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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常用词看魏晋南北朝文与汉文佛典语言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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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20 16:06: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陈秀兰
来源:青藤书屋


A Study on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Writings of the Wei-Jin,South and North Dynasties(魏晋南北朝)and the Chinese Version of Buddhist Scripture From the View of Everyday Expressions

【内容提要】

利用数理统计,调查几组常用词在魏晋南北朝文与同期汉文佛典中的使用情况,了解两种文献在使用常用词方面存在的差异,探讨产生差异的原因。

This paper tries to reveal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writings of the Wei-Jin,South and North Dynasties(魏晋南北朝)and the Chinese version of Buddhist Scripture from the view of several everyday expressions by statistics and probes into the reasons that cause the differences.

  文言文献与白话文献各有自己的词汇系统,常用词则是词汇系统的核心。文献的口语化程度不同,必然会在常用词的使用上体现出来。本文通过调查几组常用词在魏晋南北朝文与同期汉文佛典中的使用情况,(注:魏晋南北朝文是指魏晋南北朝时期将近三百年间的帝王诏令、奏章、表疏、书信、各类文人著述,内容涉及国家政治、军事、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它的语言多带有事务性的风格,多用有郑重、客气、尊敬的态度色彩或礼仪格调色彩的词语。即使是文学作品,其语言也颇典雅。魏晋南北朝文共收录了2417人的著述,共12683篇。其中,(1)诏令类3275篇,包括诏、令、策、教、敕、制、册、下书等;(2)奏疏类2190篇,包括奏、表、上书、上言、上事、疏等;(3)论议类1348篇,包括论、议等;(4)书信类1100篇,包括书信、杂贴等;(5)赋类974篇;(6)其他3796篇,包括墓志、铭、赞、传、文、序等。)了解魏晋南北朝文与同期汉文佛典在使用常用词方面存在的差异,探讨产生差异的原因。

    一、常用词个案研究

  燔/焚/然/燃/烧

  表示“燃烧”义,有“燔、焚、然、燃、烧”五个词。(注:关于常用词“焚、燔、烧”的演变历程,史光辉认为,东汉时,“焚”在口语中已不用,全部用“烧”了,“烧”已完全替换了“焚”。参看史光辉《东汉佛经词汇研究》,浙江大学博士论文,2001,p113。这与我们此处讨论的“从常用词看魏晋南北朝文与汉文佛典语言的差异”属于不同的问题。)燔,《说文火部》:“燔,爇也。”《玉篇火部》:“燔,烧也。”《左传哀公十五年》:“大子无勇,若燔台半,必舍孔叔。”焚,本指用火烧山林宿草,《说文火部》:“焚,烧田也。”引申则有燃烧义。《玉篇火部》:“焚,烧也。”《集韵文韵》:“焚,火灼物也。”《韩非子内储说上》:“于是遂焚宫室,人莫救之。”然,《说文火部》:“然,烧也。”《淮南子说山》:“故或吹火而然,或吹火而灭。”燃,是“然”的俗字。《说文》不见,见于《广韵》。《淮南子天文》:“物类相动,本标相应,故阳燧见日,则燃而为火。”烧,使物着火。《说文火部》:“烧,爇也。”《玉篇火部》:“烧,爇也,燔也。”《墨子备城门》:“凿其间,深丈五尺,室以樵,可烧之以待适。”这五个词在秦汉文献中的使用情况是不同的。(注:以下统计数据来自《先秦两汉古籍逐字索引丛刊》,1992-1995,刘殿爵、陈方正主编,商务印书馆(香港)。)我们调查了先秦两汉25种典籍,(注:这些典籍是:《周易》、《尚书》、《诗经》、《周礼》、《仪礼》、《礼记》、《左传》、《公羊传》、《谷梁传》、《尔雅》、《论语》、《孟子》、《逸周书》、《国语》、《战国策》、《庄子》、《韩非子》、《墨子》、《荀子》、《吕氏春秋》、《管子》、《淮南子》、《新书》、《说苑》、《新序》。)“燔”使用了28例、“焚”使用了162例、“然”使用了10例、“燃”使用了1例、“烧”使用了73例。可以看出:秦汉时期表示燃烧义主要用“焚”(162),这种态势仍然保持在魏晋南北朝文中。(注:依据《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清,严可均校辑,中华书局,1965),魏晋南北朝文共有554卷,3152页,约419万字(抽样调查,每页有1300字)。笔者统计词语在“魏晋南北朝文”中的频数,利用了“国学宝典”语料库中的“三国六朝文”部分。)在同期汉文佛典(所调查的佛经材料见文后)中则是另外一种局面,主要用“烧”(915)“然”(664)。这可以从下面的统计数据看出。

