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植根湘土湘音？

湘里妹子

作者：邓牛顿
来源：中华读书报
2004年04月28日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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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谁是《红楼梦》的作者？学术界对此虽有不同意见，但其中一个众人皆知的是祖籍辽阳的曹雪芹。上海学者邓牛顿经考辨后提出新解——《红楼梦》的原始之作，是用湘语写成的。《红楼梦》的原始作者不是曹雪芹，而是一位有在湖南长期生活经历的人士。这位作者，或出生于湖南，土生土长；或幼年少年时期，随家庭进入湖南；或从小在湖南长大，青壮年时期迁徙异地。这位作者，因各种原因来到两江地区，跟曹雪芹结成了或朋友、或亲戚、或家属的关系。这位作者，经历过或目睹过家庭兴衰，有相当丰富的人生阅历和较高的文学素养。

　　
                                                
                                                                   曹雪芹像

　　

　　　《红楼梦》中的方言词汇

　　《红楼梦》中存在着大量的湖南方言词汇。现将《红楼梦》中的湖南方言词汇与《长沙方言词典》中所收的对应词汇举例如下（本文论述《红楼梦》的文字均选取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最新校注本，1996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长沙方言词典》系李荣主编之《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的分卷，1998年12月第2版由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

　　一、磁瓦子

　　《红楼梦》第61回：依我的主意，把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拿来，虽不便擅加拷问，只叫他们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底下，茶饭也别给吃。

　　《长沙方言词典》第1页：瓷瓦碴子，碎瓷片

　　二、娘母子

　　《红楼梦》第29回：贾珍又向贾蓉道：“你站着作什么？还不骑了马跑到家里，告诉你娘母子去！……”

　　《长沙方言词典》第248页：娘老子，母亲（用于背称）

　　按：有人注解为“母子们，母女们，婆媳们”，误。

　　三、木屐

　　《红楼梦》第45回：1、有一双棠木屐，才穿了来，脱在廊檐上了。2、你又穿不惯木屐子。

　　《长沙方言词典》第78页：木屐，一种旧式雨鞋，鞋面一般涂上桐油或直接用皮子，鞋底用木板，底下四角钉有四颗特制的大钉子，鞋的后部不封口，穿时套在布鞋外面。

　　按：笔者小时候在长沙乡下就穿过这种木屐。

　　四、样范

　　《红楼梦》第41回：我因为爱这样范……

　　《长沙方言词典》第250页：样范，样子、式样、模样

　　五、渍湿

　　《红楼梦》第12回：身子底下冰凉渍湿一大摊精。

　　《长沙方言词典》第66页：价湿的，很湿

　　六、益发

　　《红楼梦》第20回：李嬷嬷听了这话，益发气起来。

　　《长沙方言词典》第23页：益发，副词，更加

　　按：这个词《红楼梦》中出现频率较高，有时作“亦发”。

　　七、好生

　　《红楼梦》第17回至18回：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妃省亲。贾府领了此恩旨，益发昼夜不闲，年也不曾好生过的。

　　《长沙方言词典》第153页：好生，副词，好好儿地

　　八、偏生

　　
                                         


《红楼梦》第26回：晴雯偏生还没听出来

　　《长沙方言词典》第189页：偏生，副词，偏偏

　　九、（爪甲）

　　《红楼梦》第38回：宝钗手里拿着一枝桂花玩了一回，俯在窗槛上（爪甲）了桂蕊掷向水面。

　　《长沙方言词典》第62页：掐，用拇指与另一指头相对使劲将物截断

　　按：校注本注为“掐”的俗写。《汉语大词典》未收此字。其实，方言有时很难找到合适的字来表示。《红楼梦》尚有其他这类例证。

　　十、扌寻

　　《红楼梦》第29回：再多说，我把你这胡子还扌寻了呢！

　　《长沙方言词典》第193页：扌寻，拔

　　十一、撮

　　《红楼梦》第20回：亏这一阵风来，把个老婆子撮了去了。

　　《长沙方言词典》第84页：撮，骗

　　十二、打尖

　　《红楼梦》第15回：那时秦钟正骑马随他父亲的轿，忽见宝玉的小厮跑来，请他去打尖。

　　《长沙方言词典》第52页：打尖，在正餐之外再吃东西。

　　十三、解手

　　《红楼梦》第28回：少刻，宝玉出席解手

　　《长沙方言词典》第118页：〖解大手〗（屙屎）〖解小手〗（屙尿）

　　十四、打发

　　《红楼梦》第43回：1、那府里太太和姨太太打发人送分子来了2、还不快接了进来好生待茶，再打发他们去

　　《长沙方言词典》第47页：打发，1、施舍钱物给乞丐2、长辈送给晚辈礼物

　　按：这个词在《红楼梦》中频繁出现。词义有指派、安排、施舍、送礼诸义，《红楼梦》中各种词义的例证都有。

　　十五、弃嫌

　　《红楼梦》第42回：鸳鸯道：“前儿我叫你洗澡，换的衣裳是我的，你不弃嫌，我还有几件，也送你罢。”

