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属范畴及领属性名词短语的句法作用

柴禾妞

【原文出处】北京大学学报（哲社版）
【原刊期号】199505
【原刊页号】085-092
【分 类 号】H1
【分 类 名】语言文字学
【作    者】沈阳
【复印期号】199512
【标    题】领属范畴及领属性名词短语的句法作用


【正    文】
   
      内容提要  领属范畴在语义上表现为多种关系类型，在句法上可构成不同形式的名词短语。领属性名词
短语对句法结构的制约作用主要表现为造成句法结构的性质变化、复杂变化和例外变化三种情况。从句法结
构的种种变化，也可以发现领属性名词短语本身的一些特点。研究领属范畴及领属性名词短语的句法作用和
特点，为汉语中一些特殊结构的分析和解释提供了一种观察角度，也有助于对语法研究中意义与形式相结合
这一问题的进一步认识。
   
关键词 领属范畴  领属关系  名词短语
      
       引言
    陆俭明先生（１９８８）在《现代汉语中数量词的作用》一文中曾指出：“一定的语法范畴，对句法都
会起一定的制约作用。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过去还很少注意。”陆先生在文章中主要讨论了“数量范畴”，
同时也注意到了“领属范畴”的一些情况。本文拟在陆文的基础上，就语法中的领属范畴作进一步的讨论。
        一、领属范畴与具有领属关系的名词短语
    给领属范畴的词语表现形式下一个严格定义是很困难的。比如当我们说下面的词语形式都是由具有“领
”与“属”关系的两个ＮＰ成分构成的名词短语（以下简称“领属ＮＰ”）时，它们的语义关系是很不相同
的，而且事实上很难区分。例如：
    （１）  a  墙上的画／房间里的摆设／二楼的老王       （范围领属）
            b  图书馆的书／老李的自行车／岳父的存款     （领有领属）
            c  他的父亲／我的学生／经理的秘书       （亲属、称谓领属）
            d  他的眼睛／一个人的头脑／工厂的围墙       （附属领属）
            e  书的封面／自行车链条／衣服领子／桔子皮 （整体部分领属）
            f  这堆苹果中的一部分／三个学生中的两个     （数量领属）
            g  萝卜丝／羊肉馅／大米粥／苹果酱           （结果领属）
            h  树叶的颜色／菜的味道／他的性格         （本体属性领属）
            i  运动员的个儿／姑娘的穿着／老王的病     （本体特征领属）
            j  学校的操场上／主楼的大厅里／他的心中     （处所领属）
    为了讨论方便，我们不按（１）所列的语义关系定义领属ＮＰ，而把领属ＮＰ分成两个大类。第一类称
作“狭义领属ＮＰ”。“狭义领属ＮＰ”中又包括两种情况。一种情况即“领”和“属”之间是一种必然的
，又是唯一的关系。换句话说，在与特定的动词、形容词搭配时，当我们说“领”的时候，实际上就可以同
时表示这个“属”。例如：
    （２）  a  衣服（的价格）真贵    c  音乐（的旋律）很优美
            b  树叶（的颜色）黄了    d  他（的眼睛）瞎了
    另一种情况即“领”和“属”之间是一种必然的，但非唯一的关系。换句话说就是，只要有“领”就一
定有“属”；但在说“领”的时候，一般不能同时表示“属”。例如：
    （３）  a  他（的）父亲死了        ＊他死了
            b  他（的）眼泪流下来了    ＊他流下来了
            c  自行车（的）链条断了    ＊自行车断了
            d  衣服（的）扣子掉了      ＊衣服掉了
    领属ＮＰ的第二类称作“广义领属ＮＰ”。“广义领属ＮＰ”指“领”和“属”同时出现，但领与属之