  文:燔54例,焚241例,然62例,燃20例,烧143例。佛典:燔0例,焚42例,然664例,燃141例,烧915例。

  然、燃主要用作不及物动词,燔、焚、烧主要用作及物动词。它们在两种文献中的差异,主要表现在搭配对象上。焚、然、燃、烧四个词在魏晋南北朝文与同期汉文佛典中均可与具体名词搭配,燔单用没有出现在魏晋南北朝佛典中。如:

  (1)秦燔书籍,率意而行。(晋杜预《奏议皇太子除服》,2/1699a(注:阿拉伯数字及英文字母分别表示引文在《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中的册数、页数、上下栏。))
  (2)夫以白起、韩信、项籍之勇,犹发梁焚舟,背水而阵。(晋蔡谟《谏攻寿阳疏》,2/2109b)
  (3)大火焚山野,麋鹿皆避走。(后秦鸠摩罗什译《大庄严论经》卷五,4/281b(注:阿拉伯数字及英文字母分别表示引文在《大正新修大藏经》中的册数、页数、上中下栏。))
  (4)乃然百枝,盛庭燎。(晋何桢《许都赋》,2/1640a)
  (5)然头然衣,以何防之?(姚秦竺佛念译《出曜经》卷三,4/626b)
  (6)公不发私书,不燃官烛。(后周庾信《周柱国大将军纥干弘神道碑》,4/3951b)
  (7)烧众毒难,譬如火炽,燃诸草木。(西晋竺法护译《大宝积经》卷十四,11/77c)
  (8)譬劫灾变,大火熙赫,烧三千大千世界。(西晋竺法护译《如来兴显经》卷三,10/607a)
  (9)房屋不洁,听烧枫胶及蕙香。(三国魏曹操《内戒令》,2/1067a)

  魏晋南北朝佛典中的“焚、然、烧”除了带具体名词,还可以带抽象名词,如:尘劳、痴爱、大苦、颠倒、毒难、恶、法、烦恼、佛法、结、结使、苦报、恼、念、善根、善行、五阴、心情、意、忧、愚痴、愚冥、欲,正法。

  (1)烧一切阴,炽然猛炎,焚诸烦恼之大火聚。(宋功德直译《菩萨念佛三昧经》卷三,13/812b)
  (2)焚灭诸善行,为欲所迷惑。(后秦鸠摩罗什译《大庄严论经》卷十三,4/326c)
  (3)当来有结,炽然苦报,不于未来世增长生老病死。(宋求那跋陀罗译《杂阿含经》卷十四,2/98a)
  (4)炽然佛法,护持正法,作法供养,莫作放逸。(宋求那跋陀罗译《大方广宝箧经》卷中,14/473c-474a)
  (5)一切众生……烧诸颠倒,坏未平等。(西晋竺法护译《持心梵天所问经》卷三,15/25b)
  (6)十力智自在,烧尽诸尘劳。(西晋竺法护译《如来兴显经》卷三,10/609c)

