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话培训测试中的地域性原则

资料员

作者：张传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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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通话本身具有一个科学而明确的规范，它表现在语音、词汇、语法三方面语言要素的系统上面。在普通话水平测试当中所执行的等级标准，就是根据上述的普通话规范制定的。依照
国家语委的规定，在全国各个汉语方言区进行普通话水平测试的时候，都要执行这个全国统一的三级六等的测试等级标准。从语文规范化和测试的严肃性等方面考虑，这个规定无疑是完全正确的。但是，由于汉语的方言分歧非常严重，各方言区的人在进行普通话培训和测试时，确定的难点和重点也各不相同，因而在测试员的培训、考查以及测试工作的视导等方面，着眼点和侧重点也就不会相同。这种工作差异，我们可以称之为普通话培训测试工作的地域性。本文就想对这方面的问题做一点探讨。因为我多年来一直生活、工作在山东，下面主要就以本人近年来在山东进行这方面工作时遇到的事例和问题作为主要研究对象。因为山东方言与普通话的差别主要表现在语音方面，所以本文的重点也就放在语音问题上面。?
    一、判断语音的正误要坚持音位学原则。?
    为了解决普通话水平测试中的“语音错误”和“语音缺陷”的区分问题，我在拙作《普通话水平测试标准的音位学阐释》一文中曾经说过：?
    如果我们规定，影响了表义，亦即读成另一音位，算是“错误”，不影响表义，亦即只有些不同的非区别性特征，就算“缺陷”，那样显然可以提高可操作性。总之，用音位学理论去
阐释《标准》是值得考虑的一条路。?
    今天看来，上边引文里最后的那句话（特别是“值得考虑”四个字）是不完全合适的，应当改成“用音位学理论去阐释《标准》是唯一可行的一条路”。因为，除此以外我们找不到另一个界定“错误”与“缺陷”的正确原则。在这一问题上，近几年中也有不少学者发表过相同或者相近的意见，其中有一些论述得十分精当，这里不再多作引证了。?
    正是这种认识，帮助我们解决了以往在测试当中掌握判分标准方面容易产生分歧的一些原则问题。比如：在山东大多数地方的方言里都存在一种方音现象：ｎ声母在开口呼、合口呼韵母前面的音值与普通话相同，都是舌尖中鼻辅音［n］；而在齐齿呼、撮口呼韵母前面，这个声母的音值与普通话却是不完全相同的，山东方言里读的是舌面前鼻辅音［ņ］而普通话里读的依旧是舌尖中鼻辅音［n］。以往测试人员对这种方言现象的处理有两种意见，一种是视若规范，不予扣分；另一种则当成“错误”扣分；而现在一般说来能够统一起意见：按照“缺陷”扣分。这样就增强了测试的规范性和科学性。?
    但是，问题显然并没有完全消除，工作还必须进一步深化、细化，用一句概括的话来
说就是，具体问题要具体对待，于是，更多的问题就出现了。?
    二、同样的方音现象能不能同样对待？?
    如果只是把一些方音现象做简单的比照，那么很容易出现这样的认识：相同的方音现象似乎应该按照相同的评分原则去处理，并且认为只有这样执行标准才算公平。但是，如果我们从音位学原则去考虑，就会发现，这样做其实是违背了系统性的大原则、因而实际上是并不公平的。下面我们可以通过一些事例来阐述一下这个问题。比如，“知、吃、拾”在济南话和青岛话里，声母的读音基本相同，读的是发音部位略微偏前的舌叶音［ʧ］［ʧ‘］［∫］，那么
，在进行普通话水平测试的时候，我们能不能按照相同的原则去评分呢？具体来说，是不是
可以都按“语音错误”或者都按“语音缺陷”去评分呢？我们认为，如果真是执行这样的“
公平原则”那就违背了音位学原则，反而是不公平的。?
    济南话（泰安话、淄博话基本相同）里只有一套zh、ch、sh声母，其实际读音更加接近舌叶音［ʧ］［ʧ‘］［∫］，如果我们不考虑音值也不考虑少数特殊字而只说系统，可以认为济南话与普通话基本相同。但是青岛话就不同了，它有两套zh、ch、sh声母，其中一套的音值
与济南话相同为舌叶音［ʧ］［ʧ‘］［∫］，另一套则与普通话相同为舌尖后音［tş］   ［tş‘］［ş］。这种系统方面的差别可以从下面的字表里看出来。                        
普通话 济南话  青岛话           例        字
［tş］  ［ʧ］ ［tş］ 之支脂志渣卓助罩皱站震装争（中）
                    ［ʧ］   知直制职拙朱招周战真张正
［tş‘］ ［ʧ‘］［tş‘］ 眵翅齿持叉戳初抄愁搀碜窗撑（冲）
                    ［ʧ‘］  吃尺池迟绰除超抽缠趁昌成
［ş］    ［∫］ ［ş］      师诗事士沙朔梳捎瘦山渗双生
                    ［∫］    失拾式室傻说书烧收煽身上声

