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远古人的饮食

湘里妹子

作者： 凹凸天空 　
来源：http://www.jerichorose.com/wangwen/list.asp?id=2097
发表日期: 2004-12-25 11:47:53       

序

这个东西是为了上课写的，联系实际，自然也是写给不看书的人看的。

时间有限，写的时候并没有查太多的书，第一手的材料几乎没有，错误想必也不少。材料功夫差到这个地步，自然也不必谈思想了，——有也只能是胡思乱想。不过文字大概还是轻松的。

是为序。

第一课 上古时期
　　　　　　　　　　　　　　　　　
　　文化和人类差不多应该是同步产生的。譬如确实有学者认为，中国文化里的种种基本观念，早在旧石器时代就已经形成（张光直）。当然，远古人的观念怎样，他也没有文字记载，更不可能更我们说，我们就只能通过一些考古发现，来作一些推断。
　　　　　　　　　　　　　　　　　
　　一、饮食
　　　　　　　　　　　　　　　　　
　　“在原始水平上，意识实际上被等于吃”（埃里奇。纽曼），我们从吃开始说。
　　有学者在北京人的化石产地发现一个比较奇怪的现象，就是头骨多，而人体其他部位的骨骼少。而且，头骨，尤其是头盖骨，有一些完整的。而其他部位的骨头大多是残片，有的还跟其他脊椎动物的骨骼混在一起。于是推断，北京人大概是吃人的。至于为什么单单头盖骨保留得比较完整，大概是因为这玩意比较像水瓢。（贾兰坡）
　　吃人，原因可能有两个，——一个是动物性的本能，虽然很多肉食动物并不吃自己的同类，但吃同类的也不少；另外一个原因，那是觉得吃一个人跟吃别的食物不一样，可能有些特殊的意义。如果是前一个原因，那跟我们这门课关系就比较淡薄，如果是后一个，则就已经是一个文化问题了。
　　吃什么补什么，这个观点我们一直有。我小时候脑子太笨，我奶奶还对我说，你吃点猪脑子。吃猪脑都补人脑，何况人脑呢？从对史前人和一些原始部落的考察来看，觉得吃掉一个人，就能获得一个人的力量，这种观点并非个别。还有人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人的脑髓，看起来和男性的精液很像，所以原始人认为这两者是一回事，于是就觉得脑髓还有伟哥的作用。
　　当然，吃人是普遍现象，从可能是最古老的人类的南方古猿，到现在丛林里的一些原始部落，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而具体怎么个吃法，就是吃的时候有没什么仪式，目前对这些史前人，我们还没什么办法考证。吃人这个风俗，随着文明的进展，总的说来是在逐渐消亡，但是也时不时的死灰复燃一下。遇上灾荒，不得不吃，那个不算；在观念上想吃人，就是在吃饱了撑的情况下，还要弄个人来吃吃，至少到明代还有不少，这个我们讲到明代的时候再说。
　　（至于是说北京人可能拿人的头盖骨当水瓢，当杯子，这个风俗也是有很强的生命力。后来最有名的故事就是，战国时候，赵襄子拿智伯的脑袋，有说做了茶杯的，有说做了尿壶的。从发掘出来的头骨杯上，我们甚至可以考证出制作的过程。刚开始揭头盖骨的时候，人有时还是活着的。从脑后砍起，这个地方斧痕也许会有好多下，还有砍偏了的，这大概是因为人还在挣扎。揭下来的这块头盖骨呢，是从眉弓这里，经过耳朵上方，这么一个横截面。砍下来之后就是剥头皮，整块的把头皮剥下来比较难，要把头皮先割成两块。先从额头的正中割起，一刀一直拉到枕部。因为用的还是石刀，力道很难恰到好处，所以切割头皮痕迹就还留在头盖骨上了。）
　　　　　　　　　　　　　　　　　
　　下面咱们的话题，从人，转到猪。吃猪的历史不如吃人悠久，但也早得很了，新石器时代的早期吧。猪跟人类的关系那是太密切了，人最早饲养的动物，除了狗大概就是猪了。某种意义上说，现在的家猪跟人是一起进化的。我们看原始人那样子，有点像人又有点像猴子，原始人养的猪呢，也是有点像现在的家猪，又有点像野猪。
　　汉字的“家”字，屋顶下面一头猪，那意思好像是没有猪就不成其为家。考古发现，墓穴里头，陪葬的动物，最多的也是猪。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决定论在中国传播开以后，对这个现象，比较通行的解释是，猪是财富的象征，所以要拿猪陪葬。这个说法能解释很多问题，但是也有局限，因为有时候猪不是陪葬，那地方就葬着猪，没有埋人。由此大概可以推论，除了财富之外，猪还有其他的象征意味。
　　我们汉人有时候不好，会说回民是猪养的。其实把猪当成母亲的象征，可能反而倒是我们自己有过的观念。而且这个母亲还是“大地母亲”。猪的肥胖和土地的肥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起。土地滋养万物，和人的生殖，也很容易联系起来。河姆渡文化遗址出土的一个陶盆，盆上画着一只猪，猪的肚子上还有这么一个图案，这个图案有人说是花蕊，——花蕊是花的性器官，有的说就是女性性器官的变形，——这就更直接了。猪加一个生殖器，很可能是象征着土地肥沃，万物生长。磁山文化，有些这样的坑，最下面是放的几个猪下巴骨，中间隔一块石板，上面撒上农作物。这可能是在进行一种祭祀活动，祈祷庄稼收成能好。
