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复音词研究的修辞学意义

霜叶红

作者：万久富 来源：http://www.eywedu.com/xiucixuexi/xcxx2008/xcxx20080109.html

　　提要　本文从修辞学造词法的角度，分析了《宋书》中复音词的造词手段，探讨了中古复音词形成的规律。关键词《宋书》复音词修辞学造词法
　　
　　0.引言
　　
　　六朝文史大家沈约所撰《宋书》(纪传70卷，约51万余字)具有优质语料的丰富性和鲜活性，拥有11400多个富有时代特色的复音词，对中古汉语乃至整个汉语词汇史的研究有着重要意义。我们发现，六朝作为中古汉语的显著发展阶段，复音词正处于“发酵”阶段，语素的结合面广量大，形式多样，手段丰富，呈现出活跃的发展态势。而修辞学造词法正是《宋书》复音词重要的造词手段之一。
　　
　　1.复音词的构成与用典有关
　　
　　1.1　分陕
　　(1)丞相威重位尊，任居分陕，宗国依赖，实兼恒情，而不及谦冲之途。(卷七十四，臧质列传)例中“分陕”作为一个与用典有关的复音词，具有不同于典故的独立的新的内涵。“陕”原指今陕西陕县，相传周初周公旦、召公爽分陕而治。这里并非指事实上的划分陕县而治理，而是引申指封建王朝官员出任地方官，亦指官位显赫。例中正是后一义项。
　　
　　1.2　瓜时
　　(2)征夫有勤役之苦，瓜时不代，齐犹致祸，况长淮戍卒，历年怨思。不务拓远强边，而先事国君亲戚，以此求心，何事非乱。(卷七十九，文五王列传)
　　“瓜时”典故出《左传·庄公八年》：“齐侯使连称、管至父戍葵丘。瓜时而往，曰：瓜时而代。期戍，公问不至。请代，弗许，故谋作乱。”上例中“瓜时”作为一个独立使用的复音词，已经具备了引申义，指“约定的时间”。
　　这类复音词《宋书》中还有如：九五(卷二，武帝中本纪)、一眚(卷四十五，刘粹列传)、瓜衍(卷五十三，谢方明列传)、不义不昵(卷四十三。檀道济)等等。
　　
　　2.复音词的构成与比喻有关
　　
　　2.1　犬羊
　　(3)上嘉其功，诏曰：“虏驱率犬羊，规暴边塞，辅国将军……朕用嘉叹，良深于怀。”(卷七十七，颜师伯列传)
　　例中“犬羊”喻指兵卒，着重于贬义。是用借喻的手段来构成复音词。
　　
　　2.2　鹅眼
　　(4)太宗初，唯禁鹅眼、延环。其余皆通用。(卷七十五，颜竣列传)
　　例中“鹅眼”不是指鹅的眼睛，而是用隐喻的手段造词，特指像鹅的眼睛一般大小的一种钱币。
　　
　　2.3　雪清
　　(5)所以身先八百，雪清冤耻，远凭高算，共济艰难。(卷六十八，武二王列传)
　　“雪”有“白”的语素义，“雪清”意思是“像雪一样干净地清除。”“昭雪”的意思。从构词法上看，是状心结构，而从造词法上看，则是用明喻的修辞手法来构成复音词。
　　这类复音词《宋书》中还有如：累棋(卷五十一，宗室列传)、燕雀(卷四十一，后妃列传)、朝露(卷四十八，毛修之列传)、斗筲(卷七十四，沈攸之列传)、风听(卷七十四，臧质列传)、电扫(卷六十四，何承天列传)、波进(卷七十四，臧质列传)、扇荡(卷二，武帝中本纪)、偃月垒(卷七十四，臧质列传)、蛤蟆车(卷七十二，文九王列传)、波激电迈(卷四十九，蒯恩列传)等等。
　　
　　3.复音词的构成与引言有关
　　
　　3.1　微管
　　(6)王神谟独远，灵武宏发，辑宁内外，诛覆群凶，固已化被江汉，勋高微管，运猷侔于二南，英雄迈于两献者矣。(卷五十一，宗室列传)例中“微管”与《论语·宪问》：“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有关，微，是否定词，大意是孔子盛赞管仲功劳之大。说，如果没有管仲，自己就要成为亡国之人了。上例中，“微管”这一复音组合是孑L子原话的浓缩和发展，已经成为孔子这句话的高度概括，是一个名词性的复音词，具备了概括义，指“大功。”应该说这个复音词与“引言”修辞格有内在关联。
　　
　　3.2　必也
　　(7)鸱枭小竖，莫不宠暱，朝廷忠诚，必也戮挫。(卷八，明帝本纪)
