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显明:续写山大故事——在山东大学2013年毕业典礼上的致辞

Ostrich

作者：徐显明（山东大学校长） 来源:学术批评网 2013年6月29日

老师们，同学们：  
　　
大家上午好！  
　　
我相信对出席典礼的所有毕业同学来说，这一定是一生难忘的时刻。我和本届要毕业的同学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原因在于四年前我作为校长把你们迎接到了山大，你们一定不会忘记四年前9月份在星空之下的夜晚我们一起讲故事。从那以后你们把我叫作“讲故事的人”，从那以后我也相信你们会成为故事的主人公。  
　　
四年中你们在成长，我们在主席台就坐的各位在变老，但是我们愿意用自己的付出伴随你们成长，分享你们成长的喜悦。所以今天在送别你们的时候我们的感情就非常特殊，既依依不舍，但又不能不把你们送出去。  
　　
这四年中，山东大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你们是这些变化的见证者、亲历者，也是创造者。四年前我们举行迎新典礼，不得不在露天举行，但四年后大家坐在了中国所有大学最大的礼堂里、最大的体育馆里，这只是我们物质条件的一个变化，这些变化不足以引起你的自豪。应该让你一生感到骄傲的是这四年中山大内涵的变化，我们在育人能力、科研水平、国际影响力上的提高。四年前我们没有诺贝尔奖获得者，现在我们有两位。我们现在拥有一支令人骄傲的师资队伍，不光拥有诺贝尔奖获得者，我们有几十位院士、一级教授、终身教授，拥有上百位杰青、长江学者、泰山学者。  

大家知道大学也有GDP，这个GDP就是SCI，是以我们的科研贡献、影响力、学术论文被引用的数量来进行比较。四年前山东大学排在全国的第十位，现在我们排在全国的第七位。西班牙国家研究委员会的国家实验室网站发布了对世界大学的评价，在它发布的世界100强当中，中国有5所大学入选。清华大学在世界体系当中排在第75位，其次是上海交通大学，排在第83位。紧接着的是山东大学，排在第90位。后面一所是排在96位的北京大学，一所是排在98位的浙江大学。  
　　
四年前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但是大多都是和我们水平相当的朋友，四年后我们新结交了几位兄弟高校。我们数学院院长刘建亚有一句很有名的话“什么是世界一流大学？当世界一流大学愿意和你一起玩的时候，你就成为世界一流大学了。”去年，美国的耶鲁大学、芝加哥大学和加拿大的多伦多大学相继和山东大学建立全面合作关系，他们成为我们的兄弟高校。我看到校报上一位毕业同学的留言，他说进入山东大学以后使他有机会走向世界，领略世界名校的风采，他收获了世界的这种胸怀。当然，他后面还有一句话，他也收获了爱情，而这个爱情恰恰就是在留学期间获得的。所以说，这四年中你们的收获跟学校的发展是同步的，你们愉快地走过了四年，你们会很自豪地说，这四年在山大是非常值得的。  
　　
明天起你们要离开了。四年前我给你们讲过山东大学校内的故事，一共6个。6个故事当中前5个都是有具体的主人公的，第六个我是讲了我们2000年的合校，那是全体山大人的。我很希望将来有机会再讲山大故事的时候，讲山大以外的故事，讲校友的故事，也就是讲你们在座的各位的故事。你们有若干榜样，今天到场的有两位。江桂斌院士，是化学系毕业的，他现在是环境科学方面的领袖。银丰集团老总王伟校友，他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和大家分享了他成长的经历。我相信对你们都会有启发。今天能到场的只是两位有故事的人，其实走出山大的每一位校友都应该有自己的故事。还有很多更美妙的故事也已经发生了。  
　　
