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开市井浮华面纱,探寻人性本真特质

梦的轻波

---徐东近期发表的四篇城市生活题材小说引发的思考

作者: 周其伦 来源：http://www.eduww.com/thinker/forum.php

     在最近的几年里，我几乎是连续地在国内好几家核心文学期刊上都读到过青年作家徐东的小说作品，单是最近几个月就在《中国作家》《山花》《大家》《长江文艺》等刊物上读到了他的《洗脚》、《消失》、《有一个叫颜色的人是上帝》和《新生活》四部中篇小说。通观这几篇作品，作者显然都立足于城市平实的生活群体，用非常写意的手法和文学的意象去展露市井中人性深处的一些本真特质，他的积极创作姿态以这样一种密集的呈现方式对我们的视角进行着超常的冲击，即便是谁想要不去关注他，恐怕都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
　　
　　提到徐东的小说，以前我也陆陆续续地读过，就我整体的感觉而言，他的创作风格大体与许多70后作家类似，其作品的架构比较花哨，有些文字跳跃起伏捉摸不透。而他和同时代一些名气特别大的作者相比，又是显得比较沉闷的一类。在我个人的印象中，他的许多小说文本都比较规矩，情节悬念无多。既无太大的起起伏伏，也没有我们惯常所读到的情感波澜，所以他给我留下的印象不算很深。今年以来，我连续地阅读了他的这几篇城市题材的中篇小说后，才逐渐明白了一直潜藏在作者内心深处的那种多元色彩的创作饥渴。我发现他的作品都有这样一个很大的特点，作者似乎并不特别在意于要给我们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也没有特别想要阐明一个什么道理，而是想让读者从他所创作中出的作品中去探求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作者试图通过这样的艺术实践去引导我们进行一次次深沉的思考，而我们在阅读了他的作品后，也会随着他的艺术韵致游走，和他一起恣意地去撩开城市浮华喧嚣的生活中那层层面纱，纵情地去探寻在人性深处的那些良善与邪恶的血性拼搏，从而找寻到最为本真的生命特质。在这样的语境下，来阅读他近期发表的四部中篇小说，我们或许就能够读出一种别样的人生况味。
　　
　　要真正读懂徐东先生的作品，恐怕还是只能先去看看他的创作经历。徐东1975年出生于山东郓城，曾就读于陕西师范大学和深圳大学研究生班。他上初中时就开始梦想着要成为一名作家，十八岁去西藏当兵，十九岁便开始在《诗歌报月刊》上发表诗歌，同年去北京参加了《诗探索》和《中国现代诗》诗人笔会。27岁那年在《延河》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处女作《简意村庄》后，便一发不可收。先后在《中国作家》《大家》《山花》《黄河文学》《青年文学》《鸭绿江》《特区文学》《长江文艺》《当代小说》《佛山文艺》等多家文学刊物上发表了《大风歌》《欧珠的远方》《格列的天空》《抬头看天》等中短篇小说作品若干篇，有多篇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和《中华文学选刊》选载。在吉林大学出版社出版了个人小说作品集《大地上通过的火车》。还在《长篇小说选刊》上发表评论文章《千里烟小说世界》《迟子建的小说世界》。截至到今天共计发表文学作品200万字。获得新浪最佳短篇小说奖、第五届深圳青年文学奖。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居住在广东深圳。
　　
