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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化、娱乐化和反智化——本土大众文化的三大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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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11 09:54: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朱大可
来源:http://www.cc.org.cn/


  1、身体化:文化市场的消费核心

  从卫慧、经过木子美到竹影青瞳,我们可以看到一条“色语”运动的清晰印迹,它起源于文学语体,推进于日记语体,变得愈来愈感官化、大众化和公共化,最终被图像语体引向了高潮。这是叙事策略的迅疾飞跃,仿佛是一列失控的飞船,在“加速效应”中奔赴肉欲的天堂。

  木子美们的身体叫喊响彻云霄。她们是利用肉身叙事来获得“时代最强音”的赢家。她们涂改和推翻“羞耻指数”的不屈努力,也改变了名利场的权力结构。而这似乎是所谓女权主义的一个逻辑起点。即利用肉身优势来获得有关名望的社会权力。

  女权主义的逻辑与意识形态的反叛密切相关。我们看到,作为前DJ的棉棉,已经从都市边缘发出了咄咄逼人的色语挑战,而京城的春树们则企图把这种权力向青春地带拓展。尽管这幅反叛图画上时常叠印着书商们的笑容,但正如时代周刊所描述的那样,她们的行为还毕竟预示着一场广泛的性叛乱,它不仅要散布青春期的迷狂气息,而且也在谋求情欲话语的意识形态权力。

  性毫无疑问是一种权力,而且是那种人的最基本的权力。2002年发生的陕西乡村医生观看黄碟事件,触发了一次性权力的镇压与营救运动,并导致了性政治的普遍觉醒,它迫使管理当局从原先的执法红线后退,为人性在下半身的解冻腾出了有限空间。在北京三里屯和后海、上海的衡山路和茂名南路,摇滚歌手、演艺圈人士、吸毒者、文化游客和中产知识分子结成了隐秘的享乐主义联盟,人们品尝着啤酒、咖啡、大麻和叛逆的滋味,并在白昼里重返中产阶级秩序。

  但我们已经发现,在全球资本主义时代,几乎没有任何一种事件能够摆脱市场逻辑之手。身体消费和情欲经济学日益发达,它为卫慧们开辟了广阔的国际市场。市场逻辑坚定地塑造着文化的属性,把它变成资本运作的附庸。只要有出版、演出和传播行为存在,市场主义就不会终止对肉身的征用。市场和国家是征用民间身体的两个头号主顾。

  然而,正在崛起中的中国文化市场,其营销策略却充满了低劣、低俗和低智的特征。在肉身叙事甚嚣尘上的年代,高举情色旗帜,以所谓“美女作家”、“美男作家”为噱头来制造市场热点和牟取暴利,正是21世纪初叶文化市场的重要特点。但这种饮鸩止渴的营销策略,反而贬损了图书市场的形象。资本逻辑理应是文化的强大赞助者,最终却沦为文化的危险敌人。

  2、娱乐化:新消费哲学的诞生

  狂欢原则和零度痛苦原则,正在成为娱乐市场的最高尺度。我们已经看到,从市场化到娱乐八卦化,正是“后资讯资本主义”时代的重要表征。从九十年代开始,默多克新闻集团完成了媒体转型,它旗下的英国《太阳报》,在王室绯闻的报道中开了娱乐主义的先河,而华语媒体的娱乐先锋,则是以狗仔队和揭发明星隐私为主体的《苹果日报》,它一举击败《明报》等传统媒体,在短短数年之内,擢升为香港最重要的媒体之一。这种所谓“苹果化”效应,经过香港、台湾和大陆的一系列前戏,终于在“超级女生”那里达到了万众狂欢的高潮。湖南卫视“超女”节目的主体构架,克隆美国电视栏目,成为“全球化”进程中的一个本土衍生物。