　　《长沙方言词典》第196页：嫌弃，因厌恶、不满而不愿接近

　　按：这也是一个常用方言词汇。只是《红楼梦》中常作“弃嫌”，现在日常生活中则说“嫌弃”。“莫嫌弃”，常为招待客人时的礼貌用语。

　　十六、讨嫌

　　《红楼梦》第27回：讨人嫌得很！

　　《长沙方言词典》第144页：讨嫌，1、惹人厌烦2、事情难办，令人心烦3、厌恶；不喜欢

　　按：《长沙方言词典》尚收有“讨死嫌”、“讨邋遢嫌”的词条。

　　十七、赌狠

　　《红楼梦》第21回：平儿笑道：“你就是没良心的。我好意瞒着他来问，你倒赌狠！你只赌狠，等他回来我告诉他，看你怎么着。”贾琏听说，连忙陪笑央求道：“好人，赏我罢，我再不赌狠了。”

　　《长沙方言词典》第164页：赌狠，双方比能耐

　　十八、洑上水

　　《红楼梦》第57回：只说我们老太太疼你了，我们也洑上水去了。

　　《长沙方言词典》第27页：洑上水，

　　1、向上游游去2、比喻巴结上司

　　按：这是一个最生动，也最具特色的方言词汇。《红楼梦》中专作“巴结”用。

　　十九、村

　　《红楼梦》第63回：你一天不挨他两句硬话村你，你再过不去。

　　《长沙方言词典》第120页：挨谩，挨批评

　　按：“挨村”与“挨谩”大致意思相近，被驳或被诘。校注本注为“顶撞之意”，大致符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1964年第3版《红楼梦》注：“村——用不好听的话伤人，叫做‘村’”，亦甚贴切。《红楼梦》中这一句话，倘今天来说，就是“你一天不挨他两句硬话子村，你就过不得。”

　　

　　《红楼梦》中的方言语境

　　作品的语境是由叙述语言和人物语言共同构成。作品的方言语境则是由相关的方言词汇、方言语法与方言语气所形成。《红楼梦》中透露出分明的湖南方言语境。现将语言学家对湖南方言的相关论述与《红楼梦》中的语言现象作对照（本文引述的语言学家的观点来自侯精一主编之《现代汉语方言概论》，2002年10月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湘语部分由湖南师范大学鲍厚星先生执笔）。

　　一、称“子”为“崽”是湘语亲属称谓中一大特色，“崽”可以看作湘语的一个核心特征词汇。

　　《红楼梦》第43回：“方才你们送来野鸡崽子汤，我尝了一尝……”第58回：“这一点子?崽子，也这么挑幺挑六……”

　　二、湘语在语法上的一些特点，如“子”尾相当发达，比普通话使用的范围大得多。

　　《红楼梦》第7回：心眼子；第19回：香饼子、香?子、香袋子；第20回：一点子、闹一场子；第25回：鞋面子、二块子、汗巾子；第26回：你这一程子、花样子；第28回：门槛子、一坛子、一个嘴巴子；第29回：蟒袱子、手帕子；第36回：赌气子；第44回：拐棍子；第45回：竹信子；第51回：汤婆子；第52回：药吊子、后襟子；第55回：燎毛的小冻猫子；第61回：炭篓子；第63回：俗套子、一下子；第77回：黑沙吊子、拐子；第80回：人牙子……

　　这里包括着名词（人或物）、时间词、形容词、量词、动词等，都附带着“子”尾。

　　

　　三、湘语在语法上的另一特点是，把作状语的“净”、“光”之类的副词移到动词后面。

　　《红楼梦》第41回：“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了，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菜肴，好浓的湖南味。语言，好浓的长沙腔。

　　四、湘语的形容词中有一种极为常见的生动形式，即在单音节形容词前面再粘附一个单音节语素，以示程度的加深。

　　《红楼梦》第38回：河里的水又碧清，坐在河当中亭子上岂不敞亮，看着水眼也清亮。第39回：那庙门却倒是朝南开，也是稀破的。第50回：稀嫩的野鸡

　　《长沙方言词典》中列出“溜清的”、“稀烂的”、“飞嫩的”等众多词汇，可资参照。

　　五、我感觉到的浓郁的湖南方言味。

　　《红楼梦》第14回：只听凤姐与来升媳妇道：“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

　　《红楼梦》第40回：李纨道：“好生着，别慌慌张张鬼赶来似的，仔细碰了牙子”。校注本注：“牙子——这里指镶在几面或凳面边沿的雕花装饰”。“牙子”系湖南方言。

　　《红楼梦》第9回：（贾政向宝玉的奶母之子李贵）道：“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流言混语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一闲，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帐！”第21回：凤姐自掀帘子进来，说道：“平儿疯魔了。这蹄子认真要降伏我，仔细你的皮要紧！”

　　必须指出，《红楼梦》原本中的湖南方言是被层层遮盖着的，后来人每披阅增删一次，就被其所使用的其他的地方语言覆盖一次。可是原作中的语言，特别是为其性格所决定的人物语言是绝难作彻底改变的。这样，原作的方言本色就连同其中的人物性格一起被幸运地保存下来，显现出动人的历史光彩。《红楼梦》第7回，焦大有一段著名的骂语：“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记得小时候在长沙乡下听绯闻，不懂什么叫“爬灰”，就问大人子，得到的回答是，“细伢崽子，莫乱问八问。”就像书中间贾宝玉要问凤姐什么是“爬灰”一个样。可见，这些土得掉渣的方言具有相当的稳定性，会在群众中长久地保留下来，会在历史上留下难褪的痕迹。

