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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量一間學校的三個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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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2 17:22: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九六三年二月二十二日於春季開學典禮及五十八次月會
作者:錢穆 (錢穆先生講﹐謝正光記) 来源:http://www.lotus-eater.net/ 2008-4-28 12:21:28      

  ……我們評論一間學校﹐仍有第三標準﹐(編者 [註: 劉國強] 按錢先生在本文前面所稱的另兩個標準:第一個標準是物質上的﹐包括建築和設施﹐第二個標準是學校擁有多少教授﹐開設多少科程﹐及學生在學業上的成就如何﹐此處不錄。)這就是我們校歌裡所唱的「新亞精神」。所謂精神﹐這標準則更是難說了。
  
  如何叫做新亞精神?讓我從淺顯易明處說去。猶記我們第一朞校舍落成﹐損助我們建築的某基金會適有人來參觀﹐他表示很滿意。我問他滿意在那裡?他說:「他知道香港房租貴﹔但你們的校舍全不在此著想﹐不僅無教授宿舍﹐連學校辦公室地位也很小﹐而圖書舘和課室卻大。」我想:這也就我們的新亞精神了。精神﹐本應能隨處流露﹐也可流露在建築方面的。
  
  去年有一位哈佛燕京社的先生來看我們研究所﹐我說:「我們的研究室太小了。」但他說:「我們的更小呀!」這是確實的﹐我去哈佛時確看到他們的導師室並不比我們的大。
  
  我們學校建築占地面積雖小﹔但拿我們的圖書舘和教授研究室來講﹐在整所建築中﹐比例實在不小﹐也可說很大了。因此﹐只從我們的校門看﹐也可看出一部分新亞精神來。
  
  諸位瞭解得此意義﹐便知學問之困難處﹐而那些困難﹐則待諸位自己去克服。從前有一故事說﹐仙人呂洞賓﹐能點鐵成金﹐他遇到一乞丐﹐把一塊泥土用手指一點成了金﹐給那乞丐﹐但乞丐不要那金﹐卻要呂洞賓那手指。諸位來學校﹐學校所能盡的責任﹐則只在傳授知識和訓練技能上﹐那些知能﹐縱有價值﹐也僅像一塊塊黃金。什麼是能點鐵成金的那手指呢?諸位當知﹐諸位之自身﹐諸位自己所修養鍛練出的諸位之品格﹐才是那點鐵成金的手指呀!
  
  當我們第一朞校舍落成﹐曾有一位日本京都大學的前任校長來參觀﹐他說新亞很有些處像京都。我不知道他說那句話時在那一方面欣賞著我們﹐而把新亞和京都比。無論從歷史上﹑從現實上像是無可相比。我想:那位校長所欣賞於我們的﹐也即是一種我們的精神流露罷。
  
  但何謂精神﹐仍難講﹐我將改說是一種氣象罷。諸位學哲學文學的﹐都知道宋代大儒喜歡講氣象。我想藝術系的同學們﹐也該知道這氣象二字。我從前在北平時﹐北大的氣象是這樣﹐清華的是那樣﹐燕京的又是另一樣。一校有一校的氣象﹐常在學生們身上顯露出:因教授可以同時在幾間學府裡兼課﹐就很難在他們身上顯露出某一間大學的氣象來﹐常從學生身上則很易見。每間大學各有其特殊的氣氛﹐即如美國哈佛與耶魯不同﹐英國牛津也與劍橋不同。衡量一間學校﹐能注意到他們的特有氣象﹐那是更不易了。其實﹐學校氣象主要還從學生身上見。學生在不同的學校﹐會有他們不同的風度和格調。如說:讀書人有讀書人的風度和格調﹐商人和官僚也有商人和官僚之風度和格調﹐軍人藝術家各有他們各自的風度和格調﹔同樣﹐作為一個大學生﹐他亦該有大學生的風度和格調﹐然後才有風度和格調上之不同處。以前在內地﹐一個青年跑進大學﹐尤其是進了那些有名的大學﹐他自會覺得他走進了另外一個新天地。他所接觸到的都是新﹔不到一年兩年﹐在不知不覺間他自會具有一個大學生的風度與格調。可是﹐在今天此地﹐我實在沒有見過真正具有某種風度與格調的大學生。老實說:在殖民地統治下的大學教育﹐也不容易培養出我所謂的有風度格調的大學生。諸位有機會到外國去﹐便知道我此刻所說的真確性。
  
  現在我再說要拿教授水準和課程內容來衡量一間大學﹐已是困難了﹔若要把大學生的風度和格調來衡量﹐那便更困難。新亞在此方面﹐也實在最可抱慚。從此一標準來講﹐我覺我們新亞還不像是一間大學呀!。
  
  諸位或要問: 所謂大學生的氣象和格調究是怎樣來的呢?我想有兩點可以說:一是每一個大學生應有一個人生理想。一個青年跑進大學﹐至少應培養出他個人的一個人生理想來﹔如他到大學裡面的教授們有哲學家﹑有科學家﹐總會引起他一番羡慕嚮往之心﹔這就把他的人生理想提高了。至於他在課程方面所接觸到的種種人生境界﹐那自然更廣大高深。諸位來此就學﹐註冊上課﹐所接觸的只是些課程和分數單﹔可能對一位教授學問人格上的高低深淺﹐一切莫名其妙。如此般的影像﹐怎會提起理想﹑接觸到新境界?
  