  燔、焚、然、燃、烧等词语还可以构成“燔烧、焚烧、然烧、烧燔、烧焚、烧然、烧燃”等复音词,表示燃烧义。其中,“烧”的构词能力最强。

  (1)永安之季,胡贼入京,燔烧乐库。(后魏长孙稚《上表乞定乐舞名》,3/3617b)
  (2)自黄帝至三代,其文不改,及秦用篆书,焚烧先典,而古文绝矣。(晋卫恒《四体书势》,2/1629b)
  (3)火然烧衣时,应当抖擞却。(后秦鸠摩罗什译《大庄严论经》卷十三,4/330c)
  (4)唯有诸佛出世,以智慧之赫焰,烧燔山野之结聚,以刃利剑,割断七使原本,然后乃得解脱。(姚秦竺佛念译《出曜经》卷四,4/628b)
  (5)昔汉祖唯与项羽争天下,羽已灭,宫室烧焚。(三国魏陈群《又疏谏治宫室》,2/1197b)
  (6)头衣烧然,尚可暂忘。(宋求那跋陀罗译《杂阿含经》卷七,2/46a)
  (7)等救烧燃,通悲幽溺。(隋佚名《江夏县缘果道场七层砖塔下舍利铭》,4/4194a)

  其中,以“焚”“烧”组成的复音词在魏晋南北朝佛典中最为多见,且可以用抽象名词“法体、缚着、功德、结使”作宾语。如:

  (1)炽然诸法,焚烧结使,如铁百炼,成器必利。(姚秦竺佛念译《出曜经》卷七,4/646a)
  (2)初禅内有不定想,有觉有观,炽燃似火,焚烧法体。(姚秦竺佛念译《出曜经》卷十四,4/686c)
  (3)以贪炽火、嗔恚炽火、愚痴炽火,焚烧功德善根,永尽无余。(姚秦竺佛念译《出曜经》卷二十三,4/730c)
  (4)不以懈怠意,怯弱有所至,欲求至泥洹,焚烧诸缚着。(姚秦竺佛念译《出曜经》卷二十三,4/733b)

  佛典中还有“烧燃法”“烧燃业”之说。

  (1)尔时世尊告诸比丘:“有烧燃法,不烧燃法。谛听善思,当为汝说。云何烧燃法?……忆念是已,心生烧燃,心生变悔。心生悔已,不得善心。命终后世,亦不善心相续生,是名烧燃法。云何不烧燃?……心不变悔,不变悔故,善心命终。后世续善,是名不烧燃法。”尔时世尊,即说偈言:“已种烧燃业,依于非法活。乘斯恶业行,必生地狱中。”(宋求那跋陀罗译《杂阿含经》卷四十七,2/341a)

  下面是它们在魏晋南北朝文与同期汉文佛典中的使用频数。

  文:焚烧14例,烧焚1例,烧燃1例。佛典:燔烧1例,焚烧88例,然烧3例,烧燔1例,烧然60例,烧燃32例。

  从上可以看出,用双音词表示燃烧义,魏晋南北朝文多用“焚烧”(14),同期汉文佛典多用“焚烧”(88)“烧然”(60)“烧燃”(32)。

  小结,表示燃烧义,单音词,魏晋南北朝文多用“焚’(241),同期汉文佛典多用“烧”(915)、“然”(664);双音词,魏晋南北朝文多用“焚烧”(14),同期汉文佛典多用“焚烧”(88)“烧然”(60)“烧燃”(32)。