我今天想再和大家讲几个故事。87届法学院有一位校友，这位校友的名字叫马俊欣。他不像你们这样幸运，他在离校之前一次体育活动中从双杠上摔下来，导致了终生的残废，直到今天他的左手、左腿都是麻木的。但他也是幸运的，因为山东大学给了他最大的关爱，更主要的是社会接纳了他，他被分配回老家，在河南郏县成为一名检察官。他的故事非常感人，在他摔倒的时候身边没有人，长达几个小时一个人用嘴巴在啃地板，很吃力地想爬起来，做了两个小时的努力都没有成功。就是这样一个身体残疾的人，行走全部都是有障碍的，但是他创造了奇迹，他去年被最高人民检察院表彰为全国检察系统的一等功臣。中央政法委发文号召全国的政法机关干警都要向马俊欣学习，他是司法领域里面的典范。他到郏县检察院的时候，院里只有他一个人具有高等学历，他一个一个地对人进行辅导，经过几年努力，郏县检察院这一个群体大家都获得了大学的文凭。所以大家说，马俊欣是我们的灵魂，当我们有困难的时候，我们想到的不是别人，我们需要他来帮助我们解决困难。一个身体有残障的人成为大家的主心骨，这就是他创造的奇迹。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苦难对一个意志坚强的人来说是一生最宝贵的财富。所以我把马俊欣的故事当作“卡耐基第一定律”的最好例证。大家知道卡耐基早年是最困苦的一个人，一个电报员，最后成为了一个钢铁大王，成为上一个世纪初整个美国最富有的人，在当时他就拥有35亿美元的资产。他来了一趟中国以后，把中国儒家的思想带回到美国去，决定把35亿美元全部贡献给社会，所以现在美国600多个城市都建有卡耐基图书馆。美国所有矿山退休的职工都有权利来申请卡耐基的救助基金，美国离退休的大学教授都有权利申请卡耐基的教授基金，包括美国的总统在内都要向卡耐基基金申请，建立美国总统的图书馆。所以卡耐基在总结自己人生的时候，他讲的第一条定律就是“苦难是意志坚强者最宝贵的财富”。所以同学们，你们离校以后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苦难，我希望你们把它变成财富。  
　　
我要讲的第二个故事，主人公是1980级的一位校友，他现在可以说是全世界科学界最瞩目的人，现在是清华大学的副校长，之前他是最年轻中科院的院士之一，在2005年的时候41岁的时候就成为院士，这个人的姓名是薛其坤。他为什么成为最受瞩目的科学家呢？因为杨振宁有一句评价，他实现了量子反常霍尔效应的最终验证，获得了诺贝尔奖级的科研成果。这是中国科学家在基础物理和实验物理走向世界到目前为止的最高成果。我们知道从霍尔效应到量子霍尔效应再到量子反常霍尔效应，这个变化是巨大的，前两项都已经获得了诺贝尔奖，当通过实验能够证明量子反常霍尔效应的时候，大家已经预言他一定是霍尔效应这个家族最后一块诺贝尔奖。所以薛其坤已经走向了世界。作为山大的校长，我更感兴趣的是薛其坤的这个研究群体，他的合作伙伴叫王玉鹏，和薛其坤同届的山东大学物理系毕业生，现在是中科院物理所的所长。而最早发现这个效应并且向薛其坤报告的人叫何珂，也是山大物理系毕业的。大家到网上去看一下，当讲到薛其坤的时候，有人把他叫作“711”。什么叫“711”？早晨7点钟进实验室，晚上11点钟离开，二十几年如一日，从未间断。所以有记者采访薛其坤，问他:你成功的最大奥秘是什么？他只有一个回答，他说:在我的品格当中勤奋是放在第一位的。所以，二十几年的勤奋最终成就了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当然，他也有过许多坎坷，山大毕业的时候两次考研究生都失利了，最后到曲师大去任教。在曲师大，他的意志信念没有动摇，继续考研，最后如愿以偿，再后来在美国有连续7年的海外研究经历。“711”的这种品格，他说应该是在那个时期，他的导师要求他7点钟必须进实验室，11点钟才可以离开，然后变成了习惯。这使我想起了丁肇中教授在评价我们山东大学时候说过的一句话：AMS项目为什么选择山大做合作伙伴？他用哲学家的语言作了回答，他说：一个人即使绝顶聪明，哪怕比我聪明一千倍，我相信他在一段时间内只有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做好一件事，我从来不相信一个人在同一个时间内能同时做好两件以上的事情。薛其坤的故事印证了丁肇中的判断。所以，勤奋、坚定信念在同一个时间内做好一件事情就是你成功的原因。这是我们1980级校友的故事。  
