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手势夺两条人命:欧洲手势文化
作者: 德斯蒙德·莫里来源:摘自《裸眼——探索人类的旅行》
2004-7-3 17:0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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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人说,身体语言不过是小事一桩,无关紧要。要是一个人喜欢这样做手势,不喜欢那样做手势,这有什么关系呢?答案是在某些时候关系重大,甚至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请看这个例子:两个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国家的年轻人在一个地中海国家度假。他们都是游泳好手,很快厌倦了在拥挤的度假海滩玩水。于是,他们作了一次长距离的游泳,最后在一个海岬处,发现自己来到了某个海岸军事基地的旁边。一名全副武装的哨兵站在岩石上,看见了这两个人。他怀疑他们在搞间谍活动,便召唤他们上岸接受讯问。年轻人看到了他的手势,但误会了他的意思。他们以为他是要自己转身离开,他们也很快这样做了。他们相信自己服从了他的命令。他相信他们是试图逃跑。他想,如果他们试图逃跑,他们必是间谍。于是他开枪打死了两人。
怎么会这样呢?他们会误解如此简单的—个手势?:答案在于做手势的精确方式,两个年轻人来自北欧国家,在那里,召唤的手势是手掌向上,向着自己的身体曲成勺状。武装哨兵来自南欧国家,召唤的手势是手掌向下,向着自己的身体曲成勺状。南方人的召唤手势在北方人看来是让自己走开,就是这个细微的身体语言差异要了两个无辜年轻人的命。对他们而言, 身体语言肯定不是小事。
这不过是一个事例,它表明在不同国家的人们相遇时,一些细微但重要的差异能造成不幸和不必要的误会。“手势地图”研究小组开始了在欧洲的工作,去记录各地的身体语言。人们对身体语言的理解存在着非常大的偏差,令我们惊奇不已。我们遇到的那些人也很惊奇,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手势能被大多数人理解。
在法国中部,我们遭遇了一个经典事例。河边有两个人肩并肩地坐着钓鱼。鱼还没有咬钩,他们很乐意回答我们的问题。在他们看来,“指环标志”的意义是什么?我们想知道这一点。所谓的“指环标志”是这样作出的:抬起一只手,将拇指和食指的指端相连,形成一个圆圈。两人毫不犹豫地作出了两个不同的回答,一个说表示“OK”,一个说表示 “零”。晒个老朋友吃惊地看着对方。他们怎么会给出不同的答案呢?两人争论起来,谁也不肯让步。
这个差别不是件小事。作为OK标志,指环手势意味着某事是好的;作为零的标志,它意味着某事是不好的。两位法国钓鱼人都未意识到这个手势有两种含义,未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意义发生“重叠”的地区。对于这个手势的两种互矛盾的含义,我们和他们一样感到吃惊。不过这并不是个别现象。在我们所研究的手势中,绝大部分后来都证明具有多种含义。从世界上的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手势的意义会有所变化。无论这种变化发生在哪里,新的含义都未必是唯一的,更可能的是两种含义都存在。
另一种可能性是存在着明确的“手势边界”。例如在葡萄牙,用手抓住耳垂是—个广为人知的手势,表明某事是好的。过了国界来到西班牙南部,意义就全变了。这里,同样的动作意味着对某人的强烈指责,指责他未付自己应付的那份钱。不过,也不能说这些意义代表的是“国家差别”,因为在西斑牙中部和北部,人们不做这个手触耳垂的手势。
几乎没有多少手势边界完全等同于现代国家的边界。绝大多数手势有各自古老的分布区域,或局限于一个国家的某个地区,或超胡国界,应用于相邻的多个胃家+这是兽为我们今天所用的大多数手势的历史比现代国界的历史长。事实上,欧洲的一些手势边界的历史超过了2000年。人类身体语言能存留如此长的时间,实在令人惊异。对于手势,我们有着无言的忠诚,远远超过被大肆宣扬的对国旗的忠诚。
在突尼斯我开车去了当地的骆驼市场,看看阿拉伯人的交易行为。买卖的不仅是骆驼,地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物品。一堆二手内衣,一堆二手眼镜,还有一堆——真的,还有一堆二手假牙。
