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四”之谜
作者:南宫氏来源:http://home.xjtu.edu.cn/teacher/language/gyxt.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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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本文推测成分较重,且附于此,聊备一说。]
有专家说研究汉语古音有类破案,而“喻四”问题就是汉语音韵学中最大的迷案之一,令人感到无比之神秘。以这个古声母开头的大量的字今天都变成了以介音/i/或开头,或者整个变成了/i/或,如:冶、译、俞、甬、姚。但考其来历,它们看起来却多与上古“舌音”或“齿音”声母有瓜葛。前人更提出“喻四归定”之说,也就是说“喻四”声母本来的读音应归于一类音。这一提法影响极为广泛,这样后来在构拟上古声母时,普遍的做法就是将“喻四”置于“端”组之中,基于音设想出一个在送气与不送气上与“定”母形成区别的音。但问题在于如此一来语音配置的系统性便会遭到破坏,而该拟音在这一系统中的地位也显得十分尴尬。如果说“喻四”与“定”母的差别在于送气与否,那么为什么浊塞(擦)音送气与否的差别不出现在“并”“群”“从”等所有其他组的声母上呢?“端”组中为什么独独这个声母完全变成了腭化性质的音了呢?
谜团似乎愈发浓重了。
要揭开此谜,还是从以上这两问入手,而从中得出的理性的答案,极有可能使我们逼近这个谜团的谜底。
关于“喻四”问题的基本推论:
1. a. “喻四”不可能象许多人认为的那样是“端”组声母中的一个音,因为正如以上诘问所表明的那样,人为地和强行地把它塞进其中会遭到整个上古汉语声母体系的排斥;
b. 另一方面,充足的证据表明,“喻四”其本音是一个或一组在发音部位上比较接近(或容易演变到)传统音韵学中所谓“舌音”和“齿音”的辅音或辅音音缀。这里且以前面所举“喻四”的一些例字作为这一证据的一部分:冶-台,译-泽,俞-偷,甬-通...... ;
c. 它不可能直接来源于后世声母体系中的任何一个或一组即存的音,也就是说,与“喻四”相关,后世的声母体系中有一个失踪者。因为,如果设想它直接源自后世声母体系中的任何一个或一组即存的音,那么显然遇到的问题是后世的那个音以及它与“喻四”的关系作何解释?
d. 这个(或这组)神秘的音(或音缀)当是或者比较难于发音,或者其音不易与他音相别,否则它不会轻易地销声匿迹。
2. 针对第二个问题。该音的化,至少有以下两种可能的途径:
1案:“喻四”只是它所源自的那个音或那类音的一部分,具体说是该音与前高元音相结合的那部分。至于另一部分,也就是说未经腭化的音,都已融入即存的“舌音”和“齿音”之内了,并且以归入“端”组声母为主,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踢”、“偷”、“逃”、“稻”、“推”、“多”、“淡”......诸字。而“喻四”之所以被水落石出地孤立出来并发音作/i/、之类,乃是其本音经腭化后脱落所致。
2案: 与前案不同,这里设想“喻四”的本音不必通过与前高元音相结合就直接演变成了类的音,但这样该音本身必须在发音和听感上有形成如此过渡的条件和特征。另外,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考证出该本音归入“舌音”和“齿音”的那部分的特殊演变环境。
以上就是我们对“喻四”问题的基本推论。
那么这一个或这一组神秘的音(缀)具体是什么呢?
