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近年爱情创伤类流行歌曲

湘里妹子

作者：钱乃荣  刊于徐俊西、王文英主编《上海文化》2008年第4期
来源：[url=http://qiannairong.blog.eastday.com/sp1/qiannairong/214700357541.shtml]http://qiannairong.blog.eastday. ... /214700357541.shtml[/url]
　
　　 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是一个歌城，大量的流行歌曲从上海发源而流传全国。后来由于值得认真反思的种种原因，大众流行歌曲的创作陷于停顿。但是随着改革开放，流行歌曲在全国重又复苏，早在80年代，大众就可以直接通过传唱或创作自己喜欢的歌曲，间接直接歌唱自己心声了。谱唱自己的心声是流行歌曲的禀性，也是歌曲流传长久不衰的根源。

       我这里评论的流行歌曲，大多是歌手们自己的创作，通过最现代的网络和其他媒体传播开来，有的歌流传甚广，有相当深厚的青年群众基础。因为是青年歌手的原创歌曲，打破了文化领域创作的寂寞，应该引起重视。大众文化娱乐的发达，是一个社会文化繁荣的重要标志，它与精英文化一样是生活五线谱里的不同高低的和音，我们要为大众文化的兴起摇旗呐喊。

       到目前，有两类爱情流行歌曲最是热点，一类是歌颂纯真爱情的歌曲，另一类是咏叹爱情创伤的歌曲。这第二类的流行歌曲相当多，相比之下，更有成就。青年的自由恋爱在现今天地更为广阔，一方面是爱得死去活来，另一方面则是由爱情的失落而带来的无限伤痛悲哀。在现代社会中，年轻人表达自己的心情，不必像宋词元曲中表现的那样隐晦羞涩和迂回，完全可以直抒胸臆倾诉情感。因此本文所举的歌曲情感随着音符都表现得十分痛快深沉、酣畅淋漓。

       关于描写爱情创伤的歌，过去多见于女性歌手演唱，如80年代后期，就有一盒周冰倩唱的音带，唱的都是女性抒发创伤情感的歌曲，有“我曾用心爱着你”、“不要走不要走”、“只要一丝温柔”、“是你”等歌，但是多是潘美辰唱过的歌，当时流行歌曲刚传入大陆不久，大多数的歌手还处于模仿和演唱港台歌曲的阶段，尽管周冰倩唱得更加声情并茂。

       然而时至今日，已经可以刮目相看，大陆的流行歌曲尤其歌手的原创水准、演唱水平在这些年来发展得相当迅猛。这不能不归功于歌手们的努力，也要归功网络手机等的传播。

        有人认为，网络的自由度使谬种也会流传，其实不然，网络使流行歌曲接受全国千百万群众的选择和考验，在自由竞争中优胜劣汰，总的来说，网络会加速优秀流行歌曲的诞生、涌现和成熟。

       近年的创伤歌曲，却以男性歌手为胜，阵营壮大，佳曲多多。我这里要加以评论的歌曲，都是男青年演唱的流行歌曲。
  
一、感情难以自拔

       我们来看歌手们是怎样用心来演唱这些歌曲的。郑源在《难道爱一个人有错吗？》中唱：“在一个落叶飘零的秋天，遇到我一生中最爱的人，从此以后她的样子把我整颗心灌醉。”“让我爱得那么汹涌那么真，多么希望能给我一点真爱，多么希望她会过得快乐。”但是命运捉弄了他，他反复地追问：“究竟我怎么了？怎么了！”探索着失恋的真因，这是一首追求真爱的歌。唐磊在《我哭你在乎不在乎》中唱道：“痴情唤不回你的让步，在风中呆望着你远去的背影，任泪水把视线模糊。”这是对即时情态的逼真描述，是无可奈何的倾诉。袁耀发在《你在哪里？》中高唤：“亲爱的你在哪里哦在哪里在哪里？别轻言放弃！早和你约定，不管哪里，不用怕，有我一直在陪你！”他唱出了那种上下求索的真心，还在按以前的约定试图挽回那“不吭一声就离开”的恋情。东来东往在那已广泛流传的《别说我的眼泪你无所谓》中面对冷酷的现实唱道：“看我流泪，你头也不回，哭过了泪干了心变成灰。”“爱给了你，我不后悔，只希望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去追，让我去飞，毕竟爱过的心需要安慰需要你来安慰！”歌中表达了失败了在要去追这种难以忘怀缠绵悱恻的深切情感。如果说郑源在发出“难道我有错吗”的轻言质问的话，那么杨培安在《爱上你是一个错》中就对负情进行婉谴：“为你我付出这么的多，因为我爱你就像飞蛾扑向火！”“请你告诉我爱上你是一个错，别让我失魂落魄遭冷漠！别让我漫漫长夜守寂寞！”夹行道的《死心塌地》则是一开头劈头而来的责问：“我爱你爱得死心塌地，奋不顾身为你献出自己！”“早知道这是你导演的戏，为何不早点告诉我结局！”“至少让我可以有回忆的剧情，至少我还有线索找回我自己！”表达了爱情受骗在“伤我伤透了心”后对负情的深深谴责。