我带着一台小型摄影机,开始记录市场上阿拉伯人的相互问候行为。阿拉伯人与欧洲人之间身体语言的差异非常之大,远超出我的想像。这是我逐渐领悟到的。接着,通过我的摄影镜头,我看到一件不寻常的事。有人被石头砸了。我说的不是毒品,而是圣经意义上的用石头砸人。一个愤怒的男人在用石头砸一个尖叫着的女人。那女人尽力躲闪着,没有人帮她。我完全被这种罕见的习俗吸引住了,不停地拍摄着。我的眼睛紧紧贴着摄影机的接目镜,大脑拒绝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一时间我觉得自己似乎是在电影院。真是刺激。在调整镜头画面的时候,我还在想自己真够幸运,因为那年轻人开始面对镜头,准备把下一块石头砸向我。我沉迷于拍摄,没有觉察到危险。突然间,我意识到我是在北非的一个骆驼市场,不是坐在电影院里。我连忙逃走了。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战场上的摄影记者会被打死了:子弹飞来时,他们没有停止拍摄;像我一样,他们以为自己在电影院里。
北非还是很迷人的,我们出发去找那些贝都因人,同他们谈话,了解他们的身体语言。这会是很有趣的事。
有一个问题我们未曾考虑到:北非沙漠文化中极端的性别歧视。贝都因男人愿意回答我们的问题,但不能有部落的女人在场。我们坐下来,刚刚提出一个问题,他们便对自己的女人叫嚷一番,后者很快离开了。看来由于许多手势跟性有关,我们所谈论的内容只适合男人的耳朵。的确如此。
现在所有的贝都因女人都走了,走到听不见我们谈话的地方,可他们说还是不行,还有一个问题。真令人沮丧。是什么呢?我们无意中在哪里冒犯了他们?没有。原因是我们的队伍中有女人。
玛丽·奥肖内西是我们的女队员。对手势的调查工作已经进行了相当一段时间,她肯定已经熟悉了人类的各种猥 亵、下流的手势。我们解释道,如果谈论的内容有些粗鲁,她不会在乎。不行,这些贝都因男人固执地坚持着。她不走,他们就不肯同我们谈论任何手势。玛丽让步了,离开了。她躲在一片灌木丛的后面,希望多多少少能听到一些。好了,现在可以谈了。
对贝都因人手势的调查成绩斐然。他们有着多种多样相互挑衅的方式,比我们研究过的任何一种文化都多。我最喜欢的有这样一个手势:将一只手的五指撮在一起,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敲打它们。它会给入带来很大的麻烦,甚至会导致做这个手势的人被杀。手势的含义很简单,食指代表你的母亲,它轻叩的五指代表五个男人。这意味着“你有五个父亲”;换句话说,你的母亲是个荡妇。
这是同贝都因人的第一次接触。以后,我们作了些改进,总结出一套效率较高的调查模式:(1)到达,(2)他们的女人离开,(3)我们坐下,(4)玛丽一言不发地离开,躲到灌木丛的后面,(5)调查结束,(6)我们同玛丽汇合,(7)去另一个贝都因帐篷,开始另一场调查。或者玛丽躲到灌木丛的后面,或者放弃这里的研究。女权主义者肯定不喜欢这样,但我们别无选择。
在别的地方,我们遇到了别的问题。人们太热情也会带来麻烦,对这一点我们毫无心理准备。有时候被调查者并不知道某个手势的含义,又不想让我们失望,便竭力想出——个答案。例如,将小指和食指伸直,另两指弯曲,用大拇指压着,使小指和食指看起来像一对公牛角——这种角状手势在南欧很普遍,但北欧入不大了解。在接受调查时,有一个热心的北方人解释道,对他而言,角状手势意味着“磨坊里的药片”(Pills for the Mills)”。我们认真地做着记录,以为这种手势或许真有特殊的地方性意义。当我们进一步追问时,他也进一步地解释道,“药片(Pills)”其实是“皮尔茨(Piltz)”,是一种啤酒品牌皮尔茨那(Piltzner)的缩写;“磨坊(Mills)”其实是“锯木场(the Sawmills)”的缩写,他说,这个手势的意思是锯木场的——个男人要了四瓶啤酒。
我在前面提到过指环手势;说在欧洲的不同地方,它有不同的含义,如OK,零,小孔或洞口,威胁,等等。有一个地方提供了另一种意义,很让我们吃惊。我们被告知它代表“星期四”。为什么?被调查的那个男人举起手,从小拇指开始数起来: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原来如此。
为调查不同地方的手势,我们在欧洲和地中海地区旅行了很长时间,有过许多奇特的经历。我最喜欢的一次发生在意大利山区。高高的山坡上有一个小村庄,村里有一座小房子,房前有些石阶。一位满脸皱纹的白发老人坐在那里,安静地抽着烟斗。我们走了过去,问他是否愿意回答一些有关手势的问题。他看着我们,叹了一口气:“又来了。上星期是德国人。都想打听我们的秘密。”他站起来,转身进了屋。谁又能怪他呢?也许不久以后,每一个农民的面前,都会有类似于我们的五人研究小组出现。
最终完成调查任务后,我们回到了牛津大学的基地,开始分析调查材料。关于各地的手势,我们第一次有了一幅较为精确的地理分布图。人们若能因此而增进理解,减少彼此的误会,我想,那将弥补我们在调查中的过失,弥补我们曾给被调查人带来的麻烦乃至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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