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佬語聲調的教學方法

湘里妹子

来源：alt.chinese.text.big5



福佬語聲調變化很厲害，在教小孩子們讀寫福佬文的時候非常
棘手。如何來妥善教學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下面我從語言學
上來探討這個問題。

目前最通行的教法，大概是採取以下的步驟：

一）先教本調。
二）然後教變調。
三）畫個迴輪圖，然後解釋：「第一調變第七調，第七調變第
三調，第三調變第二調，第二調變第一調，第五調北部人變第
三調，南部人變第七調，第四調跟第八調互相交換，等等等」
。

這種教法，別說小孩，連成人都會被搞得頭昏腦漲。而且，上
述的這些規則，並不是適用於全部福佬語的方言。不用跑到潮
州語，海南語裡頭，就是在很多台灣本地的福佬語裡頭這些變
調規則也是不適用的。現行的另外一種方法，是用詞為單位，
然後基本上一個詞如何發音，就怎麼標出它的聲調。現代文書
法或普實台文屬於這一類。與教羅大約不一樣的地方，就是聲
調記號標的是調值，而不是調類。這對於單詞處理方面還算不
錯，但是對於字辨方面的問題很大，因為同一個字，在詞頭跟
詞尾的拼法不一樣。另外，句子開始長起來的時後候，或者碰
到特殊變調的時，這類教學法都沒交代如何處理。剛開始學的
時候，這種處理方法可能比較容易開頭，但是因為它基本邏輯
有問題(到底要標調值還是調類﹖)，要解釋它在片語內，還是
特殊變調內的邏輯，是很令人頭疼的。明明是只有連調片語最
後一音節變調，卻變成了每個片語內的單詞尾字都要轉調。(
福佬語內的連調片語構造及靜調記號的應用﹐我已經在其他文
章裡談過﹐不在此重述了)﹐至於是否適用於福佬語內非主流的
方言腔調，我想是免談了。這是標調值而不標調類的缺點。這
樣的教法，還是照樣畫了一個迴輪圖。迴輪圖是一種很不好的
，非常主觀的，強調某種方言腔調的教學法，在現代語言學上
是一種錯誤的觀點，不應該用就是不應該。洪維仁這件事情在
「台灣河佬話語聲調研究」內也有提過。但是福佬語教科書內
﹐幾乎是每本都是用迴輪圖來教學的。王育德的「台語入門」
﹐鄭良偉及謝淑娟的「台灣福建話的語音結構及標音法」﹐莊
勝雄的「普實台文」﹐林繼雄的「資訊時代的台灣話語文」等
等﹐都有畫迴輪圖。可見錯誤的教法一被傳開﹐在短期內是很
難糾正的。根據我所認識的福佬語老師們的經驗﹐學生們在連
調片語內的音調處理﹐根本都是靠直覺﹐迴輪圖教了一點兒也
不管用。

對於操主流口腔的福佬人來講﹐普實或現代文書法開頭是較簡
單學沒錯，但是到了真正的書寫的時候，並不見得比教羅好讀
。在一篇教羅或是普實的文章裡，看到了一個字或詞，我一樣
不曉得怎麼念，因為到底該用動調還是靜調來發音﹐總是要前
後掃瞄一番，才能知道。

那麼，福佬語的聲調，該怎麼來教呢？首先﹐大家應該瞭解福
佬語動靜調的來源。古代江南一帶原住民的語言並不是漢語﹐
在嶺南及今天中國的東海岸一帶本來是百越民族的活動地帶。
今天吳語(蘇州﹐上海﹐浙江一帶語言)及閩語系統內的變調﹐
根據我的推論﹐是百越語及漢語交流混合後的產物。詳情請見
「福佬語動靜調的來源」一文。簡單地說﹐音調動靜的分別是
從百越語的重疊詞演變來的。「重疊詞」(reduplication) 是什
麼東西呢﹖下面有很多例子。請稍待。

瞭解了福佬語的變調來源之後，我們該怎麼來教學呢？我的看
法是，按照下面的步驟來進行。(羅馬字方面我是用 MP 文字
來寫的。MP 就是 Morpho-Phonemic ﹐也就是「形音」式文
字。用其他系統的人﹐應當可以繼續採用本身慣用的系統去教
學。

第一步就是把不妥當的名稱先改掉。不要再用「變調」「本調
」來稱呼了。改用「動調」「靜調」來稱呼，才不搞混。調類
的功能，也較清楚：「動調」是語氣行動時用的。「靜調」是
語氣要停下來時用的。片語後頭該用一個靜調記號來表出它的
語氣已經結束了。名稱本來應該是件小事情﹐但是因為名稱不
妥當﹐常常引起錯誤的聯想及錯誤的教學法﹐像迴輪圖就是一
個例子。大眾對於連調片語及靜調記號的陌生﹐也與此有關。

第二步呢？第二步是把動調靜調平等化，一起教。跟百越老祖
宗學漢語詞匯一樣，把單字重疊起來。如：

第一聲：「酸酸」(syng syng`)
第二聲：「冷冷」(lelng lelng`)
第三聲：「太太」(taix taix`)
第四聲：「澀澀」(siap siap`)
第五聲：「澹澹」(daam daam`)
第七聲：「慢慢」(marn marn`)
第八聲：「滑滑」(gud gud`)

