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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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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5 21:54: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luntanyouzi                                             



    “今年的冬天真冷!可是心里感觉到很温暖啊!呵,怎么了?”他坐在父亲农场的小阁楼上,趴在窗台上呆呆地想。这间农场倾注了父亲一生的心血。自他十岁母亲去世后,除了他,父亲几乎把全部的爱,全部的心思都给了农场。他把对母亲的爱,对母亲的思念化作甘泉雨露,绵绵不断地浇灌着那些花花草草。父亲与母亲的爱特别深,十年了,父亲从未间断过对母亲的思念,他常常在深夜因思念母亲而从梦中哭着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父亲拿着母亲的照片在喃喃自语,他可以听得见父亲心里面泪水淌成的河流潺潺流过的声音。
    窗外蒙着一层霜的红梅在灰白的张显着生命力的枝桠间怒放,红润欲滴,香气在寒风中弥漫。
七点四十五分了,他望了望木质墙板上的摆钟,伸了伸懒腰,双手叠起又放到窗台上,下巴靠了上去,重新凝视着窗外,那个在寒风中处处张显着生命气息的世界总是让他沉醉。“还有十五分钟。”他微笑着轻声对自己说。“今年会不会下雪呢?好像好多年没下了吧?自从妈妈走了。妈妈还在的时候,最喜欢和爸爸一起看雪了,看着雪花落满他们的头发。那个时候……”
   “阿辛……”父亲在喊他。
    他直起身,站起来应了一声,走下楼。跨出木质门槛的时候,咚,咚,咚……钟摆敲响了八点,声音穿过老虎天窗,绕过屋顶,飘进了他的耳朵。他轻轻地抬起脚上的胶底运动鞋,踏出轻快的步子,慢步到他每天必经的十字路口。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寒风掠过行人的发端,刻深了他们脸上的风霜——多少年多少天。他从口袋里抽出左手瞧了瞧,八点二十五分,他笑了,然后继续往前走,北面那边,有他孕育着梦想的地方。半年来,他就这样,每天在同一时刻,同一地点留下了他无数的脚印,尘埃覆盖了一层又印上一层,还有空气中弥散着的他的青春的气息,和他对生活恬淡的爱。



  “今天田叔会跟我说些他儿子的什么呢?”一夜的美梦让她一早醒来心情特别畅快。昨晚的梦里面,她奔跑在一片广袤的原野,脚底下是整片整片的绿茫茫的世界不断延伸到海角天边,还有一丛一丛的野花像顽皮的五彩精灵在茫茫绿野中跳跃。温柔的风轻轻拂动她的衣裳。突然一张年轻的少年的脸出现在了她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可是她觉得无比熟悉,好像是一段几世的情缘将他带到她的梦里,让她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任他带着自己飞奔。他的笑让她觉得很温暖,很有安全感,似乎这笑就是专门为她而生的。那个梦让她莫名地想起了昨天她与田叔的谈话,田叔又跟她说起自己的儿子。他儿子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她越来越渴望知道。只是他就住在农场的阁楼上,而她每天在楼下忙碌着,却从未跟他碰过面,只有在傍晚的时候,偶尔从一片桔黄色的灯光中见过他映在纸窗上的气宇轩昂的身影。因为田叔说过,他儿子除了上学,平常在农场从未出过阁楼。
    思绪晃啊晃的时候,她差点撞在了巷口的柳树上。这棵柳树好老好老,老得可以听得见它历经沧桑的叹息。不知它有多少圈年轮,反正从她懂事开始,它就一直在那,风风雨雨。不知道岁月在它的生命里刻下了多少风霜雪雨,冬季犀利的温度做客这片土地已有些日子了,老柳树上只留下赤裸裸的枝条把斑驳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随着柳絮风里雨里飞。
出了巷口就是十字路口了,她每天八点二十五分从家里出发,花去五分钟到这里然后往南边拐,去农场上班。她觉得她的老板田叔,那个养花的老农,似乎对那些花草有着无尽的爱,总是把它们照顾得无微不至,他看那些花草时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他心爱的人。她很喜欢那个老人家,很喜欢他无微不至照顾着那些花草的样子。他的身上,有股特殊的气质深深地吸引着她。
   “听田叔说,他儿子每天早上都会从这个十字路口经过,去附近的一所大学上课。说不定我就在这里见到过他,只是不知道他是谁而已,或许,我们会在将来的某一个时刻碰到也说不定呢。”她摸了摸差点撞在树干上的额头,绕过老柳树,望了一眼街心涌动的人流,拐了个弯思绪继续飘飞。



