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瓯方言语法研究
作者：潘渭水 来源：http://www.jo.fj.cn/Article/Clas ... 184/200604/1658.htm建瓯方言是闽语的一个重要次方言。经２０世纪６０年代初全省方言普查确认，它是闽北方言的代表点，主要通行于明清时期建宁府属的建瓯、松溪、政和、崇安（今武夷山市）、 建阳等县市， 以及浦城、南平、顺昌等县市中接近建瓯的乡镇，使用人口在２００万上下。
建瓯方言作为汉语方言大家庭中的一个小成员，在其实词的语法表现方面，不论是词形、词义、或是词的语法特点等等，跟普通话都有很多的一致性。然而，既是方言，就必然体现出它跟普通话的差异性。
建瓯方言是闽语的一个次方言，因此，它的实词特点，跟闽语其他姐妹方言－－闽东（以福州话为代表）、闽南（以厦门话为代表）、闽中（以永安话为代表）等，存在着比普通话更多的一致性。但是，既作为一个闽语次方言独立存在，它在实词特点方面，跟闽语其他姐妹方言，也存在明显的差异，体现了闽北方言自身的特点。
一、词形特点：
１、建瓯话有些词语的词形跟普通话完全不同：（括号内是普通话词语，下同）
日头（太阳）
日时（白天）
暗暝（晚上）
昼前（上午）
昼了（下午）
隔暝（昨天）
暗边仔（傍晚）
透暝（漏夜）
天光早（清晨）
日日工工（每天）
焰刀（闪电）
溪坪（河岸）
鼎间（厨房）
屎坑（厕所）
木项筅（刷锅帚）
手衤宛（袖子）
胰仔（肥皂）
目睭（眼睛）
手膀（胳臂）
骹（脚）
骹面（脚背）
嬉（玩耍）
曝（晒）
烘（烤）
啜（喝）
褪（脱）
剔（拣选）
拭（擦抹）
寐憩（睡觉）
褂仔（背心）
下襕（裙子）
灰卵（皮蛋）
度眠（打瞌睡）
日头阳（向日葵）
木虱（臭虫）
隻仔（鸟儿）
滚汤（开水）
毛隻仔（麻雀）
偷鸡鹞（老鹰）
蝉蜶（知了）
作头（木匠）
泥水（瓦匠）
针工（裁缝）
针工车（缝纫机）
汤池（澡堂）
后头（娘家）
雅视（好看）
刊魁（蜻蜓）
好婥（可爱）
电壶（热水瓶）
字笔（知识）
躲角猴（捉迷藏）
办酒酒（过家家）
栽葱（倒立）
病泻（拉肚子）
扌百腹寒（疒虐疾）
坐一字（劈叉）
鸭牳荡（狗爬式）
枪必利（长矛）
树月能（橡胶）
桌橱（抽屉）
厝边仙（邻居）
2、建瓯话有些词语的词形跟普通话部分不同：
时雨（雷阵雨）
乌暗天（阴天）
年头（年初）
年尾（年终）
年暝边（年底）
两只月日（两个月）
五月节（端午节）
冬节（冬至）
八月中秋（中秋节）
交夏（立夏）
山垅（山谷）
厝檐（房檐）
山崙（山风）
瓦渣（碎瓦片）
砖断（破砖）
酒窟子（酒窝）
头毛（头发）
气紧（气喘）
星宿（星星）
衣裳（衣服）
裤筒仔（短裤）
脰领（衣领子）
纽仔（纽扣）
茶茗（茶叶）
番椒（辣椒）
马竹（毛竹）
绿苔（苔藓）
帮衬（帮忙）
学堂（学校）
学堂生（学生）
病疳（疳积）
木项刀（菜刀）
木项盆（洗碗盆）
洗浴（洗澡）
木百蹦斗（翻筋斗）
砚瓦盘（砚台）
水笔（毛笔）
赛走（赛跑）
跳索（跳绳）
拔索（拨河）
踢球（踢毽子）
沕水底（泅水）
关刀（大刀）
番薯（白薯）
番柿（西红柿）
蕹菜(空心菜)
豆腐（南豆腐）
豆脯（北豆腐）
豆脯仔（豆干）
牛角豆（江豆）
豆腐娘（豆浆）
牛月能（牛奶）
笼床（蒸笼）
冰?者（冰棒）
亲正（亲戚） 3、建瓯话有些词语的词序跟普通话不同：
天晴（晴天）
病痨（痨病）
灰尘（尘灰）
人客（客人）
闹热（热闹）
喜欢（欢喜）
兄弟（弟兄）
气力（力气）
聋耳（耳聋）
下底（底下）
头前（前头）
取赎（赎取）
胆大（大胆）
火柴（柴火）
贴补（补贴）
石岩（岩石）
石碑（碑石）
石条（条石）
风颱（台风）
臭酸（酸臭）
麻苎（苎麻）
膀蹄（蹄膀）
菜蔬（蔬菜）
花菜（菜花）
鞋套（套鞋）