间不具有必然的关系。也就是说，有“领”不一定有“属”，它们之间构成的领属关系是一种临时形成的领
属关系。例如：
    （４）  a  二楼的老王（“二楼”不一定有“老王”）
            b  岳父的存款（“岳父”不一定有“存款”）
            c  老王的病（“老王”不一定有“病”）
            d  工厂的围墙（“工厂”不一定有“围墙”）
    有时候，领属ＮＰ的“领”不出现，而只出现“属”，但这个“属”一定表明存在一个“领”。也就是
说，只要有“属”就一定有“领”，它们之间构成的领属关系是一种暗含的领属关系。当这种领属ＮＰ的“
领”也出现时，就等于第一类或第二类领属ＮＰ。例如：
    （５）  a  妻子出国了  （“妻子”＝某人的妻子）
            b  孩子考上大学了（“孩子”＝某人的孩子）
            c  产品通过了鉴定（“产品”＝某厂的产品）
            d  离合器失灵了（“离合器”＝某辆汽车的离合器）
    我们下面主要举例说明领属ＮＰ对句法结构的制约，这种句法制约作用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一是造成
句法结构的性质变化；二是造成句法结构的复杂变化；三是造成句法结构的例外变化。从这些句法现象中也
可以总结领属ＮＰ的一些特点。
        二、领属ＮＰ造成句法结构的性质变化
    领属ＮＰ造成句法结构的性质变化，主要指一些基本的动词结构的形式是由包含在结构中的领属ＮＰ决
定的。这包括下面三种情况。
    （一）第一种情况是，某种结构中的动词似乎是Ｖ［３］（即带双宾语的三价动词），实际上应归入Ｖ
［２］（即二价动词），理由就是这些Ｖ后的两个ＮＰ成分可以构成领属ＮＰ。这一特点明显区别于其它所
有Ｖ［３］动词。例如：
    （６）  a  他偷了邻居（的）一只鸡
            b  她骗了男方（的）不少彩礼
            c  他贪污了厂里（的）一笔巨款
            d  他割了地里（的）一畦韭菜
    （７）  a  她喜欢小李（的）翩翩风度
            b  大伙儿都讨厌他（的）满嘴脏字
            c  孩子们都害怕他（的）一脸凶象
            d  我们都不待见他（的）一身坏毛病
    （８）  a  大伙儿可都沾您（的）光了
            b  我们劳您（的）大驾了
            c  （你干不好）我就免你（的）职
            d  他这个人净拆我们（的）台
    （６）有人归入“取得义”双宾结构；（７）有人归入“喜恶义或原因义”双宾结构；（８）有人归入
“准双宾结构”［①］。我们把上面三种结构中的动词看作Ｖ［２］，主要就是从结构性质角度考虑到所有
真正的Ｖ［３］后面的两个宾语ＮＰ成分都不能以任何形式构成领属ＮＰ。比较：
    （９）  a  他称老王师傅（Ｖ［３A］，对象ＮＰ２／表称ＮＰ３）
               →＊他称老王的师傅
            b  他泼小李一身水（Ｖ［３B］，对象ＮＰ２／结果ＮＰ３）
               →＊他泼小李的一身水
            c  他贴墙上一幅画（Ｖ［３C］，处所ＮＰ２／受事ＮＰ３）
               →＊他贴墙上的一幅画
            d  他送女朋友一束花（Ｖ［３D］，对象ＮＰ２／受事ＮＰ３）
               →＊他送女朋友的一束花
    相反，典型的Ｖ［２］后面的宾语ＮＰ２都可以是领属ＮＰ。例如：
    （１０）  a  他买了这家公司（的）不少股票
              b  他打了阿健（的）弟弟
              c  这孩子只吃包子（的）馅儿
              d  全家（的）衣服都他洗
    上面说的（６）（７）（８）三种结构里的动词与Ｖ［２］显然有更多共同点。虽然这三种结构里的动
词本身有自己的特点，但从确定结构的基本性质，即一个动词可能有几个ＮＰ位置这一角度看，领属ＮＰ起