　　也就是说，猪除了自己要给人吃，还能保佑那些给人吃的植物能长得好。这个意义也绝对不能小看了。我们中国神话里，有不少神异的动物，都可能和原始的猪崇拜有关。一个是龙，越早的龙，龙头越像猪头；还有一个，青铜器上特别常见的，饕餮，也有认为和猪有关的。
　　　　　　　　　　　　　　　　　
　　上面是荤的，显然，下面该说素的，植物类的食物了。旧石器时代的人吃什么植物，不大容易考证，至今还没有发现他们的食用植物遗存。但是以素食为主，这个大概还是没什么疑问的。一个是原始人肯定比我们保留了更多的猴子祖先的习性；一个是大点的动物也打不过，而小动物毕竟有限。但是，到了新石器时代，吃什么主食就比较清楚了。因为，人类历史上一个重大飞跃，农耕出现了。用书面一点的话说，这叫“从以单纯攫取天然产物的掠夺经济，转变为以种植农业，饲养家畜为主的生产经济”。
　　在所谓的四大文明古国里面，华夏文明出现显然要晚，而且是晚了一大橛子，但是光比农业出现的时间的话，我们很可能可以排到第二，只有埃及比我们早。和埃及同样历史悠久的古巴比伦文明大概因为鱼和水鸟特别多，椰枣也太好吃了，开始没有充分觉得有大搞农业的必要，所以就把这茬给往后稍微一搁，叫我们赶上了。农业能否出现，地理环境和气候肯定非常重要，这个环境要有明显的优点和明显的缺点，二者合一，才能构成最大的动力。
　　（就比如说埃及，埃及的好处是它有条尼罗河，尼罗河一泛滥，等水退了，土地就变得极其肥沃，这个对搞农业好处大了，但是它也有问题。埃及下雨很少，水退了几个星期，泥巴就硬得跟石头一样，光靠尼罗河自己的定期泛滥不足以保证丰收。那你要充分利用土地的话，你就得想法子搞灌溉，农业就发展起来了。连带的，相关的社会组织，技术能力，尤其是数学，一样样都有了很大的进展。
　　中国也有类似的情况。现在越来越多的学者都认为，对于稻子的种植，贡献最大的是长江中下游地区。但是，如果单说适合稻子的生长，我们这里其实不如华南和东南亚。这就是因为华南太适合稻子生长了，野生稻子随便找点也够吃，用不着去种它，一年也几乎没有冬天，不用思考怎么过冬的问题。我们这里就不一样，你秋天就得想，冬天吃什么，那就得找一种不容易变质的食物，早早的摆在那里。这么一看，稻子太合适了。但野生稻又不够多，那就种吧。）
　　一般认为，中国的农业有两个起源中心。北方以粟为主，南方是稻米。两者差别很大，从一开始，我们中国的农耕文明，在南方和北方就表现为两个文化区，这个对后来的历史也是发生了深远的影响。
　　农业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是太重要了，直到封建社会结束，我们还用“社稷”二字来指代国家。这是一个专门的话题，以后再细说。
　　　　　　　　　　　　　　　　　
　　再说一个不能吃，但好像也和吃有关的东西，就是玉。就在我们南京的北阴阳营——就是包老师住的那个地方——的考古发现，已经有把玉塞在死人嘴里的习俗了，其他地方也有不少——这个习俗至今不算稀罕。这很可能是因为认为玉是死人或者神灵的食物，后世，还有认为服玉可以长生不老的想法。这个能从不少古籍里得到参证。
　　　　　　　　　　　　　　　　　
　　一开始说，“在原始水平上，意识实际上被等于吃”，这不是说原始人除了吃什么都不想，而是说吃饭除了是吃饭之外，可能还更广泛的意义。
　　我们知道，在我们这个文化系统里面，九鼎是国家权力的象征。鼎其实就是煮饭用的锅，而商周时代的青铜鼎，和原始社会的陶鼎，从基本形制而言，几乎没有变化。
　　再比如，吃和性的关系非常大。有人甚至认为古代食色一体。本来，生命的两个基本命题，一个是存活自身，一个是繁衍后代。前者需要食，后者需要色。但是原始人可能甚至于没有意识到性行为和繁衍后代的关系，他把能生孩子的原因也归结到吃上了。当然，这个假说还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但是我们的古人确实常常用食物的“食”字，来指性欲的满足。根据闻一多先生的考证，所谓朝食、朝饱，大概都是指性事，直到后来，太监宫女谈恋爱，还叫“对食”么？类似的说法出现之频繁，确实让人揣测，食色之间的关系，可能不仅仅是比喻意义上的。用卡西尔的话说：“对于神话思维来说，隐喻不仅只是一个干巴巴的替代，一种单纯的修辞格……却是一种真正的直接认同。”
　　还有，直到现在，吃字的用途还很广泛，比如“吃苦”，“吃亏”之类。很多精神领域的东西，还喜欢用和味觉有关的词来表示。比如“意味深长”、“个中滋味”。这其中大概也还包含着远古人对吃的观念的遗存。
　　原始人在吃里面究竟寄托了多少东西，虽然现在发现的资料还不足以让人往细里说，但确实已经让人怀想不已了。

胡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