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与文化] 网络写作：从叛逆到回归

湘里妹子

作者：李丽庆  
来源：文化研究网（http://www.culstudies.com）”
2003-9-3 12:4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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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网络写作和写手的演变
     
     网络写手的演变是与中国互联网发展紧密结合的。随着互联网日益在人们生活的普及，目前中国网络写手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类是早期网络写手向传统行业发展。他们在人们对互联网充满热情与幻想的年代出现，在网络传播中大受网民的青睐，传统媒体借机炒作，以时尚新鲜的招牌将他们推向纸质媒体市场。另一方面，网络媒体也渴望得到传统媒体的接纳与欣赏。以 “榕树下”为典型代表，他们积极和传统媒体联系，希望将网上的大量优秀文字结集出书，同时扩展网站发展空间，获得经济利润。
     因此，早期 “榕树下”推出的一批网络写手中，很大一部分借此机会投身于传统媒体，如善于写IT评论的猛小蛇目前在一家财经杂志当编辑。他说：“我确实是用网上的名气来置换传统媒体话语发言权的人。在网上出名后，有很多传统媒体来找你，让你可以很容易地在传统媒体中取得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
     另一些网络写手则开始从业余状态转化为专业作家。曾获得”榕树下”第一期文学大赛小说组第一名的尚爱兰就完全放弃了过去的生活，投身于专业写作，长期为报纸杂志撰写专栏。她这样描述自己的生活：“我曾经说：‘我不行了，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下去了，我没有东西可写了。我快要急疯了。’但终于还是以每天一篇的速度，把稿子交给了编辑。只有写，硬着头皮写，这是唯一的路，而且要准时无误地将稿子投递到编辑的信箱里。否则，第二天报纸就要开天窗了——这是不可能的。肯定也是不允许的。”过去业余状态的轻松与悠闲换成职业状态，对网络写手是一个严峻的考验。首先文字需要规范；其次，不能再依赖情绪化写作；最后，摆脱网络写作游戏本质，需要敬业精神。因为缺少专业训练的基础，网络写手往往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适应职业工作。
     第二类是目前在网络上活动频繁、投稿量巨大的网络写手继续滋生。这类写手又分成两种：
     第一种是学生族。他们通常年龄较小，空闲时间较多，多在2000年后上网，游荡在与自己兴趣相投的论坛或类似于”榕树下”的专业网站。目前”榕树下”的很多文章基本来自于这个群体。他们的文字特色是个人化写作风格更浓，语言新鲜，态度真诚，思维敏捷，想像力丰富。能够清晰地看见一些对现实的反抗和思考，但文章内容比较单薄，不够严谨，更多的是一种情绪的宣泄。
     第二种类型是游戏族。这类写手以表达为爱好，在闲暇时间大量撰写文字，将写作视为乐趣与游戏，而工作则与文字工作大相径庭。这其中蕴涵着大量高手级的才子。比如在最早期的网络汉语电子刊物《橄榄树》上，每期都有大量精彩的文字，作者严谨的写作态度，丰富的知识背景，聪颖的天分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最后一种状况是，这一年来从传统媒体进军网络媒体的网民。他们在非官方网站建立个人专栏，撰写大量及时有力的IT新闻与评论，互相传递新闻信息，交流媒体工作经验，寻找文章发表渠道。文章发表于网站上不再成为终极目标，而是借这个平台与传统媒体联系挂钩。
     这种网络写作的方式转变，是随互联网日益普及，最终成为人们生活工具而来的。目前，很多传统媒体都开设了自己的网站，并拥有自己的BBS，在讨论交流的同时，也成为稿件来源，多渠道地扩展了媒体发展。
     
