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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龙:闽南话的几个虚字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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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31 01:07: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李如龙  (厦门大学)
来源:作者惠赐


      本文所讨论的闽南话里的四个虚字眼,都用于述语和补语之间,个别的有时也用于述语和宾语之间;它们都来自动词,却与原来含义不同,意义上既表示述语的某种情态,也起了与补语关连的作用;语音上则都发生了弱化的音变。讨论这些虚字眼是为了考察闽南话实词虚化中所表现的语义、结构和语音上的特征。文中句例和标音,除特别说明的之外,都以厦门话为准。

1.遘  本是动词,音(阴去),意为“到达”。虚化后语音粘着,不读本调,读为变调kau2153或促调ka5。有时声母脱落为a5或把前音节的动词的韵尾(、之类)粘附其上。实际口语中如果把它还原为本音并未造成语义的含混和误解,可见其本源是清楚的,这里均写为本字。虚化义相当于普通话的“得”,后连的是状态补语。例如:
(1)共伊搦去拍遘//半小死。(把他抓去打得半死。)
(2)落伤齐盐,咸遘//苦滷。(下太多盐,咸到发苦。)
(3)衫裤褪遘//脱脱脱。(衣服脱得精光。)
(4)阿彬其病好遘//诚紧。(阿彬的病好得很快。)
(5)南极嘛是寒遘//无天无地。(南极也是冷得要命。)
(6)苦遘//勿会食勿会睏得。(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如果补语较短,闽南话通常在述补之间不加助词。如例(4)可说“好诚紧”,例(3)可说“褪脱脱”。
有时,在述宾之间也可以加上“遘”,例如:
(7)吩咐遘几十车船其话。(叮嘱了几十车船的话。)
(8)蜀句话得罪遘归乡里侬。(一句话得罪了整个村庄的人。)
述宾之间不加“遘”是客观的叙述,加了“遘”则有强调的语气。
闽南话的述补之间有两个常用的用作补语的动词“着”和“了”,从结构上看似乎和上述的“遘”相同,但是在语音和语义上有明显的差异。“了”和“着”读本音本调,和补语之间可以停顿;语义上是指向述语的,说明动作和状态的结果;“遘”只能读本调或弱化的音,不能停顿,语义指向兼有动补,说明事态的状况。例如:
“嚷了真大声”是“嚷”的效果声音大,“嚷着真大声”是一喊起来就嗓门大,“嚷遘真大声”是喊的状态是声音大。可见这里的“了”和“着”还有“实现”和“起始”的动词意味,还是述语“嚷”的动词补语,因而保留着本音,不像“遘”那样虚化为连结述补之间的成分。
杨秀芳(1991)曾注意过这三种句式之间“有不同的语义内涵”:说“伊走了真紧”(他跑得很快)是在评断他跑的结果,“伊走ka真紧”(ka即遘)是在描述他跑的状况,“伊走着真紧”是在肯定他的能力。不过,她只是从词义的角度分析其差异,把带“着”的句子视为“能性补语”,其余两种视为“谓性补语”,没有进一步分析这些连接成分的语法化和语音弱化上的区别,从而区分其语法意义和语法功能的差异。

2.得  本是动词,音(阴入),意为“获得”。用作虚词时语音也发生弱化,声母变为,韵尾变为或脱落,声调按连音变调规律变为44:→→,虚化义也与普通话的“得”相当,后面所连接的是可能补语。如果补语是简短的,这个“得”往往和“会”(本字“解”,胡买切,音e)连用。例如:
(9)食会得/lit/落则食,食勿会得//落唔通食。(吃得下才吃,吃不下别吃。)
(10)厝间伤狭,眠床厨桌下勿会得//落。(房间太小,家具放不下。)
(11)少年时阵,蜀顿食得//三四碗。(年轻时一餐能吃三四碗。)
(12)写得//成千字就够额。(写了上千字就够了。)
有时,后面的补语也可以换成体词宾语。例如:
(13)汝会骗得//伊,勿会骗得//我。(你骗得了他,骗不了我。)
(14)骹痛,勿会颂得//鞋袜。(脚疼,穿不得鞋袜。)
会、勿会和“得”连用在闽南话极为常见,语序也不是太固定,如例(9)可以说“食会得落”,也可说“会食得落”,例(10)可以说“下勿会得落”,也可以说“勿会下得落”。(助动词前置的说法在厦门话比较少用,在泉州话比较常见)。如果从简地说,可以只说“会”不说“得”,但是单用的“会”只能置于述补之间,如说“食会落”,若是置于述语之前,后面的“得”不能省略。可见其生成顺序是“食会落→食会得落→会食得落”。助动词“会”置于述补之间是方言固有的说法,“得”是后来递加上去的。
如果补语是比较复杂的成分,例如数量结构,就只能有“会+v+得”和“v+得”两种表达格式。如例(11)可说“会食得三四碗”,也可说“食得三四碗”;例(12)可说“会写得成千字”或“写得成千字”。


