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现汉》恪守正道，开拓创新

常舟人

作者：汪惠迪

     1956年2月6日，时任中国总理的周恩来亲自签发了《国务院关于推广普通话的指示》，责成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写一部以确定词汇规范为目的的中型现代汉语词典。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现汉》）于1958年初开编，1960年出了试印本（16开，6个分册），供征求意见用。10年文革动乱，编纂工作一度中断，直到1978年才正式出了第1版。今年7月15日，商务印书馆推出第6版。34年中《现汉》出台了6个不同的版本，每一版都记录了那个时代的特征。

     因为工作关系，当时我手头有一套试印本。由于没有同类型的词典可以参考，因此在第1版出版前，我一直把它当做正版使用。此后每出一版，就买一部。岁月飞逝，算起来，《现汉》陪伴我从青年到老年，经历了半个多世纪。

     犹记得1984年我到新加坡《联合早报》工作时，带着一本经过小修而在1983年出版的第2版。当时，新加坡还不允许《现汉》公开发售，书店里出售的是本地版《最新现代汉语大词典》。书名很牛，其实，既非“最新”，亦称不上“大”。办公室里有一部公用的，翻口一侧已经乌黑乌黑，硬封面也脱落下来了，可是在优质语文工具书奇缺的年代，大家还是把它当做宝，随时向这位不会说话的老师请教。

     改革开放后，中国迎来了辞书出版的春天。如今，在新加坡的书店里，从中国进口的工具书林林总总，《现汉》一直是货架上的常客，是最受新加坡读者欢迎的语文工具书之一。

    《现汉》第6版的修订工作历时7年，主要是审定字形、修订注音、增加单字、增收新词、增补新义、汰除旧词、复查词类标注、调整异形词主副条、增删修改例词例句等。修订后的《现汉》共收各类单字1万3000多个，增加了600多个；条目总计6万9000余条，增加了4000条。这是一次比较全面而系统的修订。

    《现汉》是规范型而不是描写型词典，它以“守正拓新，与时共进”为目标，着力提高词典的科学性、时代性、规范性和实用性。我认为编者所确定的目标与“四性”原则是很恰当的。只是我觉得“守正拓新”已蕴涵了“与时共进”之意了，因此在品评新版《现汉》时务须以“守正拓新”为标尺。

    “守正”指恪守正道，“拓新”指开拓创新。守正是拓新的前提与依归，拓新是守正的标的与结果；守正不离拓新，拓新不弃守正。二者共生互补，相辅相成，在词典的修订过程中应当始终保持平衡统一。

     新版《现汉》面市后，最具眼球效应、争议最多的是它增收的新词语。全书共增收新词语和其他词语3000多条，其中真正的新词仅1000余条。这千余条新词分布在社会生活的多个领域，反映了近几年来中国社会所出现的新事物、新现象、新变化、新理念，富有强烈的时代气息，从中可以窥见中国社会的全貌。

     新版《现汉》所收录的新词语绝大多数广受读者欢迎，争论的焦点集中在少数新词上，一个典型的例子便是词典收录了“宅男宅女”，却未收“剩男剩女”。编者解释说，把未婚的大龄男女叫做“剩男剩女”对人“不够尊重”，这就涉及收录新词的标准了。有的网友尖锐地批评说，这是“用道德标准作为收录的原则”，并提醒人们要警惕“这种思想洁癖背后的权力”对自由的干预。另有人批评说：“选词不应该有双重标准，词典唯一的标准，只能是语言本身。”“选词应不论褒贬，不能在忌讳中失去客观。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对语言文字的尊重”。不过，有位语文专家指出，价值观和社会效果也是像《现汉》这样的规范型辞书必须考量的标准之一。我想，这大概就是编者在把关时所“守”之“正”了吧！

     毫无疑问，为新版《现汉》殚精竭虑的首先是词典编辑组的全体工作人员，但据报道，为词典出力的尚有专家、学者等等不下百余人。我相信他们对应否收录“剩男剩女”也是有不同意见的，最终将这对男女拒之门外，局外人不妨多想想原因何在。

     我认为对人“不够尊重”不失为一个理由，但是，在我看来主要原因是这对男女本身太复杂了，可谓麻烦多多。姑且不论“剩男剩女”的年龄界限难以确定，问题在于成年男女不娶不嫁的原因很多。有人害怕结婚，说结婚就是进入坟墓；有人抱持独身主义，根本不想结婚；有人因生理原因不能结婚，等等。这些压根儿就不想或不能结婚的人，怎能说他们是“剩男剩女”呢？是从哪儿“剩”下来的呢？有部词典解释说“剩女”是“指婚姻上得不到理想归宿的大龄女青年”，这能涵盖上面所列举的女性吗？什么“得不到”，她们根本就不想或不能得到。由此，恕我大胆地预言“剩男剩女”在构词上存在先天性缺陷，很可能经不起时间的考验而淡出我们的语言生活。像这样的新词语收进规范型词典未必合适。此外，新版《现汉》收“泡吧”而不收“泡妞”，收“裸婚”而不收“裸奔”，保留老“同志”而拒绝新“同志”（指同性恋者），原因亦在于此。对这样的新词语，语言用户大可爱用不用，十分自由。

     新版《现汉》收录了源自台湾地区和港澳特区的地区词，前者如糗、呛声、力挺、谢票、站台等，后者如八卦、手信、饮茶、狗仔队、无厘头、咸鱼番生（咸翻身为副条）等；收录了常用的英语和日语外来词；收录了239条字母词（包括借词、外语缩略语和汉语拼音缩略）。新马泰等国华人常用的“榴梿”终于由副条转正啦！

     一部规范型语文词典既要尽量满足读者查考的需要，又要起到指导读者正确使用规范语言的作用，二者之间如何取得平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具体问题上，新版《现汉》值得进一步推敲之处还很多，好在新版出台之日就是开始修订之时，一切的一切唯有留待来日解决了。

（原载2012年7月28日新加坡《联合早报》言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