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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谱》方言特色及其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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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30 12: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郝琰  来源:http://www1.open.edu.cn/file_post/display/read.php?FileID=29941

     《红旗谱》是作家梁斌的代表作,在当代文学史著作中被誉为“建国以后最优秀的长篇小说之一”1。该书在语言运用上的显著特点是叙述语言具有浓郁的冀中地方色彩,大量河北方言的使用,使这部小说浸蕴着中国北方乡村的天然品味,一种古朴、纯正、自然的民族风格跃然纸上,从而实现了作家“追求自己独特创作风格的初衷”。2

  关于《红旗谱》中方言的使用,一直众说不一,不少人认为,大量使用方言,限制了读者群的扩大。作家本人也认为这是《红旗谱》创作中一个“较明显的缺点”3。然而对于北方的读者尤其是河北读者来说,就特别喜欢这些方言,认为这些方言土语让人看着亲切,有时仅仅一个方言词语,就能把读者的思绪牵回到曾经生活过的故乡。关于《红旗谱》中的方言,本文的看法是:《红旗谱》中大量方言土语的使用,记录、保存了丰富生动的语言材料,为研究河北方言提供了鲜活的语言实例。这是《红旗谱》在方言研究方面所具有的价值。至于读者群的限制问题,可以通过在方言旁加注普通话词语来解决,这只需再版时作处理即可。为此,本文将从叙述语言以及对话语言入手来分析《红旗谱》中的河北方言特色,并对此提出一些建设性意见。

一、方言在《红旗谱》艺术表达方面的作用

  《红旗谱》作为一部长篇小说,它的价值首先在于它具有很高审美魅力。它不仅成功地塑造了一系列真实生动的艺术形象,为那个时代的历史展开了浓墨重彩的画卷,而且整部作品更富于民族韵味和地方色调。当然《红旗谱》的成就是多方面的,下面仅从方言的利用在《红旗谱》艺术表达上所起的作用作一些分析。

  1.利用方言表现河北农民的生活环境、人文地理特点、风俗习惯:

  ⑴ 写地理环境。

  作者在描绘农村生活风俗习惯以及交代人物事件由来时,多用方言、俗语。例如,在第10节鸟儿事件中,交待捕鸟来由时,曾对秋季田野的丰收景象有过一番描绘:

  过了八月节,收拾大秋的时候到了,严志和到园里去下梨,运涛带着江涛,到宝地上去收割那二亩“水里红”大秩谷。那年谷子长得特别好,沉甸甸的大穗子密密层层的,象一领席儿似的,你在这头一推那头就动。4

  对捕鸟风俗则这样交待:本地时令:每年春天,麦穗刚刚黄尖的时候,就有蓝靛颏鸟儿由南往北去。每年秋季,棉花掉朵儿的时候,就有红靛颏鸟儿由北往南去。“一领席儿”常用的语意指庄稼尤其是谷物类长的整齐喜人的景象。秋季,玉米在抽缨时节常遭秋雨风暴袭击,容易受灾扑倒,农民有时也爱用“一领席儿”来形容。例如:“庄稼全扑倒了,成了一领席儿。”此句中意指的是高杆儿玉米全被暴风雨袭击扑倒在地,农民感到惋惜、痛心,含有对收成的担心。“麦穗黄尖儿”指近芒种时节,麦芒(wáng)泛黄,小麦将熟之时。“棉花掉朵儿” 指深秋棉花绽放,收摘棉花的时节。作品中没有直接陈述农作物成熟,而用形象的农民用语来描绘成熟景象,展现的是丰收时节,一派喜人的农村画卷。

  再如:春兰绣鸟笼时的用语:“倒钩针”、“蓝云头”、“洋册子”;老奶奶在孙子出生时在窗户上拴红布的风俗;贵他娘到春兰家去推碾(人推石磨磨粮食);冯贵堂在槐茂胡同买酱菜;以及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在人们生活中逐渐消失的一些事物,比如:麻绳头,布衬条儿,碌碡,烟锅,烟袋荷包,旱烟,油灯,窗格棱,土坯房,脱坯,门限,褡裢,浇园,辘轳,棺罩,席篾筋儿;与纺线、织布有关的捶布石,织布机,掏缯,浆(个)线,落(个)线,一脰线,纺车等,使作品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并呈现出一定的区域特征和时代性。这是方言的特殊作用。