如果说上面已经给出的是一个较为确定的推断,那么基于上述推断下面我们要作出的是一个试探性的答案。
应该说是基于1案或2案的两个不同的答案。
关于“喻四”问题的两个试探性答案:
答案1:这里我们设想它是一个或一组舌齿音,也就是古希腊语和英语中的“th”。古希腊语中的该音到现在欧洲诸语中大多变成了(当然英语除外),这强烈地向我们提示“喻四归定”。另外,世界大多数地方的人在说英语时如果舌齿音发不好就会转而发成音,亦可资说明这一问题。舌齿音在类别上提供的可能性包括清或浊、送气或不送气的塞音、擦音、塞擦音等,不过至少就腭化的那部分“喻四”而言最好将其设想为一个浊音,这样更容易解释前面我们所推想的它的脱落,或者不妨形象点说,它与的“融合”。另外,鉴于中古“邪”母与“精”组其他声母十分鲜明而不同的分布特点(“邪”母只出现于三等韵前),不妨设想腭化的这种舌齿音有一部分演变为了中古的“邪”母()。
为什么这里单单锁定舌齿音?因为考之即存声母体系之外,唯有该类音有象事实上已经发生的那样大量地和系统性地“归定”的可能。此处所谓“归定”,当然是引申为指演化成舌尖音和舌面音。
不过需要指出,与“喻四”相关的一些个别的例子似乎有碍这里所作的舌齿音假定,如“欲”、“浴”、“容”诸字。一如它们的谐声(“谷”)所揭示的,其声母的来源应是一个舌根音。不过正因为这种例证的孤立和个别,所以更宜以将其作为个案考虑,找出是不是某种其他因素(如不同部位的辅音音缀)在一些孤立的事件上把舌根音与“喻四”纠在了一起。支持这一思路的一个字是“俗”,它又将问题带回到“归定”上了。
答案2:这里有一个基于比较语音学的假设,似可契合前面我们作出的可供选择的2案中的基本推论。据国外某些汉语音韵学家对汉藏亲属语言的比较研究,他们相信在上古汉语中“来”母应为,“喻四”应为。就“喻四”而言,这些学者在“易”、“叶”、“用”、“养”等字上认为找出了某些亲属语言中与之相对应的词,这些词都以开头(杨剑桥 《汉语现代音韵学》 复旦大学出版社 上海 1996年)。不过这种几十年前就已出现的说法在中国国内音韵学界似乎反响不大。这里要指出,对音韵学,也就是汉语历史语音学的研究,象以往常规的做法,仅着眼和着手于对古籍和方言的考证是有极大局限的,亲属语言的比较研究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广阔疆域。不过囿于传统音韵学的训练,在这方面人们显然准备不足。当然,就这里所涉及的“喻四”问题而言,“源说”远不是定论。因为在语言的比较研究中,真正的同源词的确定不是一步或几步简单和孤立的操作所能达成的,这里有许多陷阱。彼此毫不相干的语言也会在一些非常基础的词汇上有所貌似,如:英语mien(汉语“面”)、英语back(汉语“背”)、英语peel(汉语“皮”)、英语jewel(汉语“珠”)、法语chou(汉语“蔬”)、法语miel(汉语“蜜”)、法语chant(汉语“唱”)、法语rue(汉语“路”)等等。实际上要举出许多这样的例子是非常容易的。
如果“源说”果然能够在更凿实的基础上得到有效的证明,那么我们还需要对其作出一个修正:转换不太可能象那些学者所认为的那样直接从音展开。在它转化为“喻四”的类音之前,应该有一个与类音进行置换的步骤,或者很可能它本来就是一个类的音。这是因为在任何有音的语言中,音的表现都非常稳定,很难设想它会整体地忽作消失,且消失于一个类的音之中。类的音则总是相当不稳定,比如在欧洲语言中它就给人以颤音、闪音、擦音、小舌颤音等不同的面目。就“喻四”而言,如果把它设想作一个有类现代汉语普通话中r的擦音,则可以较容易地解释为什么它后来变成了一类的音。在东北土话中,北京话的r不是就系统性地变成y了吗?
然而将“喻四”的本音拟为或还有一个障碍,就是上文所示“喻四”与“舌音”和“齿音”的明显而大量的历史瓜葛。尽管它们的发音部位都在齿龈一带,但发音方法完全不同,可以说从类别上看泾渭分明,无论是还是系统性地直接转化为以“端”组音为主的“舌音”或“齿音”从音理上讲都是难以想象的,且尚有“喻四”的本音向腭化音与齿龈音两个不同方向分化的问题需要解释。
这样,关于“喻四”问题这里就有了基于内部拟测法得出的舌齿音以及通过外部亲属语言比较观察而得出的类音这两个试探性的谜底。这两个谜底也许互不相容;也许互为补充,比如,就象它晚些时候与“喻三”合流成“喻”母一样,“喻四”本身当初可能也是一个以上的音位合流的结果(如设想在谐声上与“端”母之类发生瓜葛的可能为答案1中的音,而未有这种谐声瓜葛的可能为答案2中的音)。
综上所述,我们在这里要说明的问题主要是:
1.“喻四”不可能象现在音韵学界普遍认为的那样源于“端”组;
2. 它更有可能是一个或是一组舌齿音;
3. 如果通过汉藏诸语扎实的比较使源说能够得到确凿的证实,则“喻四”就应当直接源自一个类的音,并且2就要被推翻或部分推翻;
4. 说“部分推翻”是因为“喻四”也可能是2和3情况的合流。
[ 本贴由 南海公 于 2004-1-923:12 最后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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