着重要的定性作用。朱德熙先生（１９８２）也曾提出过类似的看法：“因为这一类格式里的近宾语和远宾
语之间在意义上有领属关系，所以往往可以在近宾语后面加上‘的’字使它转换为定语”，这时“原来的双
宾语就转化为单宾语了”。
    （二）第二种情况是，判定一个动词结构的基本性质，或这个结构中动词的“价”时，一般都承认动词
前面应有一个ＮＰ位置，也只有一个ＮＰ位置；“Ｖ前ＮＰ”（即ＮＰ１）大体上可以这样定义：“出现在
动词前的ＮＰ中，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加上除表示被动的‘被’、‘给’以外的介词的ＮＰ是Ｖ前ＮＰ，其
余都是?（?）即非价成分）”。［②］但如果仔细考察所有能够出现在Ｖ前的?词语，实际上有一些?词
语是不能加介词的，却仍然不是Ｖ前ＮＰ，原因就是这些?词语都一定可以与结构中某个ＮＰ构成领属关系
，即是这个ＮＰ的一部分。例如：
    （附图  [图]）
    （１１）—（１４）中句首成分（划波纹线成分）除（１４）最后两例外，都不能加介词。但很显然这
些成分都不是真正的Ｖ前ＮＰ，而是与结构中某个ＮＰ（划横线成分）构成领属关系的表示“领”的?。具
体说：（１１）中是“领属ＮＰ”并联（即“领ＮＰ”与“属ＮＰ”靠在一起出现）；（１２）（１３）是
“属ＮＰ”后移，“领?”占位（“?占位”即非ＮＰ１成分占据ＮＰ１后移后的位置，并临时充当整个结
构的主语）；（１４）是“属ＮＰ”留在原位，“领?”分裂前移（“?分裂”即非ＮＰ１成分移至句首，
并临时充当整个结构的主语）。认识领属ＮＰ（包括与数量成分有关的领属ＮＰ）的这种特点，就可以更准
确地区别句首ＮＰ和?。根据这种分析，我们就不难得到两个结论：第一，像（１２）（１３）这种结构中
的动词的类并不因ＮＰ１中“属ＮＰ”后移而改变，原来是几价动词还是几价动词。也就是说，某一类动词
支配ＮＰ成分的数目没增加。后移的部分是真正的“属ＮＰ１”，留在句首的是占位的“领?”。因此并不
存在动词因句变价的情况。第二，像（１１）（１４）这样的结构形式并不因ＮＰ１存在“领?”，或ＮＰ
２“领?”前移而改变，原来是什么结构还是什么结构。也就是说，这类结构中ＮＰ词语占据的位置没有改
变。（１１）中真正的ＮＰ１是“属ＮＰ”，句首是“领?”；（１４）中留在原位的是真正的“属ＮＰ２
”，前移的是分裂的“领?”。句首“?”，有时也可称为“关涉ＮＰ”。（１４）表明，不但不能加介词
的“关涉?”一定与结构中某个?有领属关系，实际上绝大多数可以加介词的“关涉?”（如（１４f、g）
），也可能与结构中某个ＮＰ有领属关系。
    （三）第三种情况是，有些结构看起来某个ＮＰ位置上出现的词语是不完整的，有时只出现“属”而没
有“领”，有时又只出现“领”而没有“属”，有人藉此认为应看作省略。例如：
    （１５）  a  （我的）这两个学生都考上了大学
              b  你让老王再看一次（这稿子的）校样
              c  这孩子又打碎了（邻居家的）玻璃窗
              d  这次考试我只做出了（题目的）一半
    （１６）  a  树叶（的颜色）黄了
              b  小提琴（的声音）很好听
              c  他（的脾气）太倔
              d  那个师傅（的肩上）挑着一副担子
    我们不把（１５）（１６）中括号内的成分看作ＮＰ省略。除了缺少这些成分对句子的意义没什么影响
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作为占据一个ＮＰ位置的领属ＮＰ，如果只出现“属”，那么这个“属”一定是该
ＮＰ的句法、语义的核心成分；如果只出现“领”，那么这个“领”一定与“属”具有必然和唯一的关系，
即可以替代性地成为该ＮＰ的句法、语义的核心成分。也就是说，在这两种情况下，出现在结构中的都是Ｎ
Ｐ，当然也就不存在省略了某个成分的问题了。
    从上面说的三种情况，我们可以总结领属ＮＰ的第一特点，即对于一个动词所构成的简单结构中的某一