  ⑵写行为动作。

  最能体现河北民俗的农民习惯动作就是“硌蹴”(蹲着)。老式农民爱蹲着,遇到愁闷事时浑身常蜷缩在一起,甚至双手抱头,这就是“硌蹴”的样子。在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里写我国东北农民也有这一习俗。作品中写朱老忠下了关东,严老祥势单力薄又受到冯老兰的威胁,心中充满仇恨又无可奈何时,就用到这个词表现他当时的样子:

  严老祥走回来,硌蹴在门前小碌碡上。独自一人,低下头又扬起头,抽了一袋烟又抽一袋烟。

  严老祥的这个动作还含有可怜的意味。后文中写到老驴头、忠大伯、严运涛也有这个动作,这种用词体现的恰恰是河北农民的生活习惯:

  老驴头正在房后头硌蹴着腿抽烟,一抬头看见春兰溜湫(怕人看见,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走)回来。

  叫江涛坐在捶布石上,忠大伯和严志和硌蹴着腿蹲在两边,抬起脸来,听着念这封信。

  再比如这些纯朴、穷苦农民表达自己好客、谦让以及敬意时常有的一个动作是“取下烟袋荷包,擦擦烟嘴”:

  严志和见来了个穿长衫的先生,笑着停下辘轳,从小枣树上取下烟袋荷包,擦了擦烟嘴,捧上去说:“请你吸袋旱烟吧!”

  严志和说:“结实!” 他擦了擦烟嘴,把烟袋递了过去。

  作者正是通过这些典型的方言词汇描述出了他所熟悉的河北老式农民的生活习性,使作品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

  ⑶写习俗。

  秋季捕鸟的路上,大贵给春兰开玩笑说“我早就知道,你们俩快该坐轿了!”春兰“腾”的一个大红儿脸。她的答话是:“跟小子们一块玩儿,烂脚丫儿!”农村孩子们小时没有太多礼数约束,但到了十五六的年纪,便不好再随便玩耍,家长管束,男孩子、女孩子也会主动疏远,要么就落入被说闲话的处境中。春兰、运涛虽有情,但在表面上还要遮掩几分。春兰的话既体现了乡村里“男女授受不亲”的变相礼教,又可看出春兰找借口进行自我掩饰的心理。春兰在布褂上绣了“革命”两个字,引起了人们的轰动,尤其是小伙子们。他们起哄说“看革命呀”,“你想革命了吧?”前一个词指春兰的举止大胆出众,后一词则含有说:你想运涛了吧。因为革命思想是运涛传输给她的,字是运涛给写的,两人的恋情也就成了公开的秘密。春兰对这些调皮取闹的人说:“我革命,碍着你妈疼了?”虽是一句粗话,却正是春兰作为农村姑娘所特有的爽利性格。

  2. 利用方言深化主题

  作者曾多次谈到《红旗谱》的创作多是受到现实斗争生活中英雄人物事迹的感动,根据他们的斗争事迹进行加工创作的。5作品的主题是通过两户典型贫苦农民朱老忠一家和严志和一家由自发的阶级斗争走向自觉斗争,走向配合、接受党的领导,最终成长为先进共产主义战士的历程。两家农民的自发斗争是通过与恶霸地主冯老兰的多次矛盾冲突展现的。而世代积怨、多次矛盾冲突、斗争的起因、关注的焦点都是土地。不管是恶霸地主冯老兰,还是贫苦农民朱老巩、严志祥、朱老忠、严志和,包括新一代农民严运涛和严江涛,他们都意识到了土地是他们的命根子,土地是他们的根本。从而揭示出中国革命,尤其是农村革命中的核心问题——即土地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中国革命,农民革命就不会有新的出路。

  对恶霸地主冯老兰来说尽可能多的霸占土地、掠夺农民的劳动才能使他的家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才能使老祖宗传下来的家业世世代代流传下去,使子子孙孙都能享用不尽。因此,他费尽心机变着法地把河神庙前后四十八亩官地据为己有:

  冯老兰说:“提起来话长呀!就是跟东锁井朱老巩家那件事情。我费了多少年的筹谋,费了多少心血,才把大铜钟砸碎,把四十八亩官地抠在咱的手心里。这样一来,咱家这片宅院愿怎么升发就怎么升发。……”

  冯贵堂是一个新式地主,进过洋学堂,因此想用先进的技术,所谓的“民主”、“给农民放权”来革新冯老兰的统治,其实质是想更快、更有效的把土地所产变成金钱,用更高明的手段增加收入。冯老兰却依然坚持祖辈传下来的粗暴、残酷的剥削方式,认为只有收租、放利钱、才是正理儿:

  冯老兰不等冯贵堂说完,从椅子上站起来,摇着一只手说:“我不能那么办,我舍不得那么糟蹋粮食。……你老辈爷爷都是勤俭治家,向来人能吃的东西不能喂牲口,直到如今我记得结结实实。……我光是(总是)爱吃糠糠菜菜。我年幼(年轻)的时候,也讲究过吃穿,可是人越上了年纪,越觉银钱值重了!你就不想想,粮食在囤里囤着是粮食,你把它糟蹋了,就不是粮食了。……”

  冯老兰摇摇头说:“不行!不行!你要记住,用出奇百怪的法子赚来的钱,好比不是自己的肉,贴不到自己身上。来钱的正路是‘地租’和‘利息’。除此以外,得来的钱虽多,好象晒不干的萝卜片子,存在帐上,阴天下雨会发霉的!”

  在冯老兰的心目中,有了土地,就有了发家致富的命脉,就掌握了制约农民、使农民臣服的法宝。

  但土地对农民来说却是吃饭、穿衣,是活命的最基本生产资料。因此土地就是他们的命,他们爱土地,视土地为心头肉、命根子,甚至胜过自己的身体性命。老一代农民如此,新一代农民仍旧如此。

  严老祥呕心沥血积攒了二十年的工钱才购置了二亩地,但护钟失败后被逼无奈要离开“熟乡热土”闯关东,离开家乡前交代儿孙说:“这二亩地,只许你们种着吃穿,不许去卖。久后一日我还要回来,要是闹好了,没有话说。要是闹不好,这还是咱全家的饭碗。你看咱在下梢里的时候,把土地卖净吃光,直到如今回不去老家。咱穷人家,土地就是根本,没有土地就站不住脚跟呀!”正因为有了这种认识,严志和把这二亩土地视为他家的“宝地”:“直到如今,不管手头上有多么急窄,不肯舍弃这二亩土地。”所以出走关东失败在回家乡的路上,刚进村口,严志和看到自己的土地就情不自禁的流露出犹如对亲人般热爱的感情:

  他一看见自己的土地,就高兴起来。走进梨树行(tàng)子,单腿跪下,把手伸在垅沟里一刨一刨,用手指在潮黄土里轻轻描着,捏起一颗谷种,拿到眼前,眯细了眼睛看了看。……

  严志和说:“刚扭嘴儿,是我离家前一天才耩上的。”说着,又把那粒谷种好好放进垅沟,芽儿朝下插进土里。先拨上点湿土,再埋上潮黄土,然后拨上干土盖好。

  正是有了这种对土地超越生命的热爱,运涛被捕,严志和不得已变卖“宝地”后吃土的疯狂举止里体现的正是一个贫苦农民的无奈和自责:

  严志和一登上肥厚的土地,脚下象是有弹性的,发散出泥土的香味。走着走着,眼里又流下泪来,一个趔趄步跪在地下。他匍匐下去,张开大嘴,啃着泥土,咀嚼着伸长了脖子咽下去。

  严志和嘴里嚼着泥土,唔哝地说:“孩子!吃点吧!吃点吧!明天就不是咱们的土地了!从今以后,再也闻不到它的香味了!”

