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倡说上海话是有文化的表现

霜叶红

作者:吴琦幸 来源:《新民网》

　　我在美国多年，家中都是讲上海话，孩子虽然生在美国，却可以讲得一口流利的上海话。有一个秘密可以透露一下，上海话中保存的尖团音、入声和清浊音，是学习英语的最好基础语音呢。
　　　
　　2月4日的《新民晚报（社区版）》刊登了一篇题为《新英雄闯荡上海滩，不限户籍个个精英》的杂文，作者在文中称：“新上海人，浦东密集度最高，办公大楼里最多。到浦东，尤其是陆家嘴，都说普通话，说上海话是没有文化的表现，有点像美国土著红种人。”我的观点恰恰相反，我认为说上海话是有文化的表现。

　　上海从一百多年前开埠以来，就是一个五方杂处、百川归海的一个开放性城市。上海话的形成就是一种开放的过程。最早的上海话应该就是上海本地人说的本地话。他们大致上住在上海老城厢一带，差不多就是今天的老城隍庙以及周围的环城公路。当年上海就是一座移民城市，接纳了来自苏州、宁波、绍兴、苏北、山东等等地方的人，他们带来了各地的方言，于是上海话就在接受这些方言的过程中逐渐丰富起来。

　　我在洛杉矶碰到的上海人，不仅有从中国大陆来到美国的，还有很多是从台湾或者香港来到美国的，其中就有美国最大的上海同乡会组织“上海人联谊会”创会会长刘冰。他来自台湾，是全美国最大的中文图书连锁店长青书店的老板，1949年从上海跟着父亲到台湾。他以前的家就在老城厢的三牌楼里面。他总是说，今天的上海话已经变了味了。他说的是一口道道地地的上海话，例如，他从来不说“阿拉”，总是说“伲”；他也从来不说“嗲”或者“老好”，总是说“交关好，邪气好”等等。这也是上海话接受外来语言的一个例子。宋美龄前几年在纽约逝世后，此间电台播放了几段她生前在洛杉矶的讲话，一口上海闲话。

　　由于上海话揉进了苏州话、宁波话、绍兴话，形成了独特的上海话，但是仍属于吴语区，保存了相当丰富的吴音、吴语，表现力非常丰富。我曾经在美国采访过很多著名的科学家、教育家、企业家，例如田长霖、朱裕民、王安、黄陈月如等人，都是一口上海话，这些精英人物以讲上海话为荣，因为他们的经历说明了，上海不是一个城市，而是一个形象，是一个包容万物百川的开放形象。他们在海外讲上海话，也将上海的开放和大气传到全世界。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反而本土的上海下一代开始不讲上海话了，全部都在学校中讲所谓的南方普通话，听上去普通话有点夹生，上海话就更不行了。每次我回到上海，听这些小孩讲普通话就有点纳闷儿。有的小孩说的上海话也开始变味了，变成了用北方话的一些词夹进上海话的发音。实际上，一种方言往往就是一种文化。上海的传统文化，其开放的精神就在上海话中体现出来，而上海的地方戏曲、地方艺术也是以独特的上海方言为依托，才绽放出绚丽的花朵。沪剧、独脚戏、滑稽戏以及用上海人喜闻乐见的绍兴话唱的越剧，都是上海地方的奇葩，不会上海话，就丧失了一种不可多得的艺术享受。

　　我看到下一代不会讲、听上海话，心里感到非常遗憾。上海话中的独特幽默、噱头、高雅，他们都无法触摸和领会了。多年之前，滑稽大师姚慕双、周柏春在美国“上海人联谊会”的邀请之下来到洛杉矶演出，我们为他们举办了一场姚周艺术讨论会，会上就有人提出了上海话式微的问题。姚慕双说，上海话我们自己不重视，但是海外的人非常重视，日本有个研究上海话的学者，特意拿了录音机跟着我听上海话，录上海话。

　　很多台湾人为了要到上海做生意、买房子、生活、上学，都在学习上海话，台湾的上海话教材也曾经一度成为畅销书。美国的上海人联谊会有鉴于此，特意在电台开播上海话节目，受到听众的热烈欢迎。

　　回顾一下，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最早是英格兰清教徒来到美洲大陆，此后世界各国人士移民美国。今天的美国英语以伦敦英语作为基本发音，然后揉进了各国的发音和词汇，包括了法语、西班牙语、德语、甚至于汉语，但是讲英语的欧美人士从来没有认为，说美国英语就是有文化的表现，相反，他们认为美国的历史较短，说美国英语并没什么文化，说伦敦英语才是有文化的表现，才是真的绅士。

　　持“说上海话是没有文化”观点的人，他们没有深刻理解上海这个城市的开放和海纳百川的巨大包容力。我呼吁，上海不仅现在要重视上海话的保留，而且要让下一代人说上海话。另外，各地方言都应该继续保留。

　　我在美国多年，家中都是讲上海话，孩子虽然生在美国，却可以讲得一口流利的上海话。有一个秘密可以透露一下，上海话中保存的尖团音、入声和清浊音，是学习英语的最好基础语音呢。不信，你可以仔细比较不同地方的人说英语就可以知道了。（作者：吴琦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