　　在徐东这份创作简历里，我们能够捕捉到这位青年作家在文学写作道路上艰难跋涉的可喜成就，也渐渐地对他的文学过往也有了一些理性认知。在徐东多年的创作中，也曾经有过很纠结的困惑，这应该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在当下这个文学特别不景气的时期，很多的文学作品面世后很少会得到读者的关注，要想靠文学作品一夜成名或者谋取厚利几乎不太可能。但依然有不少的文学中人却对此专心致志乐此不彼，徐东也是其中的一位。我还特别佩服徐东有这样的一种积极心态，他自顾不暇埋头用心地去描绘着自己心中的那个美好世界，用自己的一腔真情去书写着内心块垒成型的小说作品，从倾情创作到咬定青山不放松，渐渐地走出了一条适合他自己的创作路径，我个人觉得这是特别让人欣慰的。
　　
　　《新生活》这个中篇是发表在2013年《长江文艺》第11期上的。这篇作品先后被《小说选刊》和《小说月报》选载。我一直都有这样一种观点，我们真不能说一篇小说发表后被选刊选载了就一定是好作品，但一部作品能够同时被几家选刊所选载，最起码它的可读性和艺术场域感是能够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我喜欢他的这篇小说，是因为我喜欢李明亮这个从生活底层挖掘出来的真实人物形象。他有着真实的内心和真实的追求，但在现实里、在我们传统的道德观念中，他却是一个绝对不会轻易被人接受的人物。李明亮张扬着自己最真实的欲望，背弃了爱情，并大咧咧地在现实社会里去寻求他个人情欲的刺激与满足。他的道德是最该受到批判的，也不一定被人认可。但是假如我们反过来去细细品之，也会发出这样的诘问：那些被批判的、不被人认可的东西难道就一定是错误的吗？我看未必。作者在写李明亮这个人物时，明显是持质疑态度的。作者其实最想表达的是这样一个要义，我们社会中的每个人，都有着其最隐密的存在意义。每个人对爱欲的实现都有着最真切的渴望，个人的一切行为其实无可厚非，而个人的行为也全部由当事者来承担结果。这和社会的包容与考量并不矛盾，一个人并非生来就只能爱一个人，李明亮也未必要与小青相爱相守一辈子。关键是他的行动不能对别人构成大的伤害，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也许都会犯错误，李明亮也一样。他与顺子、与小红等几个女人之间所谓的非正常关系，其实都刻画的特别真实，但这未必能够得到人们足够的理解和包容。
　　
　　今年《中国作家》第二期上发表的《洗脚》，就突出灵魂人物老邹就相对纯粹。他与胡英山、赵涌、叶代、李江河等人不同，这种不同不仅单纯体现在普通人的爱恨情仇上，还在于他本身就是一位有理想有追求的艺术家，而我们社会生活中的很多人则更多的只是在物质世界里各自获得了一些成就而已。他们最初的理想和追求，慢慢的都被物质化和同质化了，在被都市里的浮华欲望化后，人与人之间就变得有了距离。诚然每个人的变化都取决于自己的努力，但最重要的一方面是，时代的发展过程所形成的物欲横流也影响和改变着我们，这些摇晃着的不确定元素使得很多人在诸多得失利益面前迷失了自我。尽管他们有的成了都市中的小中产阶层，还有一些即将会迈进相对富裕人的行列，例如林晓城这样的白领们，他们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迷失。我觉得作者在这里似乎在传达给我们一种思考，生活中人们的这种迷失是非常普遍的，多数人如此，但城市却越来越漂亮，社会的车轮照常运转，可怕只是人们的精神将日渐枯萎，我们都感到了人生的空虚和毫无意义。
　　
　　在今年《山花》第三期上发表的中篇小说《消失》，更是体现了作者的这种主观努力和与时俱进，而且他的笔法也显得更为娴熟，批判的意识也更为犀利了。这篇作品通过作者所塑造的孙勇这个类似于李明亮的人物形象，更加赤裸裸地向我们呈现出了人性的真实的宝贵与虚伪的可耻。读者也许会认为，别人都通过对自我欲求的实现来对抗沉重的现实，作者为何不能多写一些人性中美好的东西，偏偏要去写他们见不得光、被人反感的、甚至是不正确的、脏乱的欲望关系呢？但我倒是觉得这恰好表现出了作者的一种成熟的创作心态。作者笔下的孙勇就如同我们心灵的一面镜子，我们可以借用它来窥视我们心里那最隐秘地带的丰富与真实，我们还可以用孙勇的言行来照见我们生存于都市之中的那份苍白与无助。