     二、走出网络写作的误区
     
     误区一：网络写作就是把作品贴在网上。
     许多人总认为，自己的作品只要他写完以后愿意在网上贴，他的行为就是网络写作。这种网络写作就是网络加上写作的观点，以贾平凹最有代表性。这种观点的可取之处是它认识到了网络写作是一种与媒体联系得非常紧密的文化生产行为，意识到了网络写作本身之于写作的重要性和便捷性，然而它忽视了网络作为一种传媒所必定衍生出的非传媒品质。实际上，网络是技术层面、物理层面的东西，却又不仅仅拘泥于技术层面和物理层面，它的开放性、交互性、即时性、超时空性、多元性与随意性，无疑会解构现今的文学体系和话语体系，这种网上写作的高度自由，甚至会对社会话语、政治话语，乃至资源分配方式等进行全方位的再造与重组，其爆破性与建设性都是空前的。
     一个明显的事实是，网络写作者不愿意进入传统文学媒体画地为牢的那个话语圈。比如，在网络写作中，超文本、多媒体超文本、多媒体是网络文学独具的表达形式。作为艺术的文学作品，在纸质媒体的束缚下，长期以单调的白纸黑字表达作品。而在网络时代，富有创作力的写手们采取多样的形式去表现。例如，在网页传递文字本身时配以与内容相关的图片，音乐，动画等，丰富地表现了文字的内涵，加大了文字给予读者的冲击力。同时，网络上还出现大量的语言缩写、网络符号代替传统严谨的文字表达作品内容。由于网络传播速度飞快，屏幕观看需要一目了然，这些简单的符号缩写形式很快传遍整个网络，改变了人们传统的表达方式。对此，曾担任“网易首界网络文学奖”评委的作家张抗抗说：“也许网络写作的魅力，正在这种无拘无束的自由倾诉。网上‘发表’只是为了借助于网的翅膀和轮子，在茫茫人海中寻觅稀少的回音。它不以发表后的荣辱为目的，也就少了许多功利的欲求。文体对于网上写作者来说，从来不是一个难题，它不需要像什么或是什么，仅仅是自己想要说的就够了。”可见，网络写作绝不只是网络与写作的简单相加，而是社会情态、文化嬗变透过新技术手段的反映。
     误区二：网络写作等同厕所文学。
     持这种观点的人，以台湾作家李敖为代表。李敖始终坚持：网络文学是厕所文学，是文字泡沫。这种观点很有代表性，并且也很有市场。目前，文学领地内的既得利益者中的绝大多数，对网络写作基本持这么两种态度：一是否定和打压，二是熟视无睹。事实上,媒体的每一次进步，也就是文学的每一次辉煌，从口头文学、雕刻文学、浇铸文学、纸质文学、音质文学、像质文学再到网络文学，其大众化、民主化的文明进程是十分明显的。网络的出现，终结了文学上的一些话语权威们发表文字的特权，应当说，这是一种很民主的表达方式，连一向刁蛮的作家王朔在参加“榕树下”的“网络原创文学奖”评奖大会时也忍不住说：“网络文学代表着文学的未来，一种真正的文学，即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创作任意发表的文字活动。这任意发表无比重要，是文学本来，原初时的天真模样。”
     纵观中国的文学史，每一种文学样式的出现，总是由下及上，总是先由普罗大众随意涂抹，而后经过文人的参与，才登入大雅之堂的。比如宋词，如果不在勾栏瓦舍间传唱的俚歌俗调的基础上，经文人的参与，它会有后来的辉煌吗？因此，对于刚刚起步的网络写作，应该看到它本身正处于从稚拙到成熟的阶段，尚有一个由粗劣到完善的过程，我们不能因为它“垃圾与精品齐飞，低俗共高雅一色”就简单加以否定，不妨把它看做是对传统文字媒体的一种补充，甚至是一种强有力的挑战和冲击。现在，许多报刊杂志编辑常常从大量的网络作品中挑选好的文章，把它们刊登出来，就是很好的证明。所以，以宽容的心态对待这种新技术下的写作革命才是明智的。
     误区三：网络写作将终结传统写作。
     这是一种十分偏激和错误的观点。
     网络写作，从表面上来看的确是电子写作或多媒体写作，与纸质写作、影视写作有很大的不同，然而这种不同至少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内还不可能将纸质写作、影视写作完全“驱逐”出境，遑论“赶尽杀绝”。网络写作终结传统写作没商量，其初衷无非是标新立异、危言耸听，旨在制造一些广告效应、轰动效应。但是在客观上它却使许多“书剑情节”比较浓厚的作家以及读者对网络写作持一种漠视、敌对的态度，使得绝大多数传统作家在潜意识中要么极力否定它，要么熟视无睹。这种话语环境为网络写作的健康发展人为地交了不少的“恶”，对网络写作的发展有百害而无一利。
     事实上，历史上的任何一次媒体、载体技术革命，都不是以否定“前任”为目的的。纸笔的出现，并未使金石文学销声匿迹；广播的发明（衍生了音质写作实践）也没有使纸质写作寿终正寝；电视的问世反而使音视写作成为显学。同样，网络所催生的网络写作也不会终结传统写作，相反它们将会长期共存共荣。理由有二。首先，网络写作在本质上仍与传统的艺术交流方式相同。写作的本质是以文字为传播手段的语言艺术，在写作和阅读过程中，语言符号通过视觉、语感，营造出艺术想象空间，而互联网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这一审美过程。其次，网络的不断发展，使网络信息的无限性与人体生理和心理极限形成无法协调的矛盾。人体生理机制的限制，导致人的连续阅读时间有限。与网络相比，纸面所特有的优势网络很难替代，由于网络阅读对象（电脑显示屏）相对固定，从而使人体姿势也相对固定。谁能忍受连续几个小时的网上阅读？而书面阅读则在姿态要求上自由得多，只要有足够的光线就行。尽管互联网作为一种全新的信息传播工具，为科技、日常生活信息的传递带来了巨大的变革，但人文信息，特别是艺术信息的传递与科技和日常生活信息有着质的区别。它们的传递中介（文字符号的功能）和传递方式都不一样。写作和接受写作信息，需要一定的时间、心理等因素，并非信息量越大、越快、越及时越好。文学写作对生命及人性的思考必须是深刻的，它不能比速度，而它一旦进入商业网络，就会变得身不由己。你写得慢，作品就可能没人购买，就会难以为继。
     因此，互联网在写作、出版、传播和接受等方面，都为我们提供了便利，但要很好地发挥和利用其功能，仍然需要发挥传统写作的作用。用经济学术语说就是：双赢。1999年，上海著名中文网站““榕树下””和北京网易公司都举办了网上文学作品大赛，邀请王蒙、刘心武、刘震云、从维熙、莫言、谢冕、李陀等文学界知名人士担任评委，并且隆重召开颁奖典礼。这就是双赢最好的例子。
     