  我曾屢次告訴諸位:諸位來學校不可只重文憑和學分﹔要緊的是:能有一個人生理想﹐一番人生嚮往。一個宗教徒﹐他懂得嚮往天堂和上帝﹔你且問他天堂的情況﹐上帝的高矮肥瘦究怎樣? 他自然不知道--但他總有了這一番嚮往。我上面說我們要有人生理想﹐這也並非有具體內容可說﹔只要有此一嚮往﹐有此一想像﹐就是了。倘若一個人真能具有了如此的嚮往和想像﹐他的氣象自會不同﹐他的格調也自會不同﹔接著第二步他的待人接物的態度也會因此而不同了。
  
  我幼年曾在一中學讀書﹐有一位體操先生﹐他給我印象很深。他是一日本留學生﹐有一天﹐我們上體操課﹐他跑到操場後說:「你們真不像樣。」跟著他說起他在日本時﹐曾聽人說:「有一位大將臨出軍前檢閱軍隊﹐那位大將一跑到檢閱場﹐便說:『這樣的軍隊不行﹐出去定會打敗仗。』他退下﹐號召部屬﹐叮嚀教誡﹔過了幾天﹐再去檢閱:這一次﹐他滿意了﹐他說:『像樣了可以臨陣打仗了。』」我常覺得走進我們新亞似乎缺了些什麼似的﹐我雖說不出來﹐但也可說在精神方面﹐在氣象方面﹐總有些不夠。諸位若是信教的﹐當你走進一所教堂﹐自會覺得和教堂外面有不同。進到一所理想的大學﹐簡單說: 也該有些和外邊不同才是。
  
  我們又常說要中國文化﹔究竟中國文化最要處在那裡?前幾年曾有人提起此語問我﹐我總回答說:「中國文化最要處在它的道德精神」。但現在﹐我覺得此話不夠鮮明﹔我想:中國文化之最重要﹑最特殊處乃在其能著重學做人﹐在其能看出人的理想和境界可日新月異地上進。這種向上和前進﹐乃是人格的表現﹐但不一定便是道德的表現。由外面看來﹐像是平平常常的﹐並沒有道德和不道德的鮮明界線之存在﹔但在其內心人格上﹐是可日有上進﹐實不平常的。信上帝﹐進天堂是死後事﹔但是﹐講到孔子的道德﹐中國文化之所重﹐則全在我們未死之前這一生﹐全在當下平常日用間。朱子曾說﹐讀論語:「今日讀一章﹐明日便該覺得自己像換了一個人。」這已說到中國人講學問之最高深﹑同時最切近處。諸位今天進大學﹐要能在明天也覺像是換了一個人﹔而且日日該如此﹔一日復一日﹐學無止境﹐「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在我們內心境界上﹐有一個天天上達﹑欲罷不能之境﹔這始是中國文化中獨有的學問和獨有的精神。這種精神﹐不是要表露給人家看:所以說:「古之學者為己﹐」又說:「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孔子曾說﹐他「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他的內心境界﹐真是天天在進步。又顏淵:「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當知:簞食﹑瓢飲﹑陋巷﹐在外面的人盡可見﹐看來好像總如此﹔但講到裡面﹐顏子的內心方面﹐則天天在進步﹐所以他覺得是可樂。孔子亦說:「我見其進﹐未見其止。」我前面曾說:我在新亞此十三年中﹐學問是退步了。或許諸位可以說:我虛心或能謙。但﹐我總不能說我的做人退步了﹔因每一人之學問可以停滯不長進﹐但論人格﹐卻只能進﹐不能退。又且此種進步﹐只有自己一人知﹐不能為別人知。淺言之﹐如諸位畢業後﹐去當一小學教師﹐每月得薪二百元﹐如此一年復一年﹐可以老做一小學教師﹐老得月薪二百﹐這也無所謂: 但論做人﹐便不能老如此無長進。我們要能活在一個精神境界裡﹐要在自己人格上﹐不斷有上進﹐從童雅到白髮﹐那只是身體物質上變化。這種變化﹐一切禽獸生物都有﹐卻不是上進。我們做人﹐從幼到老﹐也不是上進﹔上進則在精神上。
  
  物質上的﹐只關外面幸運﹐與人的內在價值無關。孔子所講的道理﹐即中國文化之最獨特﹑最有價值處﹐是要懂得人之一生﹐在他內心應能天天有進步。每一人有他一分最高可能的理想與境界。諸位若知道這一點﹐人生樂趣與人生大道都在此﹔並可由此知道中國文化之高深獨特處。我們新亞在這樣一層上﹐似乎還是缺乏的﹔所以我今天要特地提出﹐使諸位知道﹐這便是中國文化精神﹐也該是我們新亞精神。
  
  (原載「新亞精神生活雙周刊」第五卷第十六朞﹐一九六二年二月八日。摘錄)
  
  《新亞教育》﹐頁71-75﹐新亞研究所出版﹐1981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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