个ＮＰ位置来说，领属ＮＰ不论是并联出现，分离出现（部分前移或后移），还是部分出现（另一部分不在
结构中出现），它都永远只是一个ＮＰ。对于并联出现的领属ＮＰ，它们是共同占据一个ＮＰ位置的成分；
对于分离出现的领属ＮＰ，其中只有一个（语义上说是“属”成分，句法上说是后置成分）是占据ＮＰ位置
的成分；对于部分出现的领属ＮＰ，它只能是占据ＮＰ位置的成分。
        三、领属ＮＰ造成句法结构的复杂变化
    领属ＮＰ造成句法结构的复杂变化，主要指一些复杂的动词结构类型是由领属ＮＰ可以分别占据不同动
词的ＮＰ位置构成的。这包括下面几种情况。
    （一）从并合的动词结构（即由两个动词结构合并构成的结构）来说，“得字补语句”（记作“Ｖ得”
）中有几个小类就是典型的由领属ＮＰ分置构成的句式。据我们考察，“Ｖ得”可以分成四类。见下表（１
７）：
    （１７）
    （附图  [图]）
    从表（１７）可以看出“Ｖ得a／b／c”三类都可以根据指向“得前Ｖ”的ＮＰ１或ＮＰ２的“得后成分
”是“ＶＰ”还是“Ｓ”再各自分成两个小类。“得后成分”是“Ｓ”的三个小类中，Ｓ中的主语（ＮＰ１
）必须与“得前Ｖ”的ＮＰ１或ＮＰ２能构成领属关系（而且只能是“狭义领属”关系）。这种结构中领属
ＮＰ的位置很特别，一方面看是“领ＮＰ”和“属ＮＰ”各自占据一个独立的ＮＰ位置，即“领ＮＰ”受“
得前Ｖ”以配，“属ＮＰ”受“得后Ｖ”支配，二者并不是同一个ＮＰ。比如“她哭得眼睛都肿了”是“她
哭”而不是“＊眼睛哭”；是“眼睛肿”，而不是“＊她肿”。另一方面看，由于这两个不同位置的ＮＰ有
领属关系，又可以分别移到对方位置，看上去很像是合成了一个ＮＰ。比如“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可以分别
构成“她眼睛哭得都肿了”和“哭得她眼睛都肿了”两种结构形式。这三小类“Ｖ得”的这种特点，就是由
于结构中存在着具有领属关系而处在不同句法位置的两个ＮＰ造成的。从这个角度看，这三小类“Ｖ得”与
其它几类“Ｖ得”有明显区别。下面再举这三小类“Ｖ得”的一些实例（这些“Ｖ得”还有其它一些变换形
式，不全部列出）：
    （１８）  a１  他跑得满头都是汗→a２  跑得他满头都是汗
              b１  我们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b２  紧张得我们心都要跳出来了
    （１９）  a１  他这句话把妻子说得眉开眼笑
              →a２  他这句话说得妻子眉开眼笑
              b１  病痛把她折磨的面色苍白→b２  病痛折磨得她面色苍白
    （２０）  a１  他干活儿干得汗流浃背→a２  干活儿干得他汗流浃背
              b１  我们爬山爬得浑身都散了架了
              →b２  爬山爬得我们浑身都散了架了
    （二）从从属的动词结构（即一个动词结构从属于另一个动词结构构成的结构）来说，也有一些由领属
ＮＰ分置构成的句式。比如“动词状语句”（记作“Ｖ状”）。充当状语的动词性成分主要有两种形式，一
种是“Ｓ地”（神情严肃地说），一种是“ＶＰ（Ｖ）地”（拼命地跑）。汉语中能够以“Ｓ地”形式充当
状语的成分有一个特点，即这个“Ｓ”中的主语（“状Ｖ”的ＮＰ１）必须与全句的主语（“述Ｖ”的ＮＰ
１）能构成领属关系（而且也都是“狭义领属”关系），没有例外。充当“述Ｖ”ＮＰ１的“领ＮＰ”与充
当“状Ｖ”ＮＰ１的“属ＮＰ”虽然紧靠在一起，但它们还是各自占据一个独立的ＮＰ位置，即“领ＮＰ”
受“述Ｖ”支配，“属ＮＰ”受“状Ｖ”支配，二者并不是同一个ＮＰ。比如“他精神饱满地走上新的工作
岗位”，是“他走上新的工作岗位”，不是“＊精神走上新的工作岗位”；是“精神饱满”，不是“＊他饱
满”。这类“Ｖ状”的特点，也是由于领属ＮＰ分置造成的。下面再举一些“Ｓ地”充当状语的“Ｖ状”的
实例：
    （２１）  a  哥俩儿手牵手地出门了
              b  她态度安闲地穿过前院
