);华语子
句:这样多东西做;英语为主体语,华语为嵌人语的混用语码:这个
semester really like hell。

  句间语码混用现象正是源于词汇缺乏,可视为语言不熟练的半语
说话者(semi-speaker)无法有效地使用双语的证据(Holmes 1992
:40-53)。如果新加坡的年轻一辈无论华语或英语水平,都只能陷
在半桶水的困境,这也难怪当局要对杂菜式的新加坡华语与新加坡英
语进行高分贝的批评,并忧心忡忡地提出语言标准化问题。

五、结语

  从语言学的角度来看,世界上的语言及其变体都是一律平等的。
然而,当语言出现变体时,一般人总以好坏、高低、对错、美丑、正
负等两极的价值判断各种变体。这些价值评断并无法从语言变体本身
找到证据来回应,人们的评断其实是反映他们自身主观的意识形态。

  相对于中国的“正统”华语,台湾及新加坡华语因为社会环境的
不同而出现丰富多元的(词汇、语音及语法)变体,我们也应以平常
心看待。就如同英语随着19世纪英国的对外军事扩张与殖民统治,加
上20世纪美国崛起成为军事与经济超级强国,而造成英语散布至全球
各地,逐步从英式英语衍生成今日的各种英语变体:美式英语、澳式
英语、纽式英语、印度英语、甚至新马英语(Crystal 1997)。

  从前节论述可知,我们应正视三地华语及其内在的意识形态早已
转变的事实,并进一步在促进语言沟通(求同)与保留本土意识(存
异)间取得适当的平衡,倘若采取强硬的“定于一尊”作法,不但无
法促进三地的实质文化交流,反而使彼此的关系渐行渐远,阻碍全球
华语的平稳扩散。区域性的语言变体自有其文化认同的价值,虽然会
造成部分的沟通障碍,但是透过入境随俗的虚心学习及编纂各地特有
词语词典(例如:汪惠迪(1999)《时代新加坡特有词语词典》)等
方法都可稍稍弥平。

  在新加坡,以英语作为主要交际用语的人口持续增加已是沛然不
可阻挡的大趋势。但是我们仍得特别关切年青一代日渐严重的华语句
间语码混用现象。他们这些双语不熟练的半语说话者,虽然在新加坡
国内进行人际沟通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但是在与其他地区的华人进
行涉及专业范畴的沟通时,恐怕就会左支右绌、处处碰壁。因此,新
加坡教育当局除了发出高分贝的要求标准化声浪,更应落实具体行动
,有计划地培养各领域的华文精英,才不会哑巴吃黄连,一次次错失
21世纪大中华市场商机的竞争机会。
(作者为南洋理工大学中国语言文化系助理教授)

《联合早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Archiver|手机版|湘里妹子学术网 ( 粤ICP备2022147245号 )

GMT++8, 2024-4-20 20:18 , Processed in 0.072164 second(s), 18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3,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