  说着,“冷不丁地又趴在地上,啃了两口泥土。”

  土地在地主和农民心目中的不同价值,使得双方的矛盾冲突尖锐而集中,这也就触及到农村革命的最终问题。

  因为有着祖、父辈的血泪教诲,新一代农民严运涛、严江涛从小对土地问题就有清醒的认识:

  运涛抬了抬腰,出了口长气说:“这块宝地是咱爷爷他老人家留下来的。”接着,给江涛讲述了爷爷下关东的事。讲到最后,他说:“这点地,只许咱们种着吃穿,不许去卖。这些年来,不论日子过得多么急窄,咱爹不肯舍弃这块土地,这是咱的宝地呀!”他又学着父亲的口吻说:“咱穷人家,没有了土地,就站不住脚跟呀!”他年纪不大,自从听了父亲说过这些话,根据生活的体会,早早明白了农民和土地的关系。

  江涛也在想:“没有土地……就站不住脚跟!”

  因此他们对农村中的阶级矛盾、阶级斗争有着比父辈更清醒、更深刻的认识。作品中对严运涛、严江涛在贾湘农的引导下走向革命、加入党组织,组织农村中的革命活动的描写揭示了农村、农民必须接受党的领导才能寻找到自我解放的出路这一主题思想。

  3. 利用方言所产生的特殊语气效果,区别人物性格,显示个性化语言特点

  人物性格的形成依赖多种手段,但是通过对话来写人物性格却是作者最有力、最生动的刻画,人物的语言体现了个性化的特征,成功地塑造了人物典型,并使作品呈现出浓厚的地方色彩。

  在《红旗谱》众多农民形象中差不多每个人物有着自己的一种个性,朱老忠是《红旗谱》的主人公,是一位扎根于现实又充分理想化了的农民英雄形象,他的两句口头禅“出水才看两腿泥”和“为朋友两肋插刀”极生动地表达了这位壮年农民慷慨好义、坚忍不拔的性格特征,正是我国农民民族精神的写照,因而这一形象成为当代文学史上的公认的艺术典型。

  《红旗谱》开篇是紧张的护钟事件。主人公朱老巩是一个脾气火暴,充满侠肝义胆的正义汉子。他练过武、受过苦,一眼看穿了冯老兰的伎俩,因此拼却性命也要维护大家的利益。但文章中对这位有壮士风范的人物的描述却是重处着眼,轻处落笔:

  朱老巩是庄稼人出身,跳跶过拳脚,轰过脚车,扛了一辈子长工。这人正在壮年,个子不高,身子骨儿筋条,怒恼起来,喊声象打雷。

  实际上从后文的交待中我们知道朱老巩曾起过拳房,朱老忠、严志和都有几下子,而这几个方言词汇所体现的“轻描淡写”却映衬出了朱老巩虽身处草莽但义气直冲云霄的英雄气概。

  朱老忠一家刚回到家乡落脚在严志和家,第一顿饭人多、热闹,老奶奶的话最能体现一个由旧社会过来的农村老太太的性格特征:对贵他娘比较满意,但又注意到“就是脚大点儿。”对儿孙们满心喜欢:“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好,好啊!死王八羔子们,净想(总想)叫咱满门绝后,咱门里人更多了!”听得人们念叨喜兴事(高兴事),也笑咧咧地说:“等着吧,等给运涛、大贵、江涛、二贵都娶上媳妇,我也就老得动不了了。”一方面对自己穷苦但有房住,有衣穿,尚能吃饱肚子尤其是涛他娘变着花样准备了“丰盛”的饭菜招待老街坊的儿孙感到满意,又连声不断地自谦说:“咳!俺这家,着实茅草啊!”,“也没什么好菜,庄稼百事,来吧,吃啊!”。她的热情、好客体现在不断劝客人进餐:“走!屋里吃饭去!”,“吃呀!”,“孩子,吃呀!”对恶霸地主有着自发、本能的仇恨,因此诅咒道:“天雷劈他们脏王八羔子!”,这也是这个善良老人最狠的咒骂了。

  对于春兰、运涛在劳动、生活中慢慢培养起来的感情,再由此展开对于爱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不同的话语,显示了不同的性格特征。