容纵（纵容）
样式（式样）
米薏（薏米）
壁板（板壁）
落败（败落）
缚束（束缚）
衔头（头衔）
承继（继承）
米碎（碎米）
何如（如何）
狠心（心狠）
妒嫉（嫉妒）
两兄弟（弟兄俩）
两老妈（夫妻俩）
火萤虫（萤火虫）
鸡牳（母鸡）
鸡角（公鸡）
量气（气量）
坊牌（牌坊）
合适（适合）
香塔（塔香）
配搭（搭配）
来往（往来）
香线（线香）
用费（费用）
点钟（钟点）
钱纸（纸钱）
4、建瓯话中有些单音节词，在普通话中却是多音节词：
田（水田）
园（旱地）
床（床铺）
稈（稻草）
荐（草垫）
潲（猪食）
浆（浆糊）
索（绳子）
唾（唾沫）
尾（尾巴）
舌（舌头）
蜂（蜜蜂）
蝇（苍蝇）
鳅（泥鳅）
蟮（蟮鱼）
螺（螺虫丝）
崇蚤（蟑螂）
囝（儿子）
鹞（老鹰）
泥（泥巴）
力（勤劳）
惮（懒惰）
炭（木炭）
痣（痦子）
垢（污垢）
5、建瓯话有些多音节词，在普通话中却是单音节词：
霜冰（冰）
露水（露）
水井（井）
煤炭（煤）
头脑（脑）
面颊（脸）
腹饥（饿）
喙凋（渴）
没工（忙）
钱癣（癣）
老姜（姜）
蝉虫卒（蝉） 建瓯方言是汉语中比较古老、保守的闽方言中的一个次方言，她在词语还保有相当数量的中古词语，相应的词语在普遍话中已经不用，或是已成为文言。如“走”，建瓯话是“跑”的意思，而“行走”的意思则用“行”。
福建在先秦时期是“七闽地”，为闽越人居住，汉武帝后大量汉人入住，人们以使用汉语为主，但少数的、个别的闽越语词语却流存下来了。此外，闽北与江西贴邻，长期来江西人入住闽北，不少江西话词语也渗了入闽北方言。
三、词源特点
1、近现代词语与普通话基本一致，有些则根据建瓯话特点稍作改造。
早期的如中国、外国、书、纸、祖父、父亲、母舅、过年、过节、时辰、皇帝、官吏、光、暗、好、坏、大、小、来、去、上、下……
近期的如民国、总统、经理、教室、课本、体育、老师、学生、沙发椅、汽车、客车、卡车、公路、高速路、解放、土改、帝国主义、抗美援朝、委员、干部、收音机、电视机、电脑、上网、批判、表扬、扶贫、开放……
2、在建瓯话的口语中，保留了大量的古代词语。相应的词语，在普通话中已不用，或是已成为“文言文”。
丈夫囝，儿子。《战国策》：“非徒不爱子女也，又不爱丈夫子特甚”。
秫米，糯米、江米。《尔雅释草》：“众、秫”，疏：“众，一名秫，谓黏粟也。”
悬，高、~搭~陡。《广雅释言》：“悬、抗也。”《方言七》：“抗、悬也。自山之东西曰抗。”《后汉书·董卓传》注：“抗，高也。”“悬”与“抗”同义，“高”的意思。
厝，房屋。《庄子·逍遥游》注：“又何厝心于其间哉？”作房屋义是借用。
禾齐，多。《尔雅·释诂》：“禾齐，获也。”注：“获禾为禾齐。”丰收了，就为禾齐，有转义。
豨，猪。《方言第八》：“猪，南楚谓之豨。”
蜀，一。《广雅·释诂》：“蜀，戈也。”《方言十二》：“一，南楚谓之蜀。”
扌百，打。《集韵》：“扌百、莫白切，击也。”
渳，小口喝。《广韵》：“上声纸韵绵婢切”，《说文》：“饮也。”
，令人生厌，“老鸡老鸭吃得补，老人得人~。”《广韵》：“上声皓韵奴皓切， ，相乱也。”《说文》：“有所恨痛也。”
月曹，吃笋会~腹。《集韵》豪韵财劳切，“月曹，一曰腹鸣。”
讠少，讠少唆、搬弄是非。《集韵》笑韵叉肖切。
揇，用食拇二指搓捻。~经筹。《广韵》“感韵奴感切，搦也。”
桄，床、桌、椅的横档。《广韵》岩韵古旷切。
凚，衍音成，因惊吓、受寒、尿紧而发的短颤。扌百~ ~。《集韵》：寝韵渠饮切，寒貌。
胴，腹~。《集韵》送韵徒弄切，大肠。
赤工，伤口红肿发炎。《集韵》东韵胡公切：皮肉赤肿。
重沓、，高叠。《广韵》合韵托合切：厚积也。
掴，重打。《广韵》麦韵古获切，打也。
豛，又音，尖物刺入。《集韵》沃韵都毒切。《说文》椎击物也。
冫度，不灵活，不知分寸的样子。《广韵》铎韵徒落切：~ ~无度。~神、~伯。