　　
　　徐东发表在《大家》第二期上的《有一个叫颜色的人是上帝》，我是阅读的电子版本。这是一部颇具探索性质的很强的作品，我觉得它能够顺利发表出来实在是难得。《大家》是一本相对比较宽容的文学双月刊，徐东在过去的几年里也曾经在这家刊物上发过多篇作品。这个小说里，作者试图为读者营造出一个新的上帝，那就是我们可以感知的、内心的、思想深处的一个抽象的形象，我们从这个形象里可以感到美好、感到幸福、感到快乐、感到安慰。作者把这个形象称之为“颜色”，作品中的“颜色”是一个人，但这个形象又不是具体的你、我、他，我们只能说他是“上帝”。作品通过和“他”一道去参观画展、行为艺术、梦境等等，写出了“我”在现实中特别的客观存在。这种特别的存在是“我”心灵的外化，是“我”对整个人类的美好祝愿。我们在这篇作品里还能够了解到，作者也想试图说明，人类对真善美的追求，以及创造的一切文化艺术作品也可以构成一种宗教意义上的神圣，如果我们忽略了这样一些内涵，便会使我们的心灵在物质的欲望中再度迷失，在人生的追求中失去方向。
　　
　　我们从以上所读到的这四部中篇小说中，真是不难看出作者在架构这些作品的艺术内涵时潜含有这样一些共通的东西，这几部作品都不在故事情节上着墨，而且选择的桥段相对来说都比较抽象，很难附着在一个具象的物体或者是某一类人物身上。但我们读了他的这几篇作品后，都会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找到与此相关联的话题，在我们身上看到相似影子，我觉得这一点就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这些要素既是徐东小说创作上的一个特点，也可以算作是他艺术上的突破。他的作品刻画的人物都比较另类，有着自己独特的思想，但这些东西在普通人看来就比较各色，很难像一般作品那样明白流畅。
　　
　　《新生活》里，作者也借了李明亮朋友的口批判他，但却无法让李的个性发生质的改变，因为事实上他知道自己并没有错，而是我们所在的这个现实社会，我们的道德和文化传统还不够多元化，还不足以包容一些另类色彩的东西。我觉得这需要我们从不同的几个方面去思考问题，要不断更新自己的思想观念，更新对人性真实和社会现实的认识。认识到人的自由、人性的解放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从而去理解和包容和尊重更多。只有这种理解和包容宽泛了，才能减少社会上人与人之间的反感和敌对，关系才可能最大力度的正常化，而不是相互冷漠相互欺骗。假如我们一味否定“李明亮”，反过来就有可能说明我们的认识还有局限性。
　　
　　同样《洗脚》也包括了人性的多个层面，和老邹相比，其他人的精神层面不再纯粹向上，也不再美好感人，他与女人，与一切关系基本上构成了一种金钱关系。是他们这些人还是我们这个时代出问题了呢？个中情由谁又能够说得清楚呢。这篇作品是想通过老邹和这些人物相对应来隐性地提出这个问题，这就特别有意思了。在老邹这个纯粹的不开窍的男人离开了深圳后，那几个人才开始怀念他、想他。这是作品展现出来的一种广阔的可能性，很具有艺术张力。我觉得《洗脚》比《新生活》更生活化一些。如果说前者是通过多个男人呈现出的都市中人在欲望面前的存在与迷失，而后者则更多地是在人性和都市生活的多重变奏中反映多元化的具体存在。
　　
　　《消失》里孙勇这个人物比较令人讨厌的，这也是作者一直都比较纠结的地方。孙勇只是一个小人物，作品更多地是反映出他在都市现实生活中的一种真实存在与合情合理，他的某些要求的过分也并没有使他走向犯罪的深渊，他只是不耐烦做一个有道德的，一个情操高尚的，一个所谓正常的人。我们不能全然去否定社会上有这一类人的存在，取消他们在现实中的真实。为了达到这样的艺术效果，作品通过典型的艺术创造，没有给孙勇这样的一类人指出一条光明正大的康庄大道，因为那样一来，就必然会显得虚假而不和情理。孙勇最后的消失，给他的朋友李更一种感触，那就是他无法有更多的悲伤，而他又暗自责备自己的不能更悲伤一些。作品表面了这样的意思，我觉得这就够了，这也是我们应该看到的李更，也是我们自己，在现实中多少显得有些麻木不仁的一种真实的心理现状。