  娱乐化市场发育的高潮,就是 “娱乐政治学”的诞生。它缘自西方媒体对英王室性丑闻和美国白宫“拉链门”事件的报导方式,也就是蓄意扩张政治事件中的娱乐元素,把它们转换为纯粹的大众狂欢。中国媒体迅速适应了这场媒体的全球性政变,从马加爵喋血、马骅落水身亡、到中国工人阿富汗遇难事件,中国媒体都表现出强烈的“娱乐精神”。央视某频道的有奖竞猜事件,甚至把被劫持和屠杀的千百名俄国儿童(别斯兰惨案),当作集体娱乐的对象,由此激起了来自公众的普遍谴责。

  政治娱乐化本来是意识形态的进化方式,但它却走火入魔,沦为一场对人类苦难的消费狂欢。国家主义和商业主义、娱乐主义与恐怖主义合谋,结成了“娱乐政治学”的同盟。一些运营商的章鱼式吸盘,透过大众传媒伸向广大受众,意图用人类灾难的诱饵去获取利润。高涨的娱乐指数像兴奋剂一样,瓦解了媒体最后的伦理操守。这是关于人类苦难的盛宴,每一道菜肴都是由死亡、鲜血和眼泪烹调而成的。但我们不能仅仅指责那些厨子,也要对食客的口味提出质疑。毫无疑问,正是民众的渴求推动了这场“苦难消费”的狂潮。他们和媒体以及商业机构的共同蜜月,勾勒出了“资讯嘉年华”的古怪轮廓。

  3、反智化:大众美学的胜利

  2005年注定要成为中国文化史中最奇特的年份之一。芙蓉姐姐、程菊花、流氓燕、红衣教主以及全体“超级女生”预备队,在短短数个月里大量涌现,形成巨大的丑角风暴,令所有的观察者目瞪口呆。一方面是学术掮客大肆推销儒家经典,一方面是大众媒体炒作文化呕像,反精英、反智慧、反美学的“三反运动”此起彼伏。这种尖锐的对比,显示了后集权时代文化价值体系的严重分裂。

  在这场轰轰烈烈的闹剧里,电视、平面媒体和互联网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它们以京剧式花脸代替花旦,以呕像替换偶像,用愚乐取代娱乐,进而以丑女经济代替美女经济。自从内地进入周星弛式的娱乐时代以来,历经大约8年的反讽式话语的炼制,中国大众文化突然发生了剧烈的价值飞跃。它不再是精英文化的附庸,而是要独立自主地开辟反偶像的奇异道路。

  在这场大规模的丑角演出中,程菊花的丑陋舞姿是一个范例,它无情地解构了舞蹈美学。那些置身现场的舞蹈家评委,对此露出了精英主义的惊异表情。丑角运动是一柄犀利的双刃剑,它隐含着这样一种内在的危险;在修理媒体的宣传和规训本性的同时,颠覆古典文化的优秀传统,从而使处境艰难的中国文化雪上加霜。

  然而,正是资讯时代的电视和互联网,向小人物提供了无限多的机遇,使城市草根有自我书写的契机。从“芙蓉姐姐”和程菊花的故事里,人们可以探测到“阿甘正传”的诸多元素:她们看起来都有点呆傻,但并不伤害他人;她们都喜欢自言自语,热衷于炫耀自己的身体;她们的舞蹈(歌唱)跟阿甘的奔跑有着惊人的相似点: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却饱含着被人关注的渴望。无论如何,从电视和互联网上涌现的形象,都是人性的真切自然的无害展示。只要它是一种多元化的声音,并且没有直接毁损经典美学,我们就应当予以笑纳。

  “超女”遴选进程中所展示的大众美学趣味,也向固步自封的知识精英主义发出了警告。平常的姿色,走调的歌唱、粗陋的表演、笨拙的主持人对白,人们对这些反智性事物已经视而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亲自参与偶像(呕像)制造的巨大快感,它像流行性感冒一样在全国传播,最终演化成了一场青春期文化尘暴。

  4、哄客社会:骂客的队伍茁壮成长

  与上述大众文化的三种发展态势相呼应的,是“看客”队伍的迅速扩展。丑角时代的真正主角,既不是丑角本身,也不是大众媒体,而是那些渴望民间丑角诞生的娱乐群众,他们对每一个自我献身的呕像做出热烈反响,以期从他们那里榨取最大的“娱值”。他们汇聚成庞大的“哄客社会”。“哄客”是针对文化丑角的新式消费主体,享受丑角带来的狂欢,并通过收视率和点击率进行投票,在互联网上表达意见,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他们的趣味决定了“丑角经济学”的收益,也决定了丑角的命运。

