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禾妞 发表于 2005-12-17 15:16:01

从词汇学角度看“非典”、SARS之争

作者:祝敏鸿 (咸宁学院中文系湖北437005)
来源:中国语言文字网

摘要作为对事物的命名,“非典型肺炎”具有足够的区别性特征;作为缩略词,“非典”在表意上也有足够的代表性;作为一个概念,“非典”与SARS的内涵与外延一致,而作为一个对中国社会生活影响至大至深的通俗词语,“非典”已经被广大民众接受、认同,没有必要用外来词SARS取代之。?
关键词    非典;SARS;区别性特征;缩略词;外来概念词??

一、词是反映事物的本质特征还是反映事物的区别性特征?

      非典与SARS之争其实是一个“名实”问题。名实之争由来已久,涉及的是词与物即语言与世界的关系。词是人们对事物的命名,是人们一定阶段对事物的认识(即概念)的一种晶化,人们对事物的命名不等于事物本身,也不等于概念。从历史角度看,人类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是不断深化的,有些概念原来没有正确反映事物的本质特征,随着人们认识的深入,这些概念会趋于正确;而事物的命名一旦被人们认可后,能指与所指的对应关系就相对稳定。古人认为“心之官则思”,虽然人们早已知道“心”不是思维的工具,但“献爱心”并不需要改成“献爱脑”;古人把“鲸”看作“鱼”,尽管人们早已知道它是哺乳动物,但不影响一般民众称之为“鲸鱼”。从共时角度看,人们对同一事物观察的角度不同,着眼的区别性特征就不一定一致,自然可能有不同命名,“西红柿”和“番茄”、“电子计算机”和“电脑”就反映了人们对同一事物不同的认识角度。?

    根据事物什么样的特征来命名事物,涉及到词的理据性问题。事物的命名总是依据一定特征的,体现了一定的理据性;而事物特征是多样性的,着眼于哪些特征来命名事物并没有规定性,这又体现了名实之间的任意性。事物命名不可能也没必要笼括事物方方面面的特征,也不一定必须体现事物的本质特征。汉语“蚯蚓”大约得名于其屈伸爬行的动作,德语Regenwurm(雨虫)得名于其出现的天气,英语earthworm(土虫)得名于其生活环境,英语方言fishworm(鱼虫)得名于它的一种用途。??[1]?这些不同的命名着眼的是其不同的区别性特征。?

    判断一个词合理与否,不在于它是否全面反映的事物的本质特征,而在于它的外延是否明确,也就是说是否有足够的区别性特征。“桌”从“卓”得名;“椅”从“倚”得名;而英语、法语的table的得名源于“木板”,这些词都只着眼于事物某一方面的特征,舍弃了其他更重要的特征。?

    对于今年突发的这种新型传染病,人们的认识有一个逐步深入的过程,概念也渐趋正确。起初人们认为,致病原因是衣原体病毒,直到3月份才弄清其病原体是“冠状病毒”。我国广东医生在与病魔的搏斗中,根据其临床上有发烧、咳嗽、肺部有阴影等肺炎共性症状,但与由肺炎链球菌等细菌引起的肺炎相比,症状不够典型,病原体尚未完全明确,而且有传染性强、使用抗菌药物治疗无效等特征,于1月22日首次使用“非典型肺炎”来命名它,世界卫生组织也确认了其医学名称Atypical pneumonia,简称ATP。2月底,世界卫生组织的意大利籍传染病专家卡洛·厄巴尼(Carlo Urbani)大夫根据当时已经掌握的情况将其命名为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 (简称SARS),3月15日世界卫生组织正式以此取代了ATP。?

    事实上,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这一命名也没有充分反映该病症的本质特征,早有人建议应该将其命名为“传染性冠状病毒肺炎”(果真如此,可缩略为“冠肺”)。这种建议虽然尚未被社会和医学界接受,但足以佐证了SARS和非典一样,都是反映人们一定阶段对事物区别性特征的认识。?

    从历时角度看,“非典型肺炎”反映的是人们初期对这种新型传染病的初步认识,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反映的是人们后来对这种新型传染病的较为深入认识;从共时角度看,前者着重的是这种病状与典型肺炎临床表现的比较,后者着重的是这种病状外部特征的界定;但两者指的是同一种病症。后者的汉语意译“严重急性呼吸道综合症”与“非典型肺炎”的内部形式虽然有所不同,但它们表示的是同一个概念,其内涵、外延都是一致的。?