    墙上的钟摆像个虔诚的基督徒,在每天清晨的老虎天窗下一下一下地敲着,从没有间断过,好像这座阁楼就是一间朝圣的教堂。今早的天有些阴晦,他往窗台上伸出了手,像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探测一下外面的温度。一滴水珠从窗檐上滑下来,点在他的手背上,霎时一股凉意袭遍全身,他像触电般抽回了手。
父亲喊他的声音也像个基督徒虔诚的祷告,每天这个时候准时响起。他下了楼,老化的木质楼梯发出刺耳的咯吱声让他想起了六七十年代的旧上海,灯红酒绿的夜色下,歌舞厅里传出的那把尖锐的透着浓妆艳抹的脂粉味的声音:天涯啊海角……这楼梯已经好多年了,每走一次它的咯吱声就响一次,可父亲舍不得换掉它,因为这座农场是父亲与母亲爱的见证,农场里的每一样东西对于父亲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其实他也舍不得这楼梯,那咯吱声让他觉得亲切,像是母亲在喃喃地诉说着对他和父亲的爱。
    犹如敦煌石壁的飞天那亘古不变的万世容颜,在他跨出门槛那一瞬,钟摆以亘古不变的频率虔诚地敲响了八下。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发尖轻轻地弹了一下,虽然很轻,轻得像空气里看不见的尘埃,他仍然感觉到了,那东西带着水汽,沾湿了他柔软的发丝。他缓缓地抬起了头,那些白色的精灵在他头顶幽幽地飘着,像天使的羽翼掉下的绒毛……
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白色的雪花四处飞舞着,停在了树梢尖,停在了屋檐,停在了他长长的睫毛上。他被眼前这副动态的白色画卷深深地吸引住了,抬着头,保持着一只脚跨出门槛的姿势足足立了五分钟。
   “下雪了啊……”父亲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好久没下了吧?”
他回过头,父亲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上,正弯起嘴角看着他。父亲好久没这么笑着了,就像这场久违的雪,十年了,整整十年。
   “上课去吧,时间不早了。”
   “嗯……”他的心豁然开朗,像一道突然铺开的路,绵绵延伸,似乎要带他回到十年前,回到父亲搂着他和母亲的肩膀一起看雪的日子。那个时候,他们一家人多幸福啊!
他又一次来到十字路口,只是这时候已经八点三十分了。他看看手表,比平常迟了五分钟。



   “下雪了……好美啊……”她像往常一样用了五分钟走到十字路口,刚好八点三十分。可这场雪像有着一股神奇的魔力慑走了她的魂魄。她定定地站在哪里,收起了伞,整个身体在灰白两色的辉映下与雪花一同融化,长长的发丝顾不得萧瑟的寒风,在潮湿的空气中扭动着婀娜的身段。“好美啊,真不想走了。”她再次轻轻地赞叹着。就在她恋恋不舍地向南面踏出去的时候,眼角突然掠过一个年轻的身影,那身影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像在梦境中又似乎很真实。他正仰着头,任雪花在他脸上亲吻着,落满他厚实的肩膀,微微张开的双臂像要拥抱整个世界。正当她看得出神的时候,他慢慢地向她这边转过身来。她睁大着她那双撩人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同她一样深深被这场雪所吸引的熟悉的陌生人。