　　

　　《红楼梦》中的地域情结

　　《红楼梦》中的人物，有三个是跟“湘”字结缘的：史湘云、柳湘莲、潇湘妃子林黛玉。《红楼梦》第7回，史湘云判词中有“湘江水逝楚云飞”；第34回，林黛玉诗作中有“湘江旧迹已模糊”。在作者的笔下，史湘云的性格爽，爱打趣，也频怀旧。柳湘莲尽管萍踪浪迹，可他的魅力却为尤三姐所倾倒。最令人怜爱的是林黛玉：她住在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湘帘垂地的潇湘馆里；她大展奇才、技压众人，魁夺菊花诗；她不但长于诗歌创作，而且对诗论画理俱有精湛的见地；她的《葬花吟》、《秋窗风雨夕》、《桃花行》等系列诗作，都感人至深，使她成为大观园的诗坛领袖……。《红楼梦》对林小姐才华一而再，再而三的褒扬，让人强烈感受到“唯楚有材，於斯为盛”的那种气概。此外，《红楼梦》里还有一个令人难忘的人物晴雯，她的气质、她的智慧，融合着勇和巧。难怪她死后会成为司芙蓉之神，宝玉会做那么动情的《芙蓉女儿诔》来赞美她、哀悼她。“高标见嫉，闺闱恨比长沙”——校注本注，“借贾谊受屈遭贬喻晴雯因诬被逐”。

　　这一切难道是偶然的吗？不，绝不。这里寄托着作者对芙蓉国的深挚爱恋，对潇湘大地的深情忆念。这决非等闲笔墨，而是作者刻意的、精心的艺术安排！文学艺术史表明：一方土地养一方人。任何作家艺术家对养育过他的土地，都有一份难以割舍的爱的情感，他的创作灵感会跟那片土地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作家艺术家的地域情结向来是刻骨铭心的。《红楼梦》的原始作者，就正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红楼梦》，就正是这样一部深藏着作家朝夕眷念家园故土之情的作品。

　　

　　对《红楼梦》的全新认识

　　鉴于《红楼梦》原始之作风貌的多向显露，我们可以获得《红楼梦》研究方面的全新认识——

　　《红楼梦》的原始之作，是用湘语写成的。《红楼梦》的原始作者不是曹雪芹，而是一位有在湖南长期生活经历的人士。这位作者，或出生于湖南，土生土长；或幼年少年时期，随家庭进入湖南；或从小在湖南长大，青壮年时期迁徙异地。这位作者，因各种原因来到两江地区，跟曹雪芹结成了或朋友、或亲戚、或家属的关系。这位作者，经历过或目睹过家庭兴衰，有相当丰富的人生阅历和较高的文学素养。这位作者，能纯熟地运用湖南地区方言进行写作。

　　曹雪芹在原始之作的基础上，对《红楼梦》进行了全面的艺术加工，特别是充分发挥了他长于诗作的特长。故而现存《红楼梦》中会有那么多次的诗歌吟咏，相关篇章大抵是出自他所作出的结构性的调整。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缺第64回和第67回，校注本补入程甲本相关回目。依据语言状况可以大致判定：第64回有少数湖南方言痕迹，如有一处“坏透了的小猴儿崽子”。更值得注意的是，该回目录为“幽淑女悲题五美吟”，我以为林黛玉笔下的五首诗是曹雪芹做的，而点子却极有可能是原始作者出的。因为长沙乡间有一个地方叫做五美山，名字很浪漫，他完全可能从故土的山川中获取这样的创作灵感（五美山是现代教育家徐特立先生的故乡，附近的小镇地图上标做“五美”）。第67回较接近原始之作。该回“混帐忘八崽子”、“忘八崽子”、“糊涂忘八崽子”、“小忘八崽子”、“猴儿崽子”凡五处。“乍着胆子”一处，可与第19回“乍着胆子”一处相比照。“崽”和“乍着胆子”均系湖南方言。

　　自《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1754）传世以来，到如今已经250年了。各家各派对《红楼梦》的研究与传播，均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红楼梦》作为全人类的优秀文化遗产、中国文学之瑰宝，广为世人认同。曹雪芹的名字列入世界伟大作家之林。对曹雪芹以及相关材料的考辨，更是成绩斐然。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红楼梦》原始之作的面貌及其原始作者，一直是个未曾揭示之谜。为此，我吁请：

　　语言学家对《红楼梦》作一次语言学的全面考察。历史学家对《红楼梦》原始作者的身世及其相关材料作广泛的搜寻。文学艺术家对《红楼梦》的文学价值、美学价值作出更加充分、也是更加实事求是的估量。红学专门家将目光和才智更多地投注到对原始作者及其原作风貌的相关研究。在此基础上，全面提高《红楼梦》研究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