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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万云(本版斑竹)
来源:http://sdfxyw.wh.sdu.edu.cn/
宗廷虎1956年就读于复旦大学新闻系,毕业后分配到复旦大学语言研究室,师从中国现代修辞学的创始人陈望道研究修辞学。四十多年来他一直在修辞学领域耕耘,成果丰硕,贡献较大。正因为如此,1991年王希杰评价说:“在80年代中,他是中年修辞学者中成果最多也最卓绝的一位”[9]20世纪末,加拿大阿尔伯达大学(Univ.of Alberta)比较文学与东亚系教授高辛勇(Karl Kao)应邀到北京大学做《修辞学与文学阅读》的演讲,在谈到中西修辞学的发展时,高氏认为20世纪50年代以来“比较重要的项目是汉语修辞学史的建立”,“复旦大学宗廷虎与李金苓教授夫妇对此便有卓越的贡献”[10]
宗廷虎在修辞学理论和修辞学史两个方面都有突出成绩,这与他“史论并重”的研究策略紧密相关,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以史促论,以论带史,史论结合”。冯友兰在《中国哲学简史》的自序中曾言:“良史必有三长:才,学,识。学者,史料精熟也;识者,选材精当也;才者,文笔精妙也。”其实,好的理论家又何尝不是三者兼具!只有先进科学的理论,才可能使选材精当;也只有精熟的史料,才可能抽象概括生发先进科学的理论。客观地说,宗廷虎符合良史之标准,学识两长,史论双兼,文笔精练,因此在中国修辞学界较有影响。
一、充分的理论准备
治学之初,宗廷虎专攻修辞学理论,后根据陈望道遗愿侧重研究中国修辞学史。1979年,他接受胡裕树先生建议,在治史之前,先系统研究修辞学理论,用修辞学理论指导修辞学史的研究,并从修辞学史中吸取修辞学思想菁华,进而提升完善修辞学理论。于是,他主持策划了具有创新意义的修辞学理论著作《修辞新论》,并亲自撰写了修辞理论和修辞学史部分,从此便把历时的史的研究和共时的论的探讨结合起来了。
宗廷虎的修辞学理论研究,最大的特点就是对陈望道修辞学思想的继承和发展。首先,他继承了陈望道关于“修辞学是一门边缘科学”的理论,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共发表了修辞学与语言学、哲学、逻辑学、心理学、美学、文艺学、文章学和演讲学等学科关系的学术论文数十篇,并在《修辞新论》专辟“修辞学的性质特征和理论营养来源”一节,对修辞学的逻辑基础、心理机制、审美追求、社会制约、角色互动、语言物化以及哲学认知等做了详细的探讨,这对揭示修辞学的本质属性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同时,宗廷虎对陈望道提出的三大修辞学命题都进行了再探讨。
命题一:“修辞以适应题旨情境为第一义”。对此,宗氏发表了《修辞研究必须注意题旨》、《说话的场合》、《写说要看准对象》、《写说要注意语体》、《口头辨论与语境》等文章,并在《修辞新论》理论部分专列一小节“修辞以适应题旨情境为第一义”,对修辞的主题思想、写说目的,对写说对象、写说时间、写说地点、修辞主体的主观心境与客观社会环境以及上下文等可控与不可控因素作了科学的分析,而在《辩论艺术》中专辟一章“辩论与语境”,进一步阐述了修辞性言说与语境的复杂关系。
命题二:“极尽语言文字的可能性”。陈望道认为:“语言文字的可能性可说是修辞的资料、凭藉”,[11]必须重视。对此,宗廷虎作了深入的探讨,从词语、句子等语言单位的功能探讨,到人工符号、标点符号乃至体态语、手势语的研究,可说是深入细微,尤其在《修辞新论》和《辩论艺术》两部专著中,更对语音因素、文字形貌、词汇因素和语法因素和动作语言进行了非常深入的探讨,使修辞学属于语言学的学科定位更加明确。
命题三:“修辞研究要把内容决定形式作为研究的纲领”。对这一命题的论证,宗廷虎也做了大量的工作,早在1982年,他与胡裕树先生合著了《用辩证法指导修辞学研究——陈望道与〈修辞学发凡〉》,对陈望道的“内容形式相结合”的修辞纲领作了进一步阐发,在1987年独著的《修辞学与对立统一规律》中又从多个角度和层面论证这一命题,尤其是在《修辞新论》中,更把修辞现象的辩证法做为贯穿全书的总纲,从偏重于内容方面和偏重于形式方面和二者统一各个角度研究各种修辞现象,这是很有开创意义的。到了2001年,在为曹德和博士的《内容与形式关系的修辞学思考》作的序言中,宗廷虎又对这一问题进行了哲学的思考,进而使得陈望道的修辞学理论更加完善和科学。
