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时代的隐私恐惧——对电影《手机》的反思

简圣宇

作者：简圣宇


      或许是出于对票房的考虑，近几年来讲述市井生活的电影的产量颇大。于是要想从中脱颖而出就必须展现出自己独特鲜明的艺术魅力，使作品不仅在情节、画面、音响等技术形式层面达到相当高的水准，而且还需要较为完美地，将与观众的现实处境密切相关的那些对生活、人性、命运等问题的深切思考渗入其中，让观众在进行娱乐消费的同时，能在更开阔的深层意义上受到触动，取得虚拟电影场景激荡现实生活的最佳效果。

关于这类市井题材的电影，著名导演冯小刚已陆续推出了不少有力度作品，通俗而不失之庸俗，紧扣票房而又不沦为电影快餐。特别是这部《手机》，我认为是其中最有具震撼力的一部，因为我不能不惊叹于他竟能以手机这种早已日见不鲜的通讯工具，来营造、渲染以及揭示出藏匿于人性深处的复杂性。全剧通俗而不失之庸俗，紧扣票房而又不沦为电影快餐。

一、         科技的先进与工具的叛逆

按常理说，器物是在人的掌控之下的工具，科技的发展是为了使人的生活更方便、更愉悦、更自由，这也就是人类不断殚精竭虑去推进科技发展的原因。影片的开头就用具体的实例表达了这种传统观念：想当年，严守一为了给干大哥捎个口信，得千辛万苦地去邮电局排队，等待一天打电话，再通过矿上的高音喇叭对矿区广播，等到工友转达之后才实现了信息的传递。而到了现在，只要掏出手机拨个号就“搞掂”了，这样的对时代局限的突破，本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好事，然而现实的状况却是蕴藏个人隐私的土壤大面积缩小，先前帮助人们隐藏见不得人的东西的种种落后与闭塞，随之在现代社会中无声无息、不知不觉中已经不可逆转地消散殆尽。手握先进工具的人们在洋洋得意之余，却猛然发觉自己陷入了更不方便、更不愉悦和更不自由的困境里。
剧中那位曾经春风得意、潇洒逍遥的电视主持人严守一恐怕应该对此体会最为深刻（或许到了刻骨铭心、撕肝裂肺的程度）。在他的噩梦到来之前，他拥有着一份轻松愉快而收入诱人的工作，坐香车、住公寓，当然，怀里还揣着属于当下最高档豪华之列的那一款手机。并且在事业飞黄腾达的同时，感情生活也充满了舒适与惬意，家里有个贤淑的娇妻于文娟照料家务，外面还有个秘密情人陪自己风流快活。不管在道德层面上他这种行为是否经得起推敲，总之暂时他是鱼和熊掌可以兼得了。可是冰冷的器物却从不考虑人的感情，他的手机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那火山口上的太平：电话不速地拨来、短信冷漠地袭来，服务周到的电子信息服务，到了他那儿却比枪声、炮声还要让他心惊肉跳、毛管炸起。

当电话、短信，短信、电话……一波接波地汹涌而来，严守一只能慌张地使尽浑身解数去应对：关机、切换成振动、取电池、速删短信、编造一个又一个谎言。他手脚越来越麻利、嘴巴越来越油滑，可漏洞却越来越不可弥补，错误却越来越不可收拾。妻子于文娟在震怒之后离婚了，戏剧学院台词课老师沈雪感到心寒到底分手了、出版社的女编辑武月目的达到后也拜拜了，而他严守一也就此失去了原来所拥有的一切，最后由于他在烦闷的情绪中不愿携带手机，结果连从小如母亲般关爱他的奶奶去世了，他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从而使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自责之中。在葬礼结束后，他施虐式地把惹祸的手机，奋力向花圈篝火里投去，可是那早已渗入他心肺的痛苦，又哪里能够这么轻易地随着升腾而起的火焰排遣掉。

二、        都是手机惹的祸？

一切罪责都可以推到现代科技，以及在片中的代表高档手机头上吗？还是先人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严守一以及之后步他后尘的上司费墨能平时不做亏心事，就不需要害怕手机信息这个“鬼”忽然来敲门了。

在这个喧嚣的时代，唯有纯真无暇的心灵才能保持真正的宁静。尽管全剧情节冲突极富于戏剧化，在浓郁的黑色幽默色调的气氛里，各种可笑又可怖的巧合在组合、碰撞中把剧情推向了极至，然而如果严守一和费墨能始终如一地持有诚实忠厚的品质，这一部引人发笑的悲剧还能这么高潮迭起吗？所以归根结底，人被科技工具所嘲弄、奴役这一问题的根源还在于人自身。正是那一股不断翻腾涌动于人的灵魂深处的、渴望满足又极力隐匿的灰色欲望，而不是什么别的外在的器物羁绊，给严守一们带来了重重的灾难。

试看本片男主角严守一，其实不是手机上的短信，而是由他背上的被情人咬的深深牙印所暴露出的他的不忠，使他那善良温柔而又坚韧倔强的妻子被严重伤害，脆弱的自尊心随之被无情地撕个粉碎。可是他却在离婚后仍不知悔改，不去谴责自己的无耻龌龊，反而归罪于作为罪孽外在表象的手机，企图依靠更加精致逼真的谎言和花招来维系自己混乱不堪的享乐生活。现实是残酷的，危险最擅长从最关键而又最难以预料的方向袭来。不久，面对着他和武月苟且时的手机图片，沈雪也终于身心交瘁，对他彻底绝望。而情人武月则在如愿以偿地占了他的“有一说一”节目主持人位置之后，一脚把他踹开。正是他把自己害得滞留于现实与灵魂的昏暗之处。所以还是费墨的那一段台词说得好：“手机连着嘴，嘴连着心，你怕手机，这就是说明你心里有鬼啊！”

许多电影评论说，这部影片让当下的男男女女开始以崭新的、复杂的目光看待起自己的手机，教会他们如何识破种种“完美逼真”的谎言，这无疑道出影片所具有的感性冲击力，然而他们却也在有意无意之间，把目光过多地聚焦在了外在的表象上，没有再进一步追问表象背后的深意——实际上，遮掩在严守一们灵魂深处的不可告人的那一部分才是真正的主谋，是它为欲望失去控制提供了温床，而手机或其它的科技手段则不过是处于从属关系的同谋罢了。

燃烧着的情欲，是人的内在生命力的感性显现，它给人带来了身体的欢娱以及精神的超越。但是一切都有一个“度”的限制，一旦逾越了界限，那些纵欲的人们就极有可能为欲望的洪流所席卷而走。我想，这也许就是潜沉于这部电影深层结构之中的那一份深刻寓意之所在。

所以看完《手机》后，与其赶忙对着自己的手机绞尽脑汁想对策，不如先审视一下自己那颗仿佛装扮得很好的心，假如它纯洁如初，那又何必恐惧科技新时代带来的透明？希望这部电影能够成为当下众多的男女情感生活中的一座里程碑，而不是一块墓碑。

foglia_f

非常赞同楼主的意见！手机，网络都不过是给了我们一种更便捷的联络工具，关键的是使用者如何利用这种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