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人丧失灵魂了吗?
《联合早报》和新加坡的网站上,正在热烈讨论牵动每个新加坡华人灵魂的问题——“灵魂语言”问题。
有的朋友认为,“任何一种语言都具有灵魂语言与工具语言两种功能”,可是很多新加坡人“只有工具语言而没有灵魂语言”。或问,何谓“灵魂语言”?答曰,“灵魂语言”就是“心灵的语言”,在通常情况下就是母语,它是每个人的“精神家园”或“进入精神家园的终身有效的通行证”。随之而来的结论是,若要使一种语言成为灵魂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么,新加坡的学校教育必须培养学生掌握灵魂的语言,“应当让他们将华语华文当作自己的灵魂”。
“灵魂语言”这个命题,看来是龙应台提出来的。她用比喻的手法,对工具语言和“灵魂语言”作了如下的论述:
蒲公英地面上那10公分的茎,就代表着“语言”,而蒲公英地下那1公尺的根,才是我们文化思维深层的表达。所以,要很清楚知道:什么是我们的“工具语言”,什么才是我们真正的“灵魂语言”。我们真正的灵魂语言,就建立在那地下1公尺的根,而不是地面上那10公分的茎。
这段话告诉我们,如果把语言比作蒲公英,那么,显性的露在地面上那10公分的茎是“工具语言”,而隐性的藏在地面下10倍于茎的根是“灵魂语言”——“我们文化思维深层的表达”。
假定诚如论者所言,新加坡的华文教育仅是培养学生掌握工具语言,那么,这10公分的茎又是如何一公分一公分地长出来的呢?我想答案只能是,那10公分长的纤细柔嫩、弱不禁风的茎是由藏在地下的根供给养分破土而出、一公分一公分地长高的。果如是,岂不正好证明,新加坡的华族学生是有“灵魂语言”的吗?问题仅在于我们应当如何从新加坡的实际出发来评估而已。
语言(langue)作为一种社会现象,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或沟通工具。语言也是人类认识世界的工具,又是文化信息的载体。语言是思维的物质外壳,是思想的直接现实,这就决定了语言的习得和教学必须借助于“灵魂”来实施。学生读了10年华文,学习了许许多多内容和主题不同的语篇或文本,这些语篇或文本无不承载着本民族的“文化思维”,亦即“灵魂”。这也就是华文科的工具性和人文性形影不能分离的原因。龙应台说:
语言后面有?一整套幽微细致、深奥繁复的思想系统。
是深邃的思想和创造力造就了语言的强势,不是语言带来了深邃的思想和创造力。如果英语人当初被迫要用俄语或中文来进行思考和表达,而对本身母语英文的掌握反而是二流的,是词不达意的,是粗糙而无法进入幽深细微之处的,我不相信英语文化会如此灿烂有光。
请问,如何才能入门,学习“一整套幽微细致、深奥繁复的思想系统”,从而掌握“灵魂语言”呢?我认为开门的钥匙就是语言这个工具或“工具语言”。新加坡的华文教学之所以要一次又一次地进行改革,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激发学生学习华文的意愿和兴趣,强化他们学习华文的动力,以便掌握华文这个工具并能得心应手地应用这个工具。
华文教学无论怎么改革,“文以载道”的传统是不能丢弃的,因而学生所学习的工具决不是“魂不附体”的工具,是或多或少地承载了幽微、细致、深邃的思想的。学习成果会因人而异,但是十年寒窗苦读下来,不会连“魂”都“招”不到一点吧?龙应台10岁就读四书五经,华文根基深厚,如今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也是长年累月刻苦学习的结果。对今天的新加坡学生,我们不应当苛求,须知他们从小要学的是两种语文啊!对今天新加坡的华文教学,同样不应当苛求,须知学生已经或正在“脱华入英”,学校也只有华文一科还在用华语教学,强调要跟“灵魂”挂钩,无异于缘木求鱼,强扭的瓜会甜吗?
我认为龙应台在论述全球化时所表达的意思是很清楚的,但是,我认为她所提出的“灵魂语言”这个概念是虚假的。任何一个民族都没有一种所谓的“灵魂语言”在那里等着你去学习,而工具语言的习得都是离不开特定的文化内核的。借一个子虚乌有的概念来观察、评价新加坡的华语文教学,并提出语言功能的二重性,进而推断很多新加坡人没有“灵魂语言”,这是不符合新加坡的华文教学实际的。
在这场讨论中,有的朋友认为学习华语文不能只是为了“赚吃”,我认为学习任何一种语文首先是为了“赚吃”。吃的都赚不到,哪有闲情谈“灵魂”?还有,“灵魂”的获得并非语言一途,文盲和哑巴也有美丽的灵魂。最后,人们运用语言并不是一开口就必须满口“灵魂”的,能“灵魂”挂帅当然好,“魂不附体”呢?没有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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