    盈/满

  “盈、满”在以下几个意义上一致。(1)充满义。《说文皿部》:“盈,满器也。”段玉裁注:“满器者,谓人满宁(贮)之。”《广雅释诂四》:“盈,充也。”《左传襄公八年》:“发育盈庭,谁敢执其咎?”《说文水部》:“满,盈溢也。”《广雅释诂四》:“满,充也。”《韩非子扬权》:“猾民愈众,奸邪满侧。”(2)满足义。《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年且未盈五十,而谆谆焉如八九十者,弗能久也。”《书大禹谟》:“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不自满假。”(3)圆满义。《礼记礼运》:“和而后月生也,是以三五而盈,三五而阙。”《庄子秋水》:“一虚一满,不位乎其形。”(4)饱满义。宋玉《神女赋》:“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温润之玉颜。”《吕氏春秋审时》:“后时者,茎叶带芒而末衡,穗阅而青零,多粃而不满。”(5)骄傲义。《易谦》:“人道恶盈而好谦。”《书大禹谟》:“满招损,谦受益。”可见盈、满在主要意义上是相同的,然而它们在上古文献中的使用频数是不同的,存在着差异。在先秦的23种典籍中,(注:这些典籍是:《周易》、《尚书》、《诗经》、《周礼》、《仪礼》、《礼记》、《左传》、《谷梁传》、《尔雅》、《孝经》、《论语》、《孟子》、《逸周书》、《国语》、《战国策》、《老子》、《庄子》、《韩非子》、《墨子》、《荀子》、《吕氏春秋》、《晏子春秋》、《商君书》。)“盈”出现了157次、“满”出现了105次。“盈”占有优势。这种态势,仍然保持在魏晋南北朝文中。“盈”在魏晋南北朝文中,可以单独作谓语,也可以与很多名词、介词结构搭配。如:仓盈、德盈、地盈、恶盈、府库盈、祸盈、山盈、舍盈、小器易盈、月盈、志盈、罪盈、盈把、盈抱、盈杯、盈仓、盈朝、盈车、盈尺、盈畴、盈村、盈第、盈甸、盈耳、盈房、盈府、盈谷、盈观、盈函、盈怀、盈怀抱、盈机、盈纪、盈简、盈阶、盈襟、盈口、盈库、盈筐、盈楼、盈路、盈门、盈亩、盈目、盈篇史、盈淇、盈箧、盈衢、盈觞、盈世、盈市、盈室、盈四海、盈笥、盈堂、盈廷、盈途、盈箱、盈巷、盈胸、盈眼、盈野、盈宇宙、盈园、盈沼、盈帙、盈舟、盈俎、盈坐、盈于朝、盈于川原、盈于道路、盈于机格、盈于京室、盈于六合、盈于山薮、盈于省曹、盈于石城、盈于市里、盈于数、盈于寺庙、盈于帷席、盈于行道、盈于玉府、盈于中国。

  (1)孙权自破蜀兼平荆州之后,志盈欲满,罪戳忠良。(三国魏傅嘏《对诏访征吴三计》,2/1247b)
  (2)衡称表之美盈口,而论表左右,不废绳墨。(晋傅玄《傅子》,2/1743b)
  (3)今褚侯蝉蜕利木,鹄鸣玉堂,不庶几夙夜允集众誉,而意充于一善,心盈于自足。(晋陆云《嘲褚常侍》,2/2050a)

  在魏晋南北朝佛典中,则是另外一种局面。“盈”用例较少,“满”使用频繁,占有绝对优势。“满”可以单独作谓语,也可以带上名词宾语。如:船满、德满、法海满、口满、泉满、水满、五阴不满、限满、欲满、足跟满、满鉢、满朝、满道、满腹、满国、满海、满怀、满坑、满空、满口、满窟、满里、满路、满目、满群山、满世间、满室、满堂、满天下、满廷、满胸、满虚空、满眼、满愿、满中、满俎。

  (1)五阴不满,为非五阴,不求为求明度。(吴支谦译《大明度经》卷三,8/488c)
  (2)菩萨劫尽烧时,火满三千大千世界。(元魏般若流支译《奋迅王问经》卷上,13/936a)

  “满”在魏晋南北朝佛典中还可以放在动词后面,组成述补结构。如:

  (1)于是法藏比丘,具足修满如是大愿。(曹魏康僧铠译《无量寿经》卷上,12/269c)
  (2)时王夫人……乘宝辇舆,伎乐引导,种种音声,前后围绕,填满街巷。(隋shé@(4)那崛多译《佛本行集经,卷二,3/662a)