              c  她泪流满面地诉说着事情的经过
              d  他声音宏亮地宣布了这个消息
    从属的动词结构中另一种由领属ＮＰ分置构成的结构是“ＶＰ的ＮＰ”转指结构中的一种类型。一般说
，“ＶＰ的ＮＰ”中的中心语ＮＰ（即“ＶＰ的”转指的ＮＰ）在“ＶＰ的”中所有ＮＰ位置都有ＮＰ词语
（即未被提取）的情况下，不能再转指“ＶＰ的”中的任何ＮＰ。但“ＶＰ的ＮＰ”中的一种类型却是，当
占据“ＶＰ的”中ＮＰ位置的是“属ＮＰ”时，整个“ＶＰ的”可以转指它的“领ＮＰ”。这一方面看像是
ＮＰ的部分提取；另一方面看，其实也是领属ＮＰ分置。比如：“他撕了书的封面”→“他撕了封面的书（
丢了）”。这时“书”已成为另一个独立的ＮＰ，即又是“ＶＰ的”转指的ＮＰ，又是另一个Ｖ结构的ＮＰ
。这是“ＶＰ的”转指结构中一种很特别的类型。［③］能够转指“ＶＰ的”中“属ＮＰ”的“领ＮＰ”的
转指结构，“领ＮＰ”与“属ＮＰ”也都大多是“狭义领属”关系。特别是在转指的“领ＮＰ”不出现，只
出现“ＶＰ的”时，如果转指成立，那么“ＶＰ的”中的“属ＮＰ”就相当于本文前面说的“暗含领属ＮＰ
”了。下面举些例子：
    （２２）  a  芯儿烂了的（某物，如萝卜）
              b  穿着时髦的（某人，如姑娘）
              c  孩子考上了大学的（某人，如家长）
              d  他刚修好了开关的（某物，如电视机）
    （三）从连续的动词结构（即复句）来说，ＮＰ承前或启后省略结构的一种主要类型也反映了领属ＮＰ
的作用。承前或启后ＮＰ省略的位置只有主语（ＮＰ１）位置或宾语（ＮＰ２／３）位置，但这些省略了的
ＮＰ的语义同指成分的位置却除了前句或后句中相应的主语、宾语以外，还包括主语或宾语的定语。能够充
当省略ＮＰ的同指成分，也就是可以造成前句或后句中出现省略成分的这个定语成分，绝无例外的一定能和
它所修饰的中心语ＮＰ构成领属关系（而且多是“狭义领属”关系）。反过来说即承这个定语省略的ＮＰ也
一定和前句或后句中某个受该定语修饰的ＮＰ构成领属关系。从这个角度看，ＮＰ省略结构的这种类型的特
点，仍然是领属ＮＰ分置造成的。下面是这类结构的一些实例（省略成分记作e）：
    （２３）  a  反动派的样子是可怕的，e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力量（e＝反动派）
              b  e被冷风一吹，他的脑子有点儿清醒了（e＝他）
              c  你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就得亲口尝一尝e（e＝梨子）
              d  你不去一趟e，怎么能了解到那里的情况（e＝那里）
    上面说的几种结构的例子，并不是领属ＮＰ造成句法结构复杂变化的全部情况。但从中我们也可以总结
领属ＮＰ的第二个特点，即对于几个动词并合、从属、连续构成的复杂结构中多个ＮＰ位置来说，领置ＮＰ
经常可以分别占据独立的ＮＰ位置。但由于领属ＮＰ在语义上的可联系性和句法上的可合并性，它往往构成
这些复杂结构的一种特殊的类型。我们在归纳句法结构的复杂类型时，不能不注意到领属ＮＰ的这种作用。
        四、领属ＮＰ造成句法结构的例外变化
    领属ＮＰ造成句法结构的例外变化，主要指领属ＮＰ在一些动词结构中出现时，虽然不能看作是构成一
种新的结构类型，但却造成了对一些句式的结构形式的破坏。我们注意到很多结构形式的例外现象，都与领
属ＮＰ有关。下面举一些例子来说明。
    （一）领属ＮＰ造成句法结构的例外变化，首先表现在一些简单句式的基本结构形式由于领属ＮＰ的作
用而有所改变。比如“存在句”（记作“Ｖ存”）和“状态句”（记作“Ｖ态”）。这两种句式中，一般都
要求“述Ｖ”的主语（ＮＰ１）强制省略。［④］例如：
    （２４）  a  （“Ｖ存”）墙上挂着一幅画  （比较：他挂墙上一幅画）
              b  （“Ｖ态”）绳子拉断了      （比较：他拉断了绳子）
