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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床》节选:葛红兵用爱欲写下青春悼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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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7 21:39: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沙床/葛红兵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3年11月
来源:北京娱乐信报
2003年12月2日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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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红兵出道以来出了18本书,他自称《沙床》是“我最钟爱的一本”,而出版社打出的“美男作家”、“有浓郁的爱欲气息”等炒作又让读者对该书充满好奇。因为运往北京市场的《沙床》还在路上,本报特选摘部分以飨读者。
——编者清平檐



    1999年秋天,我刚来上海,没什么朋友,只能整天泡在酒吧里,在那里用一台老式手提电脑写点儿东西。那个时候,我最喜欢的是延长路平型关路口的清平檐。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这家里外都有些破落的酒吧,晦暗地矗立在梧桐落叶中,无形的颓废差不多就要把它掩埋了,二楼欧洲风格的布艺沙发又大又软,当初肯定是很奢侈的,不过我到上海的时候,它们都已经半旧了,对于清平檐来说,我来得太晚,没有赶上它的繁华盛世。

??那些日子,无数让人困倦的下午,就这样在清平檐里打发了,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要做,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人要等,何不就来喝一杯呢?第一杯献给窗外的天空吧,秋天的天空让人陶醉,让人愿意为它干上几杯,第二杯呢?献给大街上的行人,每个步履匆匆的行人都让人钦佩,他们是有方向的人,第三杯呢?为树梢上的风吧,它们在树梢上跳舞唱歌,可能很疲倦吧。第四杯呢?不,没有第四杯。

??今天,我没有喝那么多,我在等张晓闽。昨晚她把一摞书忘我这里了。果然,她没有让我等得太长,3点59分,张晓闽提前一分钟出现了。她的胸脯一起一伏,看得出她走过来的时候很急。

??“这么喘?见我激动的?”我拉开凳子,让她做下。??她没好气地说:“喘有什么呀?你不也在喘吗?”

??说着,她把衣服挂在椅背上,向侍应生要了一杯干姜水。张晓闽理着火红色零乱型发式,上衣是翠绿色的露脐装,两相对照,那颜色就非常扎眼,下身的牛仔裤做过旧,膝盖上有一块是破的,坐下来的时候,腿一曲,膝盖就露出来了。我看到酒吧里的许多人在看她,不过,张晓闽并不在乎。

??“激动就激动嘛,还不承认?”我把书递给她,我放低了声音。

??“对!你让我激动。好了吧?”张晓闽接过书,咕咚一声喝了一大口干姜水,喝水的声音大得出奇。??“就是啊!要不昨晚你能留下来?”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不是激动,”她略略停了一下,像是在思忖什么,一口一口地抿着,好一会儿才说,“也许是因为,凄凉吧。”

??我喝完杯里的酒,又向服务生要了一杯:“你们这一代人,没有兄弟姐妹,甚至堂兄弟、表兄弟都没有,是孤独。”

??“不是孤独,是凄凉。”张晓闽执拗地纠正我。

??我望着她涉世未深显得很单纯的脸,很是不解:“你这年纪,应该难得有凄凉的感觉。还小,有些东西恐怕还体验不到。”

??“其实也没什么。”她把手放在桌上,一动不动,好像陷入了沉思,一会儿又瞟着我说,“怎么说呢?前天男朋友说,要爱我一辈子,问我要不要爱他一辈子。”

??“好事吧!?”

??“可我当时只是觉得凄凉。”她打断我,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想着,要和一个人守一辈子,从17岁到97岁,太可怕了。一辈子就这样吗?”

??“那你不爱他?”我问。

??“不知道,也许和爱没关系。孤独的时候总得有人说话呀。”她侧过脸,伏在桌子上,“可是,和一个人在一起,就非得爱吗?”

??“在一起总会爱的吧。”

??“那,昨晚我们,是爱吗?”