属攴，屈指击头：~栗暴。《集韵》殊玉切，击也。
敠，手持物，肩负作“驮”。《广韵》末韵丁括切，~知轻重也。
煏，火炙烟薰，~鸭腊。《集韵》屑韵必结切，灼物焦也。
潎，去掉液体浮面的油、尘。~油花。《广韵》薛韵芳灭切，漂~。
，味淡。《集韵》敢韵，子敢切，无味也。
笐，晒衣竿、竹~。《广韵》、《集韵》岩韵下浪切：竹竿。
，遮盖，~被，~瓦。《广韵》敢韵吉敢切、复也、云箱也。《集韵》作 。
冢，坟墓。《广韵》、《集韵》：知陇切，高坟也。
沕，潜水，~水底。《八音》写为“氼”，是后造会意字，《辞海》沕为本字。
其他如：日卒，周岁。曝，晒也。凊，冷也。餍，不新鲜，隔日的。 ，筷子。骹，脚。眏，看守。~羊、~牛。
3、“闽越语”遗存。
福建在秦前是“七闽地”，为闽越族人居住，由勾践后裔无诸、余善等领导。至汉武帝时，闽越人“数反复”，遂被举族迁往江淮。但是，在当时交通、户籍管理无序的情况下，深山僻壤中遗留的人当不在少数。这些人跟以后迁来的汉人融合，大量吸收了汉人词语，当然也不能排弃他们仍在使用的本族语言，这就形成了独特的闽语。虽然，今日闽语已基本使用汉语，但少数的、个别的闽越族词语的遗存也在所难免。在日常口语中，有些词语无法用文字表达，即使以拟音写出来了，字面上也无能解释。因此，我们认为可能是“闽越语”的遗存。如：
刊魁，蜻蜓。
侎俐，干净。
慌热，操心、放心不下。
烧色，生气、发脾气。
痴倚，性格、态度不严肃，动作滑稽可笑。开朗、爱搞笑。
落泊，作践，故意糟塌、破坏。
讠少补，劝说、说服。
，疣包。
頶，昂起头。
口[ε44]，拖拉、懒散、不振作。
4、赣客词语影响：
闽北与江西比邻，解放前大批江西人前来做工、经商，不少人留居本地。他们因生存需要，学习使用建瓯方言，但也夹杂赣客词语。尤其他们的后人，以使用建瓯话为主，却也自觉不自觉地用上了赣客词语，本地人在交往中遂也接受了一些赣客词语，因而形成了闽语中的闽北次方言体系。
佢，也写作渠，第三人称他的意思。
嬉，玩、游戏。
踦，站立。也作“徛”。
莝，截、甘蔗的量词，一~蔗。
话事，说话。
跌鼓，丢脸、没面子、落败。
囥，收藏、藏起来。 四、词法特点：
1、名词：
⑴前缀：名词前缀多用在人称或辈份方面，一般动、植物或器物名词是不能用前缀的（特指特例除外）。建瓯话人称名词前缀很简单，除“老”缀在姓、名前之外，几乎不用什么前缀。如老张、老李、老碧、老光……等。建瓯话辈称不能前缀“老”。福州话名词前缀“依”用得很广，除了人称之外，还可用在辈称之前。如依张、依李、依碧、依光、依水、依胜；依公、依爹、依伯、依哥、依妹……厦门话则是前缀“阿”，如阿张、阿李、阿碧、阿光、阿水、阿胜；阿公、阿爸、阿兄、阿妹……。在闽语中名词加了前缀之后，除习惯之外，还有亲切的意味，尤其是表现在人称方面。
⑵后缀：建瓯话名词后缀一般只用“仔”与“佬”两种。
“仔”读，相当于普通话的“子”或某些方言的“崽”、福州话、厦门话的“囝”。名词一经后缀“仔”，则具有表示小或鄙薄的意味；有的也表示亲昵。如：
表示小的事物：狗~、鸡~、老虎~、椅~、瓯~（杯子）、瓮~（罐子）……
表示鄙薄：番~（外国人）、日本~、贩~、刣豨~、北佬~……
表示亲昵：兄弟~、姐妹~、学生~
要是把“仔”变读为，则用来表示小而可爱的人或物。如舅舅~、新娘~、酒瓶~、鸡角~、落雨~……要是用在数量词后面，则表示量少或时间短暂。如密~（密毛~、一点儿）、一喙~（一小口）、一点~（一点儿）、一刻~、一阵~、一下~（一会儿）……
“仔”还可以用在名、动、形等词语的后面，使之成为残疾人的名称。如大头~、禺欠 嘴~、瘸~、哑~、斑~（麻脸）、瞎~、驼~、缺~（豁唇）、聋~。
名词后缀“佬”，除了与普通话相同的表示轻鄙意味之外，还可以用来加在名字之后表示亲昵。如：
美国佬、浙江佬、担水佬、打铁佬……