    也就是说，“Ｖ存”总是处所ＮＰ在句首，“Ｖ态”总是受事ＮＰ在句首。但有时有例外。即如果句首
的这个ＮＰ与强制省略的“述Ｖ”的主语（ＮＰ１）能构成领属关系（而且是“狭义领属”关系），那么，
不但这个省略的ＮＰ１可以以句首ＮＰ的定语形式出现在句式中，甚至可以代替这个句首ＮＰ。例如：
    （２５）  a１  e肩上搭着一条毛巾→a２  他肩上搭着一条毛巾
              b１  e嘴里叼着一支香烟→b２  他嘴里叼着一支香烟
                                    →b３  他叼着一支香烟
              c１  e头上戴着一顶呢帽→c２  老张头上戴着一顶呢帽
                                    →c３  老张戴着一顶呢帽
    （２６）  a１  e眼睛哭肿了→a２  他眼睛哭肿了
              b１  e身体累垮了→b２  他身体累垮了→b３  他累垮了
              c１  e肚子吃饱了→c２  他肚子吃饱了→c３  他吃饱了
    这样，当我们说（２５）（２６）中箭头右侧的句子仍然是“Ｖ存”、“Ｖ态”时，它们的结构形式与
典型的该类句式比较，已经改变了。这种结构形式改变的条件即“述Ｖ”的ＮＰ１与“Ｖ存”中句首处所Ｎ
Ｐ，与“Ｖ态”中句首受事ＮＰ有狭义的领属关系。
    又比如“体词谓语句”中的一种类型也可以看作是由领属ＮＰ的变化形式造成的例外。一般说能充当谓
语的体词性成分仅限表时间、籍贯、职业、数量的名词或表示转指的“的字结构”，且这些成分均可放在动
词“是”的后面成为动词谓语的一部分。而由形容词或状态词作定语构成的偏正结构作谓语就要受到较多限
制，而且往往前面不能加“是”。这类偏正结构作谓语的条件就是偏正结构的中心语与主语必须能构成领属
关系（而且多是“狭义领属”关系），也就是说谓语偏正结构的中心语实际上是主语的“属ＮＰ”。比较下
面例句：
    （２７）  a１  他黄头发（他头发黄）
              a２＊他黄裤子
              b１  小伙子挺高的个子（小伙子个子挺高的）
              b２？小伙子挺好的成绩
              c１  这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这书架上的书满满当当的）
              c２？这书架上乱糟糟的电器零件
    朱德熙先生（１９８２）就曾指出这一现象：“名词性偏正结构作谓语，中心语所指事物必须是主语所
指的人或事物不可分离的一部分。”需要进一步说明的是，在形容词作定语构成的偏正结构作谓语时，中心
语与主语之间只能是“狭义领属”关系，在状态词作定语构成的偏正结构作谓语时，中心语与主语之间则有
时也可以是“广义领属”关系（如２７c１）。这也就是为什么后者比前者作谓语合格度稍高也较多见的原因
。
    （二）领属ＮＰ造成句法结构的例外变化，更突出表现在一些复杂句式的基本结构形式由于领属ＮＰ的
作用而被破坏。比如，“连谓结构”（记作“Ｖ连”）和“递系结构”（记作“Ｖ递”）有一个共同特点，
即第二个动词结构（Ｖ［２］）的主语（ＮＰ１）必须隐含（即不能出现词语）。可以说绝大多数的这类结
构的形式都是如此。但有时有例外，即在这个隐含成分的位置上可以出现词语。例如：
    （２８）  a  我看见他头疼          b  我们承担这个任务顾虑重重
    （２９）  a  指导员表扬他思想活跃  b  黄色书刊能让一个人意志衰退
    一般认为（２８）仍是“Ｖ连”，（２９）仍是“Ｖ递”。但显然这些例句是这两种结构的例外形式。
造成这种例外的条件可能是多方面的，但其中最主要的条件是占据这些结构中本来是隐含成分位置（Ｖ［２
］的ＮＰ１位置）的词语一定与“Ｖ连”中第一个动词结构（Ｖ［１］）的ＮＰ１或与“Ｖ递”中第一个动
词结构（Ｖ［１］）的ＮＰ２能构成领属关系（而且是“狭义领属”关系）。这其实仍然是领属ＮＰ分置现
象。同样，由于结构中领属ＮＰ分置，这两个成分就又可能合在一起，造成结构的进一步变化。例如（２８
