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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方言的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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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1-3 13:25: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潘悟云
上海师范大学  
来源:http://216.239.57.104/

   


      1. 温州方言中有以下一些介词:逮,丐,从,为,着,望,朝,向,问,照,拿,比,趁,连,离,当,自从,按照,为了,为着,等等。温州原有的介词都为单音节的,双音节介词有明显的外来语感,而且往往有相对等的单音节介词,如“为着”与“为”,“按照”与“照”,“自从”与“从”,两者意义大体相同,前者有文语的色彩,所以我们把这些词都放在一个条目下进行讨论。下面例句中带尖括号的字都是训读字,它们的本字和读音如下:

    <的>:个,ki0

    <这>:居,ki0

    <没>:冇,nau

    <讨>:扌臭,t&thorn;hau

    <吵架>:乱场,lOdüi

    <那>:许,he

    1.1 “为”与“为着”、“为了”:

    例1 为渠我吃爻不少<的>苦头。

    例2 为着渠我吃爻不少<的>苦头。

    例3 为了渠我吃爻不少<的>苦头。

    后两句带着明显的文语色彩。其中的“着”读düaé,“了”读&ocirc;l=iE,都是文读。“了”不能独立地作虚词,“着”作虚词时的读音z&#143;0。除了语言风格的不同以外,后两者与“为”还有以下的一些区别。

    ①“为”的引进动作受益者一义,后两者不具备:

   例4 <这>本书我是为阿哥买<的>。

    例5 *<这>本书我是为着阿哥买<的>。

    例6 *<这>本书我是为了阿哥买<的>。

    ②“为着”、“为了”一般不能在句中出现,至少是不自然:

    例7 我为渠吃爻不少<的>苦头。

    例8 我为着渠吃爻不少<的>苦头。

    例9 我为了渠吃爻不少<的>苦头。

后两句就没有前一句来得自然。

    ③“为”可以用肯定与否定重叠的方式提问,但是“为着”不行:

    例10 为公益事业牺牲自<的>利益──为不为公益事业牺牲自<的>利益?

    例11 为着公益事业牺牲自<的>利益──*为着不为着公益事业牺牲自<的>利益?

    例12 为了公益事业牺牲自<的>利益──*为了不为了公益事业牺牲自<的>利益?

    1.2  “自从”与“从”。

    例13 自从清明以后我再也<没>渠<的>音信

    例14 从清明以后我再也<没>渠<的>音信

但是这两个词也有些不同的用法。

    ①带“从”的介词短语可以表示过去某一个时间的起点,也可以表示将来的一个时间起点,但是“自从”只能表示过去:

    表过去:例15 从小学开始渠就一直是优秀生。

            例16 自从小学开始渠就一直是优秀生。

    表将来:例17 从明朝开始我再也不到学堂底去。

            例18 *自从明朝开始我再也不到学堂底去。

    ②带“从”的介词短语可以出现于主语之后,而带“自从”的短语一般不出现于主语之后,至少是不那么自然:

    例19 渠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优秀生。

          *渠自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优秀生。

    ③介词“从”可以表示空间的起点,“自从”就没有这个语义。

    例20 渠从北京来。

          *渠自从北京来。

    1.3 “按照”与“照”:

    例21 按照上级<的>指示做。

    例22 照上级<的>指示做。

    这两个介词的通用性比较高,没有上述的限制,但是在口语用词中用“按照”就不那么自然,如“照我<的>意思”、“照渠<的>讲法”,换了“按照”就显得文绉绉,不自然。

    1.4 “拿”。

    普通话中的动词“拿”与介词同形,但是温州话中只有介词“拿”,却没有动词的“拿”,而且介词“拿”的用法与普通话全同,如“拿我来讲”、“拿渠作例子”,当是晚近从北方传入。

    1.5 “望&#148;与&#147;朝&#148;。

普通话中介词&#147;往&#148;与&#147;望&#148;同音,两者通用。温州话读mu&#141;é,其他吴语中,也都反映一个明母字的读音,如上海读mA),显然该是&#147;望&#148;字:

例23 水望东面流。

    例24 望学堂底走。

    与方向有关的另一个介词是“朝”:

    例25 渠头仰起朝天叹口气。

    例26 警察朝群众开枪。

    但是这两个表方向性的介词其语义显然是不一样的。“望”是指有方向性的移动,是动态的;“朝”只指朝向,是静态的。所以“<这>爿窗朝东开”,不能改作“<这>爿窗望东开”;“望每个公司发一封业务信”,不能说成“朝每个公司发一封业务信”。有些看似两可的例子,实际上是有细微区别的。“汽车朝东开”,也可说“汽车望东开”。前句是说汽车开的方向,后者指汽车向着东方的移动。

