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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非 撰
宋非專欄
来源:青藤书屋
« 於: 二月 27, 2005, 07:08:38 a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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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 瑟
【唐】李商隱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如果要我來選中國古典詩歌的精品,我首先毫不猶疑地選擇唐朝大詩人李商隱的《錦瑟》,我覺得它毫無疑問是中國古典詩詞的最高成就。當我一次又一次地讀這首詩時,我會覺得仿佛習慣了在黑暗中生長太久的我,一下來到明媚的陽光中,就不可避免地產生重重的目眩和徹底失去方向的感覺。就在這麼一瞬間裏,我的心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實所深深地刺痛。
有很多文章研究《錦瑟》的寫作背景和作者心態。可對我來說,這些都是多餘的。不管當時寫這首詩時是為了悼亡還是表達政爭失意,都不會影響這首詩的重要性。對一個大詩人來說,引發一首詩的心境僅僅象一道閃電,是為了抗拒冗長無聊的生活而向死亡的自毀性墮落。在這光芒四射的一瞬間,在向無限的深淵下落時所造成的失重中,詩人的感覺穿透了日常的語言世界,進入了生命深處的永恆湧動中。在
這不可遏止的波濤中,天才詩人的歌唱和呼喚就成了詩歌。而這樣的詩一旦完成就脫離了詩人,脫離了寫詩時的心境。像一個黑洞,孤立,燃燒而自足。
也許,語言有為兩類:日常語言和詩性語言。日常語言所刻意設置的是權力的陷阱。這種陷阱被權力的佔有者用來捕捉現實生活中的獵物。另一種則是詩性語言,在詩性語言中,到處都是時間的陷阱,而我們則像在城市規範的街道上重覆太久,第一次突然暴露在群山和田野之中。這時,自我突然變得象光一樣自由,但毫無質感,於是只能永遠處於無限的呈現過程中,沒有停頓和終止。我們能感受的只有回憶,只有天空中飛過九十九隻天鵝時在秋天的湖面上投下銀色掠影。在這些光明如鏡的時間陷阱中,生活著許多夢遊者。不管外面的喧囂,不論歷史的演進,生和死在這裏是不存在的,地老天荒的長存和瞬間的一次心跳,沒有任何的不同。
我想我對《錦瑟》這種病態著迷是因為熱愛存在於其華麗的文詞下不可拒絕的透明之虛無。每當我讀《錦瑟》時,我就會陷入一種不可言狀的迷茫之中。仿佛是以愛作為始點,經過了心悸,執著地穿過了一道又一的門後,最後終於抵達歸宿之地。但這經過無限擴張和無限縮小的終點裏空無一物,只有像光一樣流轉的永恆嘆息。
也許,生命最後的本質不過就是一片空白,一束刺眼的光芒。只有在愛中,我們才能看到了這些不存在於理性世界中的光芒。它們在我們的焦慮,頹廢和病態的鬆弛時模糊地閃現。有時,我們會產生錯覺,認為在現象之下會有本質存在。可當我們滿懷無限的熱情和渴望,一層一層地剝去生命的限制,或是華麗外裝後。我們看到的是在這些煩瑣的包裝中僅僅是一片空虛的光芒。在這種光芒的照射下,生命有一種受傷的心悸和緊張,但隨即就是一陣徹底的放鬆,仿佛就是死亡,就像積攢了一生的淚花,無所顧忌地流淌了下來。
我總是想起一個詩人朋友,一天傍晚我們一起散步時,他神經質地告訴我,他熱愛李後主的詩。在他的幻想中,李後主經常日復一日地站在高臺之上,出神地瞭望著遠方無盡的道路。可是常常卻被風吹來的光芒,刺痛手指。後來,在我們已經數年不通音信的一天,我在《人民文學》上讀到了他的幾首詩,現在大部份都不記得了,只有兩句讓我不忘:“只有空虛的光/針對平原”。我想,詩人也像李後主一樣,被生命最深處的空虛,深深地刺傷了。
在我中學的時候,我就被李商隱《錦瑟》所傳達的如夢如幻,但又是刻骨銘心的情緒所深深感動。也為其中仿佛自相矛盾,無中生有的提問所迷惑。我反覆想像“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的意境,想像生命在這種氣氛中的懈怠與無根。於是我寫了幾句現代詩來詮釋李商隱的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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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月明珠有淚
你懸掛在明淨的天空
我生長在幽暗的海底
對你的思念
像恆河沙劫後留下的種子
在我的心中疾病樣地生長
經過日日夜夜的旅途
我隨風暴來到了浪尖
看到了你,看到了夢中你的笑
於是,我的思念
像圓滿的珍珠 脫離軀體
奔湧向你
而我軀體則向死亡放鬆
碎裂 象一聲嘆息
又隨潮水退回到無邊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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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田日暖玉生煙
天空是藍色的
水面是藍色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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