（在青岛话里，“争”与“中”，“撑”与“冲”声韵调全同。）
    由此可见，假如在测试当中，对济南话里的［ʧ］［ʧ‘］［∫］可以按照语音缺陷来评分的话（注意，无论如何也不能按照语音错误来对待），对青岛话里的［ʧ］［ʧ‘］［∫］就应该按照语音错误来评分。具体说来，假如某位青岛人在测试当中显露出两套zh、ch、sh声母的语音特点来的话，那么，他就有三个声母［ʧ］［ʧ‘］［∫］）都读出语音错误来了。
那么。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公平呢？不是的。因为：第一，虽然济南话与青岛话都有一套舌叶音声母，但是它们反映出来的语音系统是不相同的。青岛话里存在着［ʧ］［ʧ‘］［∫］和［tş］［tş‘］［ş］这两套辅音声母的对照，也就是说，青岛人嘴里出现的两套声母显示着音系的差别，这当然不是语音缺陷的问题；而济南话里只有一套［ʧ］［ʧ‘］［∫］，因而不能够构成系统的对照。第二，由于方音基础的缘故，青岛人完全可以分辨出［ʧ］［ʧ‘］［∫］和［tş］［tş‘］［ş］这两套声母在音值方面的区别，所以，他之所以读出了［ʧ］［ʧ‘］［∫］声母，乃是保留方言语音系统的结果；济南人读出了［ʧ］［ʧ‘］［∫］声母虽然也是保留方言语音系统的结果，但是他的这个系统恰好与普通话一致（如果考虑到一些特殊字也可以说基本一致），正因为如此，对于二者不应该执行相同的评分原则。?
    强调系统性的时候应该注意一点，即注意小系统的时候不要忘记大系统。比如济宁话里的［z］声母，与普通话的［ʐ］声母确实是一对一的关系，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说济宁人
读出来的［z］声母可以算是语音缺陷。因为，济宁话里的［z］声母是和它的［ts］［ts‘
］［s］构成一个舌尖前音的辅音声母系统，那里根本就没有与［ts］［ts‘］［s］［z］
对照的音值为［ts］［ts‘］［s］［z］或［ʧ］［ʧ‘］［∫］［ʒ］的一套辅音声母
系统。如果我们只看到［z］与普通话的［ʐ］声母存在着一对一的关系就按照语音缺陷去评
分，那显然是不对的。?
    三、听觉差别的地域性问题?
    在进行普通话水平测试的时候，要考虑到受测人的语音在听感方面与普通话的差别。所谓听感方面的差别，其实依旧是一个“音值如何决定音类”的问题。研究这个问题既有理论价值，也有实践意义，因而是很值得认真对待的。我们认为，这个问题的实质，简单来说，还是在于地域性原则的掌握与运用方面。?
    如果要讨论听觉差别首先就要确定一个科学的参照系，也就是要确定从什么人或者什么语音系统的角度去判断差别的存在与否。如果确定不存在什么听觉差别，那就是承认受测人语音
规范；如果确定差别存在了，就要依照那个参照系进一步确定差别的大小或者类别。因为我们可能就是根据这个大小或者类别去确定受测人存在语音错误或者语音缺陷的。一句话，必须首先确定观察的基准点。?
    一般人很可能会说应该以普通话为基准点，但是具体到以什么人的普通话为基准点，就又会产生分歧了。因为，能够掌握普通话语音规范和具有良好的审音能力还是两回事，会说一口
标准的普通话，不一定就能够听清楚别人的语音问题。我们甚至于可以说，即使是训练有素的语音学者也未必就能够时时处处把一切方音成分分辨得十分清楚。这里不妨举一个具体的例子。上面讲过青岛话里有两套zh、ch、sh声母，其实，在日照、高密、安丘、潍坊、临沂等许多地方的方言里都存在着这种方言现象，但是，我们却注意到，很少有测试员提出这种方言现象的评分问题，这就是说，有许多测试员都没有及时发现和准确把握住受测人流露出来的这种音系性质的问题，至于一般人大约就更难判断了。出现这种问题的原因在于，一、人们习惯用自己熟悉的音系去猜度受测人的发音，正是这种“预期”妨碍了我们的判断；二、音位理论告诉我们，听觉是跟随着语音习惯来变化的，只有我们需要分别的声音，我们才会有敏锐的分辨能力，上述方言区里的普通人都可以很容易地分辨清楚这两套不同的声母，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们不能单纯根据普通话口语水平的高低去衡量测试员和测试水平的高低。这里显示的是听觉差别的地域性问题。这种听觉差别的地域性能够给我们什么启发呢？听觉差别的地域性，一方面给我们演示了语言的社会性特点，也就是说，音与义的链接既带有随意性和偶然性，同时还具有约定俗成的规定性；另一方面也告诉我们，人的审音能力受到他自身方言基础的极大限制。前一个方面是一个理论性很强的问题，这里不准备讨论。后一个问题是与我们关系密切的实践问题，是我们不能不加以注意的。审音能力受限，会使我们的普通话培训工作增加难度，也会使我们的普通话水平测试工作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信度，所以我们必须对此做好充分的准备。这种准备应该包括实际操作与理论研究两个方面。?
    从培训与测试的实践方面来说，首先应该加强普通话培训和测试人员在语音系统性方面的认识，不能试图用同一套“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重点和难点去培训各方言区的学员，也不能用
同一套重点去应付普天之下所有的测试工作。从培训与测试的理论研究方面来说，各地语言文
字工作部门应该有计划地组织针对当地培训与测试工作的科学研究活动。其实，在语言文字工作当中显然应当包括科学研究工作在内，而且，语言文字工作越深入发展，科学研究工作所占的的比重也应该越大。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这一点并非是语言文字工作部门的所有同志都能够自觉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