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披着“纪录片”外衣的不知所云——我看《缘起》

湘里妹子

作者：一一
来源：http://www.filmsee.com.cn/
2003-1-12 23:02:06



因为《英雄》的缘故，记录《英雄》拍摄过程的《缘起》现在可能已经是中国最有名气的纪录片了。作为一个一直关注纪录片的人，我对这个号称“历时四年的跟踪拍摄，四百个小时素材累计”的纪录片也充满期待。在《英雄》上映之前，我终于买到了广州俏佳人发行的DVD《缘起》，然而在我看完之后大失所望，这个完全不知所云的片子如果也能称得上是“纪录片”的话，那么它就要承受我以纪录片标准对它的批评。

在说正事儿之前，我要先对这个DVD版本进行严厉的批评。出于对作者的尊重，我是花30元买的正版。这本来是一个不值一提的事情，但是这个正版做的实在是太糟糕了，让我对国内的正版DVD完全失去了信心——在正版做的比盗版都差的情况下，你怎么让我们为正版加油？这个片子因为是用DV拍摄的，所以画质差一点我能理解，但是声画不同步和画面抖动就不可饶恕，加上字幕不全而且不可隐，让我后悔不如去买张盗版的，起码省点钱。全片还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本片是用SONY的PD-150P拍摄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拍摄时没有用机器上自带的16：9电影模式拍摄，偏偏要在后期的时候把4：3的画幅强行压成16：9的画幅，结果经过压缩的画面让里面的人无端端地都扁了，看起来都非常怪异。诸如其他的一些技术问题就懒得再提，因为看片子时发现的问题已经让我不在乎DVD本身的质量了——片基再好，片子烂的没救了也没意义。

我在这里再一次地强调一下，既然这个片子是打着“纪录片”的旗号到处卖的，那么我作为一个买了它正版产品的消费者和观众，是有权利用“纪录片”的标准和眼光去观看和评论的。这段可笑的声明我以为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考虑到前一阵子《英雄》宣传时和媒体打的嘴仗，我想这是一个谨慎的举动。

《缘起》时长将近三个小时，基本上是按《英雄》拍摄过程的时间顺序剪辑的。不过我得说，本片导演甘露对于纪录片缺乏基本的常识和能力，这个片子看下来你就感觉有个絮絮叨叨的女人在和你聊家常，想说什么又说不明白，基本上就是车轱辘话来回的转，而且逻辑性极差，你听半天都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最后明白的一点是她很崇拜导演张艺谋，因为她就快要揪着你耳朵喊了。

另外顺便说一句，我一直觉得使用“纪录片导演”这个词的人对纪录片本身有着很大的误解。你怎么能够去导演一部纪录片呢？你怎么能去导演真实的生活呢？你又怎么能去导演他人的存在呢？你又怎么能让“真实”在你导演过后仍然存在呢？所以我更愿意用“纪录片制作人”来称呼所谓的“导演”。不过为了尊重《缘起》的导演甘露本人的选择（起码她是这么给自己上的字幕），在下面涉及到她的地方我仍然会用“导演”来称呼她。

片子一开始，就是5分钟左右的秦俑和张艺谋各种景别的慢动作镜头对切，这段是彩色的。然后是剧组的腕儿们拥抱的镜头，也是慢动处理。而最要命的是，这一段居然处理成黑白的了！当时我只是觉得导演这么处理很可笑而已，但当我看完全片后发现导演经常这么毫无来由地把画面色彩变来变去的时候，作为一个对纪录片还有一定了解的人，我个人认为这是纪录片中最愚蠢的做法！