）就又可以有下面（３０）的变换形式。这就不但是“Ｖ连”的例外结构形式，似乎又是动词主语句（记作
“Ｖ主”）的例外结构形式了：
    （３０）a１  我看见他头疼
            →a２  看见他我头疼
            b１  我们承担这个任务顾虑重重
            →b２  承担这个任务我们顾虑重重
    上面（２８）（２９）（３０）的例句在实际使用中并不多见，因此也很难据此建立某个结构类型，只
能作为“Ｖ连”、“Ｖ递”或“Ｖ主”的例外情况来处理。但事实上，无论是建立一种结构类型，亦或归入
例外，我们不难发现，这其实都是结构中出现领属ＮＰ造成的。
    （三）领属ＮＰ造成句法结构的例外变化，最复杂的情况是领属ＮＰ（特别是“广义领属ＮＰ”）可能
造成某种结构形式的歧义，这实际上也是对结构形式的破坏。比如，所有简单动词结构（即由一个动词构成
且Ｖ前后ＮＰ位置都可以出现词语的结构）中都不存在隐含成分。但有时也有例外。比较下面的例句：
    （３１）  a１  他拔了牙→a２１  他拔了（病人的）牙
              a２２  （  ）拔了他的牙
              b１  他修好了自行车→b２１  他修好了（小王的）自行车
              b２２  （  ）修好了他的自行车
    例（３１）中的动词是二价动词Ｖ［２］。其中（a１／b１）原句式Ｖ前后ＮＰ位置上都出现词语，但
却有歧义。比如（a１）“他拔了牙”，既可能是变换式（a２１）“他拔了（某人的）牙”的意思，又可能
是变换式（a２２）“（某人）拔了他的牙”的意思。孤立地看（a１／b１）原句式的歧义，似乎只与特定的
某类动词和是否允许由主语（ＮＰ１）做这个动作有关。但联系两种变换式的情况，我们不能发现，造成原
句式歧义必须有一个根本前提，即原句式中的主语（ＮＰ１）和宾语（ＮＰ２）能构成领属关系。如果取消
ＮＰ１与ＮＰ２的领属关系，那就只有一种意思且与原句式比较，组成成分和结构形式并不改变（如a２１／
b２１）。反过来说，只有当ＮＰ１与ＮＰ２能构成明显的领属关系时（如a２２／b２２）才会有另一种意思
。这时，与原句式比较，则可以认为原结构存在隐含成分，结构形式也就改变了。
    又例如我们可以观察到，Ｖ后ＮＰ在可以或必须前移时大致上有五种位置（分别记作ＮＰ前移的a—e位
置）：［⑤］
    （３２）  他洗了那件衣服
              →a那件衣服他洗了    （a位置，前移ＮＰ充当大主语）
              →b他那件衣服洗了    （b位置，前移ＮＰ充当小主语）
              →c他把那件衣服洗了
             （c位置，前移ＮＰ在介词后一起充当状语）
              →d他洗那件衣服洗了一个钟头
             （d位置，前移ＮＰ在重置动词后）
              →e他的那件衣服洗了  （e位置，前移ＮＰ充当主语的中心语）
    一般说，句法结构中ＮＰ前移并不改变句式的基本意义，也不破坏同构（即“变换同构”）。但是在Ｖ
后ＮＰ移至主语（ＮＰ１）所修饰的中心语位置（特别是e位置）时，有时也会有明显的歧义，并改变结构，
如（３２e）。类似的例子又如：
    （３３）  →a１  他们分光了家产        →a２  他们的家产分光了
              →b１  他做衣服做得很有样子  →b２  他的衣服做得很有样子
    与（３１）的情况相反，（３２e）和（３３）中ＮＰ１与ＮＰ２本来没有领属关系，而ＮＰ２移至e位
置后，使得两个成分间可能有领属关系，因此产生歧义。比如（３２e）既可能是“他洗了衣服”，又可能是
“（某人）洗了他的衣服”。在后一种ＮＰ１与ＮＰ２有领属关系的意义时，结构中就有了省略成分（即另
外的动作者），结构形式也改变了。
    还有一种情况出现在“ＶＰ的ＮＰ”转指结构中。一般说，当一个“ＶＰ的”中除被提取的ＮＰ外不缺
少其它ＮＰ，而且被提取的ＮＰ又出现在“ＶＰ的”所修饰的中心语位置时，这一转指结构的形式是可判定