　　
再往前说，我找了一个我们1979级校友的故事。这个人的名气现在比薛其坤要大，你在网上把三个英文字母敲进去，NGN，第一个反应出来的一定是宁高宁。宁高宁是谁？是我们1979级经济系的学生。他1979年报考山东大学的时候第一志愿是中文系，但是中文系把他拒绝了。入校以后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他不断地到学校来找，还要求来读中文，但是我们中文的老师告诉他，如果你读中文的话你成不了小说家，你要学中文学完了你只能写书评。这句话对他打击很大，他说我要讲故事，我要成为有故事的人，我不愿意只评价别人，我希望别人来评价我。所以一年之后他对经济学有了兴趣，现在他被评价为上世纪影响整个中国的主要的经济人物。他离开山东大学到美国的匹兹堡去求学，MBA这三个字母对他来说很陌生，什么叫MBA？在匹兹堡大学读书两年了最后弄明白，这原来就是为了做生意而准备的，所以他还是不感兴趣。于是他开始听经济学的课程，但是美国的经济学和中国的经济学是不同的，必须以数学为基础，所以这个时间他开始补自己的课，最终他学成了。回来以后进入到华润公司，后来成为华润的老板。在他带领下，华润从600亿的资产发展为9000亿，正当华润蒸蒸日上的时候他突然被调到中粮，现在的中粮已经是世界级的粮食企业。当蒙牛出现危机的时候，宁高宁义无反顾地担任了蒙牛的董事长，所以他把自己比喻为“我是国企的放牛娃”。现在他已经放了三条牛，每一条牛都长得越来越壮。这就是宁高宁。王石评价宁高宁，说他是中国可以和摩根相比的一个人物。我更佩服他的是他的团队精神。在一次宴会上我当时也在场，柳传志站起来激动地说：“我今天终于知道了宁高宁成功的原因，原来是山东大学给了他灵魂。”宁高宁校友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他从来不计较自我，华润遇到危机的时候他率领这个团队把危机度过了。当初中央考察他，发现他这个团队高层里面怎么全是山大毕业的，他作出了一个最有我们山大特色的回答，他说：每当出现困苦、出现危机的时候，我很希望其他学校毕业的人和我一起共渡难关，但是他们纷纷离我而去，只有山大人留下来了。他的团队有一个成员患了胰腺癌，有人断定不出几个月他便离世，但是宁高宁硬是用他的团队精神把这个人从死亡线上挽救回来。我参加了为那位被挽救回来者而举行的5年庆生会，正是在这个庆生会上,牛根生、柳传志等一大批一流的企业家大发感慨。所以，宁高宁的故事告诉我们，你要成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你必须有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你必须有最好的团队精神。将来我们同学如果缺乏了这两项，将是成不了领袖的。   
　　
再往前的一个故事，是我们的老校友。他毕业于齐鲁大学，他是科学的巨匠，当时有人说你是浙江人，你不要到山东去。因为他的名字有人给他看了，说你去必有后灾。他的名字叫束星北，告诉他的人说：你看这个“束”字，如果你到山东去，“束”字在“口”字那个地方横一把刀，将来你必有厄运。另外你是浙江省人，南方人，你更适合于在南方生活，你为什么不到之江大学来呢？因为你拥有两个母校，一个母校就是之江大学，后来并入现在的浙江大学，另一个母校是齐鲁大学。之江大学同样需要你，你名字当中已经有了“北”了，不要再北，应该回南。他认为这是迷信，所以科学家的第一素质就是要破除迷信。1972年李政道从美国回到大陆，回到中国，当时周恩来总理向李政道提出一个建议，说中国现在的科技人才非常匮乏，希望你、杨振宁等具有爱国情怀的这些诺奖获得者能够为中国培养一批科学家。李政道当时的回答是：“总理，中国有最好的科学家，我的老师束星北，他的水平比我们要高得多。”总理就问这个束星北在哪儿？当时束星北已经消失了好几年了。