    1.6 “问”

    介词“问”后面只带表示取得义的动词,这一点与普通话差不多:

    例27 渠问我借几个钞票。

    例28 奖金问领导<讨>。

    1.7 “向”

    “问”兼有“望”、“朝”、“问”的各种用法:

    例29 水向东面流。

    例30 警察向群众开枪。

    例31 奖金向领导<讨>。

不过“向”有明显的文语色彩。

    1.8 “丐”

    “丐”在《广韵》中有古太切、古达切二读。此字《说文》释作“乞”,《文选·刘孝标〈广绝交书〉》:“攀其鳞翼,丐其馀论。”李周翰注:“丐,乞也”。此字又释作&#147;给予&#148;,韩愈《黄陵庙碑》:&#147;丐我一碑石,载二妃事&#148;。此字当与&#147;乞&#148;有语源上的联系。从温州附近的方言来看,与&#147;给&#148;相当的动词和介词好象是&#147;丐&#148;字,不过读作溪母,如蛮话作k&laquo;/ò。此词温州读haò,阴去,可以认为声母从kh弱化而来。韵母也附合&#147;丐&#148;的泰韵一读。但是温州的郊县瑞安、平阳都读kh&#141;ò,阴去,二地读&#141;,温州读a的应该是山、咸两摄的二等字,所以其本字也有可能是&#147;贝甘&#148;,《广韵》:&#147;乞戏物,或作敛,呼滥切”,读入二等。在弄清这个介词的语源以前,我们暂时把它写作“丐”。

    “丐”的功能是作施事的标记,同时受事只能前置,所以它很像普通话中的“被”,构成被动句:

    例32 碗丐我打破爻。

    例33 饭丐我吃爻三碗。

关于“丐”与被动句的具体讨论见潘悟云(1997)。

    1.9 “逮”

    为了强调受事,往往把受事提到动词谓语之前。因为温州话在动词谓语之前的往往是施事,为了不至于造成混乱,要在受事前面加受事标记“逮”,构成处置式:

    例34 渠逮瓶打破爻(他把瓶子打破了)。

    例35 渠逮话讲拉完就走(他把话说完了就走)。

    温州还有一种很特殊的处置句,在动词之前和助动词之后加介词短语“逮渠”复指前置宾语:

    例36 <这>本书我能够逮渠背完。

关于温州介词“逮”与处置句的详细讨论可见潘悟云(1997)。

    1.10  “着”

    温州话中与普通话“在”相当的介词读óz&#143;,因为与“是”同音,有些学者把它定为“是”。在有些方言中,联系动词有相当于“在”的意义,如广州话:“我正系度睏紧觉”(我正在那里睡觉,张双庆 1996),与温州话“我正óz&#143;ta0困”相比,联系动词“系”正与温州话的“óz&#143;”相对应。但是与温州相邻近的方言比较,温州的óz&#143;不可能是“是”字。

    温州附近的方言中与“在”相当的介词都由表存在、座落或坐、蹲等行为动词虚化而来,并没有从联系动词虚化而来的例子。如蛮话为“鸠”,原义为蹲,蛮讲为“坐”。更多的地方为“着”。

    温州方言与闽东话的历史渊泉最为密切(潘悟云  1995),很多闽东话中与“在”相当的介词是“着”,如“他在那里”寿宁话说“伊着许位”(寿宁县志)。福州话“伊妈着门口礼绽衣裳,伊姐着灶前礼煮饭”(妈妈在门口缝衣服,姐姐在厨房里煮饭。)(陈泽平  1996)。

    “着”原来是一个动词,意思是附着,由此引伸为存在义,并且虚化为介词。古《琅琊王歌》:“新买三尺刀,悬着中梁柱”,“悬着”就是“悬在”。《董西厢》一:“每日价疏散不曾着家”,“不曾着家”就是“不曾在家”。《冻苏秦》:“宁死也做一个不着家乡的鬼”,即“不在家乡的鬼”。

    这个介词在北部吴语中往往省去后头的宾语,而附在前头动词后头变成进行体或持续体的体助词,可比较丹阳话的下面三句话:

放则台则上头。
骑则马找马。
坐则比站则写意。
第一句的“则”是介词,第三句的“则”是体助词,第二句的“则”已经是体助词,但是“则”的后头还带着宾语“马”。这几个“则”都来自“着”,而且语音形式也相同。它们在诸暨都是“得”t&#338;/ò,语音形式也都相同。但是在其他方言中介词“着”的声母更多地弱化为l-,光是从介词着眼,语源会难以看得出来。所以,我们从比较北面吴语的体助词“着”入手,它的语源就比较清楚了。