宗廷虎继承陈望道的修辞学理论,并非亦步亦趋,而是在继承中超越,在完善中发展。首先是新的理论体系的建立。这主要体现在《修辞新论》这一重要著作中。陈望道在《修辞学发凡》中很成功地运用了辩证的方法构筑其修辞学体系,比如“消极修辞与积极修辞的两大分野”,比如“修辞现象的变化和统一”等。而到了《修辞新论》,整个体系则完全用唯物辩证法的对立统一规律“统一”起来了。这从各章的题目就能看出来:第一章总论,第二章修辞现象的辩证法(上)——偏重于内容方面,第三章修辞现象的辩证法(下)偏重于形式方面,第四章语言风格,第五章汉语修辞学史概说。不仅如此,这一体系更具系统性和科学性,而这主要表现为修辞现象的层次性:第一层是修辞现象本身的对立统一,即语言形式与思想内容的对立统一;第二层是消极修辞与积极修辞两大分野的统一;第三层次是两大分野下位概念的对立统一,如偏重内容与偏重形式修辞现象的对立统一,而每一方面又分为平直和奇曲两方面,第四层是第三层下位概念的对立统一,如平直与奇曲又分为“同义平直”和“同义奇曲”,“多义平直”与“多义奇曲”,“反义平直”与“反义奇曲”等。并且还揭示了这些对立统一双方的依存和转化关系,以及历时演化趋向。这就使得这一修辞体系更具科学性,更体现演绎方法的推导原则。它比一字排开描写几十个辞格要实用和具有指导意义。这与二十世纪比利时列日学派在表达面词级与句际和内容面语义和逻辑四个层次内划分修辞的四类基本运作方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更为难能的是,宗廷虎把继承和发展了的陈望道的辩证的修辞观作为研究修辞学史的基点,使得史料取舍、优劣评价等各个方面都有据可依。
其次是研究范围的扩展。在陈望道的修辞学研究中,无论是《修辞学发凡》还是以后的论文和讲话,都对接受修辞有所涉及。对此,宗廷虎做了进一步的研究,并把这一认识引入修辞学史研究。在1989年出版的他与李金苓合著的《汉语修辞学史纲》中,他首次明确提出这一问题:“修辞活动存在于交际过程之中。写说者运用言辞或文辞,通过种种表达手法,抒情达意,传递信息,作用于听读者,这只是交际过程中的一半。听读者收到言语表达的信息后,运用自己的生活经验,文化素养,甚至通过联想、想象予以正确理解、鉴赏,或者作出反映,这才是一个完整的交际过程。因而写说者与听读者是修辞活动中不可缺少的两个方面。写说者如何善于运用修辞现象,达到预期的交际目的,收到最佳的修辞效果,这是修辞学应该研究的一项重要内容。而听读者如何通过修辞现象、修辞方式,正确理解写说者所要表达的意思,这也是修辞学应该研究的又一个重要方面。”[12]在这部著作中,宗李二氏在每一历史时期大都设“论修辞的理解和鉴赏”一节,对历代关于接受修辞的论述都作了较为详尽的介绍和评价。如先秦孟子的“知言”和“以意逆志”、“知人论世”,西汉王充的“占迹以睹足,观文以知情”,南北朝刘勰《文心雕龙•知音》中的“知多偏好,人莫圆该”与“六观”之说:“一观位体,二观置辞,三观通变,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宫商”,宋代杨时的“体会诗情”、朱熹的“识得意思好处”、黄庭坚叶梦得“读诗勿穿凿附会”,清代章学诚《文史通义》中的“知古人之世”、“古人之身处”、“察立言之所谓”等等。1991年新加坡召开《汉学研究之回顾与前瞻》国际会议,宗廷虎在提交的论文《汉语现代修辞学研究60年》中向世界研究汉语修辞的学者呼吁:“语言的信息交流是一个‘编码——发送——传递——接收——解码’的全过程,应该放眼探索它的全过程,而不能像以往那样只研究信息的表达。……修辞研究应该是静态与动态的结合,既要把研究对象放在平衡、稳定、静止的状态中考察,又要看到它是一个活动的过程、双向或多向交流的过程”。此后,他与赵毅合作了《弘扬陈望道修辞理论,开展言语接受研究》、与李金苓合作了《陈望道先生的理解修辞论》,独著了《钱钟书的理解修辞理论》等论文,尤其是1996年发表的《21世纪的汉语修辞学向何处发展——关于现状与前景的思考》中,宗廷虎的理解修辞理论进一步明确和完善:“我们认为修辞学应该探讨言语交际的全过程,既包括表达修辞研究,也包括理解修辞研究。”“因为修辞效果的好坏并不是表达者单方面就能完全控制得了的”“表达和理解是一个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整体”。在谈到理解修辞时说:“要从理解者的角度出发,考虑如何根据表达对象的表达意图与心理特征,联系特定的语境,结合对方使用的表达手段,从设想对方设置的前提,到通过对方的话语作出推理。这既是理解对方话语的过程,也是一个认知的过程。不能认为理解者只要被动地接受信息就行。理解者在理解的过程中必须发挥主观能动性,才能取得最佳理解效果。从这个角度去深入总结规律,甚至可以建立一门理解修辞学。”[13]而在《中国修辞学通史》总论中,他更明确地说:“修辞学如果着重研究写说者表达的一方,称为表达修辞学;如果着重研究听读者理解的一方,则称为理解修辞学。不论是表达修辞学还是理解修辞学,都要关顾到交际的全过程。”[14]可以说,这些见解,是对陈望道修辞学理论的极大发展,是对中国修辞学思想作的科学演绎,更是对中国修辞学史研究提供了理论基础。
最后,宗廷虎的修辞理论既继承了中国传统修辞学思想和陈望道的修辞理论,又借鉴了西方修辞学、语言学、传播学、符号学以及心理学美学逻辑学社会学文艺学等学科的理论与方法,形成了自己独有的修辞观,即修辞是运用语词以适应题旨情境,修辞学关注以一切有效语言使用为研究对象,(既包括消极修辞,也包括积极修辞;既包括表达修辞,也包括理解修辞;既包括词语修辞,也包括篇章修辞。),以内容决定形式为修辞纲领,以适应题旨情境为最高原则,以高效表达为修辞目的整个交际过程。这一思想在当代修辞学理论界是比较科学的,因而得到了大多数修辞学家的认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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