  严志和没往运涛、春兰的婚事上想时,允许、鼓励他们来往,认为“孩子家!”言外之意还是孩子,别多想。经涛他娘一提醒,意识到正是“年纪儿”——正是少年男女情感萌动之时,他的态度变了。“清早立起(一大早),找他干吗?” 话语里明显多了一种反感。涛他娘更多的是担心,甚至提心吊胆:“……为了这点事,我老是提心吊胆的”,“万一闹出个什么儿(闹出点儿事)来,可不叫街坊四邻笑掉了大牙。”对他们的来往是一种左右为难的情绪,因此她嘟囔说:“问什么字?成天在一块儿,也问不够?”

  贵他娘因来自关东,封建礼教观念较少,自己本身又是大脚板,性格爽利,因此对春兰发自内心赞美道:“好一条油亮的大辫子,搭拉到大腿上。人尖子(出类拔萃,出众,这里是夸赞春兰长的漂亮的意思),怪喜溜(特别让人喜欢)的个人儿!”并且对运涛、春兰的交往持肯定的态度:“可不是,快使上好儿媳妇了,还不打发媒人过去!”严志和守旧,反对自由婚恋当下说:“人儿好,吃她喝她?贴在墙上当画儿看着她?咱庄稼人,就是希罕(喜欢)个庄稼人儿。”在运涛被关进监狱之后,春兰还在痴情地等运涛,老人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严志和仍有顾虑说“甭提了,你还不知道,叫人们念叨得对不(上)牙儿呀!”朱老忠的态度却是开明的,就事论事“……为什么不早打发媒人过去?你还能找到这么好儿媳妇?”“哼!咱穷人家,不能讲那个老理儿,不管偷来的摸来的,坐在咱炕头上就是咱的人儿。”

  春兰的父亲老驴头对闺女的婚事一直持守旧、压制的态度:

  老驴头撅起嘴来,说:“胡说!你和运涛他们去赶鸟来。一个闺女家,十七大八了,长天(成天、整天,经常的意思)野地里去跑,不怕丢人?”

  老驴头看见春兰、运涛坐在瓜棚上,“扯起一把小铁锨追出来”,把春兰一顿毒打。“(老驴头)看看春兰没了气儿,才扯着一条腿,象拉小猪子一样拉回家去”,看春兰苏醒过来又“把锨刃放在春兰脖子上……”对春兰的婚事坚持要找个倒插门女婿,又是朱老忠劝导他说:“大哥!你不相信我朱老忠吗?”,“你相信朱大贵不能冻死饿死你们,你就把春兰给了他,你要是不相信,咱就两便吧!”

  年轻一代人由于天性使然,对自由婚恋充满向往之情,对他人充满理解、同情;老一辈人都受到旧习俗的影响,但因性格不同,严志和、老驴头对儿女婚事持基本相同的态度:思想守旧,坚持男女授受不亲,喜欢名正言顺,三媒六聘;朱老忠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凡事都显得开通、明白事理,对儿女们的婚事持开明态度。

二、对《红旗谱》使用方言的归类分析

  作者意识到了农民的方言特点,并且有意识地“记录过书上的或群众的口头语言”6这里我们将作品中的人物语言进行归类后,大致分析如下:

  1. 体现当地方言中特有的表达方式的语句:

  A.多用口语化的虚词和词缀:

  尽是一些个什么原因;教着个书;说不清个话;喊了个通;脱了个大光膀子;净说些个胡话;今日个;浆个线;落个线;笑眯糊糊;笑眯悠儿;笑模悠悠(儿);庄稼百事;张嘉庆朝天空上啪,啪,啪,连打三鞭,抽得震天价响。

  这里“个”、“价”为舒缓语气,没有实际意义;“糊糊”、“眯悠儿”、“悠悠”、“百事”则是形容词词缀,意为“……的样子”。

  B.使用方言口语中特殊句式:

  忙……:赶紧,急忙……;忙递过一块花条子粗布手巾;忙念;忙搬条板凳;江涛忙去担水,淋灰水;忙叫二贵拿个小板凳来;等。

  ……的过:……的原因。这就是因为村里没有‘民主’的过;夏天的过;等。

  ……的话:如果……;不是的话,我还不回来呢;要不的话,谁给你种田,谁给你付苦;要是成了亲的话,大贵将来还是自家门里的女婿;不够的话,可请求组织上帮助……。等。

  ……得不行:非常,十分,很……。

  我多咱想起来,就难受得不行;挺着个大肚子累得不行;静得不行; 阴凉得不行;运涛看江涛难受得不行;爹穷得不行;翻来覆去想着,难过得不行;心上颤得不行;俺家里困难得不行;心酸得不行;严志和看他兴奋得不行;等。

  C.特殊时间词的使用:

  今日个;成日价;成天价;整天价;一年价;成年价;当时下;这咱(晚);那咱(晚);多咱。

  “价(jie)”、“下”、“晚”(wanr)为词缀,无意义。 “这咱”:这时候,“那咱”:那时候,“多咱”:什么时候.

  2. 俗语、土语;俏皮话的使用:

  A.俗语、土语:

  “出水才看两腿泥”:作品中朱老忠曾多次使用这个俗语,约有十几次,成了朱老忠的代表性语言。其本意为看到最后的结果才能见分晓,多少含有“笑在最后笑得最好”的意味。

  朱老忠听到这儿,直着眼睛楞了一刻,说:“不要着急,慢慢来吧,我就是为咱这穷哥们回来的,……早晚他有下马的一天,出水才看两腿泥!”(朱老忠)转念又想到:“在关东有在关东的困难,天下老鸦一般黑!闯吧,出水才看两腿泥!”朱老忠猛地说:“我不服他这个,走着瞧,出水才看两腿泥哩!”同样批评严志和性子慢, 朱老忠说:“你还是这个老僻性,扎一锥子不冒血!”老奶奶则说:“成天价碌碡轧不出屁来!”作为朋友,朱老忠的用语客观、还较为客气,老奶奶的用语则充满了对儿子秉性的不满和嗔怪。俗语多来自生活经验的积累和精辟概括,因此出自中老年人口中的多于青少年人。这也是作者在使用方言方面的技巧所在。例如:捂着耳朵捅铃铛(店掌柜);白了尾(yí)巴梢的老狼;天下老鸹一般黑(贵他娘);脱了裤子放屁,要不还不撴狗牙,打官司打得成了光屁股鸡(庆儿娘);咱也不知道谁家坟里长大树(严志和);人多遮黑眼,兵多吃闲饭(严知孝);把我跟老人家赶了个野鸡不下蛋,隔着皮辨不清瓤儿,那算是不行(冯贵堂);等。

  有些形象化俗语、比喻则反映了农民的生活情态,例如:河里没鱼市上看;针尖对麦芒;棉花、线是两市(事);一个耳朵的罐子——抡把(吧);驴年马月;庄稼闹儿;像老母猪一样,孪生了一窝子小猪儿;惊得两眼像只黎鸡儿;像棵没根的蓬蒿;江涛打得算珠夸夸地响,好象是大街上跑马;等。

  B.俏皮话:

  俏皮话的使用增加了作品的诙谐、风趣风格,同时体现了农民的积极乐观精神:

  摁倒葫芦瓢起来;秤杆不离秤砣,老头儿不离老婆儿;打官司打得成了光屁股鸡;逮住兔子才撒鹰; 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不着三不着两(liǎ)的,大人吃瓜——挺着脖儿不动;躺在席子上吹死猪——长吁短叹;等。