    他经不住这北国精魂的诱惑,在十字路口停下了脚步。白色的雪花一片一片覆盖在灰黑的柏油马路上,寥寥的几个行人行色匆匆地走着,撑开的伞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冷冷地阻挡着大自然赋予的美丽。他却喜欢这种亲近自然的感觉,微微仰起头任雪花亲吻他浓浓的眉毛,落满他厚实的肩膀。
当他慢慢回过神来,换了个姿势,转了一下身的时候,目光就撞上了一双正看着他的水灵灵的黑色大眼睛。那对眼睛的主人也没有撑伞,微微泛着涟漪的黑色眸子在一片恺恺白雪中特别惹眼,风掠过她长长的发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沁入鼻尖。



    足足有一分钟,他们就那么对视着,路中间的一切人事物在他们的视野里渐渐模糊,直至消失,只剩下彼此的身影彼此清晰。他们交汇的眼神在路的中央汇成了一湾春天的湖水,湖畔鸟语花香……
两片雪花轻轻地飘了下来,同时落在两对飞扬的睫毛上,他们彼此微微地向对方点了一下头,给了彼此一个浅浅的微笑。这微笑让她突然有些恍惚,好像在哪见过,让她觉得熟悉而又温暖安定。
    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上,便在慢慢涌动着的人流中各自往各自的方向走去,可是那两抹微笑像两颗小石子投在了两湾平静的心湖里,漾起的波纹微微荡着荡着,直到交汇的那一天来临。



    他依旧每天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走在那条通往梦想的孕育之地的道路上;她依旧每天带着对那些花草的无限钟爱在农场不知疲倦地忙碌着。生活的火车依旧按着原来的轨道原来的方向开下去,只是从今往后,沿途的风景会因为看风景时的不同的心情而更加旖旎。



    好像有股什么神秘的力量在冥冥之中牵引着,他莫名地将早上出门的时间推迟了五分钟。他们就在十字路口每天见面。话,依旧很少,有时也只是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只留下一抹浅浅的微笑,可足以传达那深藏于心中的千丝万缕情愫。他的心,她明白;她的心,他也清楚,两潭明净的湖水早已在某个每天的清晨渐渐交汇。
    可他们依旧不知道彼此是谁。她不知道,他就是傍晚的农场,阁楼上桔黄色的灯光下晃动着的那个让她无限遐想的身影。只是如今,在她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迷离感;他也不知道,她就是父亲口中常说起的,像父亲一样钟爱着那些花花草草的女孩,那个温和善良却从未谋面的女孩。



    生活真的就像一台戏,不断地有巧合发生,不断地有意外,有时候给人无限的惊喜,有时候又会让人措手不及,似乎不这样太它就不成其为生活。
他们被分开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见上最后一面。他以为她还会在十字路口等着他,她也以为他还会在十字路口等着她,他们在互相责怪着自己。
    那天他从学校接到去巴黎留学的通知书的时候是亲吻着它跳起来的,那张积蓄了几年汗水,等待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沉甸甸的硬板纸是他四年以来梦寐以求的。可当他的眼睛掠过那张随同寄来的机票时,他的心却慢慢跌落谷底,突然涌起的激流结成一根根锋芒毕露的冰锥刺穿他那颗原本火热的心脏。机票上的登机日期栏醒目地写着六个字:七月二十三日。而他收到通知书的那天正是七月二十三日,他必须在当天晚上十点钟就登上去巴黎的班机。他突然想起了她,他的她。他连一声再见也没法对她说了,而她第二天照样还会在十字路口等着自己。他心里默默地念着。
    那天她回到家的时候是抱着电话听筒哭着蹲下来的。电话里母亲告诉她,她父亲在乡下老家病危,恐怕过不了当晚,要她连夜赶回去。她突然想起了他,她的他。她连一句再见也没法对他说了,可他明天依旧会在十字路口等着她。这似乎成了他们之间无须言语说明的默契。想到这里,她再一次瘫坐再地,眼泪像决堤的山洪在脸上噬虐着。