    体助词“着”在吴语中有以下的形式:

     
苏州
丹阳
嘉兴
松江
诸暨
霜草墩
双林

仔ts&#143;
则tsE
勒l&laquo;
是z&#143;
得t&#140;
特d&#140;
特d&laquo;




    虚词在虚化过程中语音会发生弱化。辅音的弱化表现于强度的下降,辅音的发音强度有以下的系列:清塞音>浊塞音>擦音>流音>通音>零形式,声母的弱化正是按这个系列进行。韵母弱化的特点是主元音央化,音长促化,以致混同入声,如常州的“儿子”读“儿则”。从这几个方言的比较看来,体助词“着”的读音应与《广韵》的丁吕切对应。苏州、松江的韵母&#143;反映较早的形式,鱼韵在这两个方言的舌齿音后读&#143;。丹阳、嘉兴等方言韵母发生促化后变作入声韵。知母在吴语中的一个重要特点是有ts-、t-两个异读。这个词在诸暨读t,在苏州读ts正反映“着”字的知母读音。在其他方言中声母发生弱化,它或浊化作d,或擦化作z,或流音化作l。“桌子上放着几本书”在昆山说“台子浪向放是几本书”,又说“台子浪向放勒几本书”(钱乃荣1992),体助词“着”读同“是”又读同“勒”,正说明“勒”与“是”之间的关系。介词“着”与体助词“着”之间语音变化的平行现象是显然的,体助词的语源如果是“着”不是“是”,那么介词也是“着”不是“是”。

    温州与“在”相当的介词读óz&#143;,与昆山的“是”音同,鱼韵的舌齿音在温州话中也读&#143;,如“如”读óz&raquo;,“除”读ódz&raquo;。

    东阳“在家里”说“着处里”ódüi tsh&#143;ò li0 ,“着”读ódüi,可比较“箸”(筷子)读düié。

    青田的这个介词读&ocirc;ts&#143;,正对应“着”的丁吕切一读。

   丽水话的这个词读&ocirc;ti或&ocirc;li,如&#147;放在桌上&#148;丽水话说&#147;囥ti0桌搭&#148;,知组读舌尖塞音是处州方言的特点,如&#147;猪&#148;丽水说&ocirc;ti。

      可见,与“在”相当的介词在吴语中是“着”,读《广韵》中的丁吕切,声韵调在许多方言中都发生了弱化。

    1 .11  还有“比,趁,连,离,当”等介词,用法与普通话相同,就不一一讨论了。

   2. 介词与动词的界线。

    温州的介词大体上都是从动词虚化而来,划分介词与动词之间的界线,是使汉语学家们伤透脑筋的事。

   按金昌吉(1994)的意见,介词有以下五个核心功能:

    ①介词是定位附着词。它主要附于名词、代词以及名词性词语之前,表示这些词语与句中其他成分的时间、关涉等关系。

    ②介词不能单独使用。

    ③介词短语不能单独作谓语。

    ④介词所附着的词语绝对不能外移或省略。

    ⑤介词后面绝对不允许再出现另一个介词短语。

    按照这五条标准,就会把普通话中的“使”也算作介词。但是一般的语法书都是把它看作动词。我们不妨把它与介词“由”作一比较:

    例37 这件事使他苦恼极了

    例38 这件事由他负责

“使”与“由”后头的“他”都是后接动词的施事,但是前一句的“这件事”是全句的施事,而后一句的“这件事”则是全句的受事。前一句实际上是一种兼语句。所以区别介词与动词的这五条标准中还必须加上一条:

    ⑥介词前面的体词性成分不可能是介词的施事。

    除了以上五个区别性的功能以外,温州方言还应该加上很重要的一条:

    ⑦介词是一个前附(proclitic),具有前附的语音特征:

    <a> 前附失去固有的调值和调类,声调中性化为一个短低调,略呈降势。

    <b> 前附常常脱离后头的核心成分(host),与前头的实词合在一起构成一个依附结构(clitic  group),成为前面成分的后附(enclitic)。后附的固有调类与调值都失去,接受了前头核心成分调值的延续部分。如:

    例39 我从北京来。

    第一种说法:(我)  (从      北     京       来)

                 N&Egrave;    jy&#141;     pai     t&thorn;aN      lei

                 35    21→    21-    33        21      

    第二种说法:(我  从    ) ( 北     京       来)