三、对《红旗谱》方言使用的总体评价及再版的拙见

  建国初期,我国人民特别是工农大众文化水平偏低。而我国的小说创作自“五四”以来,从艺术构思、叙述方式到语言描写,都向西方学习和借鉴了许多新的经验,从而大大丰富了自己的艺术表现手段。但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过于欧化也曾成为脱离广大人民大众的弊病。因而毛泽东同志还在四十年代便向作家们提出创造“为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中国气派”的号召。在小说方面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周立波的《暴风骤雨》,孙犁的《风云初记》等作品,在创造富于作家独特个性的中国作风、中国气派的小说艺术上,都取得了重要的成绩。而作家梁斌以“有文化的农民看得懂,没文化的农民听得懂”、“运用群众语言、作品叫群众看得亲切”7为目标,在创作之初有意地利用方言达到他叙事传情之目的,这种意图在创作过程中,又逐渐变成了作者天然的语言流露。于是才有《红旗谱》语言艺术魅力与写实的创作风格的融合,也才有它区别于同时代相同题材小说创作的夸张、拔高、千人一面的不良之风,成就了具有中国北方农民语言、思维、行为、心理特点的《红旗谱》。可以说,《红旗谱》在文学创作的民族化、大众化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为具有鲜明民族气派的中国小说的发展,添上了光彩的一笔,也是功不可没的。

  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出版的百年百种优秀中国文学图书系列中的《红旗谱》增补了方言的注释,这为读者的阅读带来了极大的方便。但是,这些注释还存在某些不足和遗憾,粗略看来有以下两点:

  1、就方言土语而言,有些词语的音韵是有别于普通话读音的,如不注出,读者一方面难以领会作者的语言特色,另一方面也可能造成语意的误解。如:天薄明,薄,应读pū,意为天刚刚亮,黎明时分。同“一扑明”。再如:坐在车尾巴上,而一辆大车如何有尾巴呢?其实在方言中应读(yí)巴,指车的最后端部分。

  另外,一些方言现在已经不使用了,它的读音有待于向现在的老年人请教,所以,对这些方言词语的注音是当务之急的,不然,多少年之后,不知道这些词语的方音读法,就失去了作为方言的研究价值。

  2.《红旗谱》中方言的注释虽已在2000年版作了大量的工作,但是,《红旗谱》中目前仍大量存在未曾注释的方言词汇,有待补遗。

  注释:

  1郭志刚《中国当代文学史初稿》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版

  2梁斌《漫谈<红旗谱>的创作》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版《红旗谱》附录

  3同2

  4本文所有引文均采用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版《红旗谱》

  5见梁斌《漫谈<红旗谱>的创作》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版《红旗谱》附录及百花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梁斌文集一<红旗谱>》中的自序。

  6同2

  7梁斌《我在深入生活》文艺报87年5月16日

参考文献
梁斌《红旗谱》,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版,1978年版
梁斌《漫谈<红旗谱>的创作》,《人民文学》1959年第6期
谢福铨《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
郭志刚《中国当代文学史初稿》,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版
梁斌《我在深入生活》,文艺报87年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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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教师评语:
  本文作者从自己所学专业范围结合本地特点选题,论述了著名作家梁斌小说《红旗谱》的方言特色及意义。文章主要探讨了方言在《红旗谱》艺术表达中的作用,分析了作者如何利用方言表现河北农民的生活环境、人文地理特点、风俗习惯;利用方言深化文章主题;利用方言所产生的特殊语气效果显示个性化语言、区别人物性格、塑造出鲜活的人物形象。同时从叙述语言及对话语言入手,分析归纳了《红旗谱》中的河北方言特有的表达语句、使用的俗语、土语及俏皮话。最后对《红旗谱》方言注释中存在的某些不足和遗憾提出了一些意见。作者的思路清楚,观点明确。文章的层次结构较合理,引用的资料翔实,能够较好地运用所学专业知识来论证分析实际问题,具有一定的说服力。作者在论文写作过程中态度端正,积极与指导教师沟通,虚心接受指导教师意见,并能够认真、反复地修改论文。刘畅(女,保定电大副教授)

终审意见:

  本文从语言角度来分析文学作品,在选题的独特新颖性方面具有一定的典型意义。本文的不足之处有以下一些方面:第一,全文三个部分,以第一部分为最好,其实完全可以以这一部分内容为基础扩展为一篇文章,结果可能更好;第二部分就是方言词语的简单归类罗列,缺少必要的分析;第三部分则显得有些份量不足,有些单薄。第二,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的内容换位,在语言表述方面相应做一些调整,给人层层深入之感,表达效果更好。第三,文章的理论深度不够,如果适当参考一些文艺理论书籍、修辞学方面的书籍,再动笔写作,理论表述方面将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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