       感情陷入至深的人，都会产生失恋后的寂寞心情。许多歌曲唱到了这种寂寞孤独感。如张栋梁唱的《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中表达了继续寻找心心相印再走一回的柔情：“你的快乐伤悲，只有我能体会，让我再陪你走一回。”在碰壁后感到孤单：“陪你最害怕每天的天黑，但是天总会黑，人总要离别……”善于白描的唐磊在《飘散》一歌中回忆了“晃若隔世一般”又“就好像昨天一样”的“那些随风飘散的往事”后，最后唱道：“只有窗外那棵高高的橡树，在风中陪我一起感伤！”歌中深切唱出了人生的落寞情怀。李健科在《一厢情愿》歌中唱道：“寂寞的时候难以抗拒你疯狂的蔓延，一遍又一遍呼唤你的名字，感慨万千！别说我痴，别笑我颠，不知道深浅！”多么纯洁的爱情，多么深情的倾诉！

二、追悔和期盼

       2007年的网络热曲《等一分钟》中，徐誉滕用紧凑的激动旋律细腻地唱出了主人公痛苦的回忆，多次重复着“等一分钟”的唱词，后悔没耐心再等一分钟过早地离走而铸成大错，他这样唱：“我再等一分钟或许下一分钟能够感觉你也心痛，那一年我不会让离别成为永远！”在7分钟长的倾诉中，一开头就是追寻“如果”：“如果时间，忘记了转，忘了带走什么，你会不会，至今停在说爱我的那天。然后在世界的一角，有了一个我们的家……”谢军在《那一夜》中深度地唱出了主人公的忏悔之情，渴望回到初恋那时。“我想呀想，盼呀盼，盼望回到我们的初恋。”他将这再一次的见面信作“这不是偶然，也不是祝愿，这是上天重逢的安排！不相信眼泪，不相信改变，可是坚信彼此的请柬。”他用一连串的排比句回忆一幕幕心酸的往事，再三唱出内心的后悔和痛苦：“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那一夜，我伤害了你！”又有“那一夜，我心儿已碎！”“那一夜，我不堪回味！” 谢军在另一首《做你的爱人》中也是如此追悔地表示不会爱可以学会爱：“我生命中最爱的人哪，我醒来梦中还是你的样子，可不可以再爱我一次，让我学会做你的爱人！”刘嘉亮在《不要让我难过》中用像王杰那般的声喉追悔和责备自己：“不要让我难过，这是我犯的错，我已不会再害怕什么，就让老天给我一个人寂寞！”他在《你到底爱谁？》中唱道：“求求你给我个机会，不要再对爱说无所谓，如果相爱是完美，就让我们用真心去面对。”他又在《亲爱的不要离开我》中反复咏唱“亲爱的不要离开我！”“心里回想的人全是你，离开伤心的地方，离不开爱你想你梦你的日子，亲爱的不要离开我！”抹不掉的爱永藏心头，殷切期待爱人不要离去。