黑白画面和彩色画面混用的时候，作为导演她要很明确地知道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而我在看《缘起》的时候丝毫不能理解导演为什么要这么做。在画面色彩刚开始跳来跳去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因为技术故障才不得已使用了个别黑白画面，但是当我看到后面时，我断定导演一定是经过思考后才决定这么剪辑的，因为她使用的是DV机器，根据画面的焦点和色彩变化情况，她当时使用的是自动档，那么就不会出现严重偏色现象。同时从剪辑的技术处理上看她后期使用的也是非线性剪辑设备，那么也不会出现个别段落因为机器故障或接线失误导致的色彩丢失问题。那么导演就不会是为了挽救技术失误而将个别画面处理成黑白的，她一定是经过思考后才这么使用的。但是这么做我以为非但没有体现出导演想传达的含义，反而显露出导演本身剪辑能力的缺乏。

我猜测导演是想用黑白和彩色画面的变换来区别不同的时间段，大体上她是把《英雄》筹备期的画面处理成黑白的，而将《英雄》拍摄期的画面处理成彩色的。但是她又没有很明确地将这种区别贯彻到底，拍摄期间的段落里也有大量的黑白和彩色镜头混杂在一起，结果就造成了观众的阅读困难。就好比你在看一本不停变换写作风格的书一样，一会儿古龙，一会儿琼瑶，作为读者就会感到困惑——我看的到底是什么啊？

导演剪辑能力的低下还不止表现在这个方面。首先就是滥用慢镜头，数量之多让人觉得她好象不会使用别的剪辑方式来传达自己的感动。在一个纪录片当中使用如此之多的主观色彩强烈的慢镜头，简直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中央电视台的主旋律人物专题片。其次，她为了不使用画外音解说，大量地使用字幕说明，这本身就说明导演用影象叙事的能力有问题。而这些字幕都是叠加在画面上的，还一次上好几行，为了能看清这些字幕我不得不暂停画面长达十几秒去辨认它们。另外导演在叙事上非常混乱，镜头的组接根本没有段落感可言，经常是随心所欲地乱剪一通。比如有一段章子仪刚出来说了两句话，然后就转到服装和田惠美那里去了，然后看她染衣服还没两下又转到陈道明那里去了，没有任何的主线串联，让人看的晕头转向。这些方面暴露出导演对于整体画面效果和节奏的控制以及用影视语言叙事的能力是有问题的。

问题还不止这些。纪录片对使用无音源的音乐都会非常谨慎，有一些纪录片学派对无音源的音乐是完全排斥的。而我们一开始就看到张艺谋在非常煽情的《勇敢的心》电影原声音乐的伴奏下走来走去，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作为一个纪录片导演，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表白自己的立场或者态度，我觉得有点过了。还有一个绝不是多余的问题——作为一个正规的音像出版物，这些音乐的使用你有版权吗？

这个所谓的“纪录片”在技术上的问题也是多的举不胜举。如果它是一个DV青年拍摄的非商业性纪录片，我会对那些技术问题比较宽容——没钱还能坚持做纪录片不容易。而对于一个商业性的纪录片，我就会因为我的钱包里少了三十块钱而特别挑剔——这些钱我能买四张盗版的《国家地理频道》或者《发现频道》的纪录片了，而他们的制作水准显然不是《缘起》所能比拟的。我随便数了一下就给这个片子凑了个“七宗罪”出来。

一、不使用三脚架！（不是懒就是无知！）
二、声画不同步！（后期做的太差！）
三、使用4：3画幅拍摄而后期压成16：9，导致人都是变形的！（无知或者虚荣！你以为上下遮一下就能变成电影啊？）
四、录音太差，经常对话被风声掩盖住！（使用没有加防风罩的随机话筒录音，没有独立的话筒和录音师。）
五、滥用白闪！（缺乏剪辑常识，被电视毒害不浅——我们的电视节目里都特别喜欢用白闪，原因是这样不用考虑角度和景别的因素。偷懒的做法被当成剪辑技巧学习。）
六、滥用背景音乐！（任何一个有常识的纪录片制作人都不会这么大量和目的明显地使用无音源的背景音乐。想要煽情你就直接给我们洒辣椒水好了！）
七、摄像缺乏基本的摄影训练！（使用自动光圈，自动聚焦，画面亮度经常忽明忽暗，焦点也经常变来变去。）

