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大的分界与我国稍有不同。文艺复兴以前,文艺复兴以后至19世纪末,20世纪至70年代,70年代至今(注意这些时间只能是个大概,不能作为精确数字来引用)。文艺复兴以前,书面话语是用拉丁语写成的,欧洲各国自己的母语没有地位。直到文艺复兴以后各国母语才逐步取代拉丁语。第一本用英语写成的修辞学书是1524年的Leonard Cox的Arte or Cratfte of Rhetoryke。1750年以前美国哈佛和耶鲁大学的公众答辩还必须用拉丁语或希腊语。这种口(本国母语)不同文(拉丁语)的情况跟我国的口不同文有些相似之处,但在欧洲口同文运动比我国要先发几个世纪。黄遵宪高呼“我手写吾口”是在1869年,真正做到写同口(或准确地说写接近口)还得等到五四新文化运动。
我国跟西方一样,在当代语言学取得统治地位之前,书面话语的研究主要是修辞学和文学批评。需要注意的是我国的修辞学相当于西方的stylistics,不同于上面说的rhetoric。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没有把这个区别做好,所以直到今日人们还时常把它们混淆了。西方古典的rhetoric译为雄辩学,比较确切。这个雄辩学到了文艺复兴时期由于政治环境的变化,雄辩没有了市场,雄辩学也随之失去了地位。其中残留下来的是“style”,即风格,包括修辞格。文艺复兴时期研究修辞格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其后风格研究跟兴起的文学批评汇合,当时影响很大的有Hugh Blair的Lectures on Rhetoric and Belle Lettres(1783)。这部书在研究对象上跟我国梁代刘勰的《文心雕龙》有许多相似之处。在五四新文化时期,进入我国的西方“rhetoric”只是古典“rhetoric”理论中很小一部分,这个很小的部分跟当时的兴起的作文法研究结合到一起。五四前后对我国学者影响很大的著作如John F Genung的Practical Elements of Rhetoric(1886)和Outlines of Rhetoric(1893);Alexander Bain的English Composition and Rhetoric: A Manual (1877);J.C.Nesfield的Senior Course of English Composition(1903)等,就属于这类。今天研究修辞学史的学者对把修辞学与作文法结合在一起的做法评价是否定的,这是因为我国的修辞学的范围在历史上比西方的要窄得多。我国学者多数主张修辞学与文章学分开,但是我们也要看到,宋代陈骙的《文则》可以说是文章学的经典之作,然而讲修辞的地方也不少。
最后要交待一个研究花絮。西方学者一般认为法国学者Michel Foucault的Les Mots et les Choses(《词语与事物》,1966)是批判性话语分析的奠基作之一。该书1970年出了英文版,书名译为The Order of Things—An Archeology of the Human Sciences(《万物之秩序——人类科学之考古》)。有趣的是Foucault在前言里一开始就写道,他的研究兴趣是看到了一段关于中国某一百科全书对动物作的奇特的分类法感到难以置信而引起的。中国的分类法构建了一种秩序,西方对动物的分类法构建了另外一种秩序。Foucault要考证是什么东西使中国人作出那样的分类,又是什么东西使西方人作出另外一种分类。这就构成了对科学知识的考古。无论是分类还是秩序,都是通过话语来构建的,也正是通过话语秩序得以维持或被打破。在此我们不禁要问,是一种怎样的文化秩序使Foucault脱颖而出,而又是一种怎样的文化秩序使我们不会出现中国的Foucau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