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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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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8 16:31: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曾 磊
央视国际 2004年01月05日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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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棒棒刘晓箫》这部片子拍了七年。就像老外说的“七年之痒”,我已经感到有几分厌倦,也许是到结束的时候了。

  然而,直到现在,刘晓箫仍然在问我;“你当初为什么要拍我?”。言外之意是,你怎么知道我能够有今天?

  七年前,我们刚开始拍刘晓箫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一文不名的“棒棒”——就是重庆街头最常见的用一根棒棒干活的进城打工农民。现在他是一个年收入十余万的小老板。

  套用时下流行的说法,这就是“变化”。

  几个月前,刘晓箫打电话来请我吃饭。在此之前,我们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也就是说,我对他的跟踪拍摄中断了一年多时间。

  刘晓箫在一个台湾人开的火锅馆定了座。相对于遍布重庆大街小巷的许多火锅馆来说,这已经算是一个讲究的地方了。

  和刘晓箫一起来的是他的妻子和儿子。儿子三岁多,非常调皮,刚刚坐下就打坏了一个碗和一个杯子。

  酒过几旬,刘晓箫说:“现在有好多烦恼,来往的人情多。老家来了客人,住宾馆,吃饭喝酒,一般都是我接待。像我们在外面混的人,如果不讲究一点,别人会说我们混得不好。再加上小孩上私立幼儿园,每月花费五六百元。这样每个月的开销要四千块左右。”

  我想起了七年前。

  大约是在1996年的4月,一个朋友告诉我,有一个叫旦子的棒棒会写文章,已经发表了四五十篇作品。

  我打算去找旦子,做一个短片。我们当时有一个周播的栏目叫《重庆与世界》,每周都要播出有重庆特色的人和事。

  费了好多周折才打听到旦子的真名叫刘晓箫,住在一个叫硝房沟的小巷。从名字可以看出,这是过去熬制硝盐的地方。距此不远,有一条小街叫火药局。“硝房沟”应该是“火药局”的配套设施,它们是100多年前“洋务运动”时的产物。而今除了地名之外,已经没有其它任何痕迹了。

  过去的重庆城分上半城和下半城。下半城多是老房子,沿江修建;而上半城则是陪都时期才开始大量发展起来的新建筑。连接上下半城之间的就是建在坡上的石梯、小巷和吊脚楼,这种格局使重庆具有典型的山城特色。

  硝房沟就是连接上、下半城的一条小巷,到1990年代,这样的小巷大多年久失修。而作为老重庆标志之一的吊脚楼早就难以寻觅了。

  在现代重庆,居住在硝房沟这种地方的大多是城市贫民,他们中有不少人家将住房改造后佃租给进城打工的棒棒,而棒棒们选择这里的唯一原因是房租比较便宜。

  刘晓箫住在硝房沟35号,门牌早已锈迹斑斑。

  这是一间大约10平方米的小屋,摆着三张由房东特制的上下铺铁床,每一张床都要比普通单人床宽20公分,8个棒棒住在这里——有两张床上分别挤着两个青壮年。此刻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空气中充满了一种乱七八糟的味道。

  房间里有一张桌子、一台14英寸黑白电视机和一把电风扇。这些都是房东提供的用品。

  房子的租金按人头计算,每月每人的租金是30元,最多的时候这间房子住过12个人。如果棒棒们每天都在外面吃饭(房东偶尔提供灶具供棒棒们做饭),一个月的最低生活费需要150元左右。也就是是说,一个棒棒在城里打工的最低生活成本是180元左右。

  而一个棒棒的最低月收入一般能达到四五百元,这是大量农民蜂拥到重庆当棒棒的最简单原因。对进城打工的农民来说,当棒棒是最容易做的事情,不需要技能,不需要成本,也不需要任何人批准。只要有一身力气就行。

  刘晓箫却与大多数棒棒不同,他戴着1000度的近视眼镜,体重只有90多斤,身体比较单薄,靠体力当棒棒每月只能挣到100元左右。因此写作不只是刘晓箫的业余爱好,更是谋生的手段。

  我找到刘晓箫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两眼空洞,不知道看着哪里。几句寒暄之后,刘晓箫赶紧找出他的自贡市作家协会会员证,他知道这是我来找他的原因。在此之前,他已接待过几个记者。但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后来刘晓箫告诉我,这段时间他经常过着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生活,他必须多发表几篇文章,才能勉强维持在城市中的基本生活。

  我的感觉是,刘晓箫是一个矛盾的人。他在文学理想和现实生活困难之间纠缠不清。很难说是文学(稿费)帮助了他的生活,也很难说是“棒棒”在维持着他的文学梦。我对刘晓箫身上的这种“纠缠”很感兴趣。后来刘晓箫为自己的总结是——“一个生活在夹缝中的人”。