本片有一个摄像，绝对属于不世出的纪录片天才。在《英雄》杀青后的关机饭上，章子仪献唱一首卡拉OK，当我看到摄像机的镜头就象是国内电视综艺节目上经常能看到的那样开始随着音乐的节奏上下左右地晃动起来时，我实在忍不住暴笑起来——在一个所谓的“纪录片”中看到这样的镜头，真是比看星爷的喜剧还要搞笑啊！

说了半天技术问题，发现对于纪录片本身还没怎么说。而一旦涉及到这个问题，我要说，《缘起》只是一个用来骗骗追星族和肥皂剧爱好者的东西，它既不是纪录片，也不是电影宣传片，甚至不是花絮片。如果硬要给它做个定位的话，它差不多是一个超大型的“娱乐现场”——我们能从里面看到很多和《英雄》沾边的虚张声势，但是什么都没说明白，什么都是蜻蜓点水，而且乱七八糟，很有点象电视上最近流行的所谓“娱乐新闻”。

作为一个纪录片制作人，他对于被记录对象的态度和自己在被记录事件中的立场是非常重要的。纪录片的生命——“客观”和“真实”就取决于纪录片制作人的立场和态度。而我们在这个《缘起》中根本看不到这两个方面的东西。导演甘露在这个片子中所表露出的态度以及她因为这个态度而选取的素材，基本上停留在娱乐新闻记者的水准。对现场素材的忽视和缺乏对人性的关注，让《缘起》这个片子变成了一个公开表白对张艺谋个人崇拜的可笑之举。值得一提的是，片中大量涉及到张艺谋的镜头都是采用仰视机位拍摄的，而这对于一个纪录片来说是很不同寻常的。当导演决定了这个仰视机位时，她就等于用自己的态度代替了观众看待事物的角度，于是我们就不得不和她一起充满景仰地看着电视屏幕中象神一样的张艺谋，不舒服但是没有选择。除非我把电视关了——要是看电视我会换台，但这是我买的片子啊！

而导演在“现场感”上的缺失也反映出她对纪录片的把握能力实在有问题。片中非常大量地使用了画外音采访贴现场画面的手法，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让观众什么都没看到——现场没看清楚又听不到声音，而采访没听清楚也看不到采访对象的表情。作为一个纪录片，“现场感”几乎就是它的生命，所有的“客观”和“真实”都来自于现场，如果不能完整地反映现场发生的事件，那么观众就无法对事件有所印象，更无从得出自己对于事件的判断。现在我们等于是被导演牵着鼻子走路，跟着她一块儿重温了一下张艺谋是一个怎样伟大的导演——那我们不如直接叫这个片子为《我的太阳》算了。

我们没有看到任何和这个电影制作有关的东西，那些幕后的工作人员是怎么工作的，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有哪些喜怒哀乐，他们对于这个电影是怎么看的，那些拍摄过程中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从剧组内部看又是怎样的一个角度，比如说换武术指导的经过，李连杰车祸事件的另一种解释等等。总之那些能够让我们真实感受到人们呼吸和存在的东西全都没有了，只剩下经过拙劣剪辑后的个人崇拜以及追星族水准的明星花絮。

造成这个状况的根本原因，是导演甘露缺乏对于纪录片学术层面的认识和实际操作经验。除了她在叙事能力上表现出来的空洞外，她在全片的节奏和景别控制上也几乎是毫无作为，整个片子看完后是一种“空”的感觉，除了知道导演很崇拜张艺谋和她不知道怎么拍纪录片外，对其他人和事都没留下什么印象。

结尾时上了一行字幕：“一部《英雄》的诞生，是来来往往的众生聚合的缘分。”煽情固然是够煽情，只是如果上在刚开始的时候效果会好很多——当我们看完这个片子的时候，只会庆幸或者恼怒，根本不会有心情去让你煽动。起码我是有些恼怒，早知道这个片子烂成这个样子，还不如省下三十块钱买票看《英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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