       徐靖博在《分手那天》中非常珍惜曾经拥有，盼望再有一次见面，他在歌中掀起的高潮旋律中悲痛地倾吐心声：“如果真有再见那天，求求你不要泪流满面，你知道我会哭我会忍不住我会紧紧把你抱住；如果也有寂寞那天，就一起想想我们从前，不管再多天，不管再多年，回忆永远是我给你最真的礼物！”TANK的《千年泪》更是等女友要等待到来世：“前世未了的眷恋在我血液里分裂沉睡中缠绵清醒又幻灭！”“我眺望你的脸，紧记你的容颜，来世把你寻找，……不管要等待多少年！”

三、新的姿态

        21世纪年轻人的爱情更宽容，胸襟更开阔。有些新的理念在表现极度创伤心灵的歌曲中也能展现出来。

        面对爱情的转而失去，许多歌曲中认为只要珍惜着“曾经拥有”的那份情感，收退自如。如郑源在《我不后悔》中唱出了：“如果还有什么值得我逗留，我想是你爱过我。”“我不后悔，我曾爱过，只是天涯从此寂寞，远去的渡口彼岸的灯火，人在河流只许漂泊。”“只是不能爱到最后，短暂的幸福拥有就足够，只要舍得，就会快乐。”这首歌唱出了在爱情急流中能舍能分的坦荡胸襟。王健的《冰吻》中面对女友要分手时唱：“我累了，我痛了，我对你的爱已经疲惫了；我醉了，我哭了，我被你的爱彻底伤透了；爱过了，心碎了，你把我的爱终于放弃了；梦醒了，该结束了，再有最后一个冰吻你走了！”伤心地分手而去，冷静地好离好散。雨天的《我不想看见你哭》面对爱情的对手，这样体验到头地叹息咏唱：“爱曾如此辛苦，有谁是真的幸福？”然后激情通达地呼唤：“我不想看见你哭，看到你很无助，为了你的幸福，我自己退出；我不想看见你哭，看到你在孤独，就算是我错误，我宁愿认输认输！”超然地退出三角恋爱，这种为了友情在爱的选择上毅然退出相让，唱出了年轻人在爱情冲突中的高尚风格。

       还有一些流行歌，仅是唱出了爱情历程中的淡淡的伤痕。如陈楚生的那首名曲《有没有人告诉你》，唱出的就是那种隐含在心中的淡淡忧伤：“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有没有曾在你日记里哭泣？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旁敲侧击含蓄传达出难以忘怀的恋情和彼此由距离带来的丝丝感伤。

       唐磊在《思念刻上你的名字》中更是温柔婉转地唱出了那份遥远的离情，他在音乐旋律转入高峰时唱道：“无论我身在何方，不论你是否已经将我忘，不管岁月怎么改变，不管容颜是否苍老！我思念的名字，是那永不褪色的名字，在那坎坎坷坷的路里，给我坚持信念的名字，在纷纷扰扰的岁月里，给我安慰给我希望。”那诗一般的语言娓娓道来的心灵创伤，那种隐隐流出的人生沧桑感，却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和伤痕，纵然也许并非个人因素所造成，但是已经铸成了人生中的永远难忘的一大遗憾。
　
四、情景交融，与音乐的契合

       不少创伤歌曲声情并茂，情景交融。如果说“诗歌”理应是“诗”和“歌”的结合，那么下面几首歌曲，笔者以为已经达到了“诗歌”一气的境界。

      被评选为2006年流行歌曲冠军的《秋天不回来》，在其下半阙中王强细腻激情地高唱出复杂迂回的心情：“就让秋风带走我的思念带走我的泪，我还一直静静地守候在相约的地点；求求老天淋湿我的双眼冰冻我的心，让我不再苦苦奢求你回到我身边！”
浩瀚的《分手在那个秋天》不但旋律优美，而且情景交融，感叹万千地念念不忘地反复唱着那个歌名：“留给我的是，最伤痛的记念，忘不了曾经相恋！我想在那样萧瑟的秋天，你的爱随风飘远，留下的泪水，打湿你相片，分手在那个秋天！”“不能再回到从前，那个萧瑟的秋天，分手在那个秋天。”