  “满”在魏晋南北朝佛典中还可以放在“贤”“慈”“愿”“祝”等词之前,作为人名、佛名。

  (1)时彼南方,有一婆罗门,名曰满贤。(吴支谦译《撰集百缘经》卷一,4/203a)
  (2)贤者满慈子言:“吾亦乐其为大士者,揖人升于大乘而有弘誓之铠,是为大士。”(吴支谦译《大明度经》卷一,8/480c)
  (3)乃往过去无量世时,波罗奈国,有佛出世,号曰满愿。(吴支谦译《撰集百缘经》卷二,4/213a)
  (4)满祝子语秋露子:“善业说一道当问。”(吴支谦译《大明度经》卷三,8/494b)

  下面是“盈、满”在魏晋南北朝文与同期汉文佛典中的使用频数。

  文:满509例,盈729例。佛典:满1424例,盈68例。

  可以看出,魏晋南北朝文多用“盈”(729),同期汉文佛典多用“满”(1424)。

  盈、满还可以作为构词语素,构成复音词,有充满、充盈、满盈、满足、盈满、圆满、足满等。由此可以看出,“满”的构词能力强于“盈”。

  (1)昔有居士,财富无数,家里库藏,七宝充满。(姚秦竺佛念译《出曜经》卷三,4/624a)
  (2)于是殊形异虑,委积充盈,静动合散,自生自灭。(陈朱世卿《法性自然论》,4/3499b)
  (3)在臣庸劣,久知满盈。(后周庾信《为杞公让宗师表》,4/3929a)
  (4)我先作心,望代鹅命。今此鹅死,愿不满足。(后秦鸠摩罗什译《大庄严论经》卷十一,4/320c)
  (5)如得多伏藏,众宝盈满出。(后秦鸠摩罗什译《大庄严论经》卷十,4/310c-311a)
  (6)妙行圆满智无边,大威能为世间益。(隋达磨笈多译《大方等大集经》卷十,13/870b)
  (7)时有女人,身抱怀妊,见佛世尊,甚怀信敬,足满十月,生一女儿,端正殊特,人所敬仰。(吴支谦译《撰集百缘经》卷四,4/225c)

  下面是它们在魏晋南北朝文与同期汉文佛典中的使用频数。

  文:充满7例,充盈3例,满盈2例,满足6例,盈满10例,圆满13例,足满2例。佛典:充满151例,充盈3例,满足402例,盈满62例,圆满178例,足满48例。

  可以看出,魏晋南北朝文多用“圆满”(13)“盈满”(10),同期汉文佛典多用“满足”(402)“圆满”(178)“充满”(151)。

  小结:关于“盈、满”的使用情况,单音词,魏晋南北朝文仍然保持了先秦文献中的态势:“盈”(729)占优势,同期汉文佛典则是另外一种局面:“满”(1424)占优势;双音词,魏晋南北朝文多用“圆满”(13)“盈满”(10),同期汉文佛典多用“满足”(402)“圆满”(178)“充满”(151)。

    自/从

  “自”在上古可以作介词,表示时间或方位的起点。《广韵至韵》:“自,从也。”《论语学而》:“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从”在上古也可以用作介词,与“自”义同。《尔雅释诂上》:“从,自也。”“从”“自”互训。《孟子离娄下》:“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从外来,骄其妻妾。”“自”“从”均可用作介词,介进时间、方位、人物。然而它们的使用频数并不是均等的,“自”的使用频数明显高于“从”。在先秦两汉的23种典籍中,(注:这些典籍是:《礼记》、《仪礼》、《周礼》、《逸周书》、《晏子春秋》、《论语》、《孟子》、《古列女传》、《战国策》、《商君书》、《春秋公羊传》、《韩诗外传》、《山海经》、《穆天子传》、《尚书大传》、《吕氏春秋》、《说苑》、《盐铁论》、《东观汉记》、《新书》、《孔子家语》、《吴越春秋》、《列子》。)“自”出现了849次、“从”出现了203次。