    当然“非典型肺炎”的最初命名受到了当时的认知水平或其他一些社会因素制约,有用表上位概念的词表达下位概念之嫌,但是过去的“非典型肺炎”基本上局限于作为医学术语使用,并没有太大的社会影响;而今天进入大众语言的“非典”,对普通民众来说是个新词,随着“非典”影响的日益严重和人们认知水平的深入,“非典”无论是在医学上还是在社会生活中,已经有了新的明确的内涵与外延。事实上,语言实践中,并不乏表示上位概念的词转移用来表示下位概念,原本泛指一般房屋的“宫”后来特指宫殿、道宫等特殊建筑,“谷”既可以用来泛指粮食,又可以用于特指一种粮食作物。在具体语境中这种旧瓶装新酒式的词语不会影响人们的交际。?

    作为专门术语,力求反映人们对事物的准确认识;作为通俗词语,重在反映事物区别性特征。SARS作为世卫组织确认的术语,用作医学专业术语未尝不可,但不应该影响中国普通民众早已熟悉、认同的“非典”一词用作通俗词语。penicillin 或 “盘尼西林”并不排斥“青霉素”,月球与月亮、氯化钠与盐、脊髓灰质炎与小儿麻痹症,专门术语和通俗词语各有用途,并非一定要有取舍;事实上,西红柿与番茄、计算机与电脑,这样仅仅是着眼于不同区别性特征的词,人们也觉得它们各有千秋,不愿意有所偏废。?

二、缩略词如何构成才合理??

      非典、SARS都是缩略词。现代生活的复杂性使一些概念不得不借助词组的形式表达,人们在语言交际中因为求简意识又对这些词组加以缩略。采用拼音文字的语言比如英语,一般采用首字母组成缩略词即选用该词组的每一个单词开头的字母,这种首字母缩略词有的直接读字母音,如,IT(Information Technology信息技术)、MBA(Master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工商管理硕士)、WTO(World Trade Organization世界贸易组织/ World Tourism Organization 世界旅游组织),有的则可以作为一个单词来读,如BIOS(Basic Input Output System 基本输入输出系统)、DOS(Disk Operating System),SARS也属于这一类。?

      汉语是单音节语,出于音节实义化的要求和汉字作为音节-语素文字的影响,一般选用词组中某些语素充当意义支点组成缩略词。不一定每个词语都有一个语素参与缩略词的构成,如“关协”(关心下一代协会);也不一定选用词语开头的语素,如“入世”(加入世贸组织);有时同一个意义支点在不同的缩略词中代表着不同的词,相反,同一个词语在不同的缩略词中可选用不同的意义支点,“地铁”与“地税”之“地”迥异,“苏联”与“东盟”都是“联盟”。?

    意义支点的选用遵从“代表性原则”,被选用的语素在语义上最能代表词组义,从而把令人误解的可能性降低到最低限度。这种语义上的代表性原则并不等于要选用词语的中心语素。对于偏正式词语,并非一定要选用其正语素作意义支点,有时偏语素充当意义支点更具有区别性作用,语义上的代表性原则优于结构上的向心性原则??[3]?。比如“亚洲开发银行”,大陆、港台分别缩略为“亚行”、“亚银”;“江西”不等于“长江之西”,而是源于“江南西道”。?

    “非典型肺炎”是一个典型的偏正结构的名词词组,其中心词语“肺炎”被完全排斥在缩略形式之外,因此有人质疑这种缩略形式的合理性。其实,汉语这种排除中心词语的缩略形式比比皆是,政协、师专、北约、非统、世贸、民革,无一不是如此。?

    另外,汉语的缩略词以音节为构件,既讲究语义上的代表性,又讲究音节上的协调,一般为双音节或三音节。“非典型肺炎”缩略成“非(典)肺”、“非(典)炎”都不如“非典”上口。?

    至于有人说“非典”不明确,其实缩略词由于其简略性,不可避免有含混之嫌,WTO就既指“世界贸易组织”(World Trade Organization),还可以指“世界旅游组织”(World Tourism Organization)。而任何缩略语的流行都是以原词组被大众熟知为前提的,这样在具体的语境中,人们的交流才会顺畅。

三、如何接受外来概念词才能与国际接轨?