假如能找出一些口訣，那就更好。用羅馬字的時候，最好一開
始就用靜調記號。這樣學生們會比較習慣，將來也自動曉得那
裡切斷語氣。教學生的時候，靜調記號可以用較明顯的符號：
像 syng syng\, lelng lelng\, taix taix\, siap siap\, daam daam\,
marn marn\, gud gud\ 等。老師可以先考些比較自然的重疊詞
。比例來講：

老師問：「兔仔 走鏢 e 時 安怎 呢？」
學生答：「緊緊」( giln giln` )

老師問：「呀 若 換做是 一隻 龜 e 時 咧？」
學生答：「慢慢」( marn marn`)

老師問：「日頭 若 落山 e 時 天頂 安怎 呢？」
學生答：「紅紅」( aang aang` )

老師問：「便所 內面 e 味 安怎 呢？」
學生答：「臭臭」( caux caux` )

然後考些不是口語的重疊詞。比例來說：

老師問：「我 有 一台車， 呀 我 若有 兩台 車 呢？」
學生答：「車車」( cia cia`)

老師問：「我有 一隻 狗， 呀 我 若有 兩隻 狗 呢？」
學生答：「狗狗」( gaul gaul` )

老師問：「我 吃 一擺 講做 吃， 呀 我 若 吃 兩擺 呢？」
學生答：「吃吃」( jiaq jiaq` )

老師問：「我 拍球 拍 一擺 講做 拍， 呀 我 若拍 兩擺 呢？」
學生答：「拍拍」( pah pah` )

名詞，動詞，形容詞等的例子都要包括。越多越好。一定要達
到學生們練習到滾瓜爛熟的地步才可以。用羅馬字寫黑版的時
候，老師先寫「marn」，然後叫學生們朗讀兩次，學生們還沒
讀完時，老師就該在此字後頭畫上靜調記號「marn`」。這樣
一來，學生們會習慣於每一單字的動調及靜調。不管那裡的福
佬語腔調，這一套是管用的。

第三步是非重疊的雙字詞匯。這一定要等到重疊詞練習到滾瓜
爛熟時才可以教。教的方法是把兩字在黑版上寫出來，然後叫
學生們把前字後字都重疊一次來念。最後取前一重疊詞的首字
及後一重疊詞的尾字來發音。比例來說：

老師寫：「火車」( heul cia`)
學生們念：「火火，車車，火車」（ heul heul`, cia cia`, heul cia` )

老師寫：「電火」( dern heul`)
學生們念：「電電，火火，電火」（ dern dern`, heul heul`, dern heul` )

黑版上千萬不要四字都寫出來。學生們應該很快就可以跳過四
字的手續而直接讀兩字了。因為他們第一字的重疊詞還沒念完
的時候，就已經有時間讀尾字了。第一字的音調抓得準，因為
在滾瓜爛熟練習重疊詞的時候，腦海裡的聲音記憶早就被存入
好了。就這樣，完成了基本單詞的變調教學。

第四步是連調片語教學，這是大家都知到怎麼教的。一般的步
驟就是從尾到頭。例如：

「衫」( sahn` )
「紅衫」( aang sahn` )
「一領紅衫」( jid nial aang sahn` )
「穿一領紅衫」( cerng jid nial aang sahn` )
「我穿一領紅衫」( qual cerng jid nial aang sahn` )
「互我穿一領紅衫」( hour qual cerng jid nial aang sahn` )
「伊互我穿一領紅衫」( i hour qual cerng jid nial aang sahn` )
「叫伊互我穿一領紅衫」( giox i hour qual cerng jid nial aang sahn` )
「你叫伊互我穿一領紅衫」( lyl giox i hour qual cerng jid nial aang sahn` )
「請你叫伊互我穿一領紅衫」( cnial lyl giox i hour qual cerng jid nial aang sahn` )

學生在那一字念錯音調時，就馬上叫他把那一字重疊念一次，
這樣，很快就曉得連調時該念動調。更絕的一招是從頭到尾，
老師在黑版上開始寫 cnial lyl giox i hour qual cerng jid nial
aang sahn`，叫學生們跟著老師在寫的時候一邊念。學生們將
明白非得等到看到靜調記號時，不可以把語氣切斷。學生那一
字聲調念錯﹐就叫他把那一字重疊念一次﹐然後整個句字再重
頭來念一次。

第五步是特殊變調教育。三疊詞，語尾輕（低）音綴詞，受格
代名詞及其他隨前音節變調，束喉音入聲的特殊變調等都可以
在此教。這方面的靜調記號怎麼處理，我已經在別的文章裡講
過了，不在此再提。三疊詞的首字若是升調，我是用三疊母音
來代表的，像 「紅紅紅」= aaang-aang'aang`﹐不過到底如何
來處理算最妥當﹐還有探討的餘地。學生們不可能把特殊變調
全部學會，但是等到他們實際讀整篇文章時，複習的機會很多
。

第六步是整篇文章閱讀跟作寫。叫學生們交換作業，互相朗讀
對方的文章，看看自己跟別人那裡的音調會讀錯，那裡忘記了
標出靜調記號。就這樣，完成了福佬語的音調閱讀及書寫法的
教育。

以上是我從福佬語的百越語背景來探討福佬語的音調如何來教
學比較妥當。這篇簡短的文章主要的目的當然不是要教初學者
如何來學習福佬語的聲調﹐而是要給福佬語教學者們提供一些
參考。我寫這篇文章，是因為曾經有人問過我對福佬語聲調教
學方面的看法。有什麼其他意見，敬請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