泉碧佬、水婢佬、金泉佬、炳南佬……
⑶重叠：建瓯话名词重叠多用在人称方面，如叔叔、伯伯、哥哥、姐姐、妹妹；要是用在人名方面，则有表示爱昵的意味。如锋锋、光光、英英、珍珍……。要是用于器物方面，则有表示小、可爱的意味。如桌桌仔、瓶瓶仔、瓯瓯仔……。
福建建瓯“鸟语”探微
潘 渭 水在福建建瓯的一些边远山村流行着一种“隻仔语”，在建瓯话中，“隻仔”是“鸟”的意思，“燕子”也是鸟，有的地方叫它“燕仔语”，或是“燕语”，即“鸟语”。其实，它只是一种隐语。因为建瓯话“隐”与“燕”谐音，人们就将“隐语”理解成“燕语”、“燕仔语”，而又转成了“隻仔语”、“鸟语”。
这种隐语是有规律可循的。它只是将一个音节（一个字读出声来）的声母、韵母拆开，在声母后面加（带鼻尾韵的音节则加），在韵母前面加，然后将声、韵对调移位，先说带的韵母，后说带的声母，声调照旧，使单音变成了双音节，读出来就是了。例如：
拍lR24 p‘i24 手liu21si21
“拍手”这个词语，隐语就该读成lR24p‘i24liu21si21
又如“开会”这个词语。
开 lyZ54 k‘i54 会lo44xi44
“开会”就读说成：lyZ54 k‘i54 lo44xi44
如果是带鼻尾韵的音节，则在声母后面加，韵母前面还是加，声调不变，然后还是将声、韵对调移位，先读加的韵母，后读加的声母，声调照原来的，将单音节变成双音节就行了。如“清明”：
清 leiN54 ts‘iN54明 leiN33 miN33
“清明”就该读成：leiN33 ts‘iN54 leiN33 miN33。
如果有的音节的韵母是或，如“七十”，“电扇”，要是照上述的规律变，“七十”ts‘i24si44读成li24ts‘i24li44si44；“电扇”tiN44siN33读成了liN44tiN44 liN33siN33，岂不是起不到“隐”的作用了吗？因此，它又出现了一条新的规则，即在声母后加或，韵母前仍加，其余变化规律照旧。例如：
七十 li24ts‘ia24li44sia44 电扇 liN54tiaN54 liN33siaN33
如果碰上、、开头的零声母音节时，则保留这个零声母韵，另加一个前加的韵母，并且仍移到前一个音节去就成了。如“武夷”：
武 lu21u21 夷 li21i21
“武夷”就读成：lu21u21 li21i21
又如“洋芋”：
洋 liRN33iRN33 芋 ly44 y44
“洋芋”liRN33iRN33 ly44 y44
又如“瓦窑”：
瓦lua42ua42 窑 liau33iau33
“瓦窑”lua42ua42liau33iau33
这些例子是拆开说明编造这种隐语的过程，使用时并不需现拼，而只是直接说：lR24p‘i24liu21si21（拍手），leiN33 ts‘iN54 leiN33 miN33（清明），li24ts‘ia24li44sia44（七十），lu21u21 li21i21（武夷）……
编造这种隐语，是有坚实的方言习惯作基础的。在建瓯方言中，有大量的单音节动词和部分单音节形容词、名词，以及全部的象声词，由于衍音构词法的形式规则，是采用定声（l）加叠韵的办法变成双音节词的。例如：
搅kau42 →搅唠kau42lau（搅拌） 缠tiN44 →缠口练tiN44iN44（缠绕）
糊ku21 →糊噜ku21lu21（粘糊） 欹k‘i54 →欹哩k‘i54li54（歪斜）
哗xua43 →哗啦xua43 la43 嘭p‘aN42 →嘭口兰 p‘aN42 laN42
这种构词形式为编造隐语打下了基础。只是隐语还需在这个基础上，将声、韵换位读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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