    任何一种语言都有外来词,其中主要是外来概念词。外来概念词的借用,实际上是对异质文化的引入、认同,但异质文化的导入并非一定要直接借用外来概念词。“外来概念既可以用音译方式引进,也可以用意译方式。不过音译具有能快速引入的优点罢了。”??[4]??

    汉语对外来概念词的接受以意译为主,对复合词,汉语一般使用固有语素对译,如“超市”(supermarket)、“电话”(telephone);对于非复合词,汉语既可以用音译的方式借用,也可以结合其所反映的事物的特征,使用固有语素创造新词,如“火车”(train)、“轮船”(steamer);对于日语汉字词采用直接借形的方式;而英语字母缩略词则形音皆借。?

    由于汉语是单音节语,汉字是音节-语素文字,汉语有强烈的音节实义化心理。所以,汉语除了有意译取代音译的趋势外,音译外来词也有明显的意译倾向。一是音节尽可能简略,如,瓦、米、菩萨、莫斯科;二是音义合译,如,冰淇淋ice?cream、摩托车motorcycle;三是添加类名,如,卡片card、艾滋病AIDS;四是谐趣音译,如,乌托邦、芒果;五是用字类化,如,葡萄、柠檬;六是音节实义化,“幽默”发展出“幽他一默”的用法,甚至字母词也有了类似用法,比如“那就TV吧,先T哪儿?”(小品《包装》)。?

    SARS作为一个英语首字母缩略词,汉语目前既有形音皆借的用法,又有音译为“萨斯”的用法。它们不太可能也没必要完全取代普通民众早已熟悉、认同的“非典”一词。?

    首先,较之“非典”,SARS并没有表示新概念。从“非典”的命名到SARS的命名,人们的认识有一个逐步深入的过程,这是“概念”的完善;作为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的对译,“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与“非典型肺炎”的内部形式虽然有所不同,但它们表示的是同一个概念,其内涵、外延都是一致的。?

    其次,对于一种首先在中国发现、首先被中国专家研究、以中国为抗击的主战场、对中国民众的社会生活产生巨大影响的新病,汉语首先将其命名为“非典型肺炎”,其缩略形式“非典”作为通俗词语,不仅早已被中国普通民众认同,还发展出“防非”、“抗非”、“我非你”、“非典型××”等组合来。SARS作为世卫组织确认的术语,用作医学专业术语未尝不可,但不应该影响普通民众早已熟悉、认同的“非典”一词用作通俗词语,就像penicillin 或 “盘尼西林”并不排斥“青霉素”。?

    其三,专业术语与国际接轨,应该是指对于同一个概念有对应的术语表述,而不应该片面地理解为照搬语音和书写形式。[2]每一种语言都有自己的音位系统和语素体系,不同的语言社团都有各自的认知习惯,所以,音译词一般只能是近似音;对于汉语来说,直接借形的首字母缩略词固然简略,但是真正要吸收它,还得用固有语素对译出它的全称。penicillin或“盘尼西林”与“青霉素”可以并用,SARS或“萨斯”也须与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及其对译“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配合使用。?

    总之,“非典”作为通俗词语已经约定俗成,被中国广大民众认同,SARS作为世卫组织确认的专业术语与“非典”实际上表示的是同一个概念,在语言实际中两者是一组等义词。?

   另外,作为专业术语,尽量要求准确,现在既然已经确认“非典”的病原体为“冠状病毒”,就可以采用“急性传染性冠状病毒肺炎”(可缩略为“冠肺”)作为专业术语、并提请世卫组织确认。

参考文献?
[1]张永言.词汇学简论. 武汉:华中工学院出版社,1982.27??
[2]于虹.透视“非典”-SARS.中国语言文字网·学术交流,2003?5?27??
[3]王艾录,司富珍.语言理据研究.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1999[4]史有为.汉语外来词. 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122

孙兰荃 发表于 2006-1-13 19:44:02

就说说这个 syndrome 吧,

这个术语从五十年代以来,就有综合症群、综合症、综合征等说法。目前医学界已定为“综合征”。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从词汇学角度看“非典”、SARS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