的，不会有歧义。例如（提取了ＮＰ成分的位置记作Ｐ）：
    （３４）  a  Ｐ卖菜的农民    b  Ｐ反对这个意见的人
    但也有例外，即当提取的ＮＰ（ＮＰ１）有可能与“ＶＰ的”中的ＮＰ（ＮＰ２）构成领属关系时，有
时就会有歧义。例如：
    （３５）  a１  Ｐ拉住孩子的手      a２  e拉住孩子的手
              b１  Ｐ咬死了猎人的狗    b２  e咬死了猎人的狗
    这种歧义结构从一个角度看是层次构造不同，但更重要的原因是“ＶＰ的”中的ＮＰ２与提取的ＮＰ１
能构成领属关系。在这种意义时，结构中提取隐含的成分就成了无提取省略成分，“ＶＰ的ＮＰ”结构也就
改变了。
    上面举的这些例子还只是领属ＮＰ造成句法结构例外变化的一部分情况。根据这些情况，我们可以大体
上看出领属ＮＰ的第三个特点，即对于相当多类型的结构，由于结构中不同位置的ＮＰ与ＮＰ都可能以不同
形式构成狭义或广义的领属关系，这就会使各个层面的句法结构的构成形式发生变化，其中有的是造成结构
的显性形式变化，有的是造成结构的隐性形式变化。
        五、结语
    本文初步讨论了领属ＮＰ对句法结构构成及变化形式的种种制约作用，同时也从句法结构的构成及变化
形式总结了领属ＮＰ的一些主要特点。把这两方面的内容作一个概括，即：语法中的领属范畴一定表现为具
有“领”与“属”关系的两个?成分。这两个ＮＰ成分在句法结构中既可以并联出现，也可分置出现或部分
出现；既可以共同占据一个ＮＰ位置，也可以分别占据不同的ＮＰ（或ＮＰ）位置；既可以构成固定的组合
形式，也可以构成临时的组合形式。领属范畴的这些性质和特点反映在句法分析中，则对于一个动词构成的
简单动词结构，有定价定性作用；对于多个动词构成的并合、从属和连续动词结构，有分类描写作用；对于
具有例外构成形式的动词结构，有区别解释作用。研究领属范畴及领属ＮＰ的作用和特点，可以为汉语中一
些特殊结构的分析和解释提供一种观察角度，也有助于对语法研究中意义与形式相结合这一问题的进一步认
识。
    注：
    ①有不少语法论著把这三类句式归入双宾结构，这里不一一列出文献出处。可参看马庆株（１９８３）
．
    ②关于“Ｖ前ＮＰ”和“?”的定义，见沈阳（１９９４）．
    ③最早指出这种特殊的“ＶＰ的ＮＰ”转指结构类型的是陆俭明先生，见陆俭明（１９８３），（１９
８８）．
    ④有一些“Ｖ存”、“Ｖ态”的小类中“述Ｖ”的ＮＰ１不能省略，这与其中的动词类型有关。例如：
    （３６）  a１  病人（床上）躺着呢  →a２  床上躺着一位病人
              b１  汽车（路边）停着呢  →b２  路边停着一辆汽车  （Ｖ存）
    （３７）  a  苹果都烂了              b  那堵墙塌了  （Ｖ态）
    ⑤Ｖ后ＮＰ前移在特殊情况下还有其它一些位置，文中未全部列出。例如：
    （３８）  f１  我泼了小李一身水  →f２  小李被我泼了一身水  （f位置）
              g１  他研究汉语语法  →g２  他（进行）汉语语法研究（g位置）
                          主要参考文献
    陆俭明（１９８３）“的”字结构和“所”字结构，《语法研究和探索（１）》，北京大学出版社。
    陆俭明（１９８３）现代汉语中数量词的作用，《语法研究和探索（４）》，北京大学出版社。
    马庆株（１９８３）现代汉语的双宾语构造，《语言学论丛》第１０辑，商务印书馆。
    沈阳（１９９４）动词的句位和句位变体结构中的空语类，《中国语文》第２期。
    朱德熙（１９８２）《语法讲义》，商务印书馆。
                    （作者  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责任编辑  真漫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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