　　
　　我个人甚至认为，《有一个叫颜色的人是上帝》更是一篇应当引起我们广泛关注和讨论的小说。在作者的这四个中篇中这是一篇特别没有章法特别缺乏故事张力的作品。但当我们阅读过以后，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思考，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心中的“颜色”，而且答案可以五花八门色彩斑斓，我觉得这就是这部作品所取得的成功之处。
　　
　　这几篇都市情感题材的作品，可以看作是作者文学创作达到一个新阶段后的再次发力。我在网上和徐东聊天时，他有过如许的表述：在写作之初，作者就是在试图呈现都市中人的一种真实存在上做文章，以此来对应我们各自在都市中的生存与发展的客观现实。其实，每个人的出路是有的，但需要时间和耐心，需要更多地去理解和包容别人，去包容一些不是那么温吞的事情。在时间中，我们的孩子们会长大，青年人会变成中年，中年人会渐渐变老。而在这个过程中，时代也会继续向前推进，社会亦发继续发生变化，我们的人类社会充满了一切的可能性。我们谁也无法逃避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的真实。我们现在思想观念上有局限，那么我们应该尽量去真诚面对，坦荡而谦虚地积极进取。
　　
　　徐东的作品就很形象地阐述了他的这一艺术思考，他在面对现实中的一切时，同时设想着自己也是在面对着无数个的自己，那无数个自己最终都会归结为一个真实的自我，也许自我会瞬时消失，但只要我们拿捏住了自己的真实情感，那终归会坦荡地在复杂残酷的现实中站立起来。作为一个小说家，更应该去好好地考虑一下生与死的问题，生长于世，要为何而生，终有一死，该如何死得其所。这些问题我们谁也无法去回避，更没有标准答案，我们只能用小说去寻求去解读那些过于玄幻的东西。
　　
　　我比较喜欢许东笔下的那些个多姿多彩的世界，我觉得这不是他头脑发热或者心智出了什么问题，而是他自己认同了小说创作是他精神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是他人生与事业的最大乐趣。我读到过徐东一篇创作谈，他说：“小说使我在物质世界和现实生活中享有自我发现自我，使我感到人性的自由美好具有多种可能，使我更加理解包容自己和别人，使我爱着世间的美，并对人类心怀良好祝愿。也可以说小说创作贯穿了我的三观：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创作和阅读小说是作家对人生不断认识和探索的过程，也是作家实现其人生价值的一个方向，是作家向无尽世界表达其思考和存在方式。”
　　
　　今天我们读到的徐东的这几篇小说，尽管还不能全面概括这位作者在文学创作中多重思维和倾尽全力，但是有一点我们是能够看得非常真切的，那就是他的作品冷凝而朴实，没有粉饰太平，也不去言不由衷，他敢于把自己深思熟虑后的真实感受延展在他的作品中，让流淌的艺术脉络去打开他的心结，我觉得这一点是比较可贵的，值得我们很多的作者去学习。但是，我也想说说问题的另一个侧面。徐东的作品大都是情节有些晦涩，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都显得呆滞，读起来比较困难，我想这也是他的作品流行度尚欠缺的因素，从我个人的阅读体验来看，读者还是相对喜欢阅读起来比较流畅，故事情节比较感人，多少有些婉转曲折元素的作品，我个人觉得徐东下一步应该在这些方面多做一些努力，我们真诚地期待着徐东的文学创作之路越来越宽广，为我们奉献出更多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