       易欣的《你的选择》是一支优美的语言和曲调融合一体的歌曲。歌词唱道：“看着你慢慢离开我的视线，才明白这份爱情已走远，而我，还相信有永恒的诺言！既然爱到痛的边缘，就算为我们留出时间，也换不回我们相爱的那一天！沧海桑天谁为谁而改变？心甘情愿却不解我们的永远……”再为对方想一想：“你的选择没有错，我欠你的太多！受伤的心找不到解压怎么愈合？”这种情殇中还怀有的平和心态，真是在爱情悲痛中仍又清醒，“留下的人满身伤痕”了，却还保持潇洒风貌的写照。

       胡力本来就作过不少好的曲子，他在自己唱的《收回》一曲中也十分善于用自然的景色来衬托心情：“雨淋湿了街头也淋湿了我心，颤抖的双手收不回发出的信息，不知如何面对也不知如何去体会，那一瞬间的眼泪就这么轻易碎！” 雨和泪在那一瞬激动中的描绘是如此契合。

       谢军善于处理歌的韵律，如他的《相思》唱得格外从容自若，一句一顿，一板一眼，节奏感强：“依稀你就在眼前，我看着你的脸，你那可爱的容颜，一点都没改变，好像还在记忆中留恋，好像期待幸福的明天，我看出你思念的双眼，牵挂这段相思的约。”那是深爱中的人心中的形象，十分可蔼，与歌曲一开头的激昂：“多年前心中的创伤，我该向谁去讲？你现在过得怎样？”形成了对比。

        汉语本是个有节奏的语言，韵律和句法共同构成了汉语语法，因此重视语言上的韵律，融入音乐的节奏，歌曲就会给人以天作之合的境界。

       我们注意到，在我上面分析的那些歌曲中，有不少深情倾诉的歌曲，如《秋天不回来》（王）、《你要的只是幸福》（东来东往）、《我不想看见你哭》（雨天）、《亲爱的你在哪里》（袁）、《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张）、《别说我的眼泪你无所谓》（东）、《分手那天》（徐）、《一厢情愿》（李）、《千年泪》（T）、《就这样》（刘）、《飘散》（唐）等，都在演唱中形成低调酝酿的上半阙和激情高昂的下半阙，全曲都有两个部分组成，恰似过去宋词中的上下两阙。在下阙中，歌手把激情升高一步，使感情表达有上下两层，跌宕回旋，起伏有致，形成很好的音乐层次，相当打动人心。

       汉语是有声调的语言。歌曲的曲调要十分注意和唱词的声调相和谐。由于流行歌曲演唱中歌手的原创特性，可以将唱词和自然语言的声调调整到很好的契合程度，否则就会因声调与曲调多处不合而听不懂词意，在戏曲中称为“倒字”。但是自编自唱的原创歌曲唱词犹如现实生活中的真情倾诉，也像戏曲中的“幕表制”（导演只给演员剧情让演员自编自唱）形成的唱腔，往往容易做到唱词和曲调融合得近于自然。比如：“思念刻上你的名字”用五度来记字的声调，是“55＋51、 53＋51、31＋13、35＋5”；又如“让秋风带走我的思念带走我的泪 51、55＋55、53＋35、21＋4、55＋51、53＋35、21＋4、51” 字调与曲调升降自然联系得相当和谐。

五、展望

      本篇论文中我所引述的流行歌曲都是爱情创伤歌曲中的佼佼者，曲调相当优美，歌手也唱得如泣如诉，达到一定的艺术水准。当然，我们要看到国内大陆流行歌曲的近年来成长还是一个苗头。在原创歌曲初成气候的今天，我们尤其要珍惜和助长这颗幼苗。本篇论文限于篇幅尚未分析它们的不足，并非我们没有看到存在的缺点。但是我们在更关注文化艺术大发展的今天，要关心和小心扶植这些受到大众追捧的民间流行音乐，为它们在社会主义的百花园中创造更好更宽松的生态环境，让它们在群众呵护和专家的评议下更健康地成长。
　　　　　　　　　　　　　　　　　　　　　　　　　　　　　　
钱乃荣2008年6月6日完稿于徐家汇土山湾听雨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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