    五年了,那天她一走就是五年了。父亲在见了她最后一面就安详地走了。母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她放不下心,决定留在乡下照顾母亲,尽一个女儿应尽的责任。而他,就让他成为她的一个美好的回忆吧。在她决定留下的时候她是这么想的。
    可是今天,还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她要回到这座城市,回到她原来住过的房子,回到那个她五年来始终都放不下的十字路口。虽然她知道他早该大学毕业了,她不可能再在那个十字路口见到他了,可是她依然要回到那里,因为那里有她不可磨灭的美好记忆。
她上了火车,一列开往这座城市的火车。

十一

    那天他一走也五年了,五年后,他回来了,这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五年来,他无数次在梦中见到她,在那个十字路口,她依然微仰着头,看着轻轻飘落的雪,那双黑色的眸子依然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显得特别惹眼,惟一不同的是,那双眸子里多了一丝忧伤。每次他都从这个梦中哭着醒过来。所以,他回来了,他相信他还可以再在那个十字路口遇见她,他要把五年前在那个十字路口没来得及对她说的话说出来。
   “可是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还能等到她吗?”他在心里问着自己。“还有五分钟就是八点十五分了,她会来吗?”他转过身,看着对面巷口的那棵老柳树,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她就在这附近。那种感觉越来越真实,他想,他会在今天遇到她的。

十二

    她估计着从火车站下车再步行到那里就已经八点三十五分了,她在心里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或许我跟他真的有缘无分,就算他已不会再在那里出现了,我依然无法在那个他留给我温暖的气息的十字路口,在同样的时间感受他的存在。看不到他的人甚至都感觉不到他了(她坚信只有在那个时刻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真的完全失去他了吗?可她总有一种奇怪的固执的错觉(她认为那时错觉),就在今天,就在这个时刻,她可以更加深切地感觉到他的存在。可是她却要错过这个时刻了。
    这趟火车每到一个站都会稍作停顿,在到达终点前的最后一个站,列车员突然宣布提前五分钟开车,所以,八点三十分,她奇迹般地出现在了十字路口。她觉得这应该就是她今天那种强烈的错觉产生的奇迹吧。

十三


    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她正从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款款而至,她随风飘散的长发,她深含着一潭湖水的双眸,还有她的一颦一笑……似乎就在他眼前渐次出现。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八点三十分了,他收起飘回到五年前的思绪,已经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他用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姿势,将焦点对准了对面那棵老柳树。突然,一个迷离而又熟悉的身影,一个五年来无数次在他梦中出现的身影此时在他的眼前渐渐清晰……是她吗?是的,是她!她抬起头望着天的四十五度角,她用手抚开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都跟五年前一样。五年来他从没有忘记过。他用他深含一潭湖水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她,似乎怕她又一次从他眼前消失。他没有叫她,他相信她也能感觉到他。
    似乎他越来越强烈的目光已经洞穿了她的眼眸,洞穿了她五年来从未向任何人开启过的心。就像是一把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金钥匙,转动锁眼,打开了这把只为这个瞬间而存在的锁。她缓缓地掉过头,像五年前那样送上了她深情的目光。有一分钟,他们就那么对视着,似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看到他的嘴角在微微上扬,他笑了,笑得那么安静,那么好看,像五年前那么好看,只是眼睛的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风霜。其实她不知道,此时,她自己的嘴角也在微微上扬。
    他看到她笑了,眼眸里缱绻万千,像五年前那样含着深情却又单纯得让人心疼,只是眼睛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其实他不知道,此时,他自己的嘴角也在微微上扬。
    他们默默地对视着,缓缓地像彼此的方向跨出了第一步,五年来的第一步。他们一路向对方走去,目光从未离开过彼此的眼睛。短短的一截路,他们像在经历一场生与死的轮回,五年来的点点滴滴在此刻渐次上演。虽然这五年来,彼此的生活里都没有彼此,但彼此都深藏在彼此的魂灵深处,这是任何种风雨都无法抹杀的。他们拥抱了,紧紧地相拥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任幸福的泪水沾湿对方的肩头。

十四

    下雪了,雪花慢慢地飘着飘着,飘了满满一个幸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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