     三、网络写作真正的文学意义
     
     在发达国家，无纸办公正成为发展的潮流和方向，网上阅读将成为人们获取信息的主要途径。在未来的网络时代，电子书、电子杂志将成为文学传播的主要途径之一。虽然在我国的现阶段，电子书、电子杂志的发展才初露头角，还有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但网络写作在传播和阅读上有别于当前主流媒体传播和阅读的全新方式，将会逐渐改变人们的阅读习惯和审美趣味，形成一种新的文化消费时尚。而人们的阅读习惯和审美趣味的改变，也将驱使传统写作方式作相应的改变。这是一个互动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文学作为心灵表达的主要途径之一，必将获得新的发展。
     当前的社会已进入消费时代，文学已失去高贵的地位，正逐渐成为消费文化的一部分。这可以“纯文学”的失落和流行文学的风靡看到。古典情怀为欲望的满足所代替，理想的追求为及时行乐所覆盖，“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正成为一部分人的真实心理写照。文学的倡导与教化作用正为填饱肚子式的“快餐文学”消解。文学不可避免地部分走向平民化，成为新的文化消费时尚的一部分。但是，在网络时代，文学作品较之传统媒体更容易、更快捷获得，写作的社会功用与调适人类心灵的作用将变得自然和广泛。
     总的来说，网络写作同传统写作存在形式比较，区别是外在的，而非本质的，它不是一种体裁也不是一种流派，本质只有传播的外在形式是网络的差别，它也是运用文字对生活和世界进行富有启发的反映，反映时代的需要，反映社会的需要，表达人的渴望和要求。但因网络传播的特点，网络写作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传统写作的交流方式、传播方式，而这些方式改变，也必然会对文学产生重大的影响。而且，网络本身又正在改变着整个社会的生活方式，并且这种改变的影响随着时间推移而愈加深刻地渗透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虽然现阶段的网络写作作为一种新的存在形式还很稚嫩，但随着互联网络进一步普及，网络写作的创作主体与受众的数量逐步增长，参与其中的人员会更加复杂多样。而且随着新的文化消费时尚的流行，《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对网络作品的保护，稿酬制的实施等，必将吸引更多富于创作天分的人融入到网络中来，增添网络写作的严肃性，使其开始向雅化方向发展，为网络写作增添精品。
     前不久，作家出版社将一本已在网上连载半年之久、长达90万字、累计访问人数超过10万之众的“文侠小说”《智胜东方朔》出版，一举创下了2个月内4次重印，总印量达到18万册的佳绩。这部被网民们誉为“压网之作”的小说，下网之后不仅得到普通读者的认可，同时引来影视界的关注——央视率先出击，以购买金庸武侠小说的同样价钱，将其电视剧改编权一举买断，准备尽快搬上屏幕。与此同时，号称全球最大中文畅销书阅读网站的博库网站，一举与海内外数百位作家签署了在互联网上使用作品的法律合同，并会同中国版权保护中心，邀请王朔、池莉、刘震云、王海、林白、方方等知名作家共商“互联网与作家权益”。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时间的推进，传统作家和有深厚理论积淀的评论家将进一步融入网络。在新的规范产生以后，网络写作必将充分发挥其真正的文学意义。
     
     （文章来源：粤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