              N&Egrave; jy&#141; pai t&thorn;aN lei

                 35← 45     21-     33      21      

第一种说法中的“从”为前附,读短低调21,第二种说法中的“从”为后附,其调值为核心成分“我”的调值35的延伸。括号之内为一个语音短语。短横前后为一个语音词的连调值。→的前头为前附,←的后头为后附。

    因为介词只能读依附调,所以温州人一般不知道“从”的原来调值是什么。

    有些出现频率很高的动词的声调也会中性化,具有前附或后附的语音特点,但是这种特点是可选的,可以读依附调,也可以读本调,当它们读逻辑重音的时候就要读本调。而介词只能读依附调,也就是说不可能读逻辑重音。

    因为温州的依附调与逻辑重音是不相容的,所以在温州话中可以用一条很简单的语音规则来区别动词与介词:一个句子的逻辑重音可以落在动词上,但是绝对不能落在介词上,试比较:

    例40 从北京来<的><那>一日

    例41 到北京去<的><那>一日

后一句的逻辑重音可以落在“北京”,也可以落在“到”,但是前一句的逻辑重音是不能落在“从”字上的。

    下面我们就用这条规则来讨论有些介词与动词的兼类现象。

    1、“丐”

    例42 丐渠打爻  21 21 35←45

全句的意思为“被他打了”,其中的“丐”为表被动意义的介词,只能读依附调。如果逻辑重音落在它的上头,就成了表“送给”义的动词:

    例43 丐渠打 42←21 21

句子的意思是有意地让人家打,因为语义的改变,后头就不能带表完成的体助词“爻”。

    2、“着”

    例44 我着屋底(我在家里)

    例45 我的意见写着纸上。(我的意见写在纸上)

    例46 渠着纸上画画。(他在纸上画画〕

    例44逻辑重音可以落在“着”字上头,可用肯定与否定相叠的方式进行提问:“你着不着屋底?”,回答的时候可以直接用“着”带宾语的短语回答:“着屋底”。所以这里的“着”是一个动词。

    例45的逻辑重音绝对不可以落在“着”字上头。而且也不能对“着”采用肯定与否定相叠的方式进行提问:“你的意见写着不着纸上?”,只能问“你的意见写不写着纸上?”。回答的时候也只能说:“写着纸上”,不能说“着纸上”。所以此处的“着”是介词。

    例46所对应的普通话为“他在纸上画画”,一般都认为此处的“在”为介词。但是例46温州话中的“着”可以是逻辑重音所在,而且可以用肯定与否定相叠的方式提问:“他着不着纸上画画?”,可用“着”带宾语的短语“着纸上”直接回答。从这些特点看,这一句的“着”好象是动词。但是,动词“着”与普通话动词“在”一样,都表示施事的“处在”。但是例46的“着”并不表示画画的人“处在”纸上,所以从语义上看它更像一个介词。实际上,这里是发生了“是”与“着”的同音合并。温州强调某个语义的时候,除了加逻辑重音以外,往往加“是”以示强调。例如“渠住着学堂底”(他住在学校里)”可说成“渠是住着学堂底”,表强调,疑问句为“渠是不是住着学堂底”,可回答“是住着学堂底”。例46强调句式可说作“渠是着纸上画画”,“是”读逻辑重音。因为温州的“是”与介词“着”同音,两者容易合并作一个音节,光是从语音看就好象是“着”字读作逻辑重音。

    3、“由”

    介词“由”的功能是引进施事者,只能读依附调。动词“由”的语义为听凭、听任,可以读逻辑重音:

    例47 (人员)(由你)(挑选)  (介词,引进施动)  22-12 21→35 53-35

    例48 (人员)(由你)(挑选)  (动词,不加限制,听任) 22-12 31←21 53-35

    4、 “为”

    “为”也有动词、介词两类,作为介词的“为”只能读依附调:

    例49 我为渠<吵架>  35 21→31 42-21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为他而吵架”,吵架的主体是“我”。如果把“为”读作逻辑重音,就成了动词:

    例49 我为渠<吵架>  35 22→22 21-21

全句的意思成了“我帮助他吵架”,吵架的主体是“渠”。



参考文献


陈泽平(1996) 〈福州方言动词的体和貌〉,《动词的体》,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吴多泰中国语文中心

潘悟云(995)〈温、处方言和闽语〉,《吴语和闽语的比较研究》,上海教育出版社。

潘悟云(1997)〈温州方言的动词谓语句〉,《汉语方言的动词谓语句》,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吴多泰中国语文中心

钱乃荣(1992)《当代吴语的研究》

张双庆(1996) 〈香港粤语的体〉,《动词的体》,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吴多泰中国语文中心
发表于 2003-11-3 13:42:4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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