  节目很快在我们的栏目中播出,标题叫《我是一只小小鸟》,后来又在央视的《纪录片之窗》播出,再后来刘晓箫出现在重庆的各种报纸上。一时间,“棒棒作家刘晓箫”成了名人。

  事情本该这样就结束了,这是1996年的九、十月间。我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轨道。

  1997年初,刘晓箫给我来了一封信,他说他在硝房沟经常打麻将,这样下去恐怕要“堕落”。他希望我能给他找个工作,离开硝房沟。当时我正在拍摄一个民间戏班子(这个片子也是一直拍到现在),我就把刘晓箫介绍到了这家剧团,剧团老板专门为他安排了一份清闲的工作,还分给他一个很小的单间,这使刘晓箫有了一个安静的写作环境。

  几个月之后,刘晓箫打电话告诉我,他和一个叫夏进的朋友正在筹办一家公司,希望我能出出主意。说实在的,我并不相信他们能开办一个公司,毕竟两人都是身无分文的打工青年。

  但是,他们居然就东拼西凑的借了几万块钱,执照很快就办了下来,公司的名字叫“重庆棒棒军劳动服务有限公司”。

  他们又回到了硝房沟,毕竟这是刘晓箫最熟悉的地方。

  我们的片子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拍了下来。

  陈晓卿说,做一个长线就像做一把大牌,但要做成“清一色”之类的就太难了。因此我觉得长线更像是一门婚姻,时间长了“都有一点审美疲劳”。刚开始拍摄的时候,不断地有震撼人心的内容。后来就逐渐地平淡了。原本没有打算坚持这么长时间,七年了,对谁都不容易。况且我们也没有拍摄纪录片的条件。因此,后来的继续拍摄也没有什么理由,就像李商隐说的“锦瑟无端……”,自己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可以这样说,是刘晓箫让我真正触摸到了棒棒的生活,但七年时间并不能使我觉得能够进入他们的内心世界。我对自己的要求仅仅是,触及到他们的“皮肤”之痛——当我在镜头前看到他们的号啕大哭,看到他们与城市下岗工人的剑拔弩张,看到他们为一毛钱争的面红耳赤,……我觉得抒情和赞美是不负责任的。

  即使用最普通的价值标准来评判,棒棒群体中也有不少“人才”。在棒棒军公司,就有因为家中缺钱而放弃上名牌大学的棒棒,过得快乐而坦然。但谁会否认这种快乐、坦然后面的苦涩呢?

  有一次,我偶然开着摄象机随刘晓箫进入公司,居然拍到了一个客户找他吵架的全部过程。在我们的镜头前,这位仁兄取下“棒棒军公司”的牌子,使劲往地上砸。他挽着袖子愤怒的对刘晓箫说:

  “来吧,我们两个打一架!”

  …………

  有关刘晓箫的故事就这样断断续续拍摄了几年时间。在此期间,我们经历了许多大事:重庆成为中央直辖市,香港回归,三峡大坝合龙,迎接新世纪,等等。

  2000年8月,刘晓箫的妻子生了小孩,取名刘庆龙,意思是龙年生于重庆。

  棒棒军公司的经营逐步走上正轨,房间里的几部业务电话此起彼伏,日复一日地为刘晓箫传来赚钱的信息。刘晓箫在来回奔忙的时候偶尔呵斥一下正在调皮的孩子。这种生活已经与一个普通公司的小老板没有区别。

  后来,有一家报社做了一个特别策划《关于重庆棒棒军公司能否做大的的个案剖析》。他们派记者来采访我,我说我已经停止拍摄半年多,我已经感到厌倦了。这时是2002年的9月。

  大约又过了一年时间,如前面所述,刘晓箫请我吃饭,他说起了“有钱后的烦恼”。我才猛然想起,刘晓箫经历了各种各样的烦恼,但只有“钱多了也烦恼”才是刘晓箫最大的“变化”,于是我想应该为这部片子划句号了。

  屈指一算,正好七年。想起西人说的“七年之痒”,有的事情真应该结束了。或许,我们都应该面临一个新的开始。

  有必要为“棒棒军公司”做一数字化总结:

  刘晓箫已购买住房,建筑面积80平方米,已付清全部房款12万元,这大约相当于他现在一年的收入。

  夏进(原棒棒军公司合伙人),创办了重庆娘子军服务公司,年收入约十万元。

  房天和(原棒棒军公司合伙人),创办了重庆下岗人服务公司,年收入约两万元。

  原棒棒军公司的员工已有数十人退出,其中有15人创办了15个搬家公司,他们的员工无一例外都是“棒棒军”。



(编辑:东子?来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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