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姚鹏慈：从也能"煞有介事"说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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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也能“煞有介事”说开去

作者：姚 鹏 慈

    1984年1月11日和2月8日《人民政协报》曾先后刊载了张志公先生《不能“煞有介事”》和刘同葆先生《也谈〈不能“煞有介事”〉》两篇短文。二位先生认为是“不能‘煞有介事’”的，因为“像煞”是一个单位，“有”是另一个单位，现在从前一个单位取下来一半，跟后一个单位合起来，写成“煞有”就不成话了。刘文最后列举鲁迅、沙汀的用例，证明是只能“像煞有介事”的。但是，据我们所掌握的语料看，既能“像煞有介事”，也能“煞有介事”。随便举几例：

    （1）袁圆（并不走，却抱着东西走向曾霆，煞有介事的样子）曾霆，你爹不在家，（举起那只破旧的“金鱼”纸鸢）这个破风筝还给你妈！（曹禺《北京人》）

    （2）别看狼对月长嗥，声音凄厉，奔跑起来形成一条线，卷起漫天尘土，煞有介事，它们之间真正的关系，原本却是这样的。（秦牧《说狼》）

    （3）他冷静地思考着，像编剧本一样煞有介事地写着。（莫应丰《将军吟》）

    （4）马驹不禁想开开这位民办教师的玩笑，就煞有介事地问：“能一言为定吗？”（陈忠实《初夏》）

    （5）使杨英奇怪的是，以前在白杨林里那么鬼鬼祟祟的胆小鬼，如今却煞有介事地坐在椅子里，这么骄矜地望着她。（孔厥《新儿女英雄续传》）

    “煞有介事”的合法地位，连权威的字词典也不得不承认。《现代汉语词典》“像煞有介事”条目云“也说煞有介事”；《汉语大词典》第1卷收录“像煞有介事”，第7卷收有“煞有介事”。这两部辞书的编排，正确地反映了现代汉语客观的语言事实。

    那么，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也能“煞有介事”呢？这是笔者要说开去的第一点。

    “像煞有介事”原本是江浙一带方言。像煞：像极，活像；介事：这的事情。整个成语的字面意思是：活像有这么回事似的。由于汉语成语存在着四字格化的强烈趋向，人们就将“像煞有介事”节缩剪裁为“煞有介事”了。“煞有介事”中的“煞有”亦并非“不成话”，起码早在宋代，就有“煞有”的说法。如南宋哲学家陆九渊在《语录下》中就有“不知此后煞有甚事”之语（转引自刘洁修《汉语成语考释词典》，商务印书馆，1989年。至于作者认为“煞有介事”原或作“煞有甚事”一说，还有待商榷）。《汉语大词典》第7卷亦收有“煞有”一词。“煞有”即“的确有”的意思。这个“煞”与“像煞”之“煞”的意义相同，都是表示极甚之义。“煞有介事”的字面意思是确确实实有这么回事，它跟“像煞有介事”的字面义是大同小异。因此，“煞有介事”是成话的，站得住脚的，何况在汉语中还有“煞费苦心”“煞费心机”“煞费经营”“煞费唇舌”一类词语，无疑在稳定巩固“煞有介事”的说法方面，起着类推、同化的作用呢！

    其次，从语料考察，“像煞有介事”“煞有介事”二者“平分秋色”的局面正在被打破，“煞有介事”已渐占上风，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大家只能“煞有介事”了。这是笔者要说开去的第二点。

    “像煞有介事”打上了江浙方言的深刻烙印，在它进入民族共同语时，不能不受到自身方言的限制，它与普通话语汇实在是有点格格不入。使用“像煞有介事”的作者，多是江浙一带人氏。正是受作者本人方言的影响，鲁迅、茅盾、朱自清等都有些偏爱“像煞有介事”。而习用“煞有介事”的，则多是非江浙籍人。由是观之，“煞有介事”习用者的面要较“像煞有介事”宽，我们摘抄的“煞有介事”用例也较“像煞有介事”多。

    近读《中国语文》1993年第6期张清常先生《汉语的时间词“礼拜”“星期”》一文，作者选用的也是“煞有介事”：

    浣和急这一套安排是官场使用的，也是官样文章，不必认真。可是从西晋起就订有这种法令，比西汉还更周密具体，煞有介事哩。

    更具说服力的是，连在遣语用词上偶尔好带点江浙一带方言色彩的上海《文汇报》，也不再对“像煞有介事”有所偏爱，而用开“煞有介事”了。如该报1993年8月15日第五版《影片〈老汉和狗〉拍摄花絮》一文：

    “开拍”令下，但见“张干部”毫不慌张……狼吞虎咽般吃完一海碗羊杂碎汤，煞有介事地朝进入画面的邢老汉、女女点头招呼，一抹嘴，晃出画面。

    这些语言事实说明，不仅能够“煞有介事”，而且“煞有介事”将取“像煞有介事”而代之的发展趋势已初露端倪。看来，观察任何一种语言现象，无论是宏观的，还是微观的，都应该从客观存在的语言实际出发，还应该有个辩证的发展的观点。

                                              (原发表于《语文建设》199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