  全世界的哄客都分为三种截然不同的群体:赞客、笑客和骂客,其中赞客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群体之一,拥有悠远的历史,它起源于希腊悲剧的歌队,它为悲剧里的主角而发出咏赞、叹惋与阐释;另一支数量更为庞大的赞客团队则躲在台下,以观众的名义发出掌声和欢呼。

  把京剧式的丑角当做丑角,把喜剧当做喜剧,为此发出乐不可支的笑声,这就是所谓“笑客”――呕像时代最为健康的哄客,并且应当是娱乐群众的主流。他们完全理解丑角的文化功能,并且用热烈的笑声予以回报。笑声是最暧昧的价值评估,其中包含着无限多样的语义。这是最机智的阅读(观看)策略,它娱乐了自身,并足以避免对被笑者的暴力伤害。这不是一种刻毒的嘲笑,而是被文化骚痒后所发出的自然笑声。它是对娱乐时代的热烈响应,显示出笑者对丑角的文化宽容,以及一个民族所的拥有的智慧与幽默。

  嘲笑和毒骂则是“骂客”的本能反应。他们是丑角的杀手,把观看喜剧当作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他们在论坛上匿名而行,更换不同的网名,企图用唾沫淹死一切不符合其价值标准的事物。他们使用酷语(暴力话语)和秽语(脏词),羞辱丑角的人格,击打她们的面部,进而消灭她们的表演意志,迫使她们退出话语舞台。

  比较一下美国丑角孔庆祥和中国丑角“红衣教主”黄薪的命运,可以发现中国哄客和美国哄客之间的文化差别。笑客是美国哄客的主流,他们对一切异端价值报以笑声,孔庆祥为此被保留了下来,经历了几十个月的洗礼,他依然是美国人心中的文化偶像。但黄薪的下场却截然不同,她在“超级女生”竞赛中的表演,遭到互联网骂客的群殴,却又缺乏足够坚硬的心理铠甲,结果只能发布宣言,黯然神伤地退出表演舞台,成为丑角时代的牺牲品。她是中国骂客的猎杀对象,最终倒在了文化猎场的尽头。

  骂客成为中国哄客的主流,正是中国文化躯体发生癌变的征兆。自从BBS成为中国最大的言论平台以来,仇恨话语就成为互联网的主要应用语言。“傻逼”、“白痴”、“操你妈”,各种酷语和秽语铺天盖地。骂客不仅高举“鲁迅”的旗帜,而且大量沿袭红卫兵话语,在他们的词典里,充斥着文革期间涌现的辱骂性语词:鼠辈、骗子、白痴、跳梁小丑、无耻之徒、卑鄙下流……等。这些暴力语词竟然成为学术声讨和道德批评的“科学术语”。在骂客逻辑的背后,还隐藏着某种更为坚硬的道德支架,那就是抨击中国社会弊端为目标的“正义”立场。这种价值忧患成了骂客的内在信念。但为了“惹眼”、“痛快”和“正义”,放弃理性分析,以谩骂为批判武器,其结果只能严重削弱反思的力度,并引发普遍的社会仇恨。

  在幽默和笑声丧失的地点,仇恨病毒不可阻挡地涌现了。它像飓风一样吞噬着文化残片,对现存的事物作出严厉审判。仇恨指数,是度量社会是否精神健康的重要尺度。仇恨指数总是与健康指数构成反比关系:仇恨指数越高,健康指数就越低。这个常识性的原理,有助于辨认中国文化的现状。我们已经看到,仇恨在叫骂声中茁壮成长,它不仅粉碎了人性之爱,而且正在戕害整个民族的心灵。丑角风暴是一页历史性试纸,验证了这一精神危机的逼近。

【原载《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6期】
【本文为《世纪中国》网上首发,感谢作者惠稿。】发布日期:2005-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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