1957年那场反右斗争开始不久，山东省委在山东省找一个最伟大的科学家到济南的珍珠泉礼堂作一场讲座，最终选择了被称为“中国雷达之父”的物理学家束星北。他到了济南以后作了20分钟的报告，演讲的题目是《用生命捍卫宪法的尊严》，但是当他回到山东大学以后，我们的有关组织就作了一个决定，给他戴上一顶帽子，说他是山东省最大的右派。从此他就离开了他心爱的教学岗位，但是他的科学信念没有泯灭，文革开始的时候有人让他扫厕所，他说这是最伟大的工作，因为躲在厕所里面当把门关上的时候谁也不能干扰我，我可以一心一意思考我的物理。1972年李政道的话提醒了总理，赶快找这个人在哪里，因为当时我们正要进行一次导弹的试射，要进行计算，找到了束星北。在那个背景之下，束星北没有借助任何的计算工具居然把400公里左右导弹的射程给计算出来了，堪称奇迹。这个故事我要告诉大家的是科学家不要迷信，科学家在有能力的时候一定要坚定自己的信念。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为国家制度的进步作出自己的努力。这就是束星北的故事。  
　　
同学们一定还希望我讲第五个故事，但是第五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你们，我等待着你们给我提供素材。明天你们就要离校了。上世纪50年代大家在拼搏，拼什么？更多的是拼“血”。血缘非常重要，你的出身决定了你是否成功。再后来大家在拼“碗”，一定要获得一个“铁饭碗”，因为农民的饭碗是泥饭碗，大家都为放弃泥饭碗获得铁饭碗而拼搏。在我们读书那个时代，我把它叫做拼“学”。我和刚才讲的故事里面的个别主人公一样，也像刚才黄卫平老师讲的那样，我们入学以后是如饥似渴地学习，每天早晨天不亮先背外语，先背单词，我们甚至下决心要把外语辞典全部背过。在我们的同学里面就出现了这样的奇迹：当几乎全部要背过的时候，辞典就是翻一页撕一页，这一页已经过去了，因为它已经变到自己脑子里了，能够把整个的英文辞典全背下来。这是一个拼“学”的时代，有这种精神的后来成功了。不知不觉到了今天，今年高考有100万应该进入考场的学生却放弃了这个机会，有人说这个社会可能已经进入到了拼“爹”的时代。我们山东大学的同学，你走向社会以后拼什么？所以今天我最后要讲的话是，我不希望你去拼“爹”，我希望你去拼“德”。  
　　
我今天讲的故事的四个主人公各有其德：马俊欣的品德是个人的品德，是他人生的品德，也是他职业的品德；薛其坤的品德是一个知识分子的品德，同时也是一个常人的品德；宁高宁的品德是一种社会责任感，强烈地附在他身上的品德，当然也是他职业的品德；而束星北是作为一个科学家，是一个大知识分子，应该具有的品德。所以将来我们同学你无论做什么，你在这个社会上能够立得住的，你和其他人在比较、在竞争当中能够获胜的根本，应该体现出山东大学的特色来。山东大学要办最有“德性”的大学，你带着这种“德性”到社会上拼的话，你和他们拼“德”。  
　　
我们的办学目标是世界一流大学，昨天刚刚结束了山东大学第十三次党代会，我们已经明确要分“三步走”。第一步，“十二五”结束的时候也就是2017年之前，最晚到这个时间，我们要进入中国名校的前列。这个前列我想应该是稳居前十位。第二步，在建校120周年的时候，也就是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的时候，我们会初步建成世界一流大学。在建国100周年的时候，也就是山东大学建校150年左右的时候，我们会全面建成世界一流大学。我算了一下年龄，在我们建校150年的时候，你们的年龄大概就是我们现在这个年龄，当然比我们可能更老一点，你们一定会看到这一天实现我们的目标。所以那个目标是我们山大人共同的梦。  
　　
最后，我要把我写给同学们的这句话展示出来，我们李守信书记寄语大家“书写人生新华章”，我写给大家的是“续写山大故事”。你们永远是山大故事的主人公！  
　　
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