3.通  闽南话的通,读文读音,用作动词,意为通透(“路行会通”),用作形容词时,意为通顺(“文章写无通”);读白读音用作助动词,意为可以,可以单说。如:通唔通?通。(可以不可以?可以。)前加否定词可分说也可合音:唔通~。也可以用作修饰动词的状语:通去试蜀下看迈。(可以去试试看。)通讲足敖 力。(可以说很能干。)虚化后用于述补之间,可以读本音,也可读弱化音、。所带的补语也是可能补语。大体也相当于普通话的“得”。例如:
(15)小可薪金,有通//食颂,无通//开用。(少许薪水,有得吃穿,没得花销。)
(16)我会通//共汝斗骹手两日。(我可以帮忙你两天。)
(17)家伙许大,无通//分淡薄护亻因小弟。(家产那么多,不可能分点给他弟弟。)
(18)囥咧通//慢慢用。(放着可以慢慢用。)
(19)恰早倒去通//睏。(早点回去好睡觉。)
(20)趁无通//食。(挣不到吃的。)
“述+通+补”的句式中,最常用的述语是“会、有”,这两个助动词及其否定式“勿会、无”。“会、勿会”带“通”时还常常和“得”连用。例如:
(21)批寄勿会得通遘。(信寄不到。)
(22)伊其病医会得通好勿会?(他的病治得好吗?)


4.讲  常用动词“讲”本音,置于述补之间也是虚化成分,前面的述语通常是“想、打算”之类的有关意念的动词,后面的补语则是表示意念的内容或是某种状态,可以归为状态补语。虚化后的“讲”若是读本音,往往后面有短暂的停顿,表示形成意念有个过程。但声调不读本调而读变调,表示“语犹未了”,语义紧连着后面的补语。没有停顿时便发生读音的弱化:声母受前音节韵尾同化为,或脱落为,声调也读为变调。例如:
(23)我想讲//卜倒去两日。(我想要回去两天。)
(24)拍算讲//叫伊来参详蜀下。(打算叫他来商量商量。)
(25)我搦讲/ /汝唔来啊。(我以为你不来了。)
(26)伊无想讲//会拍输。(他没料到会打败了。)
这个“讲”还可以置于兼语之前,这种句型的前一个述语往往是“言说思想”类的动词,后面的成分则是前面述语所述说的内容。其中的“讲”语音不发生弱化,可见意义上还没有完全虚化。例如:
(27)伊四常嫌我讲//作息伤慢。(他常常嫌我干活太慢。)
(28)头家叫侬讲//唔通放工去看伊。(老板叫人家不要放下工作去看他。)
(29)伊主张讲//着接受建议。(他主张要接受建议。)
(30)我甘愿讲/ /了本卖伊。(我情愿亏韭舾??#?
不论是述补句或兼语句,所带的“讲”在普通话里都是不必要、不允许的。闽南人说普通话常常会把这种虚化、半虚化的“讲”改换成“说”套用于普通话:“他叫我说不要走那条路”,“我劝他说别去”。可见这种句型是体现了闽南话的重要特点的,在闽南人的语感中也是影响至深的。
泉州话和厦门话的重大区别之一是把厦门话的带宾语的动词“讲”换成“说”(阴入),“讲”只用于“讲古、讲空”一类词语里。厦门话这种虚化半虚化的“讲”在泉州话也一概改成“说”,但是语音未发生弱化变化:如上文例句(26)“伊无想说会拍输”,(27)“伊四常嫌我说作息伤慢”。
不论是厦门话、泉州话,“讲、说”也可替换为“叫”。例如:
(31)我想叫kio2153伊唔来唠。(我以为他不来了。)
(32)我煮的菜伊说叫伤咸。(我烧的菜他说太咸,泉州话。)
在潮州话里,泉州的“说”和厦门的“讲”、“叫”都对应成“呾”( 阴去)。“呾”用在述补或述宾结构里在潮汕话里比厦门、泉州话里更加广泛。下面例句是从施其生(1990)文章里摘来的:
知呾你调转来汕头。(知道你调回了汕头。)
惜伊呾知头尾。(疼他懂事。)
    睇呾条索可会耐。(看看那条绳子结实不结实。)
    小王呾呾明日有事无变来。(小王说明天有事不能来。)
    关于“呾”的性质,施其生说:它“总是出现在两个谓词性成分之间,使两个谓词性成分组合为一个较大的成分,再与别的成分发生句法关系。‘VP1呾VP2’中,VP1和VP2不能移开或去掉一方,可见是个起联结作用的虚词。”(施其生,1996)他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也符合厦门话、泉州话的实际情况。只是在潮州话带“呾”的述补、述宾句型用得更加广泛。可见,“讲、说、呾”类动词置于述补、述宾中的虚化联结功能是闽南话的共同特征,由来已久了,在发展的过程中,不同的闽南话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些不同的特点。