??这倒让我语塞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其实怎么回答都是不合适的。

??她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干姜水,脸上微微地红了,鼻尖上渗出晶莹的汗滴来:

??“我想看看和你在一起,会不会有那种凄凉的感觉。”

??“嗯?”我仔细看了她一眼。

??她不说话,只是专注地转动着腕上的时装表,那上面一只皮卡丘在反复地爬山。

??“和你在一起不一样,他对我有压力,你没有。”

??张晓闽

??与张晓闽这样的女孩子同床共枕,就如同在黑夜里独自饮酒,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倒在深深的醉里。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真的滑倒了,次晨的宿醉,那种一个人独对空酒瓶产生的空虚感,会让我更受不了。

??它是内敛的,回避的,沉默的,但又分明是威迫的,外露的,赤裸的,它无时无刻不在挑逗和撩拨着你。


??少女身上有一种特有的体香,一种特殊的暖,像是太阳的味道!让人无法拒绝。

??而且,张晓闽是裸睡的,她身上没有一件衣服。她说,她从小就裸睡,习惯成自然,不脱光就睡不着。??我的基础体温低,只有36.5度,感觉告诉我张晓闽的基础体温比我高,也许是37度。在深秋的夜里,偎靠着这样的身体,真是温暖。人生有多少幸福可以和这样的夜晚相比呢!

??她是羞怯的,含蓄的,也是调皮的,狡黠的,她固执地要把头枕在我的臂弯里,但是,她是没有经验的,她甚至还不知道怎么吸引男人的注意。实际上,她根本不适应和另一个人相拥而眠的睡姿,只是一会儿,她就一个人蜷缩着,拱在被窝的一角睡着了。

??她蜷缩的样子,完全是封闭的,她深深地睡进了她自己的睡当中,忘记了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这是“一个人”的睡,是不容别人进入和打搅的。这是少女的睡姿。

??张晓闽无论如何假扮老练,装出不管不顾的样子,这睡姿却是老实地袒露着她的真实底气。我静静地斜躺着,躺在她封闭的睡姿之外,尽量不碰到她。我怎么能和这样的少女做爱又相拥到天明呢?

??究竟什么时候睡着的,记不得了,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张晓闽已经走了。阳光懒洋洋地把树影印在第二格窗户上。一只鸟在树上跳来跳去,我能听到翅膀在空气中扇动、树枝在它脚下晃动,在一根不知名的树枝上一只不知名的鸟,在这样一个秋日的午后,说明了什么呢?它竟然没有鸣叫,事实上,天空似乎的确空旷了许多,夏天的蝙蝠蚊蝇蜜蜂知了还有漫天飞舞的槐花都不见了,鸟的叫声也稀疏了,留下空旷的天空清彻得让人恐惧,这种清彻里有慵懒、落寞、困倦还有孤独。

??时间大概是下午1点了吧。得起床了,下午系里还要开会。

??打开手机,看到她的留言:

??上课去了。床很软和!你则是混蛋!(李冰/整理)
 楼主| 发表于 2004-1-7 22: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死亡是极限已至,还是极限的消失  
  
    幸福总是来的很慢,而不幸却总是来的很快。幸福的步伐怎么赶得上不幸的脚步呢?

  进来的时候还是春寒料峭,我穿着羊绒大衣,后来那件灰色大衣就一直挂在病房的西北角,现在呢?现在那件大衣已经不见了,裴紫把它带走了,也许裴紫觉得我再也不需要,再也不可能穿它了吧。已经是春天了,我看见窗外的梧桐冒出了新的叶子,一片,两片,……然后在某个淅淅沥沥的雨夜,所有的叶子都长出来了,苦黄变成了甜味的浅绿。


  我的身体也在变化,我的皮肤变得透明了,像亚麻布一样,我能摸到亚麻布的感觉,我能看见那下面的血液,缓慢地缓慢地流动着,它们要流向哪里呢?