　　先秦，“必也”是孔子惯用的一个组合，屡见于《论语》、《礼记》，如《八佾》：“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述而》：“何事于人，必也圣乎。”《子路》：“必也正名乎!”“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大学》：“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这些例子中，“也”是一个句中语气词，表达了“圣人”特定的语气。因为“圣人”常用，到了中古汉语中，它与中心语素“必”逐渐凝固成一个固定的复音组合，附缀在“必”之后，只起一个提示性的构词作用，具有特殊的内涵。“必也”一用，孔子“必也”成句醒然在目。“必也”与“引言”辞格有着显见的联系。吴金华《三国志双音节雅言词散论》(《古汉语研究》2007年第2期)指出：“双音节雅言词，是中古汉语里新生的复音词。它不同于模仿古语或暗引古籍的‘古典语’，也不同于成语。”“在构词方式上大致可分为四种类型：截引式、缩略式、提要式、藏谜式。”事实上，《宋书》中与引言有关的复音词在构词法上，同样也包括了截引式等四种。
　　这类复音词《宋书》中还有如：薄伐(卷四十四。谢晦列传)、无咎(卷四十六，张邵列传)、龙潜(卷四十七，檀祗列传)、友于(卷六十九，刘湛列传)、天飞(卷五十一，宗室列传)、式清(卷八十，孔觊列传)、星言(卷六十七，谢灵运列传)、断金(卷一。武帝上本纪)、凡百(卷四十四，谢晦列传)、道阻且长(卷六十，苟伯子列传)、亦已焉哉(卷九十三，隐逸列传)、良有以也(卷七十九，文五王列传)、所从来远矣(卷八，明帝本纪)、周公之才之美(卷六，孝武帝本纪)等等。
　　
　　4.复音词的构成与同义连用有关
　　
　　4.1　假授
　　(8)劭迎蒋侯神于宫内，疏世祖年讳，厌祝祈请，假授位号，使铄造策文，及义军入宫，铄与浚俱归世祖，浚即伏法，上迎铄入营。(卷七十二，文九王列传)
　　“假”和“授”都是“授予、给予”的意思，同义连用构成复音词，可以释作“授予、给予。一般用于非朝廷授予的场合。”同样的用例《宋书》中还有“窃自假开府仪同三司，其余咸各假授，以对忠节。”(卷九十五。夷蛮列传)
　　
　　4.2　问讯
　　(9)丙辰，停台省众官朔望问讯。(卷六，孝武帝本纪)
　　“问”“讯”作为单音词，都可作动词，具有“考查”“责备”义。当两个同义成分连用构成一个复音组合后，原来的意义转移了，产生了一个新的概括义，意思是“问候”。这是魏晋以后新生的一个常见复音词。徐复先生早在《陶渊明集举正》中指出这一时代特色词。方一新《中古汉语读本》注释为“问候，请安”是正确的，所举例证也较全面。至于早出的郭锡良等主编《古代汉语》将《桃花源记》中的“成来问讯”注释为“都来打听消息。”显然是把“问讯”作动宾词组了，应该据后出成果修订。“问讯”一词是典型的同义连用后，息义发展构成复音词的例子。
　　这类复音词《宋书》中还有如：罢息(卷六十六，何尚之列传)、苞总(卷五，文帝本纪)、参伍(卷四十二。王弘列传)、伴侣(卷七十九，文五王列传)、等级(卷五十五，臧焘列传)、生徒(卷六十六，何尚之列传)、毕了(卷七十三，颜延之列传)、残戮(卷五十五，傅隆列传)、骇惋(卷六十八，武二王列传)、师范(卷六十六，王敬弘列传)、逼迫(卷八，明帝本纪)等等。
　　
　　5.复音词的构成与夸饰有关
　　
　　5.1　百龄
　　(10)百龄兮浮促，终焉兮尠克。(卷四十四，谢晦列传)
　　“百”，为概数，“百龄”用夸饰的修辞手段构成复音词，具备了特指义，泛指人的一生。
　　类似的词还有百口(卷八十四，邓琬列传)、百世(卷五十五，臧焘列传)、万人敌(卷八十八，薛安都列传)等等。
　　
　　6.复音词的构成与委婉有关
　　
　　6.1　忝荷
　　(11)臣等忝荷朝列，豫充将命，复集休明之运，再睹太平之业。(卷五，文帝本纪)
　　应该说这样的复音组合首次出现时，无疑是一个短语，“忝”是一个谦敬副词，表委婉的语气，属于修辞格的应用。但是，当这一组合经常出现时，“忝”的形义上的独立性都减弱了，“忝荷”在整体上从构词法的角度看是一个表谦敬的特殊类型的附加式合成词，作动词；而从造词法的角度分析，则与委婉修辞格有关联。
　　
　　6.2　管浅
　　(12)求之管浅，犹有未譬。(卷六十六，何尚之列传)
　　“管浅”犹“一管之见的意思”，是个谦辞，指自己的想法。属于用委婉辞格造词。
　　这类复音词《宋书》中还有如：管见(卷五十七，蔡廓列传)、愚管(卷四十二，王弘列传)、朽老(卷七十七，沈庆之列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