  “自”占优势的这种态势仍然保持在魏晋南北朝文中,它可以引进时间、处所、人物、事物的来源、凭据,可以位于谓语前、谓语后、句子前。

  (1)自丧乱以来,坟墓无不发掘,皆由厚葬也。(三国魏文德郭后《止孟武厚葬其母》,2/1120b)
  (2)虽三门之下,或有危虑,但发自小平,陆运至陕,还从河水,入于渭川,兼及上流,控引汾晋,舟车来去,为益殊广。(隋杨坚《开凿广通渠诏》,4/4019b)
  (3)西寇自王琳以下,并许返迷,一无所问。(陈陈霸先《亲祠南郊赦诏》,4/3405b)
  (4)赫赫元后,出自有杨。(晋左九嫔《元皇后诔》,2/1535a)
  (5)然则经无巨细,出自佛口,神心所制,言为世宝。(晋释道安《十二门经序》,3/2375b)
  (6)其异者视之,则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则万物一体也。(三国魏阮籍《达庄论》,2/1311a)

  “自”还可以与“此、古、今、是、斯、昔、兹”等词组成一些凝固结构,介进时间、处所。

  (1)自此以还,故当才均以资,资均以地。(宋孔甯子《陈损益》,3/2587a)
  (2)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三国魏曹操《求贤令》,2/1063a)
  (3)自今临使称疾,须催乃行者,皆免官。(晋陈頵《议禁僚属故避事任》,2/1976a)
  (4)自是之后,威权削夺,诸侯止食租奉,甚者至乘牛车。(晋刘颂《除淮南相在郡上疏》,2/1689a)
  (5)自斯以北,桴鼓不鸣,邻惠所通,自此以南,王灵未缺,如其境外,脱殒轻躯,幸非边吏之羞,何在匹夫之命?(陈徐陵《与齐尚书仆射杨遵彦书》,4/3438b-3439a)
  (6)自昔丧乱,征鼓日震。(晋孙绰《贺司空循像赞》,2/1809a)
  (7)自兹以降,渐渐长阔,百姓怨嗟,闻于朝野。(后魏张普惠《复征绵麻疏》,4/3745a)
  “从”在魏晋南北朝佛典中用例较多,占优势,可以介进时间、处所、人物,位于谓语前。
  (1)吾当寻后,从王索尔。(吴康僧会译《六度集经》卷一,3/1b)
  (2)夫人怀妊,口便能说般若波罗蜜,从朝至暮,初不懈息。(吴康僧会译《六度集经》卷六,3/35c)
  (3)于时会中有菩萨,名曰普明,从坐起整衣服,长跪叉手,以偈赞佛。(西晋聂承远译《超日明三昧经》卷上,15/532a)

  “从”还可以与“初、此、古、是”等词组成凝固结构,介进时间、处所。

  (1)从初竟通利者,昼夜孜孜,初不懈息,数缺则从一始,是通利不受六情,染外尘垢。(姚秦竺佛念译《出曜经》卷十七,4/698b-c)
  (2)从此命终,还入地狱,经历数万亿岁,其后命终,复生是中,(元魏慧觉等译《贤愚经》卷十三,4/444b)
  (2)从古以来,未曾闻斯。(西晋竺法护译《大宝积经》卷十一,11/60c)
  (4)于是德光太子从是已来,具足万岁之中,初不睡眠,亦不调戏。(西晋竺法护译《德光太子经》,3/414a)
  (5)地深二十亿万里,从是已下,复有地味,二十亿万里。(西晋法立共法炬译《大楼炭经》卷六,1/309c)

  “自”“从”可以组成复音词“自从”,表示事态的起始及其延续。

  (1)自从菩萨降母胎中,夫人之身,未曾有秽。(苻秦僧伽跋澄等译《僧伽罗刹所集经》卷上,4/122b)
  (2)自从锭光佛受记,哀愍众生,令得安乐,乃至菩提树下,善行如此,是名善逝。(萧齐僧伽跋陀罗译《善见律毗婆沙》卷四,24/696b)
  (3)自从信隗已来,刑罚不中,街谈巷议,皆云如吴之将亡。(晋王敦《上疏罪状刘隗》,2/1560b)