  他们在我的股动脉上切开一个口子,血从那里沽沽地流出来,流向叫一架叫人工肝的机器,我看到我的血液流出我的身体,在那些管子里它们是忧郁的暗红色,裴紫,我要拔掉那些管子,我要看看那些血。

  我不知道如何平息自己的绝望情绪,这样的生活不能再持续了,没有人能在死亡中生存,我身体的某些部位已经死了,我的死正走在赶来的路上,这样的生活难道符合上帝的意旨吗?假如主知道我们生着仅仅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而生的目的就是为了不死,他会对我们做什么呢?他会什么也不做,他会允许我们自己处理自己的事物。

  这种绝望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我知道生命是有限的,死总会来,对此我无能为力,我既不能使它更好也不能使它更坏,我能做的是等待,让它在等待中来临,让它从预感变成现实,让它从冥冥之中的潜行者变成滔滔狂波。当然,等待不会顺利,我必须为等待做点什么。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能为你做出决断,所有的决断都得由你做出,你自己得为你自己负责,现在是看你自己如何为自己负责的时候了,如果你有足够的勇气,如果你有真正的决心,你可以完成了,让生命完成,让你自己成为一个完成了的人。自己给自己划上句号,这是最重要的,生命中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重要了。要知道,什么事情比你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更重要呢?

  做过人工肝治疗,我被护士推着从治疗室回到重症病房。

  裴紫就等在这里,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三个多小时了。

  我看她又盘起了头发,所有的头发都盘在头顶上的发髻里,外面是白色的风衣,风衣里面穿的是连衣裙,连衣裙开胸很低,露出颈脖、锁骨还有项链,她的肩膀和胸白得耀眼,大理石般的,让人想摸一摸。只是,她的面容有些倦怠,倦怠里渗憔悴。这一幕,这样的装束,这样的神情,甚至那条项链,多么熟悉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吧。

  我说:“裴紫,多么熟悉啊,好像在我的记忆里,曾经出现过今天这幕情景。一切好像是在重演。”

  “我一直在回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我那天穿的衣服,带的首饰,还有我们说的话,其实那只不过是去年秋天的事情,为什么我会觉得好像是很久以前、甚至是前世的事情呢?”

  “也许真的很久了,感谢上帝,让我认识你,在最后的一年认识你。”

  “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围巾,我在家里找了很久,才找到它,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戴的就是这条围巾。”说着,裴紫在我的左边挨着我躺了下来,她温热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我,然后,用围巾把我的左手与她的右手绑在一起,她吻我的耳垂,我的嘴唇。

  我让开了:“不要,我的嘴里有味道,而且不能接吻的,你会感染。”

  裴紫不听我的,一边吻着我一边说:“我希望自己被感染,能够和你承受一样的命运,那就是基督给我恩惠了。”

  “我现在是在走世人必走的路,临到那往而不返之地!”

  “要我做什么?”裴紫浑身颤抖,脸上泛着赤烈的潮红。

  “我要撕开股动脉上的绷带,我想看看我自己的血,然后睡个长觉,经书上说‘睡在尘埃中的,必有多人复醒,其中有得永生的,有受羞辱、永远被憎恶的’,我太累了,我不可能醒了。让我睡吧!好吗?”裴紫久久地看着我,点点头。我拉开大腿内侧的绷带,血慢慢地渗了出来,一会儿床上浸开了一片,我推裴紫,想让她离开,可是,我的手举不起来。

  裴紫说:“我和你一起走,只是我可能比你快一点。因为我不要看见你死的样子,原谅我,不能陪你到最后,我曾经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离开人世,现在,我不能再看了,我不能第二次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死去,我不想接受那样的命运,我要先走了。”说着,裴紫拿出一把匕首,解开连衣裙扭扣,刀尖朝上顶在胸口的肋骨之间,然后左手抱着我,猛地向我的臂弯扑来。

  我看见我翻过了身,紧紧地抱住了裴紫。

  我听见,裴紫说,我睡了,我说,我也睡了,我们一起睡了。

  太阳暗了,但是病房的灯没有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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