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语 | 新兴词缀“我-、你-、他-”

霜叶红

流行语 | 新兴词缀“我-、你-、他-”
作者：张 耕  来源：语言文字周报  

作者简介：张耕，复旦大学中文系硕士研究生。
现代汉语中，“我、你、他”除了人称代词的用法外，还可以表达“某一方的”的意思，比如“我厂、你校、他国”等等。但这里的“ 我× 、你× 、他×”结构，× 的种类相当有限，只能是国家、机构的类别名。然而，在近期的网络语篇和年轻人口语中，“我×、你×、他×”有了新发展，× 可以是任何专有名词，包括人名、机构或团体的具体名称等。例如：
（1） 刘德华又接一部烂片，心疼我华。（“华”指刘德华）
（2） “ 华中大”这个简称，除了阐明区位，根本体现不出你科是什么类型的学校。（“科”指华中科技大学）
（3） 如果老詹去了他湖，我们詹密该何去何从？（“湖”指湖人队）
须注意，以往的“我×、你×、他×”中，× 只能是一般的、概括的类别义语素，比如“你校”；但新用法中可以直接说“你科”，是从“华中科技大学”这一学校的具体名称中抽取了一个语素。熟悉网络和年轻人语言的朋友应该知道，“我×、你×、他×”新用法的能产性很强，几乎所有的专有名词都可以抽取一个语素来充当×。因此，这里的“我-、你-、他-”可以看作一组新兴的准派生词缀。

新兴词缀“ 我- 、你- 、他-”在意义上也有新发展。以往的“我厂、你校、他国”等，只是简单地说明我方、你方、他方的关系，表达的是客观的理性意义。“我×、你×、他×”的新用法，则附加了更多主观态度上的修辞色彩，表达了说话人的立场，以及立场所衍生的情感。例（1）“我华”表示说话人认同刘德华的立场，刘德华接了烂片，遭遇了消极事件，认同的立场便衍生出同情、惋惜的情感。例（2）“你科”表示说话人不认同华中科技大学的立场，原因是反对“华中大”这一简称，在情感上便有贬斥、抵触的心理。例（3）“他湖”表示说话人对湖人队持中立的立场，对其不予置评，暂时也不想表达或褒或贬的情感。

为什么新兴的“我×、你×、他×”会有表达立场的用法呢？答案是语用迁移。最初，“我×、你×、他×”其实表达的是领属范畴，也就是“我、你、他”领有×，比如“我妈、你爸、他哥”指的是“我、你、他”领有母亲、父亲、兄长的亲属关系。之后，在语境中，专有名词也像亲属称谓语一样，出现在“我×、你×、他×”中，便有了例句中的“我华、你科、他湖”，但它们的表达功能已从领属范畴迁移到了立场范畴。因为根据常识，如果×是某人领有的亲密关系，那么此人也一定与×持相同立场。可以写成下面的推理式：

大前提：如果×是P的亲密关系，那么P 与×持相同立场。
小前提：“我×、你×、他× ”表示× 是“ 我、你、他”的亲密关系。
结论：“我、你、他”与×持相同立场。

又因为人称的不同，“我”和“你”对立，“他”是第三方。因此说话人说“我×”时是与己相合，表达认同的立场；说“你×”时是与己相反，表达不认同的立场；说“他×”时是与在场的交际双方无关，表达中立的立场。总之，“我×、你×、他×”的新用法，是语用、修辞驱动的演变。在语境的作用下，它们的表达功能从领属范畴迁移到了立场范畴，完成了用法上的创新。

那么，这种创新为什么是在网络语篇中实现的呢？

我们知道，语言系统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根据表达意义的需要，在不停地演变。但是，表达的形式总是有限的，在演变、创新中，语言系统常常需要借用A 范畴的形式，去表达B 范畴的意义。比如说“你能帮我个忙吗？”并不是在询问你是否具备帮我忙的能力，真正的含义是“请你帮我个忙吧”。这便是用疑问句来表达祈使义，以达到礼貌的目的，实现了从疑问到祈使的迁移。在网络语篇中，表态、反驳、辩论是经常进行的言语活动，立场范畴的表达具有很强的显赫性。这种显赫范畴像一块磁铁，不断吸引其他范畴通过语用迁移来表达自身。“我×、你×、他×”具备表达立场范畴的可能，于是便实现了从领属到立场的迁移。新兴词缀“我-、你-、他-”的创新演变也就完成了。这也启示我们：网络语篇的无限活力会激发某些语言范畴的表达潜力，使其成为语言系统的创新源泉；而这些创新所揭示的规律，又会从另一视角补充我们的语言学知识。我们应当关注网络语篇的创新，并从理论上阐释、反思、消化这些创新。

本文刊载于《语言文字周报》1843期
（2019年6月26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