  下面是“从、自、自从”在魏晋南北朝文与同期汉文佛典中的使用频数。

  文:从648例,自3800例,自从7例。佛典:从5507例,自245例,自从14例。

  可以看出,魏晋南北朝文多用介词“自”(3800),同期汉文佛典多用介词“从”(5507)。复音词“自从”用例不多,正处于发展时期。

    二、魏晋南北朝文与汉文佛典在使用常用词方面的差异

  从上面的个案研究可以看出,魏晋南北朝文与同期汉文佛典在某些常用词的使用方面,存在着差异,各有自己的爱好。这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1.在单音词的使用方面各有自己的喜好:魏晋南北朝文多使用上古占优势的词语,同期汉文佛典多用白话词汇。如:表示燃烧义,魏晋南北朝文多用“焚”(241),同期汉文佛典多用“烧”(915)、“然”(664);介词“自、从”,魏晋南北朝文多用“自”(3800),同期汉文佛典多用“从”(5507);关于“盈、满”的使用情况,魏晋南北朝文多用“盈”(729),同期汉文佛典多用“满”(1424)。

  2.在双音词的使用方面各有自己的特色。如:表示燃烧义,魏晋南北朝文多用“焚烧”(14),同期汉文佛典多用“焚烧”(88)“烧然”(60)“烧燃”(32);充满、满足义,魏晋南北朝文多用“圆满”(13)“盈满”(10),同期汉文佛典多用“满足”(402)“圆满”(178)“充满”(151)。

  3.用双音词表示单音常用词的意义时,两种文献在双音词的数量与频数上也存在着差异。总的来说,魏晋南北朝佛典使用双音词的个数多于魏晋南北朝文,且出现频数大于同时期文。如:燃烧义,魏晋南北朝文使用了“焚烧、烧焚、烧燃”3个双音词,共出现了16次;同期汉文佛典使用了“燔烧、焚烧、然烧、烧燔、烧然、烧燃”6个双音词,共出现了185次。

  4.从用法来看,一些常用词在两种文献中的用法有差异。如:“焚、然、烧”在魏晋南北朝佛典中可以带抽象名词,“满”在魏晋南北朝佛典中可以放在“贤”“慈”“愿”“祝”等词之前,作为菩萨名。

    三、原因初探

  从前面的比较研究可以看出,魏晋南北朝文与同期汉文佛典在使用常用词方面存在着差异,具有不同的因子,原因在于两种文献的性质不同。魏晋南北朝文是典型的文言文献,魏晋南北朝佛典是文言与白话混杂、汉语与外来语混杂的文献。(注:参看朱庆之师《佛教混合汉语初论》,《语言学论丛》第二十四辑,商务印书馆,北京,2001,页7-8。)具体来说,有以下两个方面的原因:(1)汉魏以降,言文分家,正统的书面文献较少反映语言实际,魏晋南北朝文就是这样的文献。汉文佛典则是一种翻译文学,它在语体上的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口语性强,多用白话词汇,因而佛典在常用词的使用方面与传统的文言文献不同。另外,佛典口语性强还体现在复音词极为丰富,(注:参看朱庆之师《佛典与中古汉语词汇研究》,文津出版社,1992,页24。)加之汉文佛典在文体上的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四字格”,(注:参看朱庆之师《佛典与中古汉语词汇研究》,文津出版社,1992,页11。)为了凑足音节,一些同义语素临时组合成词。正因为如此,魏晋南北朝佛典使用双音词的个数、频数、组合形式多于同时期文。(2)语言是思想的载体,思想要通过语言来表达。汉文佛典需要传达佛教观念,因而某些词的用法很特别,不同于典型的正统文献。