   
以上所列的闽南话的四个虚词的共同特点是:①都来自动词;②都用来连接述语和补语;③大多发生了语音的弱化(在厦门话为普遍弱化,泉州话多半弱化,潮州话未发生弱化);④从它们所表示的语法意义说,前三个“遘、得、通”都相当于普通话的“得”,大体上和普通话的助词虚化是同步的,而“讲、说、叫、呾”等在普通话并没有相对应的虚词,这是闽南话特有的,很值得注意。
    “遘”和“讲”不但可连接述补结构,也可连接述宾结构,这又一次说明汉语的补语和宾语确实有密切的关系,有时是不好划分的,吕叔湘先生曾经提议把宾语也归入补语,这并不是完全没道理的。
    这几个虚词既然都跟在述语之后,把它们归入助词应该是合适的,其后所连接的补语主要是可能补语和状态补语,对述语来说也有说明其情态的作用,也许可以称为情态助词。
    1993年,东南方言比较研讨会在讨论“动词的体”的问题时曾经提出,汉语方言动词的体标记有四条标准:
1.意义的虚化
2.结构关系的粘着
3.功能上的专用
4.语音上的弱化(轻声或合音)。
(张双庆主编,1996,第6页)
闽南话的这四个述补结构中的虚字眼是符合这些标准的,把它们认定为表示动词的体态的助词也是合适的。理由是:①它们都是从动词虚化而来的,意义都和共同语的助词“得”相对应;②从它们不读本调、不可停顿也可以说明它们是粘着的、而且语法地位固定(处于述补之间),语法功能是明确的;③语音上的弱化则表现为声母的脱落、声调的促化或合音,在不同的方言点弱化的表现并非完全同步,而是不平衡的,在厦门话弱化得最明显,其他方言也有不弱化的。可见,作为意义虚化的伴随现象——语音的弱化是后起的,在姊妹方言中有不同的进度。语法化本身就是一个历史演变的过程,从纵向说是由量变而质变,不同阶段有不同的先后表现;从横向说,不同地点也会显出共时的差异。
    本文所依据的语言实事是经过核对的,描写也尽量如实和过细,至于定性分析,则有待于方家鉴别和指正。
   
参考文献:
吕叔湘主编    现代汉语八百词            商务印书馆,1999年
朱德熙        语法讲义                  商务印书馆,1984年
杨秀芳        台湾闽南语语法稿         (台北)大安出版社,1991年
施其生        方言论稿                  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年
钱奠香        海南屯昌闽语语法研究      云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
张双庆主编            动词的体          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出版,1996年
李如龙、张双庆主编    动词谓语句        暨南大学出版社,1997年
发表于 2005-8-5 15:47:45 | 显示全部楼层
福建之声 » 闽南方言核心区讨论 » 转载李如龙惠赐湘里妹子的论文

还是加密贴!不知道我转载这些论文,可否?
如果不允许,请到"福建之声"论坛发贴通知.
发表于 2005-8-5 22:27:36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些符號沒顯示出來,只能用猜的。初步看來福建和臺灣的語音以有很大差異;以舉例的文句來看,我有些看不懂(連臺灣都有文讀和俗話、城、鄉、地區之分,離我嘉義家鄉80Km的臺南市,發音已有大不同)
我一直主張,閩南語(臺語)必須要用錄音課程,否則不可能學得皮毛。
(有人說臺語和廈門話類似,那是外行話;臺灣人一聽(像偷渡犯)就分得出來是大陸來的;倒是彰州一帶的發音跟臺灣南部發音有七成相近)
 楼主| 发表于 2005-8-5 22:40:18 | 显示全部楼层
vudik 于 2005-8-5 15:47 写道:
闽南方言核心区讨论 转载李如龙惠赐湘里妹子的论文
还是加密贴!不知道我转载这些论文,可否?
如果不允许,请到"福建之声"论坛发贴通知.

看来vudik兄是电脑高手。凡湘里妹子学术论坛的加密帖最好不要随便转帖。进您论坛看了一下,既然很明确的标明了来历:转载李如龙惠赐湘里妹子的论文,那就算了吧。
最好下不为例!:al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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