  佛经材料:“魏晋南北朝佛典”利用了李维琦先生“佛典语料库”中的有关语料以及笔者的“汉魏佛典语料库”。这些佛经共有91部,413卷,约419万字(据计算机的统计)。译人、经名、卷数如下:康僧会译《六度集经》(8),支谦译《撰集百缘经》(10)、《阿弥陀三耶三佛萨楼佛檀过度人道经》(2)、《菩萨本缘经》(3)、《太子瑞应本起经》(2)、《义足经》(2)、《大明度经》(8)、《了本生死经》(1)、《四愿经》(1)、《私呵昧经》(1)、《维摩诘经》(2)、《太子本业经》(1)、《赖吒和罗经》(1)、《梵摩渝经》(1)、《斋经》(1)、《无量微密持入经》(1)、《慧印三昧经》(1)、《孛经抄》(1)、《八师经》(1)、《七女经》(1)、《龙施女经》(1)、《老女人经》(1)、《阿难四事经》(1)、《释摩男子经》(1)、《月明菩萨经》(1)、竺律炎译《三摩竭经》(1)、《佛医经》(1),竺律炎共维qí@(5)难译《法句经》(2),白延译《须赖经》(1),康僧铠译《无量寿经》(2),聂承远译《超日明三昧经》(2),竺法护译《如来兴显经》(4)、《须真天子经》(4)、《持心梵天所问经》(4)、《魔逆经》(1)、《持人菩萨经》(4)、《德光太子经》(1)、《慧上菩萨问大善权经》(2)、《菩萨十住行道品经》(1)、《度世品经》(6)、《生经》(5)、《普曜经》(8)、《普门品经》(1),法立共法矩译《大楼炭经》(6)、《法句譬喻经》(4),圣坚译《shǎn@(6)子经》(1),鸠摩罗什译《杂譬喻经》(1)、《众经撰杂譬喻经》(2)、《诸法无行经》(2)、《自在王菩萨经》(2)、《大庄严论经》(15)、《思益梵天所问经》(4),竺佛念译《出曜经》(30),僧伽跋澄译《僧伽罗刹所集经》(3),佛陀耶舍译《虚空藏菩萨经》(1),般若流支译《得无垢女经》(1)、《奋迅王经》(2)、《毗耶娑问经》(2),佛陀扇多译《如来师子吼经》(1),慧觉等译《贤愚经》(13),吉迦夜共昙曜译《杂宝藏经》(10),求那跋陀罗译《杂阿含经》(50)、《大意经》(1)、《央掘魔罗经》(4)、《大方广宝箧经》(3)、《过去现在因果经》(4)、《罪福报应经》(1),菩提流支译《大萨遮尼乾子所说经》(10)、《信力入印法门经》(5),僧伽跋陀罗译《善见律毗娑沙序品》(18),求那毗地译《百喻经》(4),京声译《治禅病秘要法》(2),功德直译《菩萨念佛三昧经》(5),翔公译《濡首菩萨无上清净分卫经》(2),真谛译《如实论反质难品》(1)、《立世间毗昙论》(10)、《四谛论》(4)、《大宗地玄文本论》(20)、《决定藏论》(3)、《佛性论》(4)、《无上依经》(2),那连提耶舍译《大庄严法门经》(2)、《施灯功德经》(1),shé@(4)那崛多译《虚空孕菩萨经》(2)、《大集譬喻王经》(2)、《发觉净心经》(2)、《大方等大集经贤护分》(5)、《商主天子所问经》(1)、《佛本行集经》(前30卷),达磨笈多译《大方等大集菩萨念佛三昧分》(10),豆那掘多译《文殊尸利行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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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秀兰 撰(1968-,女,四川绵阳人,文学博士,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从事中古、近代汉语词汇、语法研究)
《古汉语研究》,2004/01,91~96页

此文根据笔者博士后出站报告的部分章节改写而成。笔者在浙江大学汉语史研究中心方一新教授处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期间,项目《六朝文与佛典语言比较研究》曾得到中国博士后基金会的资助。该项目完成之后,得到李维琦、吴金华、祝鸿熹、张涌泉等先生的评阅,并提出了修改意见。在报告的写作、修改过程中,除了得到方一新师的指